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秦颂照顾,吃住用度都是极好的。
回到京城之时,我下了秦家马车,竟是有些恍然,此次出京,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太多。
太顺了,却又让我惴惴不安起来。
“若是有事,可以来西市越巷找我。”
我回头朝着秦颂表示感谢,这才回到刘大厨的糕点铺子。
走近糕点铺,我瞧着门外静悄悄的,一个客人都没有瞧见,走进内屋才看到,刘大厨与大娘都歇着在。
瞧见我回来,脸上都露出笑容来,“林昔回来啦,一路上可还安好。”
我点头,说着一路顺利的话。絮絮叨叨许久,欲言又止,我觉察不对,连忙去后院找我娘。
我见我娘躺在床上,生着病。
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方才听刘大厨说,我不在京城的日子。我娘遇见张家的人,不知怎的,张家人将我娘打了一顿。
后来,铺子里的生意也差了起来。打听才知道,原是都在传言,我得罪了王贺,与沈家牵上关系。
我心中悲愤,怀着一腔孤勇,想跑去找王贺质问他为何要如此。
却是被我娘拦下。
她道,王贺将要娶胡家女儿,若是我现在去找他,更是说不清楚。
胡家女儿,西境遂州胡将军之女。王家为了赢下此次战役胜利,还真是费尽心思。
我娘怕我伤心,劝我莫要再惦念王贺,我与他始终门第不配。
我并未因此感到伤心,此前对王贺却是有过这方面的心思,可那并非是喜欢,只是借力罢了。
如此说来,我也一样卑鄙。
我并没有怪罪王贺,只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适与失望。
此前我所拥有的京城氏族子弟高看几分的便利,都是王贺给的。他要去,也是无可厚非。
如此,我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无错。
王贺终究不是良人。
因我缘故,我娘生着病,想找个医师看病都难,买药材更是不易。
我替娘看了病,好在只是轻伤,敷下药,修养时日便会好。
如今京城里,张家药铺怕是买不到药。只能厚着脸皮,去找秦颂帮忙。
我戴着帷帽,去了越巷。
看着秦家还在卸货物,我走到仆人面前,想见秦颂一面。那仆人高兴的进府禀告,不一会,与秦颂一同出来。
“姑娘何事找我。”
我并未提王家的事情,只是说娘亲病了,需要药材,希望可以卖一些给我。
秦颂眸子转了转,让我先进屋等候,让仆人去抓药。
秦家并不在京城常住,秦府的院落不大,只是两进的屋子,府中的仆人也不多。
我坐在厅堂等候,秦颂吩咐下人,端来可口的冰镇水果。
可是我哪里有胃口吃这些。
等了一会,秦颂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此前看到他穿的都是暗黑的衣衫,现在换的这身青竹玄色衣服,倒是让人感觉,如沐清风的一些。
而且,我倒是觉得他更适合这身衣服。
秦颂坐在我对面,端正身姿说道:“听闻,王贺即将娶胡家女。”
消息果然快。
我点头,看着他说道:“小女子明白公子意思,若是此次战役王家得势,我会信守承诺,不会再来叨扰公子。”
秦颂悠悠的询道:“可难过。”
若是真的失去秦家这条线,也只能另想办法了,我摇头,“此事并非我能决定,若是真到了那地步,只能再寻其他法子。”
“我指的不是药材一事”他提醒,我看着他,明白过来说的是王贺娶妻一事,果断摇头,“王公子天门贵胄,娶胡家女是再合适不过,至于我与王公子,本就只是合作关系,如何谈得上难过二字。”
秦颂轻笑,“原来姑娘与王贺并无私交。”
我点头,不想再有人误会我与王贺的关系了。
秦颂嗯了一声,似有似无的道:“倒不失一桩好事。”
“什么。”
秦颂笑了笑,摇了摇头,“京城复杂,姑娘与他们关系一般,倒也好。”
这个我倒是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公子所言极是。”
仆人将药拿来,我接过药,准备赶回。
秦颂拦下我,命人打包一份冰镇的瓜果带上。“瞧你热的,拿回去给你娘也尝尝,味道不错。”
我看着桌子上的果子,想着我娘还没有吃过,就等了一会,拿上仆人递上的果子后,道了一声谢,才拿着药材,匆匆赶回。
路上的时候,我被王贺的马车拦下,被他粗鲁的抱进马车内。冰镇果子散了一地。
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我气急,看着他,“放开我。”
王贺将我箍住,不得动弹,他质问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狠心待我,说走就走,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公子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小女子想通了,还是要靠自己去寻找药材。”我忍着怒气解释。
王贺愤怒,“你若不想与张家合作,大可与我说明,就算是翟家的药材,我也是有法子弄来。可你为何要~”
