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海 第8章 噩梦

满满当当一桌子，宋叶把吃的摆好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你”刚说了一个字想到练仲秋在九哥的店里是怎样的风卷残云，说是蝗虫过境也不过分，他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练仲秋已经开动，一点儿没客气，看了宋叶一眼“什么？”

“没事，吃吧”

中午这顿饭有些赶，练仲秋出门前宋叶问他要不要骑他的电动车去学校，练仲秋反问未成年没有驾照可以骑电动车上路么，宋叶干脆利落的收了钥匙陪着练仲秋叫车看练仲秋走了他才进房间。

“什么人呐”

宋叶把中午买的书按科目分好类，然后打开数学和物化练习册开始在目录上划重点，这是他的习惯，应试考试大多是很有规律的，有些考的多有些考的少，一个题型吃透，12分的大题就能保持在9分以上。

他不是普通的高中生，没办法一整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学习就是睡觉吃饭，只能挑重点的学，简称套模板。

宋叶用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才把所有的练习册整理好，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正在宋叶纠结要不要打车出门的时候门口传来摩托喇叭声，是九哥。

“今天这么早就去？”宋叶出门前把衣柜上的帽子戴在头上，骑摩托不戴帽子现在这个天气头皮会晒伤然后脱皮，好不好看另说，主要是又疼又痒还不能用洗发水。

“嗯，顾老板打电话说有三四辆车都停在路上打不着火，还有一辆电车启动自锁，还好车主下去上厕所不然这天气就闷死了”九哥接过宋叶的烟闻了一下放进裤兜“走吧，早下班早回家，今天是不是你该回去了？”

宋叶的脸被帽子遮住看不清神色，他没戴头盔，利索的跨在后座上把烟点上，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紧接着啧了一声。

“行了，你妈现在情况好很多了，回去也让她安安心”

“知道了”

宋叶走之前把橘子海的门锁上了，这么热的天也不会有小偷想要出来上班，而且他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三楼有没有什么大牌衣物和限量球鞋亦或者大量现金就说不准了，以练仲秋的心大程度还真有可能把钞票直接放在箱子里，箱子还不上密码。

不过他拿起手机才想起来一件事情，他和练仲秋没有什么联系方式，要是练仲秋晚上回不去……

“九哥！”宋叶吼了一嗓子

“干嘛？”

“七点左右得回来一趟”

“干嘛！”

“就是得回来”风太大，他们速度也快，宋叶说话都得靠喊，他不太想让九哥知道他跟练仲秋现在的关系是可以给练仲秋留门的程度。

“七点不保证！”

宋叶想了想，叹了口气，给龙爷发了微信，让他七点多去店里把门打开。宋叶在心里感慨人美心善啊小宋~

练仲秋下午一到教室哐哐哐连着打了十几个喷嚏，他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喷出来了，左右一闻，是柳艳，不知道这个朴素的爱看男男漫画的女生今天下午抽什么风，早上还不拘小节的把桌子上从鸡蛋饼里掉出来的土豆丝捡起来吃了，下午居然化妆喷香水！！！

化的怎么样练仲秋不好评价，但是这香水味儿是不是也太冲了！六神加风油精里面还放了八百吨的薄荷叶和香皂水……

对于中度鼻炎患者来说跟身处地狱没两样，所以在练仲秋涕泗横流的第十五秒他对着柳艳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连人带桌子一起搬到宋叶的边上，还捎带手把宋叶的课桌和椅子一起移出去八丈远。

他一动，后半个班都扭头看他，尤其是看到他把宋叶的桌子也挪出去，一阵窃窃私语后前半个班也转过来看他，宋叶的前桌叫黄赟，练仲秋除了柳艳就对他印象最深刻，每次宋叶和他说话，这位黄赟同学都恨不得把耳朵拔下来放在他和宋叶面前偷听。

所以黄赟开口的时候练仲秋有些意外，“宋叶的桌子别搬走”

“怎么呢？”练仲秋狂拽炫酷吊炸天，一个班一起孤立一个转校生，他挪个桌子都这么多b事情，真当他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代名词呢？

黄赟看了练仲秋几秒没说话，然后笑了一下就转了回去，他一转回去大部分人也都转回去了，练仲秋不爽的很，今天是他上学的第二天，只是第二天他每分每秒几乎都能感受到这个班级的排外，虽说宋叶也不说话不聊天，但是他们对宋叶不是这种态度。

