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泽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
虞辛棠听得目瞪口呆,“上次你下马车也没多久,不仅给我买了吃食,还拿到了哨子!”
“那孩子你也认识。”
虞辛棠立刻想到,“是巫渡吗?”
秦君泽颔首,“是她。她上次落水昏迷,我无意中看到了她脖上戴的口哨,便记住了。”
“巫语芙被送去司命堂时,她在扒我们马车下跟了一路,晋五离开后,她又以同样的方式跟着我们。”
这孩子真是胆大,居然以这样危险的方式尾随几个成年人。
她亲眼看到他们将自己母亲送进司命堂,恐怕或多或少会有埋怨。
虞辛棠有些惆怅,闷闷不乐起来。
秦君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安慰道:“巫语芙持刀闹事险些伤人,受罚合情合理,巫渡暂时远离疯疯癫癫的母亲是一件好事。那孩子像狼崽子一样,长这么大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除此之外,巫铎也会照料她几分,你不必担心。”
虞辛棠这才好受些。
回到客栈。
推开门,发现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纤纤玉手挑着灯花,摇曳的火舌在两丸黑黝的眼珠子里跳动,兽脸面具狰狞。
巫娅倒茶,宛如她才是房间的主人,道:“回来了,累了吧,坐下喝几口茶。”
多少有点倒反天罡了。
虞辛棠不喜她,但顾及彼此尚有合作关系,把刺她的话咽下喉咙。
可有人却没有那么多顾虑,直言不讳道:
“身为圣女候选人兼司命堂堂主未得房主相邀便贸然入室,明知故犯,不知你这种情况在你们巫灵该如何判呢?”
“有一事迫在眉睫,本堂主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沉声道。
秦君泽不搭腔。
巫娅抛出诱饵,“事成之后,我助你找到伤害你的幕后凶手,再赐金银、秘药若干,亲自送两位下山。”
秦君泽似乎有些兴趣了,“哦?说来听听?”
“我要——那只哨子,在明日大比的第四关前,你得帮我找到它。”巫娅想到什么,唇角不悦下撇,不难猜出面具下的脸会是何等难看,“巫臣这个目不识丁、光有蛮勇的粗鄙之人,我是指望不上她了。”
虞辛棠闻言有些诧异。
她尚记得巫娅上次夸巫臣时的自豪,很为拥有一员称心如意的猛将而洋洋自得。
为何倏然变脸了?
“堂主大人此举令在下颇为费解,在下只是一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异族人,哪能帮堂主寻到此等重要物件?”
秦君泽一脸正色道。
如果虞辛棠不知道那哨子就在他身上,可能真信了。
巫娅:“巫灵闭塞固然不错,但族人并非对惹月之外的天下大事毫不知情。你,秦君泽,鼎鼎有名的西北大将军,短短两年立功无数,打得匈奴军心溃散,将云朝边疆守得一只苍蝇都进不来。”
“对于别人来说可能难以登天,但对于你,恐并非难事。”
秦君泽:“堂主还真是看得起秦某。”
“这么说,你拒绝?”
她不甘心地劝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伤害你的凶手吗?”
秦君泽沉默,似在衡量利弊。
少时,他妥协般地道:“在下只能一试,不能保证是否成功。”
巫娅得到了满意答复,火速离去了。
虞辛棠午饭没用,饭菜上桌后,她风卷云残般吃了起来。
秦君泽心疼地帮她夹菜,又在心里狠狠记了拾欢一笔。
“干饭好幸福!”
她摸着鼓起的肚子摇头晃脑道,唇边挂着褐色的酱汁,卷翘的睫毛镀上火光的橙暖。
秦君泽眼神变得很温柔,摸出随身携带的一方帕子,欲为她擦拭嘴角。
白帕一角绣着君子兰,与那粉润唇瓣逐渐接近。
倏然,拉开距离。
——是她后仰了一下。
秦君泽对上她的眼神陡然清醒,怨自己又没藏住情意,恐她不安,状似嫌弃地开口,“幼稚园的小朋友都比你会吃饭,吃得满脸都是,脏兮兮的。”
虞辛棠涨红了脸,再也顾不上去细思他方才的目光。
夺过帕子,往脸上一通乱擦。
嫩生的脸蛋被粗暴的手法弄得发红,秦君泽赶紧道:“够了,还我。”
虞辛棠气呼呼把帕子还给他。
还就还呗,声音那么大做什么,还省得她洗呢!
她的闷气并未生多久,只因外头白光一闪,屋内霎时恍如白日,紧跟着闷雷响彻天地,仿佛头上的屋顶会被轻而易举劈开一般。
与此同时。
一阵山风袭来,窗口猛然大开,“咣当”一声,发出不小动静。
灯焰倒下,黑了一瞬。
“啊!”
