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襄传 第32章 云深寺·双魂合

冯宝莲感知到那缕微弱心念后，立刻意识到现在必须唤醒九襄的本体灵识，大家只有共同合作才能逃出这牢笼。

（宝莲OS：喂！九襄？我知你听得见！）

她的神念如镜，清晰地映照出九襄内心最深的渴望与恐惧。

（宝莲OS：我知你痛入骨髓，知你委屈难言，更知被至信之人背弃是何等摧心之伤。你有权利悲伤，有权利愤怒，但没有权利就此沉沦！你想去见娘亲，去见师父，可他们最不愿见的，就是你现在这副模样！）

冯宝莲急得都用上了自己的专业——认知行为疗法。

（宝莲OS：你自幼诵读的经文，耳濡目染的慈悲，难道就是为了在绝境中低头放弃？看看她！看看那个受难的孩子！她的苦，与你的感受，有何分别？你的‘小我’正让她陪你一同葬身于此。你的‘菩提心’是供奉在佛前的空谈？还是伸出手，去救一个眼前受苦受难的弱女子！）

这番话果然起了效果，那封闭的“小我”外壳，在这最质朴的“菩萨行为”的呼唤下，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心灯不灭，暗夜有光！”那慧能大师的临别赠予如黑暗中的明灯，照进了九襄的灵识，灵识传来一阵细微的颤动。

“……你说得对。菩提心，不是用来在佛前祈求的，是用来行动的。我们……我们一起带她出去！”

冯宝莲的灵识松了口气，果然“个体对事件的信念”是改变行为的关键。

（宝莲OS：这才是我认识的‘小菩萨’！你来主导身体应变，我的灵识将为你指引方向——我们心神合一，救己，救人！）

“好！”九襄的回复干脆利落。

“哐当！”陶碗应声碎裂，清水混着碎片溅了一地。

“啊——！”九襄同时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腕上的伤口裂开，血渗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守卫。他呵斥着向九襄走了过来，却被身形如鬼魅般的身影精准地点了穴。那守卫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转为惊愕，随即眼神涣散，身躯僵立原地，动弹不得，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口。

眼见守卫被定在原地，既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九襄立刻踮起脚解下那吊着女孩的粗糙麻绳。女孩浑身是伤，气息微弱，她尝试与女孩交流，想打听一些情况，可女孩却恐惧的一味摇头，什么也不说。她搀扶起虚弱的女孩，迅速来到那扇厚重的铁门前。

（宝莲OS：左上为始，坤、离、震！）

宝莲于灵台中清晰念出方才记下的口诀。九襄毫不迟疑，依序按下。

“咔、咔、嗒。”

机括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沉重的石门应声滑开一道缝隙。然而，门轴转动那“轧——”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糟了！

九襄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由远及近，一道身影迅猛地冲到门前！情急之下，九襄并指如电，直取对方胸前的膻中穴，意图先发制人。

然而，那凌厉一指却在距对方衣衫寸许之地，被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袖风悄然荡开。力道如泥牛入海，消散于无形。

九襄心头大震，猛地抬头，借着廊下昏暗的灯火，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竟是慧能大师！只不过，他外貌打扮与往日很不同。

他显然无意解释这身打扮与原委，只是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来不及细说了！老衲正是为救你而来，没成想……”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你竟能自行脱困，快随我走！”

而几乎同时，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如一道闪电，倏地自上方梁柱跃下，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那小家伙一身灰白相间的软毛，睁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条蓬松的长尾巴灵活地卷曲着，前肢与身体之间连着一层薄薄的飞膜。

“小毛球！”九襄欣然脱口而出。

（宝莲OS：……等等，刚才那个心念……是这小玩意儿发出来的？这、这不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蜜袋鼯吗？！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宝莲OS：小毛球，你知道出去的路？）

“走，我们跟你走，小毛球。”九襄毫不犹豫地选择信任它。

她搀扶起女孩，紧跟在小毛球上蹿下跳的身影之后。

慧能大师则无声地断后。他对寺内路线熟稔，每遇到关卡守卫，皆被他引开，九襄她们才能从容过去。不过，九襄敏锐地察觉，那些搜捕的守卫并不是冲她们而来，倒貌似另有不速之客闯入。