说不清道不明，不是什么不友善的眼神，也不是挑衅的行为，不然练仲秋早就莽上去了，就是这种闷着的安静的排斥和忽视让他感受到明显的孤立。

就他妈挪！

练仲秋这次没收着劲儿，站起来直接把宋叶的桌子怼到窗边，然后连带着自己的桌椅板凳一起挪过去，这下没人回头看他，也没人说话，操！操！真他妈有什么意见不如明火真枪的干一架，一个个明面上把他当空气实际上还跟他之间竖起明显的屏障，真他妈窝火！

练仲秋这个下午压着火气上完所有的课，最后一节课的铃声还没打他就出去了，意料之中的也没有老师拦他，操！傻逼学校！

他一路不停的往橘子海走，走了大半的路程脑子也被晒清醒了一些，日了狗，为啥不打车？为什么不打车练仲秋我就问你！身上的汗像是被一盆水从脑袋上泼下去，练仲秋打开手机摄像头看自己的脸，比猴子屁股还红，头发也跟狗窝一样。

上天啊！赐我一根巨的吧！我要操穿地球！

灰头土脸的回到橘子海，练仲秋想着和宋叶说一声今天挪他桌子了，并且想打个商量能不能短时间内不挪回去，因为他要面子……

今天他刚小怒了一下，明天宋叶把桌椅板凳挪回去，跟在他脸上拉屎没区别了，不过他没看到宋叶，反而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练仲秋看到龙爷坐在前台里面听脑残小说看脑残短剧，他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没让练仲秋犹豫很久，龙爷扶了一把眼镜，“回来了”

“嗯”说完练仲秋跟了一句龙爷好就上楼去了，宋叶不在？还是在睡觉，从他住进橘子海开始，这里除了宋叶是常驻npc，几乎没有刷新过新人物。

练仲秋洗了澡，把这几天的脏衣服抱成一团然后下楼，“龙爷你知道宋叶的联系方式吗？”

龙爷又扶了一把眼镜，“有”

“可以给我说一下吗？我有事情找他”宋叶把脏衣服放在中午他们吃饭的小桌子上，龙爷看了一眼他的衣服，然后指了一下右手边的第二个房间“洗衣机在里面”

“哦，谢谢”练仲秋把衣服洗上然后出来给龙爷递了一根烟“我是真的找他有事”

龙爷的老花石头镜滑下来在鼻尖上，他仰着头看练仲秋，看了几眼把眼镜干脆摘下来皱眉头“等一下”

脑残短剧的声音停下来，龙爷直接拿自己的手机给宋叶拨号，练仲秋无语的很，他是鬼！他是孤魂野鬼！他知道了宋叶的联系方式能索命去！日！

“喂，龙爷？”电话那头传来声音，龙爷居然还开了免提！

练仲秋接过手机“你微信号是不是手机号？”

宋叶顿了一下听出来这是练仲秋“是”

“那我加你微信，有事儿跟你说”说完练仲秋也不等宋叶回答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当着龙爷的面添加宋叶的好友，他坦坦荡荡把手机还回去的时候看到龙爷脸上的褶子密的把浑浊的眼睛都挡起来了。

“谢谢龙爷，您早点儿休息”说完练仲秋就上楼了，他刚洗完澡不想出去吃饭，又点了炒粉小哥的炒粉，然后等待宋叶加他好友。

跟炒粉一起到的是宋叶，宋叶直接把练仲秋点的外卖拿上楼，两短一长的敲门声已经是宋叶的标签了，练仲秋打开门看到宋叶手上的粉问“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取东西，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宋叶进去把门关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帽子取下来，往后撸了一把刘海。

练仲秋点的东西多，他从窗户边把桌子拉到床中间，“明早咱俩一起去学校吧，我把你桌子挪了个地方，可以先不挪回去吗？”说完练仲秋把吃的打开给宋叶递了一双筷子，“一起吃点儿？”

宋叶没客气，他把椅子也拉过来坐下，“挪桌子？”搓了搓一次性筷子上的木刺“谁找你麻烦了？”

“没有”练仲秋不想说的太明白，被孤立有什么好说的，跟诉苦似的。

“行，你挪到哪里了？”

“窗户边”

