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落日海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第二站来到了病毒存取库，其实就是珈若的数据库。

进门之前，若秀最后跟离珈确认了一遍，“真的要进去吗？就算开放参观，也不用开放到这种地步吧？”

离珈一摊手，“这些都是不到10岁的小朋友，他们能干什么？难道你觉得这些是间谍吗？还是有个外部间谍伪装成小孩儿，藏在队伍里？”

若秀摇摇头，“你同意就好，免得出事之后家主找我对峙，我说不清。”

离珈十分不满，“难道你这么磨叽，就是为了摆脱身上的责任？”

他们两个人在门口磨磨唧唧，后面的一群神兽们马上就不干了，吵吵嚷嚷着：“什么时候进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以萌老师赶紧忙着维持秩序，“我看看谁是不听话的小捣蛋鬼？出门之前老师是怎么说的？我们不是都说好了要听话的吗？”

若秀抬手在离珈肩侧拍了拍，“快点吧，再不松口那边就要闹开了。”

离珈闷闷吐出口气，让开了一个身位，盯着若秀掏出主任掌管的电子秘钥，打开了数据库的门。他忽然问了一句，“玛丽把职位和秘钥交给你的时候，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若秀一顿，从背着脸的姿态霍然回头，“有啊，她让我照顾你这个傻子。”

离珈又想抬脚去揣他了，以萌凑过来无意问了一句，“玛丽是谁？”

离珈停顿了一下，舌尖含着一句没有吐出的话，却没有说出来，还是若秀替他回答，“玛丽是珈若实验室上一届的主任，她也是我的前辈。”

以萌点点头，顺滑地问：“她现在在哪里？”

“呃……”若秀露出一张尴尬的脸，“她出了一点意外……”

“对不起！”以萌马上表示遗憾和歉意，“我不知道她……她是在实验室工作时出了什么事吗？”

若秀警觉了很多，“你问这个干什么？你难道认识玛丽吗？”

离珈一把将他推开，呵斥了几句，“别疑神疑鬼的，玛丽是孤儿！她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外面根本没有认识的人。人家只是好奇问两句。”

若秀苦兮兮望着他的背影，“不就是有几分像玛丽嘛，你看看你的心眼有多偏……我不是你心爱的研究员了是吧？”

离珈当先推门而入，室内的灯光检测到他立马明晃晃亮起来，将一整个空间照射得炽白堂皇。

“这里是我们的病毒仓库，储存着我们全部的病毒类型。”离珈从身侧最近的金属支架上拉开一只塑料托盘，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一盘试管支架，但仔细看上面码放的并不是玻璃试管，而是某种微型集合电路板。

前面的几个小朋友伸长了脖子，吵吵嚷嚷地问：“这是什么东西？这不是病毒！”

离珈招招手，把一个顶着西瓜头的小男孩儿叫了过去，一边对着其他人继续解释，“珈若病毒的精髓就是通过感染神经，切断虫族的感官系统，让它们失去视觉等感知，进而失去战斗力，保护我们的士兵。但后来随着研究进程的发展，我们慢慢发现不仅仅是虫族，我们也可以通过病毒影响其它碳基生物的感知。”

他摩挲着小男孩儿西瓜顶一样黑亮的短发，柔声问他，“害怕吗？你想不想来试试？”

实际上他是有点怕的，连莲藕一样的手指尖都在轻颤，但是强装作不在意，伸着脖子喊了一声：“我不怕！我要来试试！”

以萌老师马上不干了，“不不，先让我来试试，我相信你们的安全性一定很高，但是……我得为学生负责。”

离珈心里有点好笑，对她勾了下手指，“当然，欢迎来试，这个过程是很安全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遥控器，在上面按了某个按键，然后对着以萌说了一句，“绝一。”

“什么？”她莫名地问了一句，同时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低头检视了自己一遍。

离珈拿过一支小试管从她鼻底经过，“你是不是闻不到味道了？”

