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鸣慧走进房间,莫远帆正躺在床上看书,看的正是苏鸣慧今天买来的书。
苏鸣慧趴在莫远帆身上凑近,指着书上几处折了角的地方:“我在书店发觉这几处的知识点不错,你仔细看看,对你现在应该有帮助。”
“好,我会仔细看看。”
“你去塑料分厂什么情况?”
“小事,我去的时候厂里的总会计师也在,还有市里的一个人,聊天时说起曾经跟我的战友一起来过我们家的一个人,现在好像混得很好。”
“听说浙江老板就是总会计师介绍来的,今天谈的怎么样?”
“今天就聊聊天,没谈什么,人太多了,不过聊得蛮愉快,还说起我们现在建厂的项目,最近一年有太多人感兴趣,但好像都结局堪忧,市里那人说这项目的门坎有点高,需要掌握的化工知识太专业,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下来的事情。”
苏鸣慧:“那我们现在···”
莫远帆苦笑:“前几天我从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努力到无能为力,拼搏到感动自己,说的就是现在的我们。”
苏鸣慧摸摸莫远帆的额头:“别想那么多了,创业的路本来就不好走,我也看到一句话:我们只需努力,命运自会安排。”
“好不好走都要亲自走一走,明天安装大门,你下夜班睡一下,中午带好租地合同,坐公交车来一起吃中午饭,吃了中午饭后就去公证,大姐已经跟公证人员说好了。”
“在哪里公证?要不要来州城?”
“不用,在镇上就可以了,就在镇上派出所旁边。”
“好,那我去上夜班了。”
苏鸣慧夜班回家倒头就睡,设了闹铃10:30分,匆匆起床后,公交车终点站就在小区门口的那条街,卡着时间上车,坐上车两分钟后公交车就启动了。
冬天已经快中午了,还浓雾弥漫,天色灰蒙,寒气逼人。
苏鸣慧坐在公交车上,靠窗,玻璃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模糊了外界的轮廓。
车开动了,霜花便也微微震动,仿佛有生命似的。
车窗外的世界,先是排排梧桐秃树,枝桠如铁划破天空,纵横交错,显出一种倔强的骨力。
树枝上偶有残存的枯叶,在风中抖索,却又不肯轻易落下,大约是留恋那已经远去的繁华罢。树下的枯草,被霜打得僵硬,一簇簇地伏在地上,显出灰黄的颜色。
车行渐远,路旁的店铺次第开门。有卖早点的摊子,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与人口中呼出的白气混在一处,竟分不清哪是蒸汽,哪是人气。
行人裹紧大衣,缩着脖子匆匆走过,脸上多是无甚表情,大约是被寒气冻住了神色。
远处的高楼,还有常绿的行道树,在冬日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虚幻。
阳光挣扎着从云层中透出些许光芒,照在建筑物上,却显得有气无力,不能给人丝毫暖意。
车内的人,多是沉默的。有的低头看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显出青白的颜色;有的闭目养神,随着车的颠簸而微微晃动;有的则与苏鸣慧一样,望着窗外,眼神却空洞,不知在看什么,或是什么也没看。
车过桥时,可见河面已结了薄冰,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有几只水鸟在未完全冻结的水域徘徊,偶尔低头啄食,又警惕地抬头四顾。它们的羽毛被风吹得蓬松,显得比实际肥大许多。
街角的公园里,有老人穿着厚重的棉衣打太极拳,动作缓慢而坚定,与周围匆忙的世界形成奇特的对照。他们的白发在风中飘动,如同芦苇一般。
公交车不时停靠,有人上下。开门时,一股冷风乘机窜入车内,使人不禁打个寒颤。新上车的乘客,脸上带着户外的寒气,寻到座位后,便也很快融入这车厢中的沉默。
苏鸣慧继续望着窗外,看这冬季的城市如何在一月的寒风中继续它的生活。
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被寒冷凝固,却又在凝固中显出一种特别的韧劲。
车窗上的霜花渐渐融化,形成细小的水流,曲折而下,仿佛替窗外景色加上了一道道透明的框线。
在路上,苏鸣慧接到莫远帆的电话:“你到哪里了?”
