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什么意思!”
巫娅大声质问。
虽然面上竭力维持镇定,可心里却不断冒出事态失控的惶恐。
她前思后想,很快抓到了漏洞,猛地看向岩洞内男扮女装之人。那人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守着边上的女子,五官昳丽,貌若好女。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仇恨地回视她,似乎在说:你想杀我姐姐,那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巫娅咬牙切齿,“是你吧?”
纪羡冷笑,“是我。”
虞辛棠眨了眨眼,缓缓回过味来。
巫娅把所有月光草都毁了,在此之后肯定是采不到月光草了,可之前呢?
她想起之前和秦君泽抵达密道尽头的场景。尽头是一道石门,他们花了好一些功夫才打开,打开后又是一条望不见头的密道。
“这条密道应该就是通向灵泉的路吧?”
“嗯,此地应该就是那女子说的连接之处了,你暂时不要出来,我先去探上一遭。”
秦君泽说完,谨慎地迈出脚。
就在那时她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香味,很熟悉。
之后一道身影直直朝着秦君泽冲过去,打斗了起来,秦君泽抓住一个空隙,对她喊道:“关门!”
她很是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听秦君泽的话将密门关上。
石门合上的瞬间打斗声顿时细如蚊呐,之后更是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了,哪怕她把耳朵贴到门上也一无所获。
再开门,只余下了秦君泽一人。
现在想来那股香味不就是纪羡身上的味道吗?秦君泽应该就是那时把哨子给了纪羡,纪羡赶在巫娅来之前就采到了月光草。
至于哨子又怎么回到秦君泽手里的?
那就更简单了。
纪羡既然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惊喜,就能有一百种背着她还秦君泽口哨的法子。
想清缘由后,虞辛棠幽幽看了一眼前方的秦君泽。
难怪他一点都不带慌的,原来留有后手,合着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在石门背后担心半天。
巫娅明白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满腹郁气与恼怒,可唯独没有后悔,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讨回来。
她隐晦地看了一眼石门,暗骂那些蠢货怎么还没来。
纪羡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别等了,没人会来的,拾颂恐怕早让虫子把他们都吃掉了。”
巫娅这才慌了神,试图逃跑,却被秦君泽扔出的一颗石子击到小腿。“噗通”一声,她跪于地。巫娅太知道落到敌人手里的下场是什么了,在试图站起身无果后,她竟然十指扣地爬行,眼里的不甘像一团火焰在燃烧。
秦君泽抽出随身软剑,逼近道:“遮遮掩掩的,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说罢,剑挑开那张凶兽面具。
一张芙蓉面。
黛眉杏眼,琼鼻樱唇。
秦君泽瞳孔缩了一下,“你!”
一旁的虞辛棠更是眼睛瞪大如铜铃。
她望着女子和自己一样的脸,说出了女子的身份,“你是虞觉的亲身女儿虞辛棠!”
巫娅讥笑,“现在你才是虞辛棠,不是吗?逍遥王府世子妃的位子坐得可还舒坦?”
而后巫娅对秦君泽道:“看到了吗?我才是你真正的嫂嫂,那边那个女人只是一个冒牌货,是虞觉安插到逍遥王府的杀手,她的任务就是杀死你大哥秦游章!”
秦君泽完全无动于衷。
虽然知道这样的挑拨不会起太大作用,但秦君泽眼皮都不抬一下的样子依旧很令巫娅恼火,她挖苦道:“也对,你才不在乎你大哥,你连他的女人都抢了,估计巴不得他死吧?但是——”
“同为女人,我不得不告诉你,女子最不能忘记的就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她现在人是跟着你,可你确定她的心也是跟着你的吗?”
下一瞬。
软剑贴上了她脖颈。
“不要以为你这里有我想知道的东西,我就不敢杀你。”
巫娅挑衅,“那你杀啊,杀了我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了!”
秦君泽忽地笑了。
他除了在虞辛棠面前鲜少笑,巫娅乍一见,愣了愣。
之后她听他道:“行,那你去死吧!”
一股凌厉无比的气势从他身上陡然爆发,杀意如有实质扑向巫娅。
巫娅全身寒毛倒竖,连血液都凝固了。
她真的会死。
——这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
濒临死亡,她情急生智,大声道:“我可是知道苏姑娘的事!”
风止,剑停。
一缕被斩断的青丝缓缓飘落。
巫娅胸口剧烈起伏,大汗淋漓,仿佛真的死过了一场。这秦二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受到惊吓的并不止是巫娅,虞辛棠也是被吓得不轻,她找了好久的线索差点就被秦君泽砍没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度发生,她快速走到秦君泽身旁,“有话好好说,先把剑收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按下秦君泽的手。
秦君泽随着她的力道垂下胳膊。
这副温顺的模样,和方才判若两人,巫娅瞧着恨得牙痒痒。
这时。
“嗡嗡嗡——”
翅膀快速振动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虞辛棠喃喃,“是苍蝇吗?好多苍蝇?”
巫娅和纪羡同时变了脸色。
纪羡道:“不妙,快跑!拾颂好像说过灵庙之下有一种叫噬髓的虫子,喜食月光草,而惧蛟,有蛟镇守而不敢近灵泉。它们如今怕是发现我身上的月光草了!”
