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鸣对这县城熟,开着车七拐八拐到一个胡同里,他把车停在胡同口,对方前说:“你走到尽头左转,进楼道上二楼,有家录像厅。”
方前伸着脖子张望了一会儿,打开车门转脸问佟鸣:“你不去吗?”
“不去,两个小时后我来接你,”佟鸣说完难得犹豫了一阵,又接着问,“两小时够吗?”
“够吧。”方前跳下车,什么电影俩小时也该完了。
他按照佟鸣说的,走进幽暗的胡同,这胡同估计也就一米宽,顶多走俩人,他稍微歪斜一点,胳膊就蹭到墙上,灰色的水泥墙上让他蹭出来一块干净地儿,他袖子就遭殃了。
方前拍拍胳膊,心想什么录像厅开在这破地儿,不怕倒闭吗?
他走到了尽头,往左看看,左边有三个楼道口,哪个是哪个啊?
正愁着,他看见两个男的朝中间那个楼道口去了,他往前跑两步跟上,问他们:“哥们儿你们也去录像厅?”
“是啊,”一个人看看他,“第一次来啊?”
“啊,对。”
“那走吧。”
那两个人带着他上了二楼,门口站着个二十来岁的男的,手里捏着一沓零钱,前面俩男的给他掏了张十块的,轮到方前了,他把兜里的钱全拿出来,数了一张两块三张一块的递过去。
“你这儿要的够贵的,有新片吗?”他把剩下的钱装起来问。
“那肯定有啊,兄弟我跟你说,你在市里都难找到我这儿这么高档次的地儿,你就放心看吧,保你下次还来。”
卖票的昂首挺胸相当自信,嘴里叼着那根烟的火星子都亮得分外耀眼。
“行。”方前决定给予他信任。
他走进门,看见客厅中间靠墙放了个彩电,对面有个长条沙发,前面摆着一堆马扎,马扎上都坐了人,沙发倒还空几个位置。
方前觉得有点诡异,且不说这地方,就这清一色的男的,就不大对劲。
他挤过去坐在沙发边缘,左右看看也没看见什么海报啊影碟啊,就问旁边那带他上楼的男的:“今天放啥片?”
“今天是日本的,你要看欧美的得再掏两块钱去里屋。”
“啊?”
话音刚落,客厅的灯灭了,刚收票的男的关上门进来,打开彩电,往下面的VCD里放了张光碟。
一串令人精神一振的音乐响起来,接着是黑底白字的日文,后面就冒出一个穿比基尼的美女,超出他认知的东西怼满了整个镜头。
方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就算再是个雏儿,也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佟鸣那个死闷骚这是给他干黄/片录像厅来了!
这人脑子有病吧怎么想的啊?
他在心里骂人,骂着骂着,目光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他吞了下口水,该说不说,这个片子质量确实不错,他想或许......也可以将错就错......
完全不可以!他的妥协结束于这屋里竟然有人开始掏枪了,他再怎么饥渴也无法忍受在一个昏暗密闭的房间里一群男的集体打飞机。
“让让让让。”他立马站起来挤到门口,叫那个卖票的开门。
“兄弟,这个片子好的!你真的不看哦?”卖票的拿着钥匙劝他。
“不......咳......我刚想起来家里有事,”他余光又瞥见了几个一点不见外已经开撸的男人,哐哐敲被反锁的门,“快,开开。”
“钱我可不退了哦!”
方前顾不得那几块钱,夺门而出飞奔下楼,他跑到刚才佟鸣放他下车的路口,车理所当然不在了,他就顺着那条路一路往前跑,他也不知道佟鸣是在哪拉货,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真的会回来接他,脑子不够用了,就知道闷着头往前冲。
佟鸣转过弯,他刚拉上二十箱啤酒,准备找个地方吃饭,两个小时后回去接方前。
因为在熬时间,所以他的车开得很慢,当他听到一阵喇叭声时他还以为是后面的车在催他快走,就往倒车镜里瞟了一眼,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方前正在车后狂奔。
他一脚踩下刹车,刚把车窗摇下去,方前就扑过来扒着他的车窗,哼哧哼哧大喘着气,像头濒临累死的驴。
“怎么不看了?”他问。
“你......你......”方前指着佟鸣的鼻子,呼哧了半天才说完一句完整话,“你有病啊把我送那儿去!”
