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乖乖捧着茶盏喝着消食茶,心中却思量着。
华容郡主是自己来的呢?还是如水军演练那日所见一般,有一群跟班的贵女?
又是来做什么的?
是寻常做买卖来的?还是听着什么风声跟来的?
若是后者,估计过会儿这雅阁的门该响了。
果然,南星刚如此琢磨着,门扉便被叩响了。
南星微勾唇角,稍稍向着窗户的方向侧了侧身,似是在边饮茶边欣赏窗外的景色。
雅阁的门响了两声,不待侍女前去应门,门便被兀自推开了。
慕燃撩起眼皮,便见曹月容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沈梨。
慕燃略带责备的看了眼谢银楼,眼神中的意味太明了:谁让你放不相干的人进来的?
谢银楼咂摸下嘴儿,无奈的轻笑出声,回了慕燃一个眼神:谁知道华容郡主这么有种?
俩人相视一笑,一句话都没说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一同举起酒杯,碰了碰。
曹月容进了雅阁,扫视一圈,当看到临窗而坐的南星时,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心,遂恢复正常,端庄又高贵的冲慕燃行了一礼,“臣女见过九千岁,恭请殿下安。”
“嗯,免了。”慕燃似笑非笑道:“郡主今日怎得空来银楼了?”
曹月容笑得端庄,柔声道:“臣女前些时日托谢掌柜寻一颗南海鲛人泪,已有些时日了,今日路过银楼,便想着来问问。”
提起南海鲛人泪,曹月容不自觉地有些傲然,这整个东都城,怕是只有他们镇国公府,她曹月容才配得起这般稀世珍品。
她说路过银楼是真的,却意外的看到了上阳宫的马车,那么楼中人除了慕燃不做他想。
恰巧,沈梨和曹月容在一处,瞧着沈梨那魂不守舍的模样,曹月容也乐得成人之美,便带她一同入了银楼。
南星临窗而坐,始终看向窗外,连转头看一眼来人都未曾,听到南海鲛人泪,不自觉地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
南海鲛人泪,说白了就是深海所出的一种极少见的蓝色珍珠,大多尺寸很大,所谓物以稀为贵,就是因为罕见,所以有市无价。
谢银楼支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极没形象,却带着些落拓潇洒,笑眯眯道:“这点小事,怎劳烦郡主亲自登门了?福宝,你去把鲛人泪取来。”
小厮福宝立马应声而去。
曹月容这才看向窗边人,轻笑道:“呵呵,这不是纱织公主吗?恕本郡主眼拙,方才竟是没瞧见公主。”
南星背对着她,冲窗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瞎!这么大个人在这儿你没瞧见!假惺惺!
只转身的须臾,南星已换了副温柔含笑的乖顺模样。
可是,谢银楼正对着南星的侧面,恰巧看到了她的小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忙握拳抵唇做掩饰。
这位“公主”当真有趣得紧!
南星笑意温柔,看了眼曹月容,又看向她身后站着的沈梨,笑着明知故问道:“又见华容郡主了,郡主风采依旧,不知这位姑娘是……”
沈梨抬眸看向南星,又习惯性的看向慕燃,却见慕燃连个眼神也没给她,她垂眸冲南星行了一礼,道:“臣女沈梨见过纱织公主,家父是文华殿大学士沈泰。”
礼行的还算规矩,南星点点头,道:“沈小姐有礼了。”
说罢,南星含笑冷幽幽的看着曹月容,静默不语。
曹月容微蹙眉心,没太看懂南星的眼神。
慕燃却是懂了,道:“郡主方才‘没瞧见’公主,如今‘瞧见’了,当向公主问安。”
雅阁中静了一瞬,曹月容一噎,眉心拧得更紧了,心中有一瞬狐疑划过——九千岁历来是万事不关心的性子,如今怎地连她行不行礼都要计较了?
