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沈节的脸色,见他似乎并没有多意外。他看向我,十分悠哉道:“大舒胜了,是好事。”
是吗?
肃席在一旁冷着一张脸,“王隋景可没有将自己当做大舒的将军。”
我们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谁都不能继续说下去。
沈节问吴康乐与宋睿那边有没有消息,肃席摇了摇头,又埋怨着,“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由我去宁国。”
肃席如今是大舒的官员,如何能私自出使他国。
沈节朝着我浅笑,让我不必担心,会护我周全。我摇头表示不怕。
本就料想到此境地。
其实我心中有一计策,但不知当讲不当讲。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其实还有一计。”
“何计。”沈节与肃席异口同声的询问。
“我曾在王家住过几日,见王卿对王贺并没有表面那么和谐,或许可以借机挑拨二人关系。”说完之后,我心中一悸,为何能说出如此歹毒的话,“抱歉,就当方才我没有说过。”
我十分后悔说了方才的话,王贺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我居然想离间他们兄弟二人关系。
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狠毒了。
我逃进房间,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人流攒动的街市,心里还是烦躁的很。
“咚咚”
房门被敲响,我回头看,是沈节站在门外。房门并没有关,他见我没有拒绝,便走了进来,坐在我旁边,同我一起看着窗外。
只是他更加懒散些,两指手趴在上面,脸枕在手上。
“怎么生气了。”
我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恶毒了些。”
沈节噗嗤一笑,他瞧着我,“你是不是从小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我忸怩着身子,“说谁的,我幼时可是孩子里的女霸王,整日里带着一帮孩子,行侠仗义呢。”
“没害过人吧!”
我反问,“你害过人?”
他伸出手指摇了摇,“不,我杀过人。”
我闭上嘴,是啊!他可是跟着沈将军上过战场的人,手里可是有过人命的,自然不能和他比。
“你那不算。”
沈节目光悠远,“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对方的血溅到我的眼睛里,我怎么都睁不开。心口闷的,想将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那个时候还在战场,稍有仁慈,对方就将刀口捅向我。我差点被对方杀死,是我的父亲救下我,替我挨了一刀。
我看见父亲的手鲜血淋漓,就明白。战场上对敌方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那天,我不知道杀了多少敌军。杀多了,也就麻木了。
但那种感受并不好。”
沈节看着我,露出一丝微笑,但我分明见到一丝苦涩。
“违背良心的事情,我做便够了。”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你只需记住自己的话,永远不要背叛我便好。”
我看着他,今日才觉察沈节自从战事回来,沉稳许多。
“我可以做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道:“他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才觉得自己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沈节“嗯”了一声,“明白,别太有负担。”他起身舒展身子。
我抬眸看着他,“那我能做些什么。”
他低着头瞧着我。
我瞪了他一眼,“不要觉得我是女子,就应该被保护,我可以做些事情的。”
沈节投降,“好,林姑娘很厉害,是在下的不是。”
我被他哄了一会,心情好了许多。我问沈节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还是常说的那一句话。
“等。”
我其实有些好奇沈大将军再做什么事情,自从西境战役胜利,被圣上封赏后,就重新回到边境那边。
此刻王氏兵权,将要重新拿回手中,沈大将军那边却无任何动静。偌大的京城,只留沈节一个人来应付,照料沈府上下。
因为情况复杂,我也一直未曾上门拜访过沈母。
想到此处,我问道:“沈公子若是府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唤我一二。”
沈节倒是想到一桩事情,他轻声询问,“还有十几日,便是我母亲生辰,你给我出个主意,送什么寿礼为好。”
我想了想,仔细又询问一二,比如他母亲平日里有什么喜好,是喜闹还是喜静。寿宴,府上可有人安排。