“你说要看电影。”佟鸣理所当然地说。
方前扒着车窗脑缺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说的是电影,不是黄./片啊大哥!”
佟鸣沉默了,他又回想了一遍方前捏着卡片不舍得丢的样子,很肯定的说:“我以为你要去看这个。”
方前懒得废话,走到副驾驶气势汹汹拉门上车。
他靠在座椅上,等气儿喘匀了就开始机关枪一样嘚嘚:“你以为,你哪怕问我一句呢,我真要看自己偷摸着就去了,还大摇大摆让你给我送去?人与人之间需要沟通,沟通啊兄弟!”
佟鸣理亏,所以他不答话。
“退一万步讲,就算去看片,也得找个差不多的地儿,你知道我看着那个男的当我面掏枪我他妈心脏病都要犯了。”
“差不多的地方都让警察给端了,县里就剩这一个。”
方前斜着眼看佟鸣,更加确定这是个闷骚,看着像个性冷淡实则每家黄色录像厅都熟门熟路,他侧过身,手在佟鸣的大腿上拍拍,就停在那了:“这些地儿你都常去啊?你不会也跟那些男的一样,打集体飞机吧?不是......真射得出来啊?”
他还幻想了一下佟鸣在一堆男人里打飞机的画面,打了个哆嗦,他想象不来。
佟鸣用两根手指捏着方前的袖子把他的手拿开,像是嫌他手脏似的。
“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佟鸣说。
方前鼻子哼哼几声,双手抱在自己胸前,离佟鸣远远的。
车在一家饭馆前停下来,方前寻思好歹是蹭人家车来的,所以他请佟鸣吃了一碗炝锅面。
这家饭馆的老板跟佟鸣是老相识了,方前看着炝锅面里满登登的肉丝,夸老板真有良心。
“嗨,都是老熟人,肯定得让你们吃好啊,”老板和方前一见如故,反正现在生意不忙,干脆一屁股坐在旁边唠嗑,“他们跑车的都来我这儿吃饭,佟小哥还小的时候就跟他哥一块儿来,认识五六年了我们。”
“他哥?”方前股着腮帮子说,“你咋还有哥,你家到底几口人?”
佟鸣没搭理他,老板反倒接上话了:“他们是跑车认识的兄弟吧,哎哟,阿辉是个好人......”
老板滔滔不绝,方前听得开心,没人注意闷声吃面的佟鸣眼里浮现出来的落寞,等到方前一碗面吃完,他把落寞抹去重新躲进壳里,展现给方前的还是那个置身事外的佟鸣。
天越来越晚了,方前还不愿意回家,他说他从小在热热闹闹的地儿长大,回到那小镇子里憋了好几个月,难得才出来放风一次。
“书店没事吗?”
“没事儿,黄豆豆走了会把门锁上。”方前说完看见前面有个影碟店,他俩眼一亮让佟鸣停车。
影碟店里人挤人,不过大多都是像方前这样只看不买的,VCD现在还是稀罕玩意儿,一台要两三千,他们镇子上连彩电都没有一家一台,VCD更是没影,他就算砸重金买回去一盘影碟也找不到地方看。
佟鸣站在旁边,看方前一手周润发一手李小龙,左右不决。
“你挑好了没有?”他等太久了。
方前叹了口气,把影碟放回墙上架子里,依依不舍地问他:“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把书店改造一下,把里面那间库房搞成个录像厅?我也收钱,一块一个人,或者五毛也行。”
“你有钱买电视和影碟机吗?”
方前捏了捏兜里那薄薄的钞票,又长长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回程的路格外顺畅,一眨眼就又进了黑漆漆的镇子上,这个点路上的灯就已经灭了。
佟鸣在书店门口停下,黄豆豆果然已经把玻璃门给锁了。
“别看他人小,还是管用的。”方前从兜里掏出来一串钥匙,捡起一个小的打开门上挂着的锁,转脸给佟鸣再见。
脸还没转过去他就听见车跑了,拉倒,他钻进柜台打算查一遍钱就关门睡觉,一打开盒子,空空如也在和他说晚上好。
佟鸣还没走远,听到后面一声堪称爆裂的:“操!!!”
