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禾从不是什么心怀天下,大义凛然的伟人。他让自己失血,当然另有目的。
在曹顺远惊诧的瞬间,他就把血“呼啦”两下,抹这人身上了。
一来,血液不止是靶子,也是诱饵,紫树食鸟蛛的本领不该被埋没,可以好好利用;二来,这里最可怕的并不是另六只新生的异种,而是拥有致幻手段的那只。
在外援来临前,曹顺远跟他都可以受伤,但一定不能陷入幻境!
“季老弟,你做什么?这血……”曹顺远鼻翼轻动,头往后扭,却够不到左肩,“好香啊。”
他还没迷醉片刻,就晃了晃头清醒过来,瞪眼瞧着外面,“它们怎么都过来了!”
弗禾撕了块衣料快速包住伤口,然后找到看押室一角蹲下,低声道:“因为想吃我们。只是几只青蛙螳螂和蒿草,你说,我们能让它们吃吗?”
“当然不能了!”曹顺远义愤填膺,亮了亮自己覆着浅薄肌肉的胳膊。
“老子还没活够呢!将来还有大把的风光,怎么甘心被吃!这些脑子都没有的杂种,也太瞧不起人了!”
“是啊,根本就是没把紫树食鸟蛛的厉害放在眼里。”弗禾轻轻开口,语调从刚才起就变得很奇异,带着一股莫名的煽动性,却又不会令人起疑。
“低阶的凡约种而已,趁它们刚刚成才起来,还在虚弱期,来一个,咱们杀一个。”
“好!”曹顺远爽快应声,此时的他,眼中的色彩极为雀跃,八只粗壮的蛛腿再次伸出体外,挥舞起来能占住大半个房间。
一只绿蛙眯着漆黑的圆眼率先过线,抱着它的一堆绿卵在栏杆外蠢蠢欲动,探头探脑,刚打算朝里跨进一条腿,就被如风的一只蛛腿勾住。
曹顺远的蛛形有两米多高,基本可以无视这不到一米八纤瘦绿蛙的反抗。在它准备自爆蛙肚前,就已经被搂到几只蛛腿之间,腿肢一齐用力,紧紧一抱,直接把这只蛙拦腰折断。
喷涌的蛛丝将这具不怎么好看的蛙尸密不透风的裹住,曹顺远嫌弃地瞧了一眼,然后丢到了一边。
蛙尸迅速干瘪变焦。
弗禾趁机抚摸一缕蛛丝,触手发烫有灼烧之感,连忙放开,指尖还是被烧得露出了一块皮肉,疼得钻心。
“别摸!”曹顺远提醒时已晚了。
“这蛛丝能有多少?”弗禾吹吹手指,示意地上四处滚动着想要附着到人身体上的蛙卵,“借我一些,我搞定它们。”
曹顺远苦着脸吐出十多缕粘成一束,“我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嘴里不是吐出象牙,而是吐出了蜘丝。”
弗禾用更多的布条将自己的手包住,脑袋更是包得严实,接过丝线后,马上像切割鸡蛋一样忙碌了起来。
一个个蛙卵一碰上这些蛛丝马上冒出轻烟,灼烧之下立刻失去了活性。
曹顺远看得一愣,突然抬起一只蛛腿,将末端尖刺插进了偷袭的魔花螳螂肚腹内。螳螂腹软,是最明显的死穴。且他有八条腿,它们挡不完。
被刺穿的异种倒在地上不断挣扎,蛛丝层层覆盖它的口器和前腿,螳螂那镰刀一样的前腿几次挥到蛛腿上。
曹顺眼疼得咬牙切齿,咧嘴直接喷了它一脑门的烈性蛛丝,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焦味。他将其余异种如法炮制,就是有点费丝。
也许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怎么都不会想明白,紫树食鸟蛛本来可以作为主战力,却去了敌对阵营。
弗禾忽视双手的刺痛,把地上的绿卵全都烫成了死卵,他突然打了个喷嚏,有点眩晕的抬头问:“那两棵草,你打算怎么解决?”
只见曹顺远抓住几把葱绿,自如地放入嘴中浅浅一嚼:“有点甜……”
蒿草属的凡约种能这么直接吃?
弗禾心里一惊,暗道完了……
【宿主!清醒一点,那只是幻觉……】
眼皮几次搭下,又努力地揭开,系统在弗禾脑海里不停发出警告,甚至要开始实行电击。
【宿主,你从前说过的,只要在任务里遇到迷障,不论我想什么办法,都一定要让你保持清醒……】
弗禾咬牙吐出嘴里的一点血沫,疼痛令他暂时清明,视野里除了纷扬的草籽和一大块如猪脑般鼓动的血红黏物,还有一只向自己捞来的臂膀。
他下意识要用蛛丝去勒臂膀的主人,只听“咔嚓”一声,刀起,蛛丝在他手中断为两截。
弗禾刚想爆出点粗口,就听见了季陵的声音,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焦急:“蠢货,光用手,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已经疼麻了。
弗禾让系统暂时别电他,靠着墙站起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提醒季陵:“蜘蛛别杀,是我朋友。”
现实中的曹顺远并没有吃蒿草,他只是被那团血红黏物攻击了一下,直接原地懵圈了。
季陵拖着他的后颈,倒并没有就地斩杀的意思,而是将那炳带着破损的长刃反提,敲在了大蜘蛛的脑袋上。
弗禾看了眼晕厥倒下的蜘蛛曹,微微喘息:“你、你怎么进来了,这边很危险。”
“事情是在监察科出的。”季陵言简意赅,迅速判断着目前的形势,发现除去蜘蛛,只剩下两三只苟延残喘的蒿草和螳螂,解决起来并不麻烦。
“先斩了那玩意!”弗禾眼前又渐渐出现重影,他指着那团移动得并不多快的血红黏物,“它会致幻!它如果不死,我们都得完!”
