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落日海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姜苏城打开办公室的门，看了一眼自己冷淡风的办公室，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跟这间办公室告别了。

他侧过身，收起满脸的忧愁，伸手示意麋因进去，看到她身后跟随的医疗机器人阿布时挑挑眉，“它就非得跟着你进去？难道你还需要防我一手，怕我在屋里偷袭你吗？”

阿布率先开口解释：“我是主人的随身医疗官，去哪里我都要跟着她……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刻。”

他不置可否，也懒得再扯这些，放一人一机进屋，自己锁门闭户，将落地窗百合页纷纷关闭，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长松了一口气。

“说吧，你想怎样？”

麋因周围望了一圈，对着空气说：“搜索监听设备，销毁一切录像、录音端口。”

她眼底闪过电子幽光，墙角棚顶下、姜苏城的桌面下都爆发出一簇爆竹般的火花，明显是某种电子设备烧毁的声音。

姜苏城又揉了揉眉心，心力交瘁地问：“还有花活儿吗？可以开始谈了吗？”

麋因其实也有点疲劳，但是她忍住了撑起精神，冷冷地说：“好，你先说。”

他一愣，错愕地抬起眼睛，“我先说？呵，你搞出这么大阵仗，不就是想好了条件，带着协议书来的吗？怎么现在真的要谈条件了，你倒内敛起来了？”

麋因脸色发青，难看了一些，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那我给你提个醒，从姜灿开始，你说吧。”

他终于明白了些什么，“你是为了她？说到姜灿，我还要更生气！如果不是你们搞出这些事，如果不是你挑的头！她会落到如今的境地吗？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她的那条命！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血脉相连，我才懒得管她的破事！”

麋因一下没憋住，嗤笑出来，“你是为了她好？你把她卖了，倒是为了她好？按照你的逻辑，我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我收回啵唧电器以后，你就退休了，以后什么也不用干，过上了整天吃吃喝喝的悠闲日子了，你还得跟我说谢谢呢！”

谈到这里，对话局第一次崩掉，姜苏城跳起来怒骂，“姜灿本来是个大小姐，每天吃喝不愁，自己还有一份与爱好相通的职业，日子好得不得了！就是因为认识了你这个丧门星，现在性命都被搁在联邦上层的餐桌上，一个弄不好随时会没命！你喜欢玩命，玩自己的去，别牵扯我的家人！！”

麋因全程冷眼看着他咆哮，等他骂完了，才慢悠悠答，“姜灿与我在一起确实受了苦，你放心，我收回了公司之后会交到她手上，到时候她就是啵唧电器执行总裁，照样还是每天不愁吃喝，还有一份自己喜欢的事业，过得比以前更好。”

姜苏城一窒，差点被气得厥过去，指着她手指颤抖，眼前发黑，缓了半天才能说出话来，“你、你以为整个公司就像一件东西一样，是我紧紧攥在手里的吗？你今天看似是赢了，明天等董事会反应过来，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甚至不需要议会出手，光是董事会这一关你们也过不去！”

麋因抿起嘴唇，“这些不用你操心，你是第一关，往下那些关我们自己过，也不用你。”

他气得呵呵直乐，“好、好、行……你真牛，我不管你们，大不了啵唧电器这半辈子的心血我不要了！我换一场大乐子看，我这辈子也值了！”

麋因瞟了他一眼，“这就说完了？继续啊。”

姜苏城没好气，“你还想问什么？”

“再给你提个醒，鲁比尼，说吧。”

这回他马上坐直了，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很多，敛容收笑，甚至有些心虚，“鲁比尼这事你不能算到我头上，我没有必要干这样的事……”

麋因打断了他，“我知道，我要一个名字，到底是谁干的？”

他沉默不语，眼光垂落到桌面上，一副打定主意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

麋因紧紧盯着他，“你要是不说，我就默认是詹雪干的，以后往外说也是你把他供出来的。”