她终于明白了那种异样是什么，之前一直能闻到离珈身上隐隐若显的水果香水，但现在鼻尖什么味道都没了，她失去了嗅觉。

看到她瞬间的慌乱，离珈用在遥控器上操作了几下，低声念：“复一。”

以萌一抬头，她又能闻到空气里隐隐的香水味了，一时又惊诧又好奇，“这是珈若病毒导致的？怎么做的？我什么时候被病毒入侵了？”

离珈一抬手，示意她冷静一些，柔声解释：“不用怕，虽然名称上叫做病毒，但本质上只是一种对神经的数字化控制，没有危险性。”

他脚边一个好奇的小朋友不怕死地问：“那你可以让老师瞎掉吗？你还能对老师做什么？”

离珈沉默了一下，冲着以萌眨眨眼，“老师真不好当啊，整天面对这群小魔头，快要疯了吧？”

以萌捧着脸想了想，“倒也没有，他们有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离珈点点头，“那我就没有机会体验了，我不相信‘有时候’这种没有前置条件不稳定的概念。”

“所以，你真的可以让我瞎掉？病毒还能做到什么事？”

“什么事都能做到。”他的眼光里有瞬间危险的森然，眼白发青，一股自下而上的底光，将他青白的脸色照射得悚然可怖。

以萌好像有点迟钝，她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反而捧着脸惊叹，“太厉害了！怪不得虫族好多年没有再闹了，你们保护了我们的蓝星，你是个英雄，离珈先生！”

离珈有瞬间的失神，被她夸得呆滞了。以萌又转过身面对着小学生们说：“我们给英雄离珈先生一个爱的拍拍手，好吗？”

乱七八糟的鼓掌，还有稀稀拉拉的谢谢声此起彼伏，离珈尴尬而又木讷地面对着这些，面具也掉了下来。

然而病毒的开发进程并不顺利，当时玛丽最先提出的是使用神经毒素，加上定制的基因编辑技术，专对虫族制作生物武器。经过了不眠不休的一段闭关钻研，离珈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是一副形销骨立的凄惨模样，挂着两团黑眼圈，整个人精神萎靡，看起来就快要噶了。

离珈电话轰炸了她很久才把她约出来，就在实验室附近找了个小餐馆，看着她凶狠地干饭，他自己捧着小杯果茶，将吸管吸食得咕噜噜作响，现场寂静而尴尬。

离珈首先开口，“既然没有希望，就别再坚持了，跟我走吧。”

她一抬头，两只腮鼓鼓胀胀，就像一只被塞满的小仓鼠，“我跟你去哪？你真奇怪。我是珈若实验室的主任，你要我跟你去唱歌跳舞上街卖艺吗？”

离珈被她说得有点破防，“我知道！我是不如哥哥，他是本家的家长，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小朋友。”

玛丽有点被食物噎住了，猛一下吞咽下去，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不走心地说：“你不就是小朋友嘛，只有小朋友会讨厌别人把自己当小孩儿。”

“玛丽！”他一下子站起身，从上方往下盯着她，从她惊诧的眼睛里看进去。玛丽的发色比较浅，而且不同于实验室里其它小秃瓢的发型，她的发量十分茂盛，此刻有些乱糟糟的，就像戴了顶毛茸茸的毛线帽，萌萌哒抬眼和他对视。

“我不是要你跟我上街卖艺！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方式，我跟我哥不一样。我是要你脱离这个家族！再这样下去，姚珈他迟早会把你吃干抹净，我不要看着你牺牲掉。”

玛丽默默抹了抹嘴巴，把食物残渣从脸上抹掉，“你是听说了什么吗？是，实验室最近是出了一些事故，研究神经毒素嘛，无法避免会有连带伤害，一切都在掌控当中……”