“还在路上,刚刚要爬哨坡了。”
“你直接坐车到饭馆门口就行,我们已经到饭馆了,在饭馆里等你。”
苏鸣慧到的时候,就见一张大圆桌都坐满了,只大姐莫远行和莫远帆中间还留了一个位置,大姐招呼着苏鸣慧坐下。
桌上坐着的人有生产队队长,大姐办事处的书记,合伙人,还有其他苏鸣慧不认识的人。
推杯换盏间,大姐附身给苏鸣慧介绍桌子上的人,一个中等偏瘦的中年男人和他身边高高胖胖年轻人,大姐说是企业管理办的工作人员,队长身边的是生产队的会计和副队长,三人都是中年人,队长有点微胖,会计和副队长却是精瘦的体形,一看就是经常干体力活的样子。
桌子上的话题太随意,有人说起合伙人贾正强建红砖窑时发生的趣事,还有村里的麻烦事。
村领导和村民的矛盾与冲突成了不可调合的矛盾,但站的角度不同,听到的则是另一面不同的说法,与李猛老岳父说的不一样的说法。
所以,这世间从来没有感同身受,只有既得利益的高高在上,没有获利的抱怨声。
几百万修火车站的补偿款打了水漂,建的几家乡镇企业亏损的一塌糊涂。
红砖厂还算不错的了,还能租出去,靠本地市场还能勉强活着,虽然活得勉勉强强,无法滋润。
其他的太阳能厂,饲料厂,连接手的人都没有。
话题还说起本地做得最好的太阳能厂有两家:太极山太阳能厂和东风太阳能厂。
特别是太极山太阳能厂的师厂长,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几年下来,本地市场的80%都被他占了下来。
叱咤风云的人物,总能成为别人口中的话题人物,特别是这种不远不进的人物,其实也是酒桌文化的一种表现,能活跃气氛。
两家太阳能厂的厂长被七嘴八舌的议论,东风太阳能厂老板的八卦更被津津乐道。
东风太阳能厂在前几年还是第一,但老板出轨了,前厂长是老岳父,内斗厉害。
太极山太阳能厂趁势崛起,独占鳌头。
有人感慨商场如战场,敌弱我强,敌退我进。
也因为太极山太阳能厂的独占鳌头,现在火车站的太阳能厂租都租不出去了,也没有人敢接手。
吃完饭,大姐拉着苏鸣慧和莫远帆上了企业管理办的车。
路上莫远帆说起自己的建厂规划,企业管理办的工作人员让莫远帆尽快提交【可行性研究报告】。
苏鸣慧仔细询问了怎么写【可行性研究报告】,年轻的那人说起设备,莫远帆说是自行研制,因为现在国内没有设备卖。
企业管理办的年轻工作人员说需要在【可行性研究报告】上直接说明就行,然后一起到了镇上企业管理办备案。
赶集日街上人有点多,车到镇上企业管理办公室门前停车,莫远帆、苏鸣慧和大姐一起下车,公证处走五分钟就到,办事处也在同一方向。
三人一路往前走,莫远帆问大姐:“企业管理办公室是干什么的?”
大姐解释:“是原来的村企业办,后来的乡企业办,在历次政府机构改革中,乡镇一级的【七站八所】被大幅整合。原来的【乡企办】通常被合并到更大的综合职能部门中,现在是属于招商引资办公室。”
苏鸣慧问:“那这部门由哪里管?”
大姐说:“原来是村上管,后来是办事处管,本来还是办事处的下属,半年前摇身一变成了七站八所政府部门管理下的一个部门了。”
莫远帆因为事关自己,问的仔细:“我们建厂由他们管?”
大姐:“是啊!我们书记原来就是企管办的人,本来以为升官了,结果他出来后,企管办的人变成公务员了,以后都有退休金,他什么也没有,还是老农民。”
莫远帆问:“那现在企管办的职能主要是什么?”
“今天来的中年人叫谢承平,年轻点的是刚刚分来的,我都不知道叫什么,所有人都叫他小陶,老家跟你娘家在一处。”大姐冲苏鸣慧说,苏鸣慧便知道了是哪个村的人了。
大姐还在絮絮叨叨:“我问过谢承平,他告诉我新机构承接了《乡企办》的部分职能,但其理念和方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从到:不再直接干预企业经营,而是侧重于营造营商环境、提供政策咨询、招商引资、协调用地用工等公共服务。
从到:不再管企业的产供销,而是关注产业规划、产业集群发展、科技创新和环保安全监管。
从到:服务对象不再是单一的乡镇企业,而是辖区内的所有市场主体,包括个体工商户、私营企业、外资企业等。”
苏鸣慧恍然大悟:“所以我们现在属于他们管理。”
大姐说:“小陶告诉我,你们先报送了【可行性研究报告】后,他们会给你们下公文,然后你们拿着公文才能去办理拿营业执照的相关手续。”
莫远帆感慨:“今天这顿饭倒也一举两得,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