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吃完晚饭,从店里出来后发现时间还早。何绥凑到谭书旁边问他:“学长,时间还早,咱要不在外面玩会儿再回去?”
谭书这次倒是没有直接拒绝他了:“你要去哪玩?”
何绥显然是有备而来:“听说等会儿广场有烟花,咱去看看呗?”
“那里人应该很多……”谭书不是很喜欢去,那种地方人多得很,挤在人群里进不去出不来的,很难受。
这个问题何绥也考虑到了:“广场对面有天桥,我们可以去那看,人少视野也好!”
谭书终于意识到何绥是早打算好要去看这烟花了,既然何绥已经考虑好了,谭书要是再拒绝就有点扫兴了。
“就看一会儿,去哪个广场?”谭书妥协地说道。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何绥高兴地走在前面带路:“前面那个路口左转就到了,你平常是不是总宅在家里啊?”
“不喜欢出门。”谭书跟在何绥身后,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头,说话的声音也模模糊糊的。
“看出来了,毕竟约了你这么多次才肯出来。”何绥转头看向谭书,问道:“你这么一直呆在家里不会无聊吗?你平常在家都干什么啊?”
“玩手机,看书,写练习。”
何绥露出些愕然的神色来:“不是哥们儿你这么卷呢?”
谭书没有说话,何绥也习惯了他这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好像是比我大了一届对吧?你选科选了什么?“
“全理。””
“厉害,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
谭书想起来之前回学校时在荣誉墙上看到过何绥的照片,就随口说道:“你的历史和地理好像挺好的,应该打算选历史吧?”
“对啊,我化学能比地理少个三十分呢,才不读理科呢!”何绥下意识地吐槽道。然后他很快地回过味来:“你怎么知道我历史和地理好的?”
谭书如实答道:“上次回学校,你的照片就贴在你们楼下的荣誉墙上。”
“那你看得还挺仔细的,连我哪一科考得好都记得。”何绥黑亮的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调侃的笑来,对谭书说道:“这么一说你还挺关心我的。”
谭书没想到他会这么解读,有些无力地反驳何绥:“你想多了。”
何绥摊手:“好吧,算我自作多情咯。”
这话谭书不会接了,好在说话的这一会儿时间,两个人就来到了何绥说的天桥下。谭书快步走了两步,在何绥前头上了天桥。
何绥在后面紧跟着:“我开玩笑的,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天桥,对面就是何绥说的有烟花的广场。这会儿广场上已经围了不少路人,都准备着来看看今天这场烟花。
底下广场的人已经围了几圈,但天桥上还是没多少人,何绥趴在天桥的栏杆边往下看着:“还没开始吗?”
谭书看了眼时间:“如果准时开始的话,还有四分钟左右。”
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显示着一个小时后会下雪,谭书提醒何绥:“等会儿会下雪,我们早点回去。”
“知道知道,我就在这看个半小时左右吧。”何绥摆了摆手,专心地看着对面广场被人群簇拥的中心。不过到底还是有些距离,何绥看得不是很清楚。
这时谭书的手机响了起来,谭书看了眼备注,往旁边走了几步,接起了电话。
电话对面是个苍老但浑厚的声音:“谭书?今年又自己在外面过节呢?晚饭吃了没有?”
“吃了火锅。”谭书简洁地回复着。电话另一头的人对他这次的回答有些意外:“在外边吃的?自己一个人还是和朋友一起?”
谭书看了眼不远处的何绥,斟酌着回答道:“跟邻居……也算是朋友吧。”
“那挺好,我还想着你今年又不回家,怕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又不好好吃饭了。”谭书外公开始在对面语重心长地唠叨了起来,谭书举着手机听着,时不时地应两声。
忽然谭书以前一亮,紧接着一声巨响在头顶响起,谭书抬头看去,璀璨的烟花绽放在夜空里,闪着和各种霓虹灯截然不同的光亮。
谭书外公显然也听见了这动静,但他不知道谭书在看烟花,这么大的动静吓了老人家一跳,有些着急在另一头问谭书:“谭书?你那怎么了?什么动静这么大?”
“我在外面看烟花,刚刚是烟花在响。”谭书解释道,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他外公听见是烟花,放下了心,交代道:“还在外面玩呢?别玩太晚了,看烟花的时候小心点,别靠太近了。”
谭书答应了他的话,又随便说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他转头看向何绥,后者正举着手机录视频,似乎没注意到谭书这边。橘黄色的路灯照着何绥的侧脸,他看着就是一副乖乖五好生的样子,对着这张脸,很难让人心生反感。
何绥专心地拍摄着夜空中的烟花,还时不时因为绚丽的火光发出几声惊叹。
谭书倚着天桥的栏杆,看着各色的烟火在黑夜里留下痕迹,思绪飘忽不定。
他有多久没看过这种烟花了呢?
