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曹月容实在没忍住,竟是失声嚷了出来,张大嘴巴看向谢银楼。
连沈梨都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南星抬眸看了眼谢银楼,又看了眼盒中美得令人窒息的鲛人泪,再看向吃惊的曹月容和沈梨,兀自喝了口消食茶。
南星曾经见过鲛人泪,知道它的价值,以这一颗的品相而言,谢银楼的叫价并不高,算是合理的。
但见曹月容如此吃惊,许是只听说此物稀有又奢华,却没想到竟是价值连城吧!
“谢掌柜,你可是在捉弄本郡主?!”曹月容有些恼羞成怒,怒瞪着谢银楼。
二十万金!?
她虽是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官宦小姐,可对物价还是有基本的认知的。
寻常她买的那点儿衣衫首饰,再贵重也左不过几十、几百两银,二十万金是什么概念?!把镇国公府买下来都够了!
就算曹靖再宠她,也不能由着她拿府邸换颗珠子吧!
再说,镇国公府哪里能拿得出二十万金的现钱啊!
谢银楼瞪大双眼,夸张道:“捉弄郡主?谢某人怎么敢?郡主是觉得便宜吗?我银楼一向物超所值,童叟无欺!”
曹月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被架在这里下不来台。
鲛人泪是她主动上门寻谢银楼给她去找的,如今找到了,她却付不起账,这实在是有些丢人了。
可若现在说不要了,她更丢不起这个人,简直是进退两难。
思量了半晌,曹月容扯开一抹自认为温柔的笑意,道:“谢掌柜,你看这样好不好,这颗鲛人泪你先帮本郡主留着,留五日……不,三日就好,二十万金不是小数目,本郡主回去同家父商议一下,你也知道,家父的脾气……”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银楼便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头,笑眯眯道:“郡主,方才谢某人便说了,银楼生意银货两讫。若郡主要,今日把账平了,鲛人泪你拿走;若不要,这鲛人泪可是有市无价,谢某人就算喊上八十万金,也是有人买账的。”
想抬出曹靖来压人,东都城谁人不知曹靖是个吃炮仗长大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
可偏偏谢银楼不吃这套,有种把他这银楼给炸了去。
谢银楼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隔着丝帕轻轻捏住盒中的那颗鲛人泪。
方才它躺在盒中,仿若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此刻被谢银楼捏在指尖,阳光穿过大敞的窗棂笼罩其上,鲛人泪瞬间绽放万丈光芒,并不刺目,却灼灼其华。
慕燃微眯眼眸,看向谢银楼的指尖,轻声道:“这颗鲛人泪,本殿要了。”
谢银楼挑了挑眉梢,斜睨着慕燃,张口就来,“六十万金!”
“可。”慕燃不甚在意的饮了杯酒。
谢银楼暗自咬牙,他娘的喊少了!
他眼珠子一转,将鲛人泪扔回沉香木盒中,顺势将盒子抱在怀里,一副孩童耍无赖的模样,道:“我不卖了,我要留着送人!”
慕燃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冷幽幽道:“谢掌柜一言九鼎,莫要做出此等没羞没臊的事来。”
谢银楼磨了磨后槽牙,冲慕燃伸出一只手,“给钱!”
慕燃道了声:“孟湛。”
贴身侍卫孟湛闻声进门,恭敬行礼,“殿下。”
“回上阳宫取六十万金给银楼。”
“是。”孟湛二话没有,转身就走。
谢银楼没了章程,满脸怨念的将沉香木盒子扔到慕燃的怀里。
明明这一单生意赚了,可他怎么这么不爽!?
慕燃笑看了眼谢银楼,轻轻将盒盖打开,垂眸看向其中的鲛人泪。
而后,他将盒子置于桌上,推到了南星的面前。
南星正事不关己的喝茶看热闹,冷不防的看到一颗鲛人泪送到了自己的眼前,抬眸便对上了慕燃那双风流多情、带着笑意的桃花眸。
“公主远道而来,本殿没什么见面礼,一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还请公主笑纳。”
南星嘴里还含着口消食茶,差点儿被呛住。
六十万金的叫“小玩意儿”?
这还是其次,九千岁您是看不见曹月容那张脸现在有多难看?
当面送出鲛人泪,这是给她招恨呢?
她有哪里得罪过这位九千岁?
一瞬间,南星想了太多,好不容易将口中的茶水咽下,实在忍不住,看了眼曹月容和沈梨。
曹月容那张脸简直黑了又青,青了又黑,本就不算柔美的脸庞,如今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而沈梨更是泫然欲泣的看着慕燃,好似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被当面背叛了一般。
南星在心里把慕燃从头到尾骂了个遍,面上却未显露一分,为难道:“这……实在太贵重了,纱织承受不起,殿下还是将它送给淑妃娘娘吧!”