宋叶抬头把嘴里的豆腐咽下去，“那你桌子呢？跟我的并在一起？”

“你不愿意有同桌？”练仲秋顿了一下问，他刚来的时候宋叶就是自己一个人一个桌子，要是宋叶不愿意有同桌他把两张桌子拉开也行。

“没，那你坐窗边”宋叶继续低下头吃饭。

练仲秋嗯了一声刚喝了一口汤，他拍了一下宋叶的胳膊“哎，你不用自己的筷子了？”

“啊”宋叶前额的头发已经全部汗湿了，他刚才拨拉上去的刘海因为低头吃饭掉下来一两撮，“随便吃一点，我还有事”

“行”

吃完之后宋叶把帽子戴回去就要走，练仲秋叫住他“今晚是龙爷看你的店？”

宋叶拿了一只烟给练仲秋，自己也点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不是，今天你看店”他低头看窗台“你把烟疤擦掉了？”

“嗯”练仲秋走过来跟他站在一起看窗台“怕你扣我押金”

宋叶笑了两声把帽檐抬起来看练仲秋“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别把房子点了我不会扣你钱的”

“我抽的是烟，不是纸壳子，还能把房间点着了？”练仲秋摇摇头，“反正到处乱灭烟不是啥好行为呗”

“那请问现在我俩的烟头灭在哪里？”宋叶把帽子又摘下来夹在腋下。

练仲秋看着宋叶夸张的一笑，嘴角都快扯到耳朵根“我用矿泉水瓶做了一个，给”练仲秋从床头柜上把临时简易烟灰缸拿过来“弹吧，至少里面可以容纳几十根烟头”

宋叶肩膀靠着墙，歪嘴皮笑肉不笑的对着练仲秋又哈哈哈了三声“你好有才哦”

练仲秋回了一个哈哈哈，拿出手机看消息。宋叶也把手机拿出来捣鼓了一阵他坐在椅子上问练仲秋“你不是说要租房子，租到了吗？”

提到这个练仲秋就是一朵蔫巴的黄花菜，他根本没找呢，哪来的时间啊，而且他也必须承认，他有想要逃避的嫌疑，一提到租房子就有种很可怜的感觉，至少现在在橘子海，宋叶是他身边唯一的能说话的活人，还是个每天白天晚上都能看见的固定的人，不至于有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感觉。

练仲秋又点了一根，盘腿坐在床边摇摇头“没呢”

宋叶看了他一会儿，手机响了两三声他才拿起来看了一下，然后叼着烟戴好帽子，“我得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练仲秋的错觉，他居然在宋叶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感受到宋叶和他有一样的无奈，他习惯性起身往门口走，走到一半想起来这是宋叶的民宿，他还能给人送到哪里去。

干脆从桌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给宋叶“拜拜”

宋叶笑着往门口走，“水就不用了，如果你暂时找不到地方住可以在橘子海先住着，房费打八折，如果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你找一个靠谱的房东”

“行，谢了”

宋叶嗯了一声就出去了，练仲秋把垃圾收拾好以后下楼，橘子海今晚还真是他看店啊？一个人都没有，不过一楼前台桌子上的夜灯是亮着的，练仲秋把垃圾扔掉之后做贼一样走到宋叶的门口，看到他的门上了锁，也没有龙爷的身影。

那晚上锁大门吗？有贼吗？练仲秋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想问问宋叶，看到宋叶五分钟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橘：大门锁上，钥匙放在前台桌子烟灰缸后面了，明早六点四十五店门口等我

好吧，宋叶这个人…不好说…

练仲秋锁好门拍照给宋叶发了照片，然后上楼睡觉。

宋叶从橘子海出来以后手机电话和消息一直没停过，是他妈，宋叶把他的电动车随便放在一个离他家不远的路口然后走回去，刚一进门，一个实心玻璃的烟灰缸就冲着他的头飞过来，宋叶躲了一下，没管飞了一地的烟头和烟灰，他也没换鞋，走到韩梅身边蹲下“我回来了”

韩梅听见他的话推了他一把“怎么这么迟？”

“晚上学校晚自习是敬老师看，我没跑”宋叶顺着她的力度坐在地上，握着她的手捏了两下“我不会骗你”

韩梅看着他不说话，宋叶也不说话任由她看，过了很久，宋叶的屁股都开始发麻的时候一声巨响从门口传过来“我**的”声音在看到宋叶的瞬间停了一下，然后突然拔高了一个调“你他妈的！”