他低垂着眸子,不知再想什么,等了一会才道,“往昔我爹娘的寿宴,都是家中管家操持,前些年,管家回乡,我爹娘节俭操持,就不曾再办过。眼下府上也没有其他人操持过此事。在下可否劳烦林姑娘,帮我操办一二,让我娘也过个顺心的寿宴。”
是啊!我想起沈家前些年落难后,府上很多奴仆都遣散了,想必也包括操持家中事务的管家。
那这些年来,沈家一切大小事物,想必都是糊里糊涂过的。
现如今,沈家还没有过上几个月安稳日子,恐怕又要回到从前。
沈母哪有心思过寿宴。
看着沈节的样子,是想让沈母高兴一些,尽一下儿子的孝义。
我道:“好,我保证让你母亲过个顺心如意的寿宴。”
沈节笑了笑,对我躬身行礼,“那便多谢了。”
因为要给沈母操办寿宴,我第一次踏进沈家的大门。
沈府不似王府。沈府低调雅静,只是简单的三进房子,还有一处庭院。
府中奴仆不多,只有五六个人。
我正观赏沈府,一头撞到沈节坚实的后背上,往后一倒,他回头快速将我拉住。
“抱歉。”
我稳住心神,看着他慌乱的眼神,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是沈府,他在慌乱什么,我不由得想笑。
“节儿,这位姑娘是。”
身后传来声音,我瞧见一位温柔慈善的妇人,穿着素净的衣衫走了过来。眉宇间,与沈节倒是有几分相像。
“娘,这就是我之前向你提起的林昔。”沈节解释。
我瞧着来人,不由自主的端庄起来,躬身行礼,“见过沈夫人。”
沈母带着笑意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着,“原来你就是林昔啊!早就听闻节儿提起你,一直想让他带你来府上坐坐,可是节儿总不愿意,说你认生,怕吓到你。”
这个事情,沈节一直未曾提起过。我倒是想过,要不要上沈府拜见一下,但一直看沈节没有这方面的意愿,担心唐突,所以未曾提起。
“娘,别吓着她,林姑娘胆子小。”沈节站在沈母身边,听话的模样,哪里有在外时骄横的样子。
沈母笑了笑,“好,好,好,母亲不多问便是。但今日既然来了,就好好在府上坐会,我吩咐下人多备几道菜。瞧姑娘瘦的,等会多吃点。”
沈节的母亲,本是个书香门第出身,因是踏青游玩时,偶遇沈父,二人一见倾心,喜结良缘。
沈母小户出身,与京城里的这些世家大族,往来甚少。
平日里,关于沈母的事情,传言也很少。我本以为,能生出沈节这样性子傲的孩子,性子想必也会急躁些。
今日一见,倒是觉得沈母亲切可人,眸子里都带着一丝柔色。
整个人都温柔可人,弱不禁风,令人疼惜。
沈府的人很少,私下转了转,沈母只有一个贴身的奴仆,家中几个婢女也是一直忙碌着事情。
沈府却是上下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虽然比不上程府阔绰富丽,倒也显得小家碧玉,温馨非常。
我仔细注意过沈母的手,两双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平日里做过事的人。
想必沈府的一些事情,沈母也是亲力亲为。
仔细想来,沈节想为母亲过个热闹的生辰,还得用心起来才是。
心下不免紧张了一些。
“你在想什么。”
“啊!”我回过神来,瞧着沈节走到身后,眸子里有些怯了,“我担心办不好你母亲生辰。”
沈节笑了笑,双手一摊,神色轻松的靠在木柱上,“别紧张,我娘不喜欢热闹,也不求大操大办。”
他神色一收,表情严肃起来,“不过~”
起身朝着我拜了拜,“还是有劳林姑娘,让我娘过个顺心的生辰。日后~”
话没有说话,他即使收住,眸子转了转,从怀了掏出一袋银子,交给我手中,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沈节的手也很粗糙,是那种有深厚茧子的手。
我想起去年那一战。
下了很长时间的雪。
有多久呢,我深刻的记得在山上被困多日,菜食缺少。
只是几日功夫,童念便哇哇闹着想要吃肉。
那沈节呢。
北方的雪,比这里要大的许多。
被困雪地里,那时又是如何撑下来的。
我接过银子,我们都知道,他还有沈家的未来,不知会发生什么。
这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欢聚的寿宴。
我道:“你放心,我定然会办理妥当。”
沈节倒是没有因为王家一事,懈怠事务。他还是如常的巡视京城治安。
下了朝,便回沈府。不参与其他朝堂之事。
我在沈府多日,一次也未瞧见有朝廷官员前来拜访。
沈母很喜欢同我聊天,也喜欢做些活计。我待在沈府的日子里,总是陪着沈母下厨。
看着沈母切菜的手法,就知道平日里做的多。
有时候瞧着她笑容满面的样子,着实让人有些心酸。
这样子哪里还有官宦人家夫人的样子。
总是不免与程夫人对比起来。
沈夫人知道我是为了她生辰的事情来府上,特意交代过我,不必操劳,一家人吃顿团圆饭便可。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是想着一定要好好操办才是。
我同沈夫人的仆人打听得知,沈夫人喜欢听曲,尤其是京城里晨苑里钱戏子唱的戏。
可惜钱戏子自从前些年被人赎身,嫁人之后就不再抛头露面唱戏了。
既然钱戏子邀请不来,也只有找个其他唱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