女子发出短促的惊叫。
风稍止,未熄的焰火重新照亮房间。
屋内的情形已然变了。
女子离开了凳,跳到了男人身侧,紧紧抱住男人的脑袋,眼睛害怕地闭着,睫毛扑簌簌地抖。
虞辛棠做出这样的举动完全未经思考,待冷静少许,她局促赧颜,着急忙慌要松手。
可老天似乎故意和她作对一般,又是一个响雷落下,甚至比上一个更厉害,她生出一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她再次抱住他。
然而,他似乎感到有被冒犯到,往外推了推她。
虞辛棠急忙把他抱得更紧了,声音颤颤巍巍道:
“秦、秦总,我记得你也害怕打雷,我们这样,你也不亏吧?”她又补道:“亏也先忍着!”
她抱人的姿态实在霸道,半点儿不管已将别人挺直的鼻梁挤得微微变形。
秦君泽其实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口鼻中全是女子身上的香味,喉结滚了滚,他顺从地道:“知道了。”
声音闷闷的,带着沙哑。
雷不再劈下,倒是风大了起来。
又一次,灯焰差点彻底被吹灭。
虞辛棠小跑几步,“嘭”的一声,将窗户合上了,她靠着窗,惊魂未定道:“这雷也太响了,好可怕。”
几息后。
她才听到秦君泽轻轻“嗯”了一声。
她了然,可能他也是吓坏了。
咳了一声,她说起其他事情,“今日巫娅所言,你信几分?”
“其余待定,但巫臣一事确实是真的,我今日亲眼见巫臣阳奉阴违,貌似并不想帮巫娅找到口哨。”他顿了顿,“巫臣极有可能是巫绮的人。她年少时受过巫绮不少恩惠,后来她九死一生进了司命堂,成了圣女最快的刀。圣女病倒,她很快归顺于巫娅麾下,这事本就有些蹊跷。”
若是如此,巫娅便有了装病的嫌疑。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何?
虞辛棠感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喃喃道:“趁热喝吧。”
“嗯?”
“反正已乱成一锅粥了。”
“……”
雨敲打窗棂的声音陡然清晰起来,又急又密。
虞辛棠打了一个哈欠,含糊道:“巫娅曾说自己连司命堂都未完全掌控,更不可能调动银光卫的人,看来是真的了。她还愿意帮你找害你的幕后指使。你会和她合作吗?”
秦君泽摇了摇头,“安知这不是她计划的一环,故意削减你我的防备?”
真够谨慎的。
虞辛棠表示服气。
她张大嘴巴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了,等热水送来后她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洗完躺下。
慢吞吞转身,想把窗户闩上。
一道闪电毫无征兆亮起,破开夜幕。窗棂外巨大一团黑影瞬间暴露在虞辛棠眼前,她瞳孔瞬间收缩,俨然吓得不轻。
然后画面蓦然一变。
她只能看到男人整洁的衣襟,周遭熟悉的气息缓缓抚慰她的情绪。
“笃笃。”
“笃笃——”
雨声中,那物不断敲击着窗。
“这是什么鬼东西。”
虞辛棠睡意全无,声音发抖地问秦君泽。
秦君泽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软剑,冷冷地道:“管他是人是鬼,杀了便是!”
说罢,举起剑就要将外头那物隔着窗捅穿。
刹那间,虞辛棠想起一张倒挂的年轻面孔,急切道:“先等一下。”
她鼓起勇气朝外头喊道:“拾欢!是不是你小子!?”
敲击声停了。
掺和着雨夜凉湿的声音闷闷传进来。
“是我,开一下。”
虞辛棠生气地走过去,大力拉开窗户,吼道:“你搞什么!黑咕隆咚的,你在外头一直敲敲敲,想吓死我吗?”
拾欢的神情有些模糊,“我察觉你在窗边,怕直接跳进来会吓死你。”
“也没差好不好!”
“……胆小鬼。”他嘲讽了一句,气弱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常态。
虞辛棠后知后觉他的异常,站开些,让拾欢跃进屋中。
少年全身湿透了,身上淌下的水很快在地面晕开一滩。他几绺额发贴在光洁的脸颊上,抿着唇,耷拉着眉眼,眼神迷茫而脆弱,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再也不似平日里的嚣张得意。
什么情况!
白天还是精力充沛四处搞破坏的哈士奇,晚上就成了没人要湿漉漉的小奶狗了?
虞辛棠虽然还是在意这小子害自己少吃了一顿饭,却也有些心软:“你怎么了?”
关心之意显而易见。
拾欢听出来了,面上委屈愈盛。
可落在屋中另一人耳中就不一样了,秦君泽几乎是零帧起手刺向拾欢。
习武之人早就把某些习性刻在骨子里,哪怕拾欢还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但还是险险躲开了。起初是一攻一守,但剑招杀意过盛,守方也发了狠,两人彻底在屋里打了起来。
事发突然,虞辛棠愣了一瞬,才道:“别打了,别打了!”
可仍在继续,连桌腿都断了一根。
不过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立在屋中央的女子。
真是麻了,这哪里是在打架,这是烧钱,退房时不知道得赔多少!
她憋了一口气,大喊:
“秦君泽!你先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