姜苏城双手捂脸，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最后把手放下，一副被蹂躏得摊平了的样子，“不是他，是金透干的。詹雪确实参与其中，但他真的只是针对你，他对你身边的人没有必要痛下杀手。至于金透为什么这么干，我真的不清楚了。”

麋因点点头，相信他吐出来的应该是真话，“又说完了？”

姜苏城已经感觉到痛不欲生，“你还想要什么？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你说吧！”

麋因想了想，站起身走近到桌前，“给我一张授权委托书，你来宣布啵唧电器的公司重组，然后辞职，姜灿自动上位，面子上大家都比较好看。我要是代表夏娃动手，就很难看了。”

“……”姜苏城坐立难安，又想敲桌子，又勉强忍住了，气得咬牙切齿，怒瞪着她，“你、你玩得这一手也太脏了！你竟然把夏娃摆出来……就算是蓝星最伟大的领袖级机械师，那也不能把她的舍利子供起来跪舔啊！区区一个夏娃的名字，就让我把公司交出去，我要怎么面对董事会？怎么面对姜氏？”

麋因沉吟了一下，忽然说：“我这次出门去星盟，真的是去见夏娃的，我也真的见到她了，唯有在这件事上，我真的没有说谎。”

她一个人出了门，把目瞪口呆、张口结舌的姜苏城留在了他的办公室里。阿布还跟在她身后，一路上念念叨叨，“主人你今天表现得很不错嘛，全程心跳平稳，没有很大的情绪起伏。反倒是对面的那个家伙，他的情绪起伏可太大了。”

麋因嗯了一声，“毕竟是他在破防，我又不破防。”

靳京急匆匆冲过来的，上下看了看她，“没有动手吧？”

麋因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有，今天的目的是收回公司，解救姜灿，又不是打群架，怎么可能会动手呢？”

靳京点点头，“要不是你带了一百个小混混来硬闯公司，，我就很相信这句话了。”

两人沿着明亮的走廊返回大厅，麋因看着路上十分熟悉的场景，她以为自己会很怀念这一切，以为自己会失神在眼前的建筑当中，但其实她没有，过去的时间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不是那么容易重拾起来。

靳京问她：“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再像今天一样，带人冲进风氏，把姜灿抢出来？”

“那是不行的，光凭着我们这群乌合之众，也许可以打穿一个啵唧电器的企业大厦，但是不可能打穿风氏那种老派贵族的老巢。”

靳京抿起嘴角，有些迟疑，“那你想怎么办？”

麋因抬手抹了下鼻血，用一团纸巾捂着，因为药效过了，脸色迅速地衰败下来，“还没想好，我现在头疼，等我想到了再说吧。”

两天之后，麋因和靳京站在了华丽宽阔的铁艺大门前，一起仰头看着面前的风氏入口。

靳京先问：“准备好了吗？”

麋因眼光向前，轻轻地嗯了一声，“真正要准备好还是很难，就这样吧，肘！一起进屋。”

靳京伸手，按了墙上的按铃，然后静静等待着有人出现开门。

麋因缓缓地转过头，“你在干什么？”

他咦了一声，“进屋哇。”

“……可是你按的是门口的小夜灯开关，这个一般是给快递机器人用的。”

靳京手忙脚乱地在大门上寻找着，想找到一个看起来像门铃的东西，大门却忽然从内部被打开了，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老管家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地询问：“请问几位有什么事？”

麋因让开位置，对身后的姜苏城说：“你来吧，现在轮到你发挥了。”

他板着张脸，表情有点尴尬，但是他的沉默如金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老管家看到姜苏城，热情程度立马上升了几度，先问午安再请进门，一路殷勤地护送到了大厅里，把缀在后面麋因和靳京忘在脑后。

他把几个人留在客厅，自己去报信给风寇。姜苏城继续保持沉默，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麋因和靳京则开始嘀嘀咕咕：

“快趁现在多看几眼，不然以后没机会看了。”

靳京有点紧张，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电子铳枪套，“别光顾着看光景了，麋因，要不然先看看干起来了几步能跑到出口……”