“我看到医疗舱里那个倒霉蛋了。”离珈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表情愈加严肃，“这不叫连带伤害，这简直……太悲惨了！你们手上掌握的几种神经毒素都会给人类带来严重的后遗症，这样下去能不能对抗虫族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内部的伤亡一定很惨重！”

玛丽又沉默了片刻，冷静地说：“当初姚珈找到我开启任务时，我就知道，这是一个自//杀式冲锋项目，我已经有准备了，不需要你紧张我。”

他气得隐隐发抖，“不需要我……对，你总是这么说，但是我没法不紧张你！”

她一抬头，似乎懂了什么，“离珈，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是珈若的家臣，这条命早就被捆绑在了家族战车上，只有尽忠完毕才能赎清此身，在此之前什么诺言我都不能给，一切多余的东西都很奢侈。”

他攥紧双拳，气哄哄看着她，“是不是浪费时间，这是我的事，你不能替我做决定。”

玛丽也叹了口气，“好，我同意你说的。但是同样的，你也不能替我做决定，我的决定就是要留下来继续研究病毒。”

“姚珈只是要利用你的研究成果挤进10人议会！就算最后成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用人命堆起来的也只不过是通往权力的血肉桥梁！这真的值得吗？”

她最后的回答离珈记得已经不是很清楚，他的印象里，她站在快餐店油渍斑斑的桌子边，现场明明一派狼藉，但她仿佛周身有光，侧脸荡漾着一轮新月一样的光泽，刺得他看不清那时她的表情。

“你不了解家臣的身份代表什么，我没有权力思考这件事值不值得，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忠诚这个标签就值得，很多时候人只能要求一件东西。”

病毒的研究果然并不顺利，两天之后，在封闭实验室内发生了一次神经毒素泄露事件，又有两个倒霉蛋中招，被送进了医疗舱。在他们治愈之前，残余的毒素又侵染了六个研究员，现场满地都是喷溅的血水，一群人像误食了催吐剂一样到处呕血，一个个都变身成了装置血袋的喷泉，仰起脖子连连作呕，喷出血箭。

兵荒马乱的几天过后，玛丽总算控制住了局面，她穿着全套的防护服去了姚珈的办公室，又跟他讨要了几个研究员进组。

“所有人都倒下了，要是没有新人顶替进来，研究进程就必须要延后。”

姚珈还是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看着套在厚重塑胶防护服里的玛丽，不太情愿，“这是个保密性非常高的项目，绝对不可以外泄，如果现在让其它小组的研究员介入，我们要冒着非常大的危险。”

“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催得很紧。我可以审查每一个对象，我是实验室的主任，我了解大部分研究员的背景，我可以保证机密绝对不会泄露的。”

姚珈沉默思考了片刻，抬起头说：“我要你给我一个时限，最晚什么时候能看到成果？”

玛丽有些为难，“目前还在尝试阶段，我们还没决定是使用神经毒素还是基因编辑路线……”

“这是你的工作内容，不需要这么详尽地跟我汇报，我要的是一个时间。”

玛丽的压力非常大，一方面姚珈的催促日渐形成高压，另一方面实验室里的矛盾也快要爆发了。就在一个普通工作日，她的助理若季忽然崩坏般爆发了，端起手里的玻璃烧杯掼在地上，摔得碎片四溅，但周围几个表情麻木的研究员竟然反应不大。

“所有已知的神经毒素都试过了，没有一个合适的！虫族的防病毒能力非常强，是人类的几十倍，而且不同分支种类的虫族差别也非常大，那些大虫子简直就是BUG！它们就不像是生命，就像……像一种人为制造的武器……”

玛丽似乎猛然间想到了什么，“武器……武器？有道理，这么完美的基因图谱，它们会不会不是自然诞生的呢？虫族的出现确实也非常突兀，它们也没有进化历史可以追踪。”

她飞快地冲到光屏面前，看着上面陈列的几行矩阵模型，手指痉挛般敲击着桌面，显示自己正在飞速地思考。

“你看，扩展开的基因图谱，是不是和几个基础矩阵隐约相符？”