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这座城市一般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今天这一场烟花实在是难得一见。
远处的烟花渐渐与记忆里的某些画面重合,谭书听见了个小孩兴奋的声音:“妈妈,这个烟花好漂亮啊!”
小孩的妈妈说了几句逗孩子的话,谭书没听清,只听见了小孩的笑声。
正在走神时,谭书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何绥站在他身后。
“看呆了?不是说看一会儿就走?”
谭书问他:“你不看了?”
何绥耸了耸肩,随意地说道:“看了这么久,就那么点花样,也就图个新鲜而已。”他话说完,一阵冷风吹过,何绥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他穿得不如谭书厚实,外套里穿了件高领毛衣,就懒得戴围巾了。刚才从火锅店出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吹了会儿风之后就觉得脖子有点冻了。
谭书关心了他一句:“感冒了?”
何绥摆了摆手,否定道:“没事,就是有点冷了,你还看烟花吗?”
谭书本来就没什么兴趣,何绥这么一说,他直接转身道:“走吧,回去了,等会儿晚了要下雪了。”
何绥跟上他,问道:“刚才是你家里人给你打电话?”
“嗯,我外公。”
“感觉你家里对你也挺好的,一个人住又是保姆又是家教的,你为什么不回去?”
“家里长辈多,烦人。”谭书还是这套说辞。说完,他下意识地问何绥:“那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家里人应该也对你很好。”
能教出何绥这样的人,至少应该会是个温暖的家庭。
“哦,我家没人了。”何绥随口一说,谭书听见他的话,脚下一顿,转过头看着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理解何绥的话。
家里没人了……是什么意思?
谭书看着何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对何绥的话理解出了错,还是何绥真的不在意。
何绥看到谭书意外的表情,还是用他平常的语气说着话:“我爸妈前年就走了,我现在住的这地方是他俩留的房产,我之前跟我姐一块过的,不过她现在去外省工作了。”
他就这样随意地说完了自己的家境,谭书一时间感到错愕,过了半晌才开口:“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不知道我家什么情况。”何绥笑着说道。
他这份乐观,实在让谭书有些看不懂了。
先前谭书以为何绥是因为家庭原因才会这么开朗,可现在看来,何绥这性子实在反常。
“……你不生气吗?”谭书原本想问何绥为什么不会难过,但话说出口前还是换了个措辞。
“生气什么?你又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了,要生气我早被气死了。”何绥开玩笑似的说道,“但要说难过的话,之前确实难过了一阵,但是后来也知道难过也没用,而且我姐对我也很好,就不想那些事了。”
他说完,转过头来看着谭书,不知道为什么,谭书觉得他的目光有些灼热,烫得自己不敢与他对视。
“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过什么,也没有别的意思……”
谭书垂着眼睛,低着头看脚下的路,何绥之后说的话声音小了许多,却还是随着风传进了谭书耳朵里。
“谭书,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很难过的样子……?”
为什么他看起来总是很难过?
因为他的病吧。
谭书装作没听见这句话,没有回应何绥。
好在何绥也不纠结这个话题,只是默不作声地往谭书那凑近了些。
天气实在是冷,两个人在路口打了辆车回去,到了小区楼下,何绥一下车就被冷风吹了个激灵。
“冷死我了,早知道戴围巾了。”何绥朝手心哈着气。快步走进了小区大楼,然后在电梯边等着后面慢悠悠的谭书。
两个人在自家门口分开,谭书进门后脱掉了身上厚重的外套,换上了拖鞋去洗澡。
热水蒸发产生的雾气在浴室里弥漫着,谭书洗完澡换上了宽松的睡衣。他抬起手,冷白的手臂内侧布满了褐色的细痕。
他沉默地给手臂涂着药,面前的镜子覆着层水雾,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给伤口涂完药之后,谭书坐在客厅里无聊地玩着手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动着,最终归零。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他有新消息。
[何绥:新年快乐!但不只有新年才快乐!]
谭书看着这条十分准时的消息,有片刻的愣神。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后又删除,重复了几次这种动作之后,谭书终于发出了消息。
[谭书:谢谢]
[谭书: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