孝敬母亲总没错吧!
慕燃笑着道:“母妃自有更好的东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本殿只是观公主衣饰太过素淡,虽也很美,可世人大多以貌取人。公主虽因和亲来到我东州,但既已来了,便是我东州大赢的公主,身份自当更加尊贵,公主打扮得华丽些,也免得那起子小人看轻了公主。”
南星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曹月容,啧啧,九殿下这指桑骂槐的本事值个大拇指。
南星今日没有特意装扮,因慕燃的邀约来得突然,她只顾着欢喜兴奋,倒不甚在意那些有的没的。
身上只穿了件紫罗兰轻纱襦裙,倒是很衬她的肤色,本就凝脂般的肌肤在阳光下透出如玉的光泽,发髻半挽起,随意簪了两支羊脂玉的钗。
平心而论,慕燃倒是更喜欢女子这般家常的装扮,清新脱俗,淡雅随性,可世俗的眼光便是如此,先敬罗衣再敬人,人活在世俗中,总免不了要面对、要接受,要随波逐流。
谢银楼瞧见慕燃将鲛人泪送给了南星,反而一扫方才的不快,笑得得意,道:“那六十万金,谢某人不要了。”
慕燃挑了挑眉梢,扭头看向他,“为何?”
“我本也有意将鲛人泪送给公主做见面礼。”
“借花献佛,本殿用不着。”
谢银楼撇撇嘴,“嘁~”
九千岁财大气粗,非要塞给他谢银楼六十万金,傻子才不要!
南星看着眼前两个男子你来我往的斗嘴,全然不顾旁人的脸色和目光,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鲛人泪莫名有些烫手。
正尴尬间,倏然听到隔壁雅阁传来一阵清灵的琴音。
曲调悠扬,灵气十足,动人婉转中又荡气回肠,无论是琴还是弹奏者的技艺,都堪称一绝,南星不由得听了进去。
此间的诸位都听到了那动人的琴音,谢银楼耳朵动了动,转向福宝,问道:“许小姐来取琴了?”
福宝笑着应道:“正是。”
谢银楼微勾唇角,点头道:“去请。”
不出须臾,一道湖水绿色的倩影自门口而入,冲着众人行礼道:“臣女给九千岁请安,恭请殿下万福。给华容郡主请安。”
来人又同沈梨见了平礼,转而抬眸看向南星,笑着上前两步,规矩行礼,道:“臣女拜见纱织公主,恭请公主金安。臣女许嘉柔,家父是大理寺少卿许至安。”
相比方才沈梨的请安和自报家门,眼前的佳人要谦逊有礼且规矩得多。
南星笑着点头道:“许小姐客气了,许小姐安好。”
南星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她看人喜欢看眼睛,一双眼眸中能看到许多东西。
这位许嘉柔有一双很美的秋水剪瞳,其间光芒清明干净,波光潋滟。
虽五官模样算不得多么的令人惊艳,但着实算得上清丽柔美,自带一股清冷孤傲的气韵,整个人如一株静立水中的睡莲,淡淡的散发着美好。
谢银楼道:“许小姐对凤翎可还满意?”
东都人人都知,许家小姐爱琴如痴,对乐之一道更是痴迷。
欧阳大家原是前朝宫廷乐师,曾得先皇御赐古琴,名曰“凤翎”,爱如珍宝。
后来隆昌帝登基,宫中从内到外大洗牌,欧阳大家便离开了宫廷。
许嘉柔得知凤翎,想求得,便亲自上门拜访。
欧阳大家如今已年过花甲,早已封琴,不再习乐,按理来说,名琴遇知音当是一大喜事,可老爷子脾气古怪得很,油盐不进,看谁人都不顺眼。
许嘉柔好言好语说尽,都说不动他,多次上门皆无果,后来竟被直接拒之门外,她万般无奈之下才求到了银楼。
谢银楼深知这类爱乐如痴之人,和文人一样,骨子里都有一股子傲气,用银子是砸不动的,便寻了个技艺高超的乐姬,同老爷子打了一赌——斗琴,最终将凤翎给赢了下来。
再说,一个前朝乐师,成日里抱着先皇御赐的琴,想着念着先皇的恩德,对当今满腹牢骚埋怨,是嫌自己命长吗?!
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想不开,这琴留给他都是祸害。
许嘉柔冲着谢银楼行了一礼,含笑道:“有劳谢掌柜费心了,嘉柔不胜感激。”
谢银楼无所谓的摆摆手,道:“小事一桩,许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小姐琴技之高超,东都城内无人出其右,好琴当遇知音,否则放着也是可惜了。”
提起琴,提起乐,许嘉柔的眼中都是光亮,是真心喜爱,衬得她本不算惊艳的容貌,这一瞬竟是美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