小毛球果然没让她们失望。七拐八弯地绕了一路，它一头扎进东厢廊道尽头的杂物室，在一个被腐朽木板半遮半掩的墙角处停了下来，回头冲着她们急切地“嘶嘶”叫。

（冯宝莲OS：老鼠洞？！想我当年好歹也是个体面人，如今竟要钻这耗子洞，罢了罢了，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逃命要紧，逃命要紧！）

九襄蹲下身，拨开木板，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窄小洞口赫然出现，一股土腥气扑面而来。

“快，钻进去！”九襄毫不犹豫，先将那虚弱女孩扶进洞内，随即回头望向慧能：“大师您…”

“九襄，”他打断她，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如今早已没有慧能。我藏身于此，正是为了追查这寺庙背后的滔天阴谋。今日寺中生乱，老衲本想借此契机救你脱身。未料你竟能自破牢笼，看来无需外力，你心中自有光明指引。听着，你去清平县衙，寻张承恩县丞，将此物交给他，他自会派人来此营救。”

言罢，他将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物件塞进她手中，不容她多问便轻轻将她推向洞中，催促她快走。

（冯宝莲OS：‘心中自有光明指引’，很好，我就是那光明，九襄，以后请叫我‘光明前辈’。）

九襄心念道：这个时候前辈还有心情开玩笑，果然不是寻常人……不，是魂。

洞内弥漫着浓重的腐浊气息，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个孩子通过，石壁上布满滑腻的苔藓。两人幸亏身型都很细小，却也不得不爬行在及膝的污水中艰难前行，冰冷的污水很快浸透了衣衫，水下尖锐的碎石和碎瓷片不时硌得人生疼。

头顶的石板缝隙间，不时透下几缕微光，将水道映照得影影绰绰。更清晰的是上方传来的声响，守卫纷杂的脚步声与模糊的交谈声都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产生诡异的回响。

她们屏息凝神，在黑暗中摸索着蜿蜒前行，也不知上面的人知不知晓她们已逃脱。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个破洞，小毛球率先窜了出去。

当两人陆续爬出洞口，发现自己竟置身于半山腰的杂草丛中。山风带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林间，一股清泉若隐若现，与她们方才逃离的阴暗地下形成了鲜明对比。九襄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恍如隔世。昨日于城外药王庙跌入魔窟，今日竟已身在山中。

（冯宝莲OS：总算是到头了！非得找个浴堂好好泡上三个时辰不可，这一身的耗子味…）

九襄搀扶着女孩在清泉边坐下，清冽的泉水洗去些许疲惫。女孩挣扎着要跪拜谢恩，却被九襄轻轻扶住。

“别这样，”九襄摇头，目光诚挚，“今日该是我谢你。若不是你打翻那碗药汤，我们恐怕……”

她话音未落，女孩却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其实……我哪有那般胆量。是当时身上突然奇痒难忍，像是有小虫在爬，手一抖才……”

话音未落，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小毛球忽然“吱吱”叫了两声，灵巧地跃上女孩肩头，毛茸茸的尾巴不经意扫过她的后颈——正是先前发痒的位置。

女孩被吓了一跳，九襄却恍然大悟。

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暗中推动这一切的，竟是这个小家伙。

（冯宝莲OS：好你个机灵小老鼠！居然用这招？干得漂亮！这回可真是…鼠有鼠道啊！所以你后来跟着那些家伙出密室，是去寻找逃跑的路了？难怪我感知到你心念时，是那般微弱疲惫，竟是奔波至此！）

（冯宝莲OS：不过……你究竟是如何识得我的？莫非你这小东西，竟能看透这躯壳里装着两个魂？）

小毛球听懂了这番心念，立起身子，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竟流露出几分“这还不简单”的得意神色。它的小爪子先是指了指九襄心口，又指向自己的小脑袋，最后在空中画了个圈圈。

（冯宝莲OS：什么？小菩萨的魂光是温暖的橙色？就像佛祖头顶上的光环？好家伙，这小东西竟是个识魂辨气的行家！那我的呢？我这般风华绝代的魂光，定是璀璨夺目的绛紫，或是清冷孤高的月白？）

