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谋定江山 第27章 哄逗

春末夏初，马上进入农忙时节，正是户部忙于促农普查的时候。

靳羽柯有心让户部除田亩户籍外，将全国上下的水利工程也统计一清，以便日后修整。既要他们多出力，不如先把奖赏给足，毕竟亲口咬过的胡萝卜才最是诱人。

靳羽柯苦笑一声，“刚把人得罪了，又有事得支使人家。”

可见做人不得不留一线，朝中对立无论强弱，他这个端坐明台的殿上人总要一碗水端平才是。

忆起风波之前，以往相安无事时户部也算是好相与，偏偏如今事都赶到了一起，再见户部官员，不知又会是何种光景。

靳羽柯点点笔尖，看着纸上一条条列出的待办事项陷入了沉思。

不同于兵部的周尚书一人乾纲独断，户部历来是诸世家权力斗争的焦点。时任尚书刘柏亭出身济北刘氏，却只是族中旁系，能坐稳这个位子全赖他的不偏不倚、凡事有度。自然，户部辖下诸位官员均出自各大世家，一氏一职，依宗族势力并为官本事排大小官。

经刘柏亭规划的这套“中庸”体系办起事来竟还真有模有样，其中奥秘堪称是本朝自建立以来的几大未解之谜之一。

也因为户部的结构过于特殊，如今的户部堪称氏族的门面，别的地方轻忽些他们还尚可忍受，若是哪日连户部都遭了减损，恐怕朝堂内外瞬间就会离心离德、再无和解可能。

偏生现在朝中两大势力互相敌视，世族自觉失了到嘴的肥肉、军队憎恶他们想事后摘桃子，而他身为军中出身的皇帝又刚刚旗帜鲜明地和军方站在一条线上，此时要支使完全由另一方掌控的户部，可谓是难上加难。

怎么让户部既把活儿干得利索漂亮，又觉得受到了重视，就是靳羽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而且刘柏亭就差把自己是条千年的狐狸写脸上了，靳羽柯想把整个户部都算计进去，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他。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靳羽柯烦躁地把笔一扔，转头对着窗外天高云淡的好天气发起呆来。

为什么他一个前打工仔要在这里思考怎么让人心甘情愿地加班？

等等，说到加班，好像他身边还真有一个热爱工作到时时刻刻都不离岗位的奇人……

靳羽柯默默思索着，把不知正轮到哪个衙门的常遂安调去户部会不会也起到一些意料之外的鲶鱼效应？

至少上次他在兵部大闹一通之后，兵部官员做起事肉眼可见地勤恳奋勉了许多。

不过常遂安如今诸事缠身、应接不暇，估摸着也不太适合去户部当差吧。

靳羽柯摇摇头，暂且放下此念，回归现实，继续对着案上的待办事项们埋头奋战。

突然传来一阵传来敲门声，靳羽轲随口道“进来。”

赵霖推门入内，长舒一口气：“可算找着您了。陛下，您先前吩咐召进宫的班子已在御花园准备好了，就等您过去了开演。”

班子？

靳羽柯一愣，才反应过来恐怕是前些日子那舞娘所在的戏班。

那舞娘武功高强又刻意接近，他索性将计就计，把人召进宫里，又让赵霖以教导之名拘在一处，严加监视。

倒是忘了召她进宫用的名义。

在心里算一算日子，确实到了她献艺的时候，靳羽轲放下笔抻了个懒腰，心想着，歇一歇也好。

赵霖径直步入屋内，边走边抱怨道：“听这几日随行的宫人说主子不喜下人围绕，常赶他们去别处，打听下来竟无一人晓得陛下所在，实在是失职。

说着人已经走至近前，一张白嫩的脸上还挂着近日辛劳的痕迹，却是意气飞扬，显是有好消息要禀。

靳羽柯颔首微笑，示意他免礼落座，才缓声道：“日后寻不到孤便来御书房或景阳宫便可，总不会离了这两个地方。你刚说戏班已经到御花园了？”

赵霖点点头：“那班主听说能进宫面圣，当场便喜不自胜起来——啊，班主就是那日悬空而舞的姑娘，她说想不到贵客竟是天底下第一等尊贵的人，难怪她当时的寻常舞技不入您的眼，说若是要进宫献舞必得拿出看家本领才行。我问她是什么本领，哪知她竟卖起了关子，非要等陛下亲至时才肯揭晓。”

赵霖嘴皮子利索得很，说书似地就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我心想弦上舞已经是绝技了，怎么这之上还有别的花样不成？结果陛下您猜怎么着，我在御花园值守的线人回报，那戏班入宫后竟然在玉琼池中搭起了戏台！”