但季陵从一开始就在那团血肉上斩过两刀,却没什么成效。哪怕继续补刀,流血的裂缝也会慢慢愈合起来。
“不好杀……”季陵的身上其实粘了很多血,他一路来,陷入幻觉的监察科同事全都对他兵戎相向。如果他不出刀,死的就是他。
“杀不死?不可能。”弗禾嘴唇干裂,发丝被汗水粘在额上,头脑艰难地运转,低喃,“空城最终是保住了的,所以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这个办法,究竟是什么呢?
血红色的肉团已经挪动到了他们的旁边,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它很费劲的要将整个身体挤进看押室,甚至抽出长长的触手,想要裹住里面的活人。
弗禾满手都是血,正思索着,腰上传来一道劲力,将他推远,避开了触手的袭击。
季陵用刀斩开不断缠过来的肉触手,一只魔花螳螂异种竟是狡猾的躲在肉团的身后,趁他无暇顾及时举起已被断折的镰刀,目的是直接将季陵斩首。
这情景倒映在弗禾的瞳孔里,令他颤抖了下睫毛。
观察对象这就要领盒饭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季陵奋力从肉团里抽出刀刃,抬臂格挡,挡住了镰刀的全力一击。长腿扫荡,将螳螂腹部踹出一大块凹陷,同时他也受到力的作用,退出两步,刀尖向下撑地站立。
弗禾看得眉头一跳,只因那刀上,已出现了裂痕。
他问:“其它人呢?别说就你一个来了。”
季陵咽下口中腥甜,手掌紧紧握住手里的刀,没有注意到,弗禾语气里的慌乱其实多少带着点漫不经心。
“只有我。因为殴打了上官,他们叫我将功赎罪。”
弗禾无奈:“出这主意的人是想叫你送死。你怎么这么听话?”
“……听话?”季陵笑得咳出了声,他不再出声,因为不远处的肉团又涨大了一圈,开始吐出新的泡泡。
弗禾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虽然短短一会儿工夫他就从季陵这里得到了非常多的阈值数据,但理智上讲,继续留在这边,意义不大。
因为即使有再多的人来,估计也战胜不了这块肉团。这是一只混合的变异凡约种,越多人陷进它制造的幻境,就会有越多人被它吞掉。
毋庸置疑,它就是空城差点沦陷的根本原因。
但缺陷也很明显,排异反应下,它活不了多长时间。
弗禾有法子跟它耗,但季陵无法。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的命运,是死在这里。
成股的细小泡泡打在季陵的面颊上,破碎,幻灭。
在季陵倒下之前,他忽然回首望向弗禾,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说了句什么。
弗禾眯起眼,没有辨认出具体的言语。
过往的任务逻辑告诉他,现在有两个办法可以使他全身而退。
一:花大量积分购买保命道具,从这场屠杀中“幸存”,且不要有任何的目击者;
二:在季陵死后,替代他的身份,继续在小世界里活动。
无论哪种办法,季陵都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弗禾也终于从系统那里知道了原剧情更多的细节——
季陵作为三级凡约种,终于在被混合种吞噬时激发了体内的火属因子。这场火烧得空城塌了一半。
火熄灭时,废墟里只剩下一柄残刃。
后来,郑东枫保管了这把刀,在第二年的春天,主角团到来时,作为一份荣耀落在了主角的手里。
这样的炮灰命运,说实在的,很悲哀。
【系统,好惨。】
【宿主,你说谁?】
弗禾没有立即回答,他打开系统商城,眼也不眨的兑了个金色道具,即使打了八五的折扣,价位也是挺长一串。
道具一进入消耗中,已经将季陵的半个肩膀含在身体里的肉团猛地变成了停滞状态,弗禾走近前,双臂使了吃奶的力气把他拽出来,为此还扯出不少粉红的肉絮。
气味浓烈,恶心巴拉。
弗禾弯下腰,端详片刻,将食指点在男人的额头上,闭目,片刻后叹息道:【我说他。可怜哦,别人在幻境里,大多是在快乐中死去。可他却被过去所困住,差点自己就把自己给杀掉了。哪怕是捡来的孩子,那个季为锋,也对他太狠了。】
季言灯的童年几乎无忧无虑,可季陵却曾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度过了三年之久,此间遭受的折磨,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太难了。
【宿主你……】助手系统的注意力只在弗禾身上,【为什么能看到这些幻境?】
它可不记得还有这种道具。
弗禾睁开眼睛,有神秘的光华在眸中流转,嘴角弯起一个小的弧度,【因为,我也变成凡约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