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去西市,想找秦颂谈谈,能不能为了大舒百姓,帮帮翟家。
还未走到西市,便在最大的酒楼前,见到秦颂与王贺,还有张泽。
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
酒楼一旁巷口,躺着四、五个瘦骨嶙峋的乞讨小孩。
他们在等待酒楼客人散去,然后盯着盛放着吃剩饭菜的木桶,期待着可以捡到一些能吃的东西。
秦颂回眸间,似是看到了我。但我不是很确定。只是一瞬间,眼神划过,与旁边二人一言一笑间走进酒馆。
我心中苦笑,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无权无势,如何能劝动秦家。
慌神间,游晃在街市上。
不知不觉间,来到东桥边。
这里是沈节常带兵巡视的地方。
我眼环四下,却是没有瞧见沈节的身影。
心中略有些失望。
想起那日成衣铺子。
又走去瞧瞧。
铺子还是换成药铺。
哎,我心中叹息。
看来最后还是张家赢了。
过了两日,我心中已经有些绝望。即使再不愿意,也该面对现实。
我带着娘亲,去街市上采买回去路上要的干粮和物品。
这一次,我遇见快一年未见的程崇。他的身边还跟着几名门生。
娘亲见到他的时候,脸色羞红,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瞧。
我拉着娘亲的手,昂着头,对他颔首示意,也算礼数到了。
我本打算离开,被程崇叫住,“慢着。”
程崇脸色不佳,低声与身边的门生说了几句话。那门生看了我一眼,便带着其他人离开。
程崇向我走来,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板着个脸,示意我们跟着他走。
程崇带我与娘亲去了一间僻静的茶舍,让娘亲在外等我。有话要单独同我说。
我娘亲在程家,自那事之后,就自觉矮了一节,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我本想为娘亲说上几句公平话,被娘亲阻止。
是啊!就要离开了。还与他们这些富贵人纠缠什么。
我与他走进雅间后,程崇脸色还是不好看,他怒气冲冲的质问我,为何要与张王两家闹得这般不快,还跑去蒙武找翟家要药材。
我去蒙武的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晓,只有沈节,大厨等人知晓,当然还有王贺。
我心里知道是谁做的。
有些后悔,对人归于坦诚相待。
程崇脸色铁青的将桌上的杯子重重放下,“我若知晓你这般胡闹,不知天高地厚。当初还不如将携香岭的药材全都给你,让你早点回泽香。现在倒好,惹出这么多是非来。”
我不禁冷笑,对程崇更加不屑,“程祭酒,今日让我来此,难道只是想训斥我。”
程崇见我语气不佳,眉头皱的更紧,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扔在我面前,“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明日我会让府上的仆人给你再送些。你需要多少药材,我来处理。你们快些回泽香去吧。”
我瞧着桌子上的钱袋子,鼓囊囊的,应该不少。
若是一开始来京的时候,程崇说出这样的话。我会二话不说,拿着钱,带着娘亲离开。
可是,今非昔比。
我伸手,面无表情的将钱推到他面前,“祭酒客气了,无功不受禄,我林昔,承不起程家如此大恩。”
“你闹的还不够大吗?”程崇咬牙切齿,“若是王大将军凯旋归来,你与王贺那些事情,就不怕他斩草除根,以防因你之故,影响王胡两家关系。”
原是如此考虑,我竟没想到这层。
“程祭酒,别说,我与王公子并无什么关系。”我看着他,眼神冰冷,“就算有什么,也不会牵扯到程家。”
我站起身来,“若无其他事情,民女先行告辞。”
“啪”
杯盏被摔碎,“你娘就是如此叫你礼数的。”
我握紧了拳头,他们程家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娘,今日的我,不想忍。
“我娘如何教导我,都与程祭酒无关。”我甩袖离开,回身之际不禁嘲弄,“倒是祭酒您,为保程家荣辱,明哲保身这么多年。天下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病弱离去,不顾、不看、不听,真是妄读那么多圣贤书。
我看,太学不办也罢,这么多年,也未曾教出多少为国为民的忠臣出来,倒都是有其师必有其徒的怂货。”
“你,站住。”程崇愤怒的站起身,伸着手指着我,“乱世之下,你一介女流之辈,懂什么。”
我微微冷笑,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顺,“是啊!我一介女流之辈自然不懂大国之道,只知用尽全力也想拼试一番,我不像祭酒您,那么多利益需要顾虑筹划。我与阿娘书虽然读的不多,但也从我阿爹那里学了一些道理,为了百姓,死也不怕。”
