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子在落叶堆积的松软土地上画了一个圈,圈内有一棵三人合抱大的树木。
一女子手脚皆有束缚,又捆于树上,求饶道:“拾欢,你别把我扔这里,会有猛兽吃掉我的!”
少年扔掉棍子,拍了拍手上灰尘,道:“此处经常有人经过,不会有猛兽。圈外我撒了药,你老老实实待在里头,我保证没有蚊虫咬你。”
“常有人经过?那万一被人发现,那人又对我心怀不轨,我无一点还手之力,等你回来我早已成为地府冤魂了!”
“放一万个心,那人是一个滥好人,除了……”他眼珠子一转,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除了好色点。”
“好色!那更不行了!”
“哈哈!”他笑得前俯后仰,“你怕得那么厉害作甚,把你的心揣回肚子里吧,就算你生得花容月貌也入不了他眼的。”
这显然无法安慰虞辛棠,她哭丧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望着拾欢,“拾欢,你放我走吧,好人一生平安啊。”
少年怔了下,入鬓长眉紧紧皱起,极其烦躁地说:“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啊?你一旦被我兄长发现,恐怕小命就没了。”
他有些阴阳怪气地抱怨自家兄长,“他真是被臭男人勾得五迷三道的,为了不与巫瑾成婚,不惜随便找个女人托举其成为圣女。烦死了,那女的什么都不懂,只能花尽心思为她铺路,真的烦死了!连找藏你的其他地方的功夫都没有!”
随便找个女人?
这也行!
虞辛棠问,“是巫真仪吧?你们就不怕被发现吗?”
“当然不怕!她来历和你一样,偷摸进山的,差点被熊吃掉,是我救了她。”
虞辛棠又问,“花车游街那日,你们当众展示的圣女手谕又是怎么回事?”
拾欢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莫不是想打听清楚后,找个恰当好处的时机当众揭穿我们?”
虞辛棠为他时有时无的警惕沉默。
这两兄弟看起来也就十七八的年纪,放现代还是高考没结束的小屁孩,却已经在玩弄权势了。
他们扶持一个无权无势无靠山的异族女人上位,巫真仪此后注定被拾颂拾欢两兄弟所控,真是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戏。
虞辛棠更倾向这个主意是拾颂出的,她唏嘘不已:真是心眼子比蜂窝煤还多的年轻人。
“好啦,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乖乖待这儿,等我回来。”
说完,他身形一动,迅速消失在林间。
瞧这日头,恐已过晌午,虞辛棠想到早晨她对秦君泽说:你在晌午前应该能回来。
这何尝又不是立flag呢,她真想打烂自己的乌鸦嘴。
阳光被锯形叶片雕琢,又被横七竖八的树枝分割。或大簇,或零星的光斑洒下。
恰巧一团照在虞辛棠脸上,林间冷幽,唯独脸上晒得发烫。
她左右偏头都躲不开。
心底开始骂骂咧咧,可恶的拾欢,真不做人,竟然把她扔山里头!
虞辛棠等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呼唤道:
“拾欢?”
“拾欢?还在吗拾欢!”
毫无动静。
虞辛棠放下心来,弯下腰,用牙齿去咬衣裙,裙摆缓缓提起,一把匕首显露出来。
她笑了一下。
幸亏她聪明,留了一手,把秦君泽的匕首绑在了小腿上,真是神来之笔。
她咬着柄首,缓缓抽出。
削铁如泥吹发可断呢,可别一不小心把自己砍了,她动作小心翼翼的,万幸手上的绳子被轻松割断了。
她兴奋地拿下叼在嘴里的匕首,迫不及待又割开腰上、脚腕上的绳子,自由后,站起来蹦跶了几下,抬手把绳子扔老远,“可去你的吧!”
匕首未被插回小腿处绑的鞘内。
她拿着锃亮的武器,抬脚,迈出了拾欢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圈,朝南走去。
老规矩,边走边留下标记。
这次她比上一次落单要淡定许多,没缘由的,她笃定秦君泽一定会很快找到她。
走着走着,她脸上渐渐生出疑惑,虽然同一块区域的树木都大差不差,但她还是莫名眼熟。
继续前行。
少时。
她豁然开朗。
真不是错觉,她当真来过这里!那不远处可不就是晋五的竹楼吗!
真是天助她也,她加快步伐赶过去。
篱笆稀疏,间或窥见院内风光。
虞辛棠脚步一顿,随后立刻蹲下身子,双手捂住嘴巴,眼睛陡然睁得老大。
几息后,她不甘心地凑过脑袋,再瞧。
可里头的画面还是如初,并不是她看花了眼睛。
竹楼的主人有双巧手,将院内植被打理得茂盛,叶肥浓绿,藤蔓疯缠在屋檐,楼边不知何时搭了一小亭,四柱悬木钩,钩住三面纱幔,唯有一面白纱轻扬。
亭中搭了一秋千。
轻纱飘起时清晰可见秋千之上坐着两人,唇齿相依,吻得难舍难分。
仔细一看,又发现身材较矮小的人是推拒的,却被另一人单手强行制住,被迫接受一切,来不及吞咽的甚至自嘴角流下。
高个那人的过分之处不仅如此,他另一只手还痴迷的在心上人后背游走,仿佛已透过衣物,摸到了心上人如沙丘起伏的背骨,以及细腻温润的肌肤。
两个男的!
