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海 第7章 学海无涯苦作舟

练仲秋回到班里，喝了两口水，把现在手头的资料和书全部拍下来发给王念娇，字里行间情真意切的请求王念娇帮他问问原来的老师们有没有什么好的教辅和习题推荐一下。

一直到晚上练仲秋都跟着宋叶一起回到橘子海了王念娇也没有回复消息，练仲秋攥着手机坐在床边抽烟，最后一根点燃的时候练仲秋还是决定把电话打回去问问。

那边响了很久，久到练仲秋的眼睛被烟熏得通红，王念娇才接通。

“等会儿！”说完之后王念娇又对着手机吼了一声“别挂！”

练仲秋举着手机等，他静静的听王念娇那边的声音，有老班的声音，有数学老师的声音，还有大概是物理老师的声音，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多，原来学校他们还要上晚自习，这里高二不需要，所以王念娇应该是在各个教学组的办公室帮他问资料和习题。

还有呼呼的风声，练仲秋把快烧到手的烟摁灭，平躺下长舒一口气，他现在身上很黏，一整天在外面衣服和皮肤上都是汗和灰，因为开着窗户所以可以闻到外面的味道，很陌生，很厚重，很热。耳朵里传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听起来今晚那边风不小，但是温度适中，是练仲秋记忆中恰恰好可以在皮肤表面留下一丝凉爽但是不会把特意抓过的发型吹乱的懂事风。

记忆这玩意儿是很奇妙的，不单单只是一种味道或者一种声音，而是多方位立体365度的像电影画面一样的东西，练仲秋闭着眼睛有一种现在他正站在走廊角落躲老班为了抽烟的错觉，温和的熟悉的令人眼眶发酸的记忆太过美妙，练仲秋什么睡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等练仲秋睁眼的时候，外面黑透了，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王念娇那通电话没打很长时间，大概是后来王念娇听到他均匀的呼吸知道他睡着了就给挂了。

红将军：资料我放学之后买好了，给个地址

红将军：你真是个混蛋玩意儿练仲秋，把哥们儿当外人

红将军：你等着吧……

王念娇没说太多，这跟她以往的性格相差太大，练仲秋回了一个他自己以前被不知道谁抓怕下来做成的表情包，

对不起sir.jpg

很幼稚，还是动图，一直看着又有点儿搞笑

练仲秋填的学校地址，他现在还没有固定的住处呢，想到这里刚轻飘飘起来的灵魂又被一个巴掌拍回身体里，这几天练仲秋生了太多的气，现在只想笑。

瞧瞧！这人多像一只流浪狗！这只流浪狗还没有吃晚饭！

宋叶听到练仲秋声音的时候吓得他把笔尖直接戳进自己的手背，“卧槽！”

“我我我我操！你没事儿吧！我吓到你了？”练仲秋站在宋叶的后面，超清4k的清晰度观看到宋叶是如何把笔尖插肉里的，他一瞬间身上的湿哒哒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你有病是不是？站在后面故意吓我呢？”宋叶把笔扔在垃圾桶里，从前台底下的柜子里拿了一瓶酒精直接就往手背上倒。

练仲秋自知理亏，他下来拿泡面，看到宋叶开着台灯在做题就走近看了看，一看就忘了要说话的，谁知道一开口效果这么血腥“不好意思啊，我，”

“行了，你先别说话了”宋叶转过去背对着宋叶倒酒精，站了五秒又转过来“你就站在原地”他弯腰从刚才柜子里拿了一包棉签沾了酒精擦被留在肉里的黑色素。

练仲秋看的皱眉毛，有这样的？一整个签字笔的子弹头全部插进肉里，他亲眼看到血飞出来，然后现在这个狠人还试图用棉签头擦留在皮肤下面的色素？

“停停停！你别这么弄”练仲秋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宋叶表情更难看了一些，他想起来刚才宋叶让他站原地，他又退了回去，想了想还是走到宋叶身边把他手里的棉签拿走“这是你的肉，又不是别人的，你不疼啊？”

