面圣摸鱼大获成功,我顶着满朝文武那混杂着“此子不堪大用”、“谢家后继无人”的怜悯与鄙夷目光,以及龙椅上那位年轻陛下难以言喻、仿佛吞了只苍蝇般的复杂眼神,身心俱疲、却内心窃喜地回到了谢府这座暂时的避风港。很好,初步印象分应该是负的,安全系数显著提升。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贯彻了“躺平”方针,将“无为而治”发挥到极致。每日“挣扎着”准点(偶尔故意迟到个一刻钟)上朝,像一尊精心雕刻的木偶,杵在紫袍大佬们的末尾。在那些引经据典、吵得面红耳赤却又云山雾罩的朝政辩论中,我完美扮演着一个合格的背景板,眼神放空,神游天外,内心默默吐槽古代开会的低效。下朝的钟声一响,我绝对是溜得最快的那批,回到我的锦墨堂继续“养伤”,对府中一切大小事务,坚定执行“不打听、不插手、不负责”的三不原则,活脱脱一个古代版资深宅男。
效果显著得令人感动。柳氏看我的眼神,从最初那点小心翼翼的忌惮和审视,迅速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视与厌恶,仿佛我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我那便宜弟弟谢谦,更是胆子肥了不少,甚至敢在我必经的回廊上,故意与丫鬟小厮高声谈笑,内容无一不是嘲讽我如何“庸碌无能”、“枉费父亲一世英名”。连我那几位心思各异的叔叔,前来“关怀探视”的频率也断崖式下跌,大概是觉得在我这块“朽木”身上浪费表情实属不智。
整个世界仿佛都因为我恰到好处的“废柴”而变得清净美好了——除了一个人,我的管家谢福。
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急得嘴角冒泡,整天在我耳边上演单口相声:“大人!我的好大人呐!您得振作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日朝会上,太后娘娘的那位兄长、承恩公苏大人,又把他那不成器的妻侄塞进了油水丰厚的户部清吏司!还有,吏部考核在即,二老爷那边活动频繁,怕是又要安插自己人……您怎么就能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啊!” 他捶胸顿足,仿佛谢家明天就要破产清算。
我通常捧着一本这个时代的话本小说(内容贫瘠得令人发指),或者干脆闭目养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用万年不变的理由搪塞:“福伯,我头晕,听不得这些烦心事。”
“可是大人,这关系到……”
“我胸口也疼,怕是旧伤复发了。” 我适时地蹙起眉头,捂住左胸,演技浑然天成。
谢福张了张嘴,看着我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最终所有劝诫都化作一声悠长的、充满绝望的叹息:“……唉!”
世界再次恢复清净。我完美地融入了古代退休老干部的生活节奏,并且对此感到十分满意。如果能一直这么苟到天荒地老,似乎也不错?
然而,命运的齿轮显然不打算让我这只咸鱼安生。这天早上,我照例踩着点,一边掩口打着哈欠,一边睡眼惺忪地挪进庄严肃穆的大殿,却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一股无形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空间。龙椅之上的萧彻,面沉如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凝着化不开的寒冰,周身散发的冷意让偌大的宫殿温度都骤降了几分。底下鹄立的文武百官,也个个神色凝重,大气不敢出,仿佛头顶悬着一柄利剑。
“京兆尹,”萧彻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带着刺骨的寒意,“朕的户部侍郎,堂堂三品大员,昨夜死在了自家书房,查了一夜,就给朕一句‘查无外伤,房内整齐,疑似突发恶疾暴毙’?朕如此倚重你,是让你用‘疑似’二字来搪塞朕的吗?!”
扑通一声,京兆尹连滚带爬地出列,官帽歪斜,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陛下息怒!臣等无能!臣等已反复、仔细查验,李侍郎周身上下确实……确实没有任何新鲜或陈旧的可疑伤痕,房中桌椅器物摆放整齐,绝无挣扎打斗痕迹,银针试毒、验看饮食皆无异状……这,这实在是……邪门得很,无从查起啊!”
无伤,无挣扎,无中毒?
我的耳朵瞬间像雷达一样竖了起来,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懒散。这症状描述,这离奇的死法,怎么跟我穿越前解剖的那个盗墓贼尸体情况如此相似?那个盗墓贼也是表面无任何明显致死原因,内部脏器却呈现出一种难以解释的衰竭状态,最终档案上也只能暂时归类为“死因不明”。
“无从查起?”萧彻怒极反笑,那笑声带着帝王的雷霆之威,震得人心头发颤,“好一个无从查起!难道我苍梧之海的肱股之臣,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连个缘由都查不出来?若是此风一开,证据全无,一句‘暴毙’便可了事,日后是不是所有官员都可以这般‘安然’赴死?!这朝廷法度,还要不要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未真的见血,但那磅礴的威压已让整个大殿噤若寒蝉,落针可闻。不少官员腿肚子都在打颤,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
我低着头,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作响,飞速权衡利弊。这是个机会啊!一个绝佳的机会!既能合理合法地展现我身为法医的“专业价值”(方便以后在某些领域拥有话语权,更好地摸鱼),又能满足我那被压抑许久的职业好奇心和探索欲,顺便调查一下这种诡异死因是否与那盗墓贼、甚至与我那半块玉佩有关联。运作得好,说不定……还能在那位心思深沉的老板眼里,从“纯粹的废物”稍微升级成“还有点偏门用处的废物”?