（冯宝莲OS：喂！小毛球，别卖关子！快说说我是什么颜色？……什么？扭过头不理我？）

（冯宝莲OS：好啊你！毛都没长就学会吊人胃口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啧，居然钻衣领里去了！好好好，你且等着，待我寻着机会，定要叫你乖乖开口！）

小毛球从九襄领口探出半个脑袋，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狡黠。

九襄搂过那女孩，柔声问道：

“小妹妹，你都知道些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吗？”

“他们、他们抓我们，是为了处子的血！”

在九襄的鼓励下，女孩断断续续地诉说起来：

“我是清河镇人，我叫二丫，我娘……我娘生了病一直不好，我便专门去药王庙祈求菩萨保佑我娘早日康复……就跌入这魔窟。”

九襄点头，这和她的经历一样，那药王庙里有他们设下的机关。

“我被关在密室里整整两周，”女孩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每隔一日就要被取一次血，整整七次……到后来，我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随着那血流出去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九襄下意识地抱住她单薄的双臂，安慰她、鼓励她说下去。

“我以为我就要死在那里了……可他们却说我的血‘药性’不好，太‘淡’了，突然就停了取血。”

她眼中闪过一丝庆幸。

“许是觉得我胆小不乱说话，他们没杀我，让我帮着做些杂事，送饭、打扫……也就是在那时，我才发现我被关的地方，竟然是云深寺。”

九襄的目光随女孩的手指方向，看见一座古寺。那方黑底白字的“云深寺”匾额，正高高悬于山门之上，在缭绕的香火烟气中，宛如一只窥视人间的眼。

（冯宝莲OS：呵，好一个“云深不知处”！）

女孩看见那古寺的匾额，难以抑制的恐惧，声音更低了：

“我还看见不少和我一般年纪的女孩被关着，一个个面黄肌瘦，手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刀口。她们……她们中有些人没过几天就被抬出来，身上盖着白布，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那不是寺庙，”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语气却异常坚定，“那是一座吃人的炼狱。”

（冯宝莲OS：小菩萨，这云深寺凶险，咱们快下山吧。）

九襄却忽然心念一动，在灵台中轻声相询：“前辈，我始终不解——当时密室机关的口诀，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冯宝莲OS：自然是亲眼所见…等等！那时我离门尚有一段距离，是如何看见他手上细微动作……）

这个迟来的认知让两个灵魂同时一震。

“许是这能力需要你我同心方能施展。”九襄将灵台彻底敞开，“不妨再试一次？”

冯宝莲当即凝神催动“他心通”。这一次，又一个感知如月光照进九襄心中……

“九襄……襄儿……我的女儿你究竟在哪？”

九襄一惊，才想起这个“爹”来。

（冯宝莲OS：小菩萨，这是……你的便宜爹吧，那个过时的老太子？！）

此刻的冯鸿确实狼狈。先前为救女儿毅然跳下机关，却落入绳网之中。但他到底是个老江湖，宝刀“玄月”寒光闪过便将绳索尽数斩断。

他方才脱身，便听得脚步声逼近——是两个守卫，他们以为又有女孩落入机关陷阱，前来收网。冯鸿眼中厉色一闪，身形如鹞子翻身，刀背精准敲在一人后颈，反手又将另一人劈晕在地。可惜，这人在晕前发出了警报。冯鸿急急没入阴影，在回廊殿阁间穿梭，躲避追兵的同时，也在寻找女儿。

（冯宝莲OS：好个鸡肋神通！满寺妖僧的歹毒心肠听不见，就只收到你便宜爹的叫唤，莫不是……如今只能听见唤你名号的心念？）

九襄心道：他是为救我才跳进陷阱的，我得回去救他。

（冯宝莲OS：可他的身型不可能从那老鼠洞爬出来。还是先下山寻找官府吧。）

九襄心道：至少得先通知他我已出了寺院，免得他一通乱找，掉入敌手。

这时，小毛球跳了出来。

九襄灵光一闪，问那二丫：“你在厨房帮忙，可知山下送菜的人每日几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