“不擦干净会有痕迹留下，还是黑色的”说到黑色宋叶卡顿了一下，他把练仲秋刚才抢走的棉签拿回来扔进垃圾桶，然后问“大晚上不睡觉你下来干嘛？”

“吃饭”

“吃饭？”

练仲秋坐在宋叶的椅子上看了两眼他的卷子“我饿了呗，想吃个泡面”

“哦”

“哎！你这题算错了，我刚就想说这个”练仲秋指了一下卷子，对着宋叶抱歉的笑了一下，起来拿了泡面烧完水就上楼了。

“阴晴不定”宋叶暗骂一句，坐下也没心思继续写作业，把台灯调到最亮看手上的伤口，有点儿麻烦啊……

第二天一早练仲秋很是神清气爽地刷牙洗脸然后吃早饭，比到校时间早了半个多小时就坐在教室里了，王念娇大清早给他列了个书单，说是整理了一下今年高三的学生用的习题，让他一起看着写，练仲秋在手机上查附近的书店。

“早”

嗯？

练仲秋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宋叶，“你，昨晚一直在做题？”

“没啊”宋叶打了个哈欠，把书包挂在椅子上脱了外套就要补觉。

“那你这脸色也太差了吧，看着肾虚透了”班里没人，练仲秋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光明正大的看他今早起来抓的发型，啧，黑发根长出来了，不知道这边有没有靠谱的tony。

宋叶没说话，练仲秋以为他睡了，等欣赏完今日帅哥之后一扭头就对上了宋叶幽怨无奈还带着一丝气愤的眼神，“咋了？”

“我不虚，尤其是肾”

“啊？”练仲秋脸上的表情像是压根就没记得自己说了什么的样子，算了，看他一副白痴的娘炮样子估计他更虚，宋叶说完就趴下了，练仲秋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几秒。

“哦哦哦，害，我开玩笑呢”小心眼儿！

“哦”宋叶把头埋在胳膊里应了一声，练仲秋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他戳了一下宋叶的肩膀“宋叶，宋叶，你先别睡，我有点儿事儿问你”

“啥”宋叶没有回头。

“这附近靠谱点儿的书店在哪儿啊”

宋叶动了，他做足派头，先是伸了个超级大懒腰，练仲秋都能听见他的骨头咔咔响，然后从桌兜里把烟灰缸拿出来，练仲秋很上道的从兜里掏出两根烟，还给宋叶递了个火。

“咳，你去书店干嘛？”

“买书啊！”

“不能网购？橘子海在地图上搜得到”宋叶歪头把烟吐出去，刚好被阳光打个正着。

“习题，我原来的同学给我发了习题册，网购太慢了”练仲秋把手机拿出来给宋叶看王念娇发给他的东西。

宋叶看得很认真，每一行书名他目光至少停留了五秒，陆陆续续班里已经开始进人，他俩嘴里还叼的烟，练仲秋很不适应，以前在男厕所抽烟都要去最后一格蹲下悄咪咪的抽，现在大清早的坐在教室里就吞云吐雾，桌上还有个宋叶的烟灰缸。

很明显练仲秋错估了理科尖子一班的学生都有怎么样的眼界，他们对于这样的行为多于一个眼神都没有就开始三三两两的坐下吃饭喝水聊天抄作业，哪怕有多一个眼神也是看了眼练仲秋，然后再转回去。

“好了没？”练仲秋狠狠吸了两口，把烟灭在烟灰缸里问宋叶。

宋叶把手机还给练仲秋看了眼自己的烟灰缸，“浪费烟草”然后把头低下，像昨天那样整个人附身靠练仲秋很近，“有几本我觉得我也需要，我们一起去？”

“行，啥时候去？”练仲秋也趴下，他不太理解这样的行为是为什么，现在他就是站在桌子上唱我爱你中国也不会有任何人给他任何反应，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并且把声音压低了很多。