虞辛棠灵机一动,“秦君泽,不如你现在就服下月光草解毒吧。”
巫娅幸灾乐祸道:“没用的,这种虫子之所以叫噬髓,是因为它们还能嗅出谁用过月光草,接着对那人穷追不舍,直至吸光其人的骨髓。这虫子除了蛟大人没有任何天敌,我劝你们干脆直接把月光草扔给它们,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巫娅的提议零人支持。
四人往灵庙外跑去。
虞辛棠体力不佳,而巫娅则是重伤在身。
两个女子很快慢了下来。
秦君泽抱起虞辛棠,对纪羡道:“你带巫娅。”
纪羡自是打心眼里不情愿,可想到姐姐还有话问巫娅,最后还是不耐烦地扛起了她。他跑起来一颠一颠的,扯到巫娅的伤口不说,肩上的骨头更是顶着她的肚子令她想呕吐。巫娅彻底失了表情管理,五官扭曲得可怕。
她扬起脖子,想骂人。
可入眼的一幕却令她顾不上了,吃力喊道:
“来、来不及了!”
之后的情景变成:虞辛棠右手拿着匕首放在巫娅脖子上,警告她别乱动,左手拿着哨子不断吹,召唤蛟大人。两人躲在一处略微凹进去的岩石里,而秦君泽和纪羡则在前方不断击落飞来的虫子。
那虫子婴儿拳头大,通体漆黑,头小而眼大,齿锐如针,振动的翅膀泛着暗金色。
地面已经堆了很厚一层虫子尸体,可只知道吞噬的虫子丝毫不惧,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
众人心知肚明,这样下去恐不是办法。
纪羡轻呼了一声,原是手臂被虫子咬了一口。
虞辛棠看他衣袖的颜色顿时深了一块,红了眼睛,鼓起腮大力吹哨子。
巫娅道:“别吹了,没用的,蛟大人耳闻千里,要来早来了。要怪只能怪巫真仪之前吹过一次哨子,我第二次拿着口哨过去时,蛟大人已经有些发脾气了,现在你再吹,蛟大人当然不会理你。它可是巫神娘娘座下灵宠,又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摇尾犬。”
虞辛棠本就烦,听她这样说更烦了,“你闭嘴!”
有了第一次负伤,便有第二次、第三次,秦君泽也被咬了两口。
虞辛棠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发抖,连匕首都快拿不稳了。
“把月光草给它们。”
秦君泽在又一次挥剑击落几只虫子后,果断对纪羡道。
纪羡咬了咬牙,把一株长叶白茎的草扔到空中,那草随即被一只噬髓虫咬住,那只虫子想独吞,衔着草朝地道深处飞去,其余虫子见状都不甘心的紧跟了过去。
随着虫子宛如一团黑云漂浮离去,他们总算是安全了。
虞辛棠目不转视望着那头,傻掉了一般。
连秦君泽走了过来都没发现。
“辛棠。”
他轻柔地唤她。
虞辛棠如梦如醒道:“秦君泽,月光草……”没了。
她说不下去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坠下,看起来伤心到了至极。
秦君泽见她这样,心脏某处瞬间坍塌了一大块,他爱怜地把她揽入怀里,道:“总这么爱哭怎么得了。”
这话心疼又宠溺。
还有几分扭曲的愉悦。
纪羡和巫娅都投来古怪的目光,而沉浸在难过中的虞辛棠则浑然不觉。
蓦地,隧道里响起“叮铃铃”的声响。
从模糊到清晰只用了两息。
十来个脸带斑斓面具,身着白底青纹衣裳的人出现了。他们让开道来,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老妪胸前华丽精致的大项圈挂着银铃,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越的声音。
“是你!”
虞辛棠失声道。
接着她猛地看向巫娅,却发现巫娅一脸欣喜和依赖地望着老妪,“阿娘!你终于来救我了!”
虞辛棠极为震惊。
“巫娅,你叫她阿娘!你母亲不是在生你时难产去世了吗?”
“你可知现在被你唤作阿娘的人,就是亲手杀死你父亲的人!”
离开锦城那个夜枭凄厉的林间之夜虞辛棠至今难以忘却,针扎指尖,死亡威胁,一刀又一刀泄愤的捅杀,以及那双眼角下垂的冷酷眼睛。
巫娅欢畅地笑着,眉角眼梢尽是风情。
“我当然知道阿娘杀了虞觉,毕竟我还出了一份力呢。”
“虞觉此人,勾结匈奴,欺君罔上,背叛妻子,坑害子女,草菅人命,这种混账东西也配当我巫娅的父亲?!”
“那年皇帝下旨将我嫁于秦游章,我不愿,逃婚时被虞觉发现,他居然顺势派你去杀秦游章,又将我送去匈奴,说什么事成后找我团聚。愚蠢如他!居然轻信匈奴人,令我受到了那么多欺凌和侮辱!”
“不过没关系。他害我,我就杀他,匈奴人辱我,我就杀匈奴人。管他父父子子,王子平民,阻我者必死,伤我者更应该千刀万剐!”
虞辛棠望着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乌维曾在牢狱中造谣她和他做过夫妻,现下却说得通了,他是将自己错认成了巫娅。
虞辛棠又想起巫娅骗秦君泽把口哨给她时,轻松发毒誓说如有违约天打雷劈。
她是真的不敬神明,也不信命。
这女子出身贵族高门,封建礼教未将她规训成一行尸走肉之辈,反倒让她冲破了所有规则,野蛮生长,走在了自己想走的道路之上。她是残忍的,偏执的,也是勇敢的,美丽的。
这一刻,虞辛棠对巫娅有了很大的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