他顿了一下,眼神里充满杀气,“为何要与沈节为伍,为何要背叛我。”
他捏紧我的手腕,弄得生痛,我皱着眉头说道:“对,我承认此前卑劣,想过依靠你,轻而易举的获得药源,躲开张家势力威胁。可是我后悔了,我这人生性多疑,不愿依靠他人苟活,所以想依靠自己的能力踏出一条路来。若是公子因此怨我,大可惩罚我,但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娘与刘大叔一家。”
“你该明白,我指的不是这些。”王贺气急的看着我,“为何要离开我。”
我明白他话里意思,诚然的看着他,“王公子,你该明白,我们二人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今的你,也要娶胡家女了,我们二人就当从未认识过可好。”
“你是在生我的气”王贺解释,“我与她本就是合谋联姻,毫无感情。我想娶的是你。是你,知道吗。”
我躲开他的手,朝着马车后退了退,避开一些距离,“可是我不愿,我不想嫁进王家,不想日后在深宅苟活,更不想做妾。”
我眼含泪水说着:“公子心中,我始终不过是低贱之人所生之女,配不上你王家高门大户。我自然也理解,那王公子又何苦要为难与我。”
王贺欲言又止,“我~并非轻视与你。只是~”
“只是我的身份,的确会让你这样贵门骄子,被人私下诟病。”我笑了,“王家显赫,我高攀不起,这些我一直都明白。而且~”
我看着他,擦干因惊吓而流的眼泪,怔怔的看着他,“王公子,你该明白,我从未因男女之情喜欢过你,此前,只是在利用。”
我知道只有说下狠心的话,才能彻底断了与他之间的关系。
王贺朗声长笑,“哈哈哈哈,是啊!你从未爱过我。可是~”他抓住我的手,“即使不是我,也不能是沈节,我不允许。”
我看着他情绪不稳定,挣脱开来,“这件事,与沈节没有关系,我与他只是朋友关系。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本就配不上公子,抱歉,之前多有得罪。”
我转身逃离马车,疾步跑回糕点铺子。
我与王家算是彻底决裂,日后莫说沾染关系,就是见了面,也要避开走为好。
几日后,王贺娶了胡家女。那日京城十分热闹,敲锣打鼓,连偏僻的小巷里都能听到。
阿娘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我,“都是为娘的错,让你错失这么好的人家。”
我端着药,喂她,摇了摇头,“娘,我一直未曾怪过你,而且,他并非我的良人。”
是啊!我与王贺一直以来都是两路人,我从未走进他的心,他也从未真诚待过我。这些我心里都是明白的。
又过了几日,我娘的病终于好了,我去街市上,买了一只鸡回来,准备给娘补补身子。
回来的路上,不幸遇见了张泽。
他堵住我的去路。
我绕道,又见他的仆人将我围了起来。
我其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张泽。难道是因为我去求翟家的事情被他知晓了。
“张公子,光天化日之下,这是什么意思。”
张泽站在我面前,来回踱步,步子轻佻,满脸奸诈之像,“老子做什么了。”
我无奈,上前。被他打掉手里的鸡,鸡跌落在地上,扇动翅膀。我忍着怒气,弯腰去捡。
那鸡又被他的仆人捡起,狠狠的扔到远处的墙上。
我瞧见墙上一道血印,瞳孔收缩。
张泽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警告我,“别想耍什么花招,想动我张家,你还不够格。”
他将我推倒在地。
掌心被沙石磨破,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张泽终于走了,我在围观百姓之下,默默起身,去捡奄奄一息的鸡。
心中倍感悲凉。
回到住处,我将鸡放在一旁,赶紧烧热水,准备杀掉。瞧见刘大厨与大娘再收拾行李。
我问他们这是做什么。
他们说,想回祖籍开家铺子。
京城太大,他们待不下去了。
我明白他们的意思,心中感到愧疚不已。
若不是我,他们至少能在这个巷子里安稳度日。
刘大厨并未怪罪我,只是同我说道,“林丫头,若是累了,就别坚持了,回泽香或者来找我,与你母亲好好过上自己的小日子!”
我心中感到很难过,很难受。
过了几日,我与娘送他们出京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听着过客议论,西境战事快要赢了。
回到糕点铺,看着人去楼空的铺子,我挽着阿娘的手,轻声问道:“娘,你若是想回泽香,我就陪你回去可好。”
如今王胡两家联姻,西境那边,有胡家军队帮助,王隋景势如破敌,想必不日,便可凯旋而归。
王家势力又会重新如日中天。
我还有机会吗?
我真的有些累了。
阿娘握住我的手,“昔儿,不用在意为娘,阿娘会一直陪着你,别怕。”
我抱着阿娘痛哭起来,这是我入京之后,第一次哭的如此伤心。
委屈,不甘,通通在此哭诉。
之后,我呆在屋内一直没有出门,颓然的待在院子里多日,抬头看着天空,心中还是不甘心就此妥协。
这个铺子,刘大厨让我们多呆一月,之后再让牙人卖掉。
不行,我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