“还有,收起你们这些高谈论调,我所作所为,你们还不配指责评判。”
我躬身行礼,“祭酒没有其他事情,小女子便告辞了。”
我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怔怔的看着他,“还有,自那日官衙之后,我便落了户,真真切切落了林姓,我爹叫林山。
如同高山一般伟岸之人。”
我走出雅间,拉着一直在外偷听的娘亲离开此处。
娘亲责怪我不该说那些不敬的话。毕竟他是我生身父亲。
又说起自己当年做的那些羞愧难当事情。
我心中满腹闷气,双手搭在娘亲的肩膀上,坚定的告诉她,“娘,当年您是做错了事,但您该明白,那事,分明是他程崇自视清高,得罪朝中同僚才会被陷害。即使不是你,也会是其他女子毁了他的名声。
您已经做的够好了,一直不曾打扰他的生活。若是换成其他贪慕虚荣女子,定是扰的他们程家鸡犬不宁。
而且若不是天道不公,走投无路,我们如何会来京城,讨个能活下去的法子。
可是,您也看到了,他们一家,都是不在乎民生的虚伪之人,满口仁义道德,却从不管百姓死活。
对待我二人,也只觉得是低贱之辈,只想用钱打发罢了。
这样的人,如何要尊敬。而且,我与他们程家早就没有关系。我爹叫林山,以前是,以后也是。
之前欠他们程家的银子,明日我便会全部奉还,日后便与他们彻底没了关系。”
阿娘听到我这样说,情绪低落,嘴里一直念叨着,“若是你爹还活着就好了。”
我抱着她安抚。
回去之后,呆在窄小的院子里,看着天空,心中不甘之心,又再次点燃。
我同娘亲说,“娘,我想再试试。”
娘亲抱着我,像幼时一般,拍了拍我的背,暖声说道:“去吧。”
那一夜,躺在娘亲身边,心下难得的安宁。
次日,我带着娘亲去章医师那里。这一次,章医师见了我。
童念见到我的时候,十分开心,围着我直打转。我见他比之前高了不少,才意识到已有半年多未见他了。
时间竟是过得这般快。
章医师看到我娘亲,愣了愣,我让娘亲带童念出去玩。
章医师邀请我去药房,一边整理药材,一边同我絮叨。
“说吧!今日来找我,所谓何事。”
我帮着他将草药分离出来晾晒,看着这些药材,有些恍惚。
“师傅,对不起。”
章医师整理着药材,仿佛早已料到一般,他喃喃说道:“为何当初不接受王贺帮助,而去求翟家。”
我同他解释,“因为我自从接受王贺帮助后,心里一直难受。实在不愿与张家为伍。如今这般艰难,本就是张家带来的,若是我接受了,日后所得只是张家的施舍,随时都会被拿去,所以仔细想来,还是应该依靠自己才行。”
章医师点头,他将竹篾端到外面,我跟着将其他的一并端到外面去。将全部晾晒完,才同他去往外面的凉亭,吹着山风。
他指着山下道:“你可曾想过,如何出现如今的局面。”
我自然知晓,因为皇室势力衰微,世家大族势力太强,以至于张家可以在大舒为非作歹。
“因张家势力太强。”
他笑了笑,“张家与那些世家大族利益勾结,牵制大舒中枢。你可曾想过,破此局的关键在何处。”
自然是兵权为先,张家控制大舒商业命脉,但也不足畏惧,重点的还是王家势力做后盾。
而能与王家抗衡的只有沈家。
可是,王家将要再度夺回兵权,沈家势力斗不过。
“西境战役怕是要成了。”我只是这样说。
章医师叹气一声,他悠悠的看着山下,才道:“林昔还是安心回泽香去吧!京城风云,不是你能参与的。”
我看着章医师的眼神十分沉重,像是要面对疾风暴雨一般。
“沈家可有什么对策。”
章医师回头看着我,苦笑一声,“沈家不易啊!”
是啊!如今沈家才是最艰难的。而我,即使失败,也可躲回泽香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我看向山下,在层峦叠嶂之下,看不清远方的路。
我看着远处娘亲带着童念玩耍,失神的问道:“师傅可知,沈家赢下此局,有几分把握。”
我等了许久,才得到“三成”的回复。
三成,还好不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师傅,我想入此局。”
章医师看着我,又看向远处嬉闹的二人,叹气一声,“不怕吗?”
我摇头,看着娘亲,“今日带我阿娘来,便是希望师傅可以保护她安危。”
章医师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那便去吧!你娘不必担心。”
我会心一笑,只有将娘亲安顿好,我才敢不顾一切,去做想做的事情。
那天,娘亲做了一桌子菜。
我们四人在院落里,吃了一顿团圆饭。
明日我便要去京城,再次见面,不知何时。
夜里,娘亲抱着我睡,我听到她偷偷的哭泣声。
我忍住,假装已经睡着,怕难过不已,舍不得离开。
一早,我便下了山。
娘亲与章医师,还有童念将我送下山。
出了禁苑。
我坐上马车,看着渐渐消失的人,才收回心思,仔细想着日后需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