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月容本就一肚子的邪火,如今看着许嘉柔得了心头好那得意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怪声怪气道:“不知许小姐花了多大的价钱购得凤翎?”
许嘉柔不知前情,实诚道:“银楼叫价二十两银。”
曹月容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儿憋死自己。
眼刀子飞向谢银楼,却见他悠哉悠哉的喝着酒,那德行让她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
沈梨见曹月容已在暴怒的边缘,想着岔开话题,买不起的东西还执着它作甚?没得让自己难堪,还连累她在九殿下面前丢脸。
沈梨笑意柔柔道:“从前在宗学时,嘉柔小姐的琴技便颇受老师们赞誉,实在令我等望尘莫及。”
她话锋一转,笑意无害的看着南星,道:“不知公主在宗学时最擅什么?臣女观公主同我等年岁相仿,该是所学类似。”
南星有一瞬的迷茫,宗学?
慕燃看向南星,适时的解释道:“宫中为皇室子弟进学而设立宗学,寻常官宦子弟亦可伴读。”
南星了然,大赢没有太严苛的男女大防,女子也不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陈腐规矩,加之这所谓的宗学,大抵这些世家子弟同皇子公主们都曾是同窗同年,是以格外相熟些。
南星抿唇一笑,道:“西州不设宗学,皇子们都有各自的西席,而如我这般的公主都是请了女先生入后宫教授研习,所学大抵同诸位有所不同吧。”
南星说得含蓄,心头也有点打鼓。
她不知真正的纱织公主曾经在深宫中都学了些什么,但她铁定是没学过公主该学的东西。
她自小所学……啧啧,不可说!
曹月容掩唇一笑,颇带嘲讽道:“想来也是,纱织公主是以织锦手艺闻名的,还得此封号,也是独一份了,旁的公主可比不得。”
南星很想翻白眼,却忍住了,只是垂下了眼眸。
倒没觉得羞辱什么的,只是她也纳了闷了,西州皇室是怎么想的,怎会让个堂堂公主以什么织锦手艺闻名天下呢?
织锦她也不会啊!
慕燃瞧见南星垂下眼眸,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显然是对曹月容的话很不满。
许嘉柔察言观色,忙不动声色的转开了话题,问道:“沈小姐怎地今日有雅兴来银楼了?”
沈梨可不敢再提起鲛人泪,只得实话实说,“今日同郡主路过银楼,瞧见九哥的马车在此,念及昨儿个是月圆之夜,我实在是担心。”
她看向慕燃,柔声道:“九哥,昨儿个才受旧疾折磨,今日还是少饮些酒吧,烈酒伤身。”
瞧,沈梨便是如此温柔小意,体贴周到,几句话便拉近了同慕燃的距离。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其亲近熟识程度自然不是一个远来和亲的公主可比的。
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便是了。
慕燃刚端起酒杯凑到唇边,便听到这声“九哥”,莫名的有些腻歪。
沈家同颜氏是姻亲,虽隔得有些远,但总归是扯不断的关系,是以沈梨的母亲时常带着她进宫拜见颜淑妃。
且,他们年岁相仿,同在宗学,沈梨便跟着思妙喊诸位皇子“哥哥”。
小时候,大家也都不甚在意这些虚礼称谓,就连颜淑妃想给慕燃定下个“娃娃亲”,慕燃也没当回事。
直到三年前,慕燃年满十六岁时,记忆觉醒,想起了前尘往事,也留下了“怪病”的病根,慕燃也似瞬间找回了原来的自己,连同曾经杀伐果决的性子都找了回来。
他当机立断的退了所谓的“婚约”,本就是长辈间玩笑般的口头约定,既无订婚书,也无定情信物,他便也只能口头上回绝了。
其余贵女长大后,都自觉地将称谓改回了敬称。毕竟皇子就是皇子,过分亲昵有攀扯站队的嫌疑,谨慎的世家自会对各家子弟耳提面命。
独独这沈梨,也不知是沈阁老有旁的心思,还是她不自知,还总是“九哥、九哥”的喊。
谢银楼就坐在慕燃的身边,清楚的瞧见他眼中划过极快的凌厉。
谢银楼微勾唇角,垂眸喝酒,等着看戏。
慕燃从前从未计较过这些,因为他不在乎,更不会当众让女子难堪,可谢银楼莫名觉得,今日会不同。
为何不同呢?
银楼还是这座银楼,屋中人都相识多年,没有不同。
谢银楼慢慢抬眸,看向对面的南星。
唯一的不同,便是她。
果然,慕燃手中的酒杯微微离唇,斜睨着沈梨,似笑非笑道:“沈小姐如此称呼本殿,可合适?”