若季盯着光屏看了半天，“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哪个地方相符？”

玛丽在光屏前手舞足蹈，口不择言，“我们需要实现的是一种……与外科手术类似的精确打击技术，能敲除对方的视力、听力等等感知，做到最大程度的弱化虫族的战斗力。”

若季静静看了半天，忽然爆发出了癫狂的大笑，“你说对了！哈哈哈哈——一点没错，我们不需要神经毒素，我们之前走错了路线，哈哈哈——”

玛丽现在才发觉他的不正常，惊诧地问：“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若季……”

他霍地一变脸，那种狰狞的大笑变成了一种难言的憎恶，“两天前若羽死了，他扛不住感染，半个人都烂掉了！除了他之外，我们的小组几乎全部罹难，你想看看我的诊断报告吗？”

玛丽发蒙地看着他在光屏上打开的一封电子化验单，上面罗列了一连串罕见的病症。

“神经失活还不算很严重，现在开始重新激活……”

若季一把挥开了面前所有的东西，暴躁得像一头动物在大吼大叫：“牺牲如此大，到底换回了什么东西？仅仅是得到了一条错误的路线！”

他失去了控制，看起来就是完全疯了，用一种抽搐般的姿态夺门而出。玛丽全程都在惊恐里，她感觉无法面对这个场景，从门口到走廊一路发出惊叫声和摔打东西的噪音。

当天晚上，整个珈若家族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件——家主姚珈被袭击，他重伤入院。焦头烂额的玛丽赶紧跑去看望他。

那时他还躺在最新式的医疗舱里，隔着玻璃舱与蒸汽，只能看见里面一片烂熟的血肉之色。玛丽甚至不敢探头去看，只能隔着几步远，皱紧眉心堵着口鼻静静看着他。

姚珈十分艰难地发出声音，“实验……要继续下去，我听他说……你们已经有了新头绪，这次终于有希望了吧？”

玛丽并不做声，他继续艰难地说：“不只是你们……在付出代价，我、我也……付出了代价，现在你……总算平衡一些了吧？”

她的手掌往上，略过自己的脸颊，在乱糟糟的头顶揉弄了一圈，失魂落魄地回答：“给我配两个高级工程师，40天！40天后我就可以把成品病毒交给你。”

离珈从漫长的回忆里挣脱出来，上午的参观结束了，大群小朋友们争先跑向食堂。以萌忙活得像个伺养员，一手挥舞着大勺，一手飞快分发着小面包。

趁着离珈偷闲松一口气的工夫，若秀凑到跟前，低声跟他嘀咕，“别说我不管你啊，我给你安排了一次机会。”

离珈慢慢扭过头，呆滞变成了不妙的预感，“你干了什么？”

“莫什想对你做一个一对一专访，对象就是以萌老师。我订了间餐厅……”

离珈气冲冲打断他，“我什么时候同意了？现在你做决定都不需要我同意了吗？到底谁是家主？”

“你哥是。”

“……”离珈捣着脸，默默无语了一会儿，看起来失去里所有力气和手段，“去把餐厅退了，专访在办公室里进行。”

“这不好吧……”若秀又想到了什么，啧了一声，“也对，你不是觉得她像玛丽嘛，你们两个一向都在实验室和办公室里约会……”

离珈又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要再提玛丽了，你今天提了太多次了吧！”

下午的参观乏善可陈，没有什么特别，小朋友们也累了，不像早上那么闹腾，若秀顺势减少了几个参观项目，早早地把任务完成了，讨好地到离珈面前，“时间还早，给你们留够了时间，用不用我再定个旅馆给你们？”

离珈一搡他，把他推到了墙边。若秀没有准备，被推得跌撞在墙面，离珈露出难得的粗暴一面，低吼着警告：“别再掺和这事了，离她远点，也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