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服 第17章 石之心（3）

这对母子的相貌非常相似，只是安多美达身量更高，四肢修长，碧绿的眼眸中流露出压迫力。欧里安的短发天然地卷曲着，带着一种青少年的鲁莽。在安多美达鬓角，也能看出那些调皮的蜷曲的痕迹。她却把蓬松的银发梳到脑后，形成一个高耸的发髻，显得高雅而别具韵味。

欧里安对她行礼：“母亲。”

队友纷纷侧目：这家伙在外面对陌生人大放厥词，说什么“不是妈妈”“只是抚养人”，没想到回到家里是这么一副乖巧懂事的做派。

安多美达显然习以为常，她伸手往水池边的台阶一指，示意欧里安在身边坐下。另外几位陪同的精灵站起身来，也很恭敬地对她行礼，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还有这几位，”欧里安有点尴尬地看向林一七一行，“他们是……”

“我知道，和你一起偷闯维伦塔的朋友。”安多美达说道，“顺带一提，违反议会发布的禁令是有惩罚的，请你们明天去露娜希尔的市政厅缴纳罚金。”

“啊？”欧里安一愣，“可是我们有资格——”

然后他恍然大悟，回头怒视林一七。

“你们也没有啊？”

人在江湖，当面忽悠人还算得上随机应变，骗小孩被对方家长发现就有点社会性死亡。虽然这小孩的实际年龄比你还大两轮，但看他的情商水平显然是小孩无误……林一七难以招架，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道：“对不起，我们不该用投机取巧的办法。”

“投机取巧是智者的本能。”安多美达悠然说，“没有永恒的突破规则的野望，‘再简化一步又会怎样’的想法，很多伟大的魔法都不会被发现。”

“虽然这么说，”她又莞尔一笑，“如果你们把月亮宝石带走了，却被举报没去过试炼场，未免太丢议会的面子。所以罚金还是要记得交的。”

如果忽略这位女士一直全盘掌控他们的行动，她的态度算得上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了。林一七忍不住问道：“我们真的可以把宝石带走吗？”

“那是埃斯特尔的宝石，不是吗？”安多美达探出指尖拨弄面前的水面，镜面般的湖水一阵晃动，显示出了维伦塔月色下的影像，“根据他的遗言，谁能拿走，那就是谁的了。”

听她的意思，似乎安多美达已经进入过维伦塔，却没有拿走宝石。但“遗言”二字在众人心中都引起一波巨震，一时没人关心那个问题。欧里安径直问道：“到底是谁对他施加了那个魔法？要怎样才能解开？”

“你恐怕已经看出来了吧。”安多美达说，“那不是普通的石化魔法。他对自己施放了那个咒语。他将从里到外成为一座石像，失去对世界所有的感知。在这段时间里，他不会看见，听见，和思考别人告诉他的任何事情，只是一块安静的石头，直到世界终结——而鉴于埃斯特尔是整个大陆上最强大的魔法师，恐怕几百年内，都没有人能为他解开了。”

“可是，”欧里安茫然无措，“为什么？”

“这个嘛，其实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精灵议长仰起优美的脖颈，抬头看向湖水上方真实的月亮，“很遗憾，欧里安，埃斯特尔是个软弱的人。”

“我从小就认识他，超过五百年了。典型的高塔学者，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害怕承担社会责任。当然，这不意味着他是个坏人，他心地善良，容易被生命啊正义啊之类的话术说服——没错，我就是这样劝他在抚育协议上签了字，也就是这样把他送上了战场。他的魔法很强大，很危险，足以让他成为威震大陆的传奇法师。但内心深处，他能承受的东西只有那么一点儿，你明白吧？失去了相信的东西，他没法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我相信他是关心你的。但他无法为了你在这冰冷的世界里坚持下去。就是这么简单。”

“我一直告诉你，你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欧里安。”女议长叹了口气，“你的眼睛像我，你走路的方式像我，连你的魔法也像我，对不对？但我猜命运毕竟是神奇的。你的性格像埃斯特尔。”

欧里安像是被一支利箭射中那样，露出惊惶受伤的神色。安多美达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不要误会。”她说，“做一个内心柔软的人没有什么不好。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值得他用这样的方式告别，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你想要去弄明白，我不会阻止你。”

她那张高贵而淡然的面孔上，因这作为母亲的告诫而显露出一丝温情。这似乎是个不应该打扰的私人时刻。但林一七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为什么议会不允许精灵参与宝石之争？对王国破碎袖手旁观，违背了你们与人类的约定吧？”