我去……
不是捂嘴捂得早,虞辛棠真可能会叫出来。
关键这两人她都认识,一个是竹楼的主人晋五,另一个可不就是拾欢的兄长拾颂吗!
难怪拾欢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拾欢可能觉得明日就是圣女选拔了,兄长万不可能在关键时刻还耽于美色。但熟料恰巧相反!想到这里,虞辛棠重重看了一眼拾颂,见他一脸沉醉其中不可自拔的昏君模样,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拾颂啊拾颂,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拾颂!
——她替拾欢如此默默谴责。
竹楼是没办法进了,她放轻脚步后退离开。
方行数十步。
“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吗?”
气息不算太稳的声音,和和气气,似乎很有诚意邀人进屋一叙。
可虞辛棠听到这声音差点炸毛,隔了一会儿,她才僵硬回头。
拾颂面色与语气截然相反,阴森森的。
他生得好,可惜平日里没什么气色,现下则不同了,双颊微红,接过吻的嘴唇鲜艳欲滴,似一只索命而来的恶鬼。
虞辛棠发现有血色的拾颂和拾欢更像了,只是就恐怖程度而言,他弟弟在他面前真是小巫见大巫。
“都看到了?”
“没没没,我就碰巧路过而已,什么都没看到!”
虞辛棠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看到也该死。”
他说完就要抬手放蛊毒。
虞辛棠欲哭无泪。
“拾颂,住手!”一道喝止传来。
拾颂当即被叫停,虞辛棠感动得眼泪汪汪,望向从里头跑出来的晋五。
他衣衫被揉得凌乱发皱,不知何时连发簪都被取了下来,长发散落在颊边,浓眉的英气都被削减了三分,犹带春意的脸媚态横生,女子见了都自叹不如。
虞辛棠那双圆润清澈的眼睛将什么想法都写在里头,晋五无比羞赧,伸手欲整理自己一番,可实在过于糟糕了些,做的都是无用功。
“看看你干得好事!”
晋五对时颂怒道,难得发了一回脾气。
拾颂温柔地说:“等我把这个女人处理完了,再伺候你束发换衣。”
“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害她。”
“我知道你独居药楼容易寂寞,等我谋得大计,你要多少朋友我都帮你找,这个就算了。好不好?”
晋五厌他一副将人命看得比草还贱的样子,道:
“我早就说过,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不需要你插手!”
“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逃离那个地方?我讨厌勾心斗角,更讨厌杀戮!”
“你今日若动她一根寒毛,我连你也一块讨厌!”
要遭!
虞辛棠想。
果不其然,拾颂不可置信后退一步,肉眼可见的难过起来,见晋五始终偏过头不肯正眼看他,他开始迁怒,满脸煞气转向虞辛棠,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碎尸万段。
虞辛棠颇一言难尽。
晋五,同为男人你怎么不懂男人的心思呢!
到底是想救她还是害她!
她都怀疑晋五是不是如秦君泽所说的心思深沉了。
剑拔弩张间。
倏然,一道如碎冰相击的声音从虞辛棠身后响起。
“再敢用这种眼神看她,我就杀了你。”
她惊喜回头。
束袖劲装的男人长身而立,巍巍然如玉山,看着就令人心安。
“你来啦!”
女子灿然一笑,目光喜悦且依赖。
虞辛棠无所畏惧背对着时颂和晋五,小跑到秦君泽身后,找到主心骨一般,神气地瞪了时颂一眼。
秦君泽面无表情地瞟了两人一眼,牵起虞辛棠的手离开。
晋五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回客栈的路上。
“你怎么找到我的?是不是看到我留下的标记了?”虞辛棠问。
提起标记,秦君泽率先想起一个刻得坑坑洼洼线条扭曲的哭脸表情。那是虞辛棠在大雾中迷失后刻在树上的,当时他只感觉很不是滋味,此刻才明白那是着急、自责和怜惜。
“看到了,你留下的标记很有用,非常聪明。”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你的香囊里被我放了一只善追踪的蛊,如影虫。你的是子蛊,母蛊在我这里。”
或许是它救了自己,虞辛棠对现在身上有一只小虫子的事接受良好。
她又疑惑地问,“对了,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你什么时候搞到了这样两只虫子?”
自然是使了银钱,让客栈小二到卖吐真丸的老头那里买的。可秦君泽不想说,一旦提起吐真丸,势必会牵扯到那晚的事情。
他轻描淡写道:“你没注意,我随便买的。”
而后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同我讲讲我离开后的事。”
虞辛棠当即来了精神,告状道:“是拾欢!这小子昨天就盯上我们了,特意守到你离开,把我抓到了这里。他还发神经,说要我当他的……”
新娘两字虞辛棠咽了回去,冥冥中,她觉得一旦说出口,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当他的?什么?”他问。
“当他的朋、友!可我根本就和他不熟,真是莫名其妙。之后他带我来这里,绑住了我,我用你给的匕首逃脱了,看到晋五的竹楼才确定这里是坻游坡,本来想让晋五带我回客栈的,不料拾颂也在这里。”
她朝他挤眉弄眼,“说个小秘密,晋五和时颂是情侣关系哦。”
“事情就是这样,罪魁祸首还是拾欢。”
“听他和手下的对话,他现在应该在找那只哨子。”
秦君泽冷笑,“他一辈子都别想找到那只哨子。”
“为什么?”
“因为,那只哨子在我这里。”
虞辛棠大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