他本想当做没听见一走了之,可被方前这人缠久了,他的好奇心也开始滋长。
方前从书店冲出来时一脑门撞到了佟鸣鼻梁上,方前钢铁般的脑门没一点感觉,佟鸣捂着鼻子眼泪花直冒。
要是在平时,方前看见如此脆弱的佟鸣就是翻遍整个镇子也要找台相机拍照留念,可他现在心里全是他不翼而飞的钱,完全没把佟鸣往心里放。
“有人把我钱偷了,一分没给我剩啊!”方前把盒子举在佟鸣眼前抖抖,灰都掉不出来。
佟鸣抬手推开,鼻子还酸疼着,他吸了几下说:“是不是杜爷拿走了?”
“不可能,杜宇给他接城里体检去了,他都没在镇上。”方前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他的愤怒让他变得格外神经质,除了眼前这个他没放眼里的佟鸣,他看这门口唯一一盏吊灯所照到的地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像犯人。
“你车后面是不是躲了个人?”他指着佟鸣停在前面的面包车说。
“冷静点。”佟鸣看出了他的神经质,象征性往后扫一眼,一眼过去那还真有个人形轮廓,在他们两人同时向那里看去时立马躲了起来。
“有人。”佟鸣说。
有了另一个人肯定,方前撒腿就追,那个黑影也撒腿就跑。
同样的方式,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惨叫,方前把这黑影按在地上才发现,又是孟新山!
“好啊,偷书不够你还敢偷我钱了是吧,”方前直接跨坐在孟新山屁股上,用盒子在他脑袋上敲,“钱呢?给我掏出来!”
“不是我偷的真不是我偷的,我就是路过,这都啥事儿啊!”孟新山被方前压着哭起来。
“路过你鬼鬼祟祟?”
“我以为你俩打起来了,我就来看个热闹!”
“你放屁!”
方前摸了一遍孟新山的兜,就掏出来三块钱,孟新山趴在地上哭得一抽一抽的,方前拿着那三块钱气笑了。
佟鸣走到他俩旁边,用手背碰碰他肩膀:“门是锁着的,钱肯定是在黄豆豆走之前丢的,去问他吧。”
方前涌上脑袋的血冷却了一点,佟鸣说的有道理,他把那三块钱又塞回孟新山兜里,站起来抓着孟新山的衣服把人给拉起来:“走,你跟我一块儿去。”
方前在前面走着,孟新山在后面跌跌撞撞跟着,他想跑,一回头,后面还有个连走路都没声的佟鸣。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孟新山抽抽噎噎地认命。
黄豆豆家住的是个门面房的二楼,这小孩儿家里就一个奶奶,爹妈都在外地打工,一楼租出去给人开热干面店了,他和奶奶住在二楼的一个卧室里。
方前站在楼下,看灯还亮着,就把手围在嘴边喊:“黄豆豆!”
窗户开了,一颗圆圆的脑袋探出来,黄豆豆拿着一个手电筒,咔嚓一开,一道光柱照着楼下的方前。
方前抓住孟新山的衣服一把拉过来,指着他问黄豆豆:“今天这货是不是去我书店偷钱了?”
“你小点声!我没有!”孟新山急得直跺脚。
哪知楼上的黄豆豆很快摇了摇头,方前愣了一下,又问一遍:“你确定不是他?”
黄豆豆又摇头。
“那是谁你看见了没?”
手电筒的光柱从方前身上平移到站在一旁的佟鸣身上,方前和孟新山十分同步地把脸也转向了佟鸣。
“你别瞎指,他下午一直跟我在一块儿呢。”方前说。
黄豆豆第三次摇头,对他们说:“他弟拿的。”
“谁?尧秋泽?”方前诧异。
“另一个。”
“尧冬青?”
黄豆豆这才点了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