当然,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我懂。我不能第一个跳出来。我得等,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果然,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听起来“忠心为国”、忧心忡忡的声音响起了,是我那位惯会揣摩上意、表现欲旺盛的三叔。
“陛下,”三叔手持玉笏,一脸沉痛地出列,语气恳切,“李侍郎死得实在蹊跷,此案若不能水落石出,恐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百官自危,于国朝稳定大为不利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必须选派精干得力、心思缜密之人,重新勘验,务求查明真相,以安众心!”
“爱卿所言,正合朕意。”萧彻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臣子的脸,“诸位爱卿,谁愿担此重任,为朕分忧,查明此案?”
刚才还因为三叔的话而微微骚动、似乎深以为然的大臣们,此刻仿佛集体被施了定身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脑袋缩进官袍里,或者研究地砖的花纹能研究出朵花来。开什么玩笑,这案子明显是个巨大的烫手山芋,甚至可能是个马蜂窝。查不出来,能力受疑,必然触怒皇帝;可万一真查出了点什么,牵扯到某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或宫闱秘辛,那更是死路一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时机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一丝冒险的兴奋和紧张,慢吞吞地、几乎是蠕动着挪出了队列,用我那标志性的、中气不足还带着点怯懦的声音,细若蚊蚋地说道:
“陛……陛下,若……若无人愿往,臣……臣或许可以……勉力一试,去看看?”
一瞬间,仿佛按下了静止键,然后所有凝固的目光“唰”地一下,如同无数支利箭,再次精准地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荒谬绝伦,以及**裸的“你是不是疯了?”的质问。
萧彻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也瞬间锁定了我,带着极强的审视和探究,仿佛要穿透我这身官袍,看清我脑子里到底进了多少水:“谢卿?你?” 那语气里的怀疑几乎凝成了实质。
“是……是啊,”我缩了缩脖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傻气,继续用那种不确定的语气补充,仿佛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臣……臣在山里跟着师父学艺的时候,偶尔……偶尔也会帮山下的村民看看……看看他们病死的牛羊,或者……嗯,就是偶尔会碰到一些死因不明的……猫猫狗狗、山鸡野兔什么的。师父他……他教过臣几句口诀,说什么‘凡有性命,绝于非命,必留痕迹于细微,藏真相于无形’,让臣学着观察……观察……”
我适时地停顿了一下,露出一副“这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的羞愧表情。
“噗——”
“嗤……”
这一次,没憋住的笑声此起彼伏,虽然很快被强行压抑下去,但那股子嘲讽的意味已经弥漫开来。拿查验牲口家禽跟勘验朝廷命官的尸体相提并论?这谢亦果然是摔下悬崖,把脑子彻底摔坏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龙椅上的萧彻,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盯着我,那眼神极其复杂,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胡闹的稚子,带着几分无奈,又像是在极度荒谬的场景中权衡着某种极其微小的可能性。朝堂之上,无人敢接的烫手山芋,这个被所有人视为笑料的“摔坏脑子”的首辅,却主动跳了出来。
大殿里回荡着压抑的窃笑和窃窃私语。
最终,在一片看笑话的氛围中,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个角落,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喜怒:
“准了。”
“啊?”我适时地露出了一个懵懂又错愕的表情,仿佛没听清。
“朕说,准了。”萧彻重复了一遍,目光深沉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谢卿,既然你有此‘心得’,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三日之内,朕要一个明确的结果。”
说完,他不再看我,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直接宣布了退朝。
我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刚才因为紧张而攥出褶皱的官袍下摆,心里有点懵,又有点计划得逞的暗爽。这就……真的把烫手山芋接过来了?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一点?
大臣们鱼贯而出,经过我身边时,无不投来或同情(觉得我死定了)、或讥讽(觉得我自寻死路)、或纯粹看热闹的一瞥。我那位“好心”的三叔,更是特意停下脚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惋惜”和“鼓励”:“贤侄啊!勇气可嘉!真是勇气可嘉啊!好好查,用心查!莫要……再让你那故去的父亲,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啊!”
我:“……” 我谢谢您嘞!
望着萧彻那玄色龙袍消失在玉阶之上的挺拔背影,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里那半块紧贴着手臂、带着微凉体温的玉佩。
怎么办?
凉拌!
来都来了,活儿也自己揽了,戏也做足了。
那就……只好让这帮沉浸在之乎者也里的古代土鳖们,亲身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来自二十一世纪、信奉证据与逻辑的现代法医的降维打击吧。
这鱼,摸着摸着,好像一不小心,摸到了一条隐藏的深海巨鲨?刺激!
谢亦(林序)有话说:
好了,摊牌了,不装了!没错,我就是那个在朝堂上主动请缨去验尸的“傻子”。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法医之魂燃烧起来了?”“为了在老板面前刷存在感连命都不要了?”
咳咳,首先声明,惜命是第一位的!但你们想啊,一直装草包虽然安全,但也等于把自己边缘化了,什么信息都接触不到。这桩离奇命案,既是危机,也是我切入这个权力核心、获取信息的绝佳入口。更何况,这死法太诡异了,简直是在挑衅我的专业尊严!不把它弄明白,我浑身难受。
至于老板萧彻那边……嗯,让他慢慢发现我这个“废物”还有点偏门用处,似乎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接下来,就是技术性装逼时间了。各位看官,准备好瓜子饮料,看我如何用科学吊打玄学,用证据说话吧!(当然,前提是别先把自己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