她一手放到靳京手背上，示意他冷静一点，“别担心，我查过了，风寇老贼今年八十有二，就算干起来了一定跑不过我们。”

这回轮到他无语地拧过脸来，“……他是一个家主，就算动手也轮不到他来，你看这座宅子这么大，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个保镖打手……”

窝在软垫里的姜苏城瞥了他们两个一眼，“不要胡说，这里是人家的地盘，风寇跟我也不一样，他们这些世家贵族气性都大得很，稍微一句话说错了，今天这趟行程就危险了。”

风寇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拄着手杖慢慢悠悠地走进了大厅，他表现的跟管家差不多，仅仅施舍一点关注给姜苏城，把麋因和靳京当成空气。

“姜总怎么忽然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可以找人带个话嘛。”

姜苏城站起身，刷拉一声亮出一张纸，面无表情说：“今天主要是为了重置我的身份信息，本人，姜苏城两天前卸任啵唧电器执行总裁职务，经过两天的内部调整，自今日起卸任姜氏家主职务，姜氏名义上重新归入夏娃一脉，注销独立户籍。”

风寇沉默地看了他半天，眉心拧起，看不懂他在干什么，仿佛在欣赏一场行为艺术。

念完了手上的纸，姜苏城又刷拉一声收起来，又面无表情地看着风寇，“既然我已经不是家主了，那么我之前以家主身份做出的约定也不作数了，所以现在我要求将我们两方的姻亲关系作废。”

这回风寇算是听懂了，他也终于将眼光移转向了旁边的两人，“那这两个……”

姜苏城让出了位置，让麋因站近过来，淡定地介绍：“这位就是新的家主，也就是我的‘主人’，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的主人说，我这个39岁的小年轻就退居第二线了。”

风寇抬起一双老眼，迷茫且不满地扫视了一阵麋因，“你？我很久不看中心城时尚新闻了，搞不懂现在你们这些小年轻玩的东西，你是什么成色直接说吧。”

麋因敢肯定，如果不是此刻气氛比较正经，他大概会问的是：你是什么东西？

“我现在要见到姜灿。”麋因首先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几分钟后，姜灿确实来到了现场 ，虽然距离上次见面仅仅过了两天，但麋因还是从她脸上察觉到了一些憔悴和虚弱。

麋因点点头，表示满意，“不错，现在我们要一起离开了。”

风寇举起手杖，横拦在她身前“等一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麋因整了整前襟，表面功夫做了一下，恭敬开口，“您好，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麋因，目前是夏娃一脉的家主，同样是黑市与啵唧电器的背后持有者。”

他的疑惑变成了隐隐的冷意，苍老的目光瞬间冷锐起来，“这么说，姜灿是你的家臣？”

“您真敏锐！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

他的手杖放下了，但是与老管家交换了一个眼神，霎时几只家用生化人包围在大厅边角，隐隐将中间的麋因几个人围在中间。

“你带不走她，她是我的人。”

麋因想到了不可能几句话就达成目的，也慢条斯理地与他交涉，“她不是你的人，那一纸婚书已经作废了，不过我们之间还是有商量的余地，您看看这些天你们两个算离婚、还是非法同居，还是说相亲不成功一拍两散由您说的算，您做好决定了我们再对外宣布。”

她这句话一出，姜灿就感觉要糟，果然，风寇冷笑出声，“有意思，已经好多年没有人敢惹到我的面前了，现在的中心城小年轻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点意思。”

麋因微微提高了调门，“风先生，同是家主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如今是联邦共和国，我们不是封建帝国时代，早就不兴买人卖人了。拘禁、限制人身自由也是违法行为，安委会执行局要介入调查的。我们就不能好好地按照文明现代人的准则行事，好聚好散不好吗？要是你非得讨到个老婆不可，姜灿手里的淑女联盟也经营着相亲角的活动，不然给你办理个会员？”

风寇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她，“我没有拘禁她，也没有限制你们的自由，想走就走吧。”