安多美达侧过头来，碧绿的眼睛端详着她。

“精灵议会的盟约是与薇格蒂斯签订的。如果人类想要继续合作，可以让新的继承人与我们接触。”她轻描淡写地说，“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维达尔或薇尔莉特的消息。”

而埃斯特尔回到故乡，沉默地选择自我封印。他的遗书里提到，他“不愿杀死维达尔”，“即使是为了薇尔莉特”。而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这里，两位继承人也没有主动与精灵领联系。

林一七有所领悟。精灵议会并非拒绝共同对抗恶魔，而是对当前的局势感到怀疑，不愿意介入王城内的继承人之争。

“而且，谁说我们袖手旁观？”安多美达又悠然地拍了拍欧里安的肩，“我们不是派遣了特使去王城吗？欧里安一级法师大人，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你处理了。”

欧里安人都结巴了：“可是，母亲，我是说，议长阁下……”

“看起来不错，你甚至有了这么多队友呢。”安多美达完全忽略了他的抗议，“这么说来我倒要问问，这几位来自天南地北的朋友，你们去王城的目的是什么？”

拜访朋友家长的行程忽然变成了一对一面试，还涉及到目标和意义这样的严肃发问。几人都有点局促，卢比努斯打趣道：“您不是议长吗，我还以为您看一眼就能知道呢？”

“我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精灵领最具权势的法师如此说道，“我知道这位萨迦小姐是传奇剑士伊米尔·温德的弟子，携带一柄来自亡者的剑。我知道艾伦先生出生在尼比兰德内陆的一个小村落，那里如今只剩下血与火的余烬。我知道阿斯特丽德来自沼泽深处，为了获得对月光的感应，她和她的同伴们交换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也知道你，卢比努斯先生，作为一个随时更换队友的赏金猎人，你不在意同伴的安危，却执着于那块并不能换来财富的宝石。但那都只是你们的过去，我感兴趣的是你们的未来。”

这什么神通，把天都聊死了。大家呆若木鸡，站着一动不动。而安多美达只是含笑等待着，仿佛非要问出一个结果。林一七严重怀疑这是精灵法师版本的下马威，潜台词是“你们的底细我一看就知道，如果欺负我儿子，就要你们好看。”

最后还是艾伦先回答了。

“我的故事没什么复杂的，您已经知道了。”他说，“因缘巧合，我获得一块宝石，有义务将之送去王城。但更重要的是，我的亲朋好友都被‘血焰’艾尔达所杀。而她声称自己所行是正义之举。我要查明这件事的真相，对她进行公正的报复。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最终我们会在王城相遇。”

“那么，”安多美达提问说，“如果艾尔达献祭你的家人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会放弃复仇吗？”

“不。”艾伦回答，“我会带着悲伤而非仇恨的心情拔剑相向。”

“而我只要复仇。”萨迦冷淡地说，“不管‘血焰’有什么样的苦衷，都无法从我这里得到谅解。我没有直接追在她身后，因为我还没有熟悉我的剑。如果在王城遇见她，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对她的攻击。”

“那宝石呢？”安多美达，“关于恶魔，关于月亮，关于光辉之城里可能产生的王座之争，这些你都不在意？”

“如果师父在的话，可能会选择一边吧。”萨迦想了想，“但是，他已经死了，也没有告诉我他的决定。我会凭自己的意愿行动。”

“如果你知道了伊米尔的选择，而那与你的选择相反呢？”

萨迦被问住了，大眼睛里一时充满迷茫。安多美达也没有追问，只是含笑望向了林一七。

林一七方才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自己到底为了追寻月亮的线索献祭了什么。此刻见她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看来，只好有话直说：“我的使命就是寻找月亮宝石，并交给有能力正确使用它们的人。”

“有趣，你在寻找一个主人。”安多美达一针见血，“那是什么样的人？”

“我还不知道。但遇到时我会知道的。”

“像你这样聪明的女孩，居然有着这样卑微的愿望。”安多美达评论道，“你不觉得自己也可以成为英雄吗？”

“我不是那个可以拯救世界的人。”林一七坦然回答，“您不是也没有离开精灵领吗？”

“我有自己的使命。”议长露出感到无聊的表情，转移了视线，“不过你说的对，人各有志。那你呢？”

卢比努斯像一个全班最后被叫起来答题的学渣，露出一脸憨厚的神色。

“您说真的吗？月亮宝石不能换钱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石之心（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