沈梨没想到慕燃会来这么一句,当即愣了愣,遂涨红了一张俏脸,很有些羞愤难当,喃喃道:“九、九千岁恕罪,是臣女一时忘形,且还记得小时候的情谊。”
曹月容微蹙眉心,她今日本就心气不顺,慕燃还抢了她的鲛人泪,骄纵的性子便控制不住,开口就道:“九殿下今日何必如此计较,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我等同殿下一同长大,梨妹妹一时不习惯改口也是寻常。”
慕燃剑眉一拧,那双桃花眸中再无笑意,冷冷的看向曹月容,缓缓道:“本殿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一句话,竟令曹月容脊背生寒。
甭说她们了,与慕燃相熟之人都未曾见过他真的发过火,就连谢银楼都颇有些兴味的看着慕燃,那眼神好像看西洋景儿似的。
慕燃不疾不徐道:“自古上下尊卑分明,本殿贵为皇子,岂是尔等想唤什么便唤什么的?看来,本殿平日里是太过和善了些,竟令尔等都不知天高地厚了。华容郡主是觉得曹家于国有功,所以便可凌驾于皇权之上了?怎么,曹氏要谋反?嗯?”
“啪”的一声,慕燃将手中的酒杯置于桌上,小小的酒杯应声而碎。
南星眼神一凛,她看得清楚,慕燃这一下并未用力,只像寻常放下,酒杯却四分五裂。
这位九千岁有内功,且相当雄厚,不可小觑!
随着一声瓷器碎裂的轻响,曹月容不自觉地便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好大一口锅从天而降!
她跪在地上,仰望着软榻之上的慕燃。
他未疾言厉色的训斥,语调甚至如同寻常聊天一般,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冷肃。
他倚靠在软榻中,姿态雍容懒散,却莫名的带着睥睨天下之感。
而他们,只是他眼中的区区蝼蚁。
一个郡主又算得了什么,封号是皇族所赐,自然也可收回。
曹氏有从龙之功又如何,自古以来,功高震主不得善终的武将还少吗?指不定哪天便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
曹月容从未见过这般的九千岁,以往他总是和善的、不羁的、散漫的,相比爽朗的大殿下,端方的太子,甚至圆滑的八殿下,九千岁都是不起眼的,甚至是病弱的。
可这一瞬,曹月容真切的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威慑,让所有人胆寒、恐惧、敬畏,乃至臣服!
沈梨早已吓白了一张脸,连带着唇瓣都褪去了血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九千岁息怒,是臣女之过,望九千岁息怒!”
她可不敢让曹月容甚至是曹氏替她担了慕燃的怒火,否则曹月容岂能放过她?
若是曹氏出了事,那么她沈梨依附曹月容这么久,沈家也落不得什么好!
只是,沈梨在惶恐中也不太明白,慕燃今日怎地会发这么大的火?
以沈梨对他的了解,慕燃不是这般计较且易怒的性子。
思来想去,大抵是因着身体不适,她们又不请自来,扰了殿下清净,是以才如此吧!
或者,九殿下替太子陪着那位和亲公主,本心是不愿意的?所以才将无名火发在了她们的身上。
沈梨越想越是如此,心下也稍安了些,她这般乖顺的承受了殿下的怒火,殿下会领情的。
许嘉柔站在一旁,也有些意外的看了眼慕燃。
她同诸位皇子们都算不得相熟,成日里醉心她的琴乐,虽无心参与贵女们之间的那些事,但她也是知晓慕燃同沈梨之间的关系。
九殿下竟对自己的青梅竹马如此狠绝吗?
不过,在许嘉柔看来,若无心,当断则断,总比牵扯不清,徒增烦忧的好。
所以,面对生气的慕燃,许嘉柔并没有多害怕,只是觉得挺新鲜。
南星坐在对面,亦抬眸看向慕燃。
莫名的,她怎么觉得他在替她出气?
是因为方才曹月容言语冒犯她吗?
还是……只是她的错觉呢?
谢银楼适时的开口和稀泥、打圆场,笑眯眯道:“好啦好啦,九千岁息怒,你看看,你都把美人吓坏了,谢某人可是要心疼的,九千岁最知我了,我最看不得美人垂泪了。”
这一口一个“美人”的,好似一个个巴掌,“啪啪”打在曹月容的脸上。
谢银楼笑着道:“福宝啊,怎么这么不长眼,还不快去安排两位小姐梳洗一番,给热一壶玫瑰醉,压压惊。”
福宝笑着躬身道:“是是是,是小的不开眼,怠慢了两位小姐。”
说着,便去请曹月容和沈梨离开雅阁。
看着她们相携离开的背影,谢银楼呲牙笑道:“郡主啊,这壶玫瑰醉,谢某人就不收银子啦!”
曹月容闻言,脚下不稳,差点儿踉跄一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