但是周围的一圈家用机器人纷纷包围了上来，明显不打算放几个人离开。麋因放眼望了一圈，心里明白，眼前不是个容易解决的局面。她和靳京对视，两人短暂交换了一个眼光，他同样脸色严肃，眼底沉淀下冷冷的光泽，右手轻轻靠近身侧枪套，暗示她随时准备动手，大不了两人一起打出去。

麋因心里很紧张，靳京虽然是个优秀驾驶员，身手也算不错，但是他一个人对抗对面这么多生化人还是太艰难了……麋因的手也抄到口袋里，摸到了装胶囊的小盒子，开始打起阴险的主意，旁边的姜灿忽然有了动作。

“把你的通讯器给我。”

麋因一愣，扭头看着她，“干什么？”

姜灿有点烦躁，紧张地磕磕巴巴，“别问，快点给我！”

麋因于是拆解下腕上的通讯器，一把丢给了她。姜灿接过后熟练地切换到淑女联盟官网，打开了直播页面，将镜头对着自己，举起手打了个招呼，然后摆起很少有的严肃脸，用慷慨激昂的腔调说：“全蓝星的人民们大家好，我是淑女联盟会长姜灿，此刻我正被囚禁在中心城某个建筑当中。没错，在今天这个民主、开放、自由、文明的时代，竟然还存在着人身拘禁事件！而且不但如此，我还要宣布一件更加炸裂的事，就是如今竟然还存在包办婚姻这种极端抽象的案件！”

她走到呆住了的风寇身边，举起通讯器让他的脸也出现在镜头当中，“现在我来介绍一个，我旁边的就是本次包办婚姻强加给我的丈夫——风氏家主风寇先生。请大家暂且忽略他能当我父亲的年纪，把注意力放到问题关键上来，是谁制定了这场使文明退行、使三观炸裂的包办婚姻？就是我的亲哥哥——目前已经辞任啵唧电器总裁职位的姜苏城！”

她又走到姜苏城面前，将摄像头对准他，“我的亲哥哥，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姜苏城沉吟了半天，面无表情回答：“我现在就是后悔。而且我终于理解了你那句话——早知道当初一起泡在羊水里时，就扯起脐带勒死你了。”

最后，姜灿又回到了风寇面前，“风老头来，跟整个蓝星三亿人民打声招呼先。你活了小一百年，还没有这么露脸过吧？别担心，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天天都能像今天这么露脸。我现在打算做一起全新的真人秀节目，名字就叫《与恶魔同行——我的包办婚姻生活》，广告招商就找促卵药剂和成人玩具生产商好不好？”

5分钟后，几个人回到了铁艺大门外，看着大门砰一声在面前关上，急得仿佛生怕他们会沿着栅栏缝隙挤回去。

麋因还在懵逼当中，“没想到……竟然是用这种方法出来的？我还以为今天非要大打出手，流一场血不可……”

姜灿还在擦手心的冷汗，从强自镇定的状态脱离后，她就虚了下来，“像风寇这种人，不怕硬的横的，就怕不要脸的，今天算是赌对了。这些老派贵族是宁愿放弃实际利益，也要保证脸面好看的。”

但麋因依然不太满意，“可是这样一来，你们的关系就没法解决了。我本来想的是今天把事情彻底了结，这样一搁置，以后的麻烦就没完没了。事情就怕搁置，你这个身份怎么算呢？”

姜灿眼色阴沉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现在风寇出了个什么意外，我就是他的合法遗孀，我就发财了。”

麋因一呆，慢慢转过头，“你……我知道你受苦了，但是如果只是为财，不值得弄脏手。不用急着把完美受害者身份变成加害者，从长计议不行吗？”

姜灿先看了一眼姜苏城，他也被她的转变惊得一呆，错愕地看着她。姜灿又转向了麋因，“你有什么好主意？”

麋因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依照我的经验，事情没法解决的时候，就先把事情闹大，破窗效应知道吗……我们直接起诉联邦户籍部，要求修改联邦婚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