不只是曹月容,就连谢银楼都瞥了眼慕燃。
他同慕燃相交多年,自认算是比较了解这位九千岁的。
外人看来,慕燃性子随和,极少发火,即便对待下人,也从不苛责,好似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其实不然,谢银楼知道,他只是不在乎。
这世间好似没有他在乎的人事物,任何事他都不放在心上,什么皇权,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什么财富,他统统不在乎,甚至连生死都不在乎。
如他这般的人,谢银楼平生只遇到这一个。
可方才,慕燃不经意的一句话,竟让谢银楼觉得,他好像突然之间“在乎”了。
曹月容极力运气,她曹月容是谁?她可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她爹是开国大将曹靖!
她这个华容郡主的尊荣可不逊于皇室公主!凭什么让她给一个小小和亲公主行礼?
她配吗!?
奈何,这种想法自己想想可以,却不能当真宣之于口。
曹月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不快,扯起一抹笑意,膝盖打了个弯儿,勉强道:“是本郡主疏忽了,只觉得纱织公主亲切随和,不会计较这些虚礼,以后本郡主会记得的。”
南星挑了挑眉梢,这是暗骂她斤斤计较,端公主的架子?
呵,就端就端!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一个公主对上郡主,有什么可虚的?
“不知公主今日怎地会来此处?”曹月容扶了扶鬓边的金钗,有意无意的试探道。
一个和亲公主,就该老老实实被圈在一方天地里待着,是谁允许她随处瞎溜达的?
慕燃举杯同谢银楼碰了碰,悠悠道:“父皇命太子得空带纱织公主逛逛东都城,奈何太子太忙,本殿是个闲人,便代劳了。”
曹月容心头一“咯噔”,竟是陛下的意思吗?
让太子带和亲公主逛东都?是要赐婚的意思?
曹月容忍不住扭头看了眼沈梨,却见这个没出息的,一双眼珠子都快粘在慕燃身上了。
曹月容恨铁不成钢的翻了个白眼。
恰好,小厮福宝捧着一只精雕细琢的沉香木盒进了雅阁,轻轻的放在桌案上。
众人都被眼前这只精巧的小盒子吸引了目光。
沉香木又称南海乌木,通体漆黑如墨,沉于海底历经不知多少个春秋依旧不腐不朽,自带幽香,焚烧时香气更盛,向来被达官显贵们所追捧。
谢银楼不甚在意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挑开盒盖子。
只见,盒中铺着锦缎,锦缎之上窝着的,正是一颗南海鲛人泪。
比常见的夜明珠稍小一圈,可比寻常的南珠大得多。
整颗珠子浑圆匀称,不带一丝瑕疵,静卧盒中,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晕,令人一眼难忘。
但凡是女子,都喜金玉之物,尤其是这般罕见的珍宝,曹月容也不例外。
她看着这颗鲛人泪,喜上眉梢,眼神中藏不住的欢喜,脑海中已经勾画出无数种发冠发饰,该如何将这颗鲛人泪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甚至还想到了,她要寻个盛大的场合,戴着这颗鲛人泪盛装出席,艳压群芳,名震东都!
曹月容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冲谢银楼道:“谢掌柜的银楼果然名不虚传,世间万物珍品,只要是谢掌柜要寻的,就没有寻不到的,多谢了。”
谢银楼笑得没心没肺,直接道:“虽说郡主托谢某人寻这鲛人泪,这生意银楼也接了,可郡主当知银楼一向银货两讫,概不赊账的吧?”
曹月容微扬下巴,倨傲道:“当然,本郡主去何处买东西,也没有赊账的道理。谢掌柜开价吧!”
其实,曹月容逛珠宝首饰铺子,或是挑些绸缎衣料,也不必她掏银子,说一声镇国公府的名号,各店铺掌柜的自会上门去取,以往这种事都是府中管家料理,她从不操心。
可是,银楼交易不吃这套,这她是知晓的。
谢银楼也不含糊,笑着道:“好,郡主爽快,这颗鲛人泪……二十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