他说到这刻意停顿住以凸显惊叹语气，见靳羽柯神色未变。显是没意识到这有何惊奇的样子，顿了顿又用一样的语气接上补充道：“戏台被他们搭在水里，听说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水下有何机巧。可咱是知道那舞者厉害的，她这是要在水里跳那弦上舞不成！”

“可惜如今才四月，荷叶生了满池，花尖儿却不见几个。”赵霖说着摇摇头，似是真对此颇感遗憾。

“遍地惨绿，也不知会不会单调过头了。”

“你倒是好逸趣，”靳羽柯佯怒，随手抄起手边的折扇假装要打，“还有闲心琢磨这水中花。”

“哎哎哎主子别生气别生气——”赵霖忙偏头去躲，虽嘴上喊的凶，也知道靳羽柯只是在跟他开玩笑。

那扇子在空中虚点几下，就当是罚过了，靳羽柯反手将扇子收起。

“行了，既已搭好戏台，孤便去看看这四月芙蕖的精绝奇妙。”

玉琼池，因遍生白荷，远望似堆琼砌玉、近看若瑶池仙境而得名，每逢六月，莲蕊初绽、娉婷摇曳之时，幽香萦绕，美不胜收。

立夏时节满池荷花含苞待放，少了素净雅致的黄蕊白莲，曲折亭廊环抱的玉琼池此时像闺中褪去衣饰的少女，露出最天然无雕饰的样貌来。

靳羽柯随领路宫人绕过御花园九曲盘桓的道道回廊，穿过一仅容一人通过的汉白玉门廊，瞬间豁然开朗，一片碧波荡漾的莲池跃入眼帘。池畔已置下两把紫檀圈椅，靳羽柯本来还沉浸在御花园旖旎别致的初夏风光里，就看见，右位所坐之人乃是本应在景阳宫静心养伤的冉重钧。

他一挑眉，看向身旁的赵霖：“你在御花园值守的线人？”

赵霖神色不变接话道：“——正是冉殿下身边的何福。”

话落见靳羽柯果真装若思索地四下搜寻起那叫何福的宫人，忙不迭道：“主子请上座，湖边卵石湿滑，当心脚下。”

前面坐着的冉重钧耳朵一抖，偏头看过来，正好与靳羽柯对上了视线。

“来得真晚。”

冉重钧转身趴在椅背上，出声抱怨道。

“孤还没问你怎么擅自跑出来，你倒先寻起不是来了。”

靳羽柯说着，径直走到冉重钧面前“不打算给孤个交待？”

近旁侍卫听闻此，俱是往后一缩，假装毫无干系——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冉重钧能在宫里这么四处乱晃显是得过皇帝默许。

靳羽柯也知道他这关不住的性子，问过太医说将养月余后并不惧风，便也逐渐放开了对冉重钧的管控。

冉重钧撇撇嘴，没想到他会兴师问罪，不满道：“我自己能跑能跳的作甚给你关着，何况这园子你都不来，空着多可惜。”

“是很久没来过了，”靳羽柯回忆起上次来御花园，好像还是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时，自己一个人四处闲逛着“探路”。彼时御花园还是一派隆冬萧瑟之景，他逛得也很是无趣。只是当时偶然看到一只碧眼猫儿，缩着脖子窝在树下，偷眼瞧人的样子极是可爱。

眼下也有一只小猫，正以为自己闯了祸，看似理直气壮，实则偷偷看看左又看看右，净琉璃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像在琢磨该编一番什么话来糊弄自己偷跑出来的“罪行”。

靳羽柯看他当真认真思索起来，忍俊不禁，抬手在那毛茸茸的发顶轻敲一下：“好了，只要身子无碍，往后想去什么地方，都由你。”

“真的？”冉重钧一下抬起头，双眼亮晶晶，难掩喜色“此话当真？”

“自然。”靳羽柯点点头，“只要徐太医答应，孤就再不拘着你。”

话落就见刚还神采奕奕的小孩儿脑袋瞬间耷拉下去，抽了骨头似地往椅子里一靠，临转身前还充满怨恨地瞥了他一眼。

靳羽柯失笑，看这模样，怕是要认真跟他闹别扭了。

其实徐太医说过，养到结痂基本就不用在意了，不过看冉重钧这样子，恐怕太医对他另有一番说辞。

靳羽柯心中了然，却并未说破，打算学徐太医一样哄小孩儿。

现在就已经偷着四处乱跑了，让他自己以为伤势未愈还能收敛些，若真告诉他不必在意了，还不知会怎么闹腾。就算伤口已经结痂，彻底长好之前依然有崩开的风险，古代缺乏消毒手段，外伤极易感染，靳羽柯可不打算让他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