“中午吧，你请我吃米粉”宋叶说完直起身体把烟灰缸放进桌兜还踹了练仲秋一脚。

或许这是全国天南地北所有高中生都能理解的危险信号，后门有老师或者什么别的，练仲秋初来乍到他还不能想象这样的一个班级这样的一个宋叶有什么值得他突然发挥高中生该有的良好品德。

不理解但照做

很快班里就安静下来了，练仲秋用余光看到柳艳用极快的手速把桌子上的漫画书换成了数学书，还拿了一只笔。宋叶呢，用右胳膊把整个人都挡起来看英语词典。

“还行，今天状态可以，昨天也没有老师告你们的状，英语课代表上来领读单词”

是敬伟博，她从后门进来蛇形走位在每列转了一遍看了一眼大家桌子上都放的什么东西，这位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这么有魄力？练仲秋慢动作把手机往桌兜里推了一点，很好，这种紧迫感和压力才是他熟悉的东西。

只是这满教室的早餐味儿和还没有散掉的烟味这位很有威望的班主任没闻到吗？

早读以惊人般的整齐度结束后，敬伟博一秒钟也没有多待就出去了。她前脚刚走后脚整个班都扒掉了身上装乖的羊皮开始暴露本性。

“别惹敬老师”是柳艳

“为什么？”

柳艳把漫画重新拿出来，然后从校裤兜里拿出来一个鸡蛋饼，“她脾气不好，要是被她抓住，叫家长写检讨，一周的早晚自习和数学课都要站着上，还会叫人上讲台写题”

练仲秋恍然大悟，他扭头看宋叶，宋叶没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身体一点儿起伏都没有，这人是晚上用工白天睡觉？内卷啊！

有了经验之后最后一节课练仲秋提前十分钟把东西收拾好，还把宋叶叫起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宋叶迷迷蒙蒙的被他喊起来，看到练仲秋还拿了一包酒精湿巾，大概是怕再碰到什么油腻人类。

“走吧”

这次二人配合相当，还走的昨天那条路，没用十分钟就出了校门，练仲秋上宋叶的骚粉色小电驴的时候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真不是他被迫害妄想症，这么多人，哪天楼塌了就完犊子了。

说是靠谱书店，到了之后练仲秋看到是一整栋楼，他们在路上骑车大概用了二十多分钟将近半个小时。

“这里还有这么大的书店？”练仲秋跟着宋叶上楼

“嗯，最大的，也是最全的，也是最便宜的”

三个最，前两个还能理解，最便宜是什么意思？

“学校门口的贵？”

宋叶回头看了练仲秋一眼“贵了很多，包括笔本子之类的也贵了不只几块钱”

“没人投诉？那可是学校门口”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公办高中整的比私立的贵族学校阵仗还大，这市场统一定价还能篡改？

他们到了三楼高中教辅区，宋叶问练仲秋把手机要过来，来来回回很认真的找他们要买的书，“学海书店是年级主任女儿开的，步步高文具店是校长外甥开的，食堂是党委办公室老师的妈妈承包的”

宋叶看到练仲秋的表情大大方方的笑了两声“哈哈”跟他想象的基本没差，练仲秋总是在五官扭曲之后顿两秒然后咽一口口水再恢复正常，“是啊，还有很多很多，包括学校门口的小吃店和超市都是关系户”

关系户这三个字说得很重，宋叶是故意的他还想看看练仲秋能扭曲到什么地步。

“哦，啊？啊……”啧啧啧，饱含深意啊练同学。

“是这本吗？看看出版年份”宋叶岔开话题，对于这样的“关系”他实在不想跟练仲秋说太多，具体原因其实有些不好意思。

练仲秋这人，你都不用多了解，也不用跟他多说什么话，他往那一站你就能看出来这位靓仔以前家庭条件有多好，受到了什么样的宠爱，得到了什么样的优待。

他当天晚上出现在橘子海的时候宋叶就惊了一把，知道他是来二十七上学的又惊了一把，看到他和自己在一个班更是震惊的无话可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机缘让这位大少爷出现在他们这一片穷乡僻壤，但确确实实是连宋叶都会被他身上的有些东西恍到。