紧接着被韩梅扔出去的烟灰缸再次被扔回来，宋叶今天很累，而且他现在屁股麻了，他也不想躲，不受点儿伤他爸是不会去睡觉的，所以宋叶就这么坐着等烟灰缸砸在他后背的某一个地方或者直接砸在后脑勺上。

“砰！”韩梅拽着宋叶的衣领把他拉到身边，烟灰缸砸在地上，“你，你！你就知道打人！”

“我他妈打的就是你们！”或许是因为不满韩梅的顶撞亦或者是不满宋叶的沉默，宋渔冲上来把他们拉开然后一个巴掌甩在韩梅的脸上，宋叶伸手把宋渔从韩梅身上扯下来护在韩梅前面。

“你有完没完，去睡觉”宋叶说完低头看了一眼韩梅，韩梅睁着的眼睛空洞的在流泪，察觉到宋叶的眼神她恍惚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对着宋渔的方向颤抖的大喊“你有种就打死我！”

宋渔喝醉了酒刚才被宋叶扯的仰躺在地上，一时之间脱力没站起来，嘴里抄着方言骂人，把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全部捡起来然后扔过去，宋叶还是护着韩梅，尖锐的纸巾盒砸在脸上他也没有躲，一步一步走到宋渔的面前“你有完没完？”

“你他妈的再敢动我一下！我还能让你休学两年！不是翅膀硬了吗！不是要走吗？我告诉你宋橘你跟你妈谁也走不了！一个高中毕业证都拿不到的扑街仔，找好工？我呸！”宋渔往后挪了两步，靠在墙上从裤兜里把烂掉的烟盒拿出来点燃最后一支烟放在嘴里，然后把烟盒扔在宋叶的脸上，吸了一口烟拍自己的脸，“来啊！来啊！有种啊！我的儿子要杀掉我啊！”

很挑衅。

韩梅的喘气声和啜泣声在宋叶的后面，宋叶习惯性的面对这样的场合开始神游，十九年了，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的。韩梅会因为他不及时给宋渔生活费遭到暴力，他的店会因为宋渔和宋渔的酒友喝醉了酒几乎每周遭到一次骚扰，他找的所有工作在十八岁之前都会被宋渔举报，连学都上不下去……

回家……回什么家？哪里有家？

宋叶的沉默是一定的，他现在反抗不了。宋渔耍够了，闹完了，面对两个屁都放出不来的人自然也没意思了，他从宋叶背包里拿走了钱包里所有的钱，然后进卧室，没一会儿就是呼噜声，这意味着今晚大概率是可以不用再重蹈一次这样的覆辙。

韩梅慢慢走到宋叶的身边，她在抖，宋叶还没有餐桌高的时候韩梅就是这样抱着他抖的，现在冰冷潮湿黏腻的属于女性的柔软肌肤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宋叶胃里翻江倒海的开始犯恶心，不该吃东西的。

“妈”宋叶哑着嗓子回身抱着韩梅，安抚的拍了拍韩梅的后背“没事了”

这是一句谎话，宋叶知道，韩梅也知道，但是现在除了说没事了什么也说不了。韩梅在宋叶怀里打了两个冷战抬起头看宋叶，对宋叶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示意宋叶跟她来。

宋叶跟着她走到厨房，看她在渔网下面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有你的身份证和五百块钱，走吧，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宋叶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接过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捏了一下，很硬，他没有打开，点了一下头，语气很冷漠“好的，我现在就去买票，你去拿你的身份证我们一起走”

“不行的，你弟弟还在家里，他每晚都哭，等他再大一些，再大一些我就走，你放心，宋渔现在很少打我了，他每天都出去喝酒”韩梅声音压得很低，眼睛里是跟疯癫状态完全不一样的清醒和慈爱，她拉低宋叶的身体对着他的耳朵说“妈会想办法跑出去的，你先走”

宋叶扯着嘴角对她笑，“好，你去睡觉吧，你睡着了我就走”

韩梅不舍得看着他，摸他的脸，摸他的头“等妈出去联系你”然后韩梅慢慢的走到以前宋叶的房间进去，宋叶听到了上锁的声音，他把那个黑色塑料袋装在兜里收拾这里的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