不过练仲秋自己大概是不知道的，但是对于这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来说，他的出现就是就是一只五彩斑斓的花孔雀，宋叶知道他俩座位附近的人都不怎么搭理练仲秋，是相当情有可原的，怎么搭理呢？跟他说话都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口音土土的，再加上练仲秋总是用鼻孔看人，除了宋叶这几次跟他凑了巧了赶到一块稍微熟悉了一些，其他人当然不愿意跟练仲秋说话了。

练仲秋还神游在外，他不能理解这样的事情，他当然不能理解，原来的学校所有的食堂和超市都是外包给外面公司的，甚至会给学生打折，坐公交车坐地铁都有学生特惠，打滴滴，每周还能领五个五块钱的卷包。结果到这边来，学生是塞钱进来的，升学率是学校挖贫困天才升上去的，连小卖部的老板都是二十七的内部人员家属，这种诡异的、离奇的、无法想象的事情他只在新闻里看到过。

“问你话呢”宋叶停下把手里拿的一摞书放在练仲秋手上。

“什么？”

“是这个出版社吗？是这个出版年份吗？”

练仲秋拿起来看了眼“是是是”说完他把手上抱的书看了一遍“买这么多？这还有几本我同学没发啊”

宋叶说“你同学发给你的书有些我们是一人一本的，我刚才看到还有些新出的高考模拟卷，也拿了两份，你不要？”

“现在就做高考模拟卷？太早了吧”练仲秋有些迟疑，给自己上这种强度啊？他没想着考B大啊！

“基本都学的差不多了，早做准备啊，你觉得等到了高三争分夺秒的时候二十七会给我们什么好资源？”宋叶说完又拿了几沓卷子放在练仲秋手上。

结完账出来，宋叶说“下午我不去学校”

“好，那你把我也带回橘子海吧，我把东西放下我自己去”练仲秋很是艰难的把一部份书放在电驴座椅下面，然后拿校服外套把剩下的包起来抱在怀里。

回到橘子海后练仲秋没忘记请宋叶吃米粉的事情，但是大热天谁也没提出去吃，练仲秋问过宋叶之后点了外卖，还多买了奶茶和小吃。

“吃不完吧？”宋叶从三楼练仲秋房间里把风扇拿下来，然后把他屋里的小桌子摆在前台里面。

“吃呗，吃不完晚上吃”练仲秋下完单之后问“有空调不开，你省电啊？”

“不是，我不喜欢吹空调，一般能开风扇我就开风扇，汗出的多就多洗澡”宋叶还摆了两副碗筷，“你点的饭要餐具了吗？”

“还能选不要餐具？这不都是自带的吗？”练仲秋坐下给宋叶给烟，“烟灰缸在哪？”

“桌子上的就是”宋叶把他们的饭桌擦干净“少爷，你不会以前都没点过外卖吧？”

“别叫我少爷”练仲秋听到宋叶的调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语气很急躁的反驳，说完之后低头吸了一口烟说“点啊，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选不要碗筷，你环保人士啊？”

宋叶把烟灰缸往他那边推了一点“太高大上了，我是觉得木头筷子不干净”

“确实，你看看你这个烟灰缸，我都不舍得弹烟灰了，亮的能照镜子”练仲秋还真的把烟灰缸拿起来看自己的脸，顺手还撸了一把因为太热掉下来的一缕刘海。

“所以你把烟头摁在我的窗台上？”宋叶笑着问，不像是兴师问罪，更像是接着刚才的调侃，练仲秋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语气不善，太较真了，宋叶这样子不像是介意。

不过这个话他还真没法儿接，这一周房费打折了，宋叶请他吃了两顿饭，还带着他去买书，说是朋友欠点儿火候，说是陌生人又更近一些。

“屋里你又没放烟灰缸”练仲秋说完电话就响了，外卖救他于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