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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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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破庙
        
    天刚将明,两人便已启程,晓行夜宿,如此过了五日,熟悉的城镇轮廓终于浮现。
除夕,大雪。
“下雪了!下雪了!”长街上跑来一群小孩,蹦蹦跳跳地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还有几个仰起头,张大了嘴,让那雪花落进口中,想要尝尝味道。
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咂了咂嘴,自言自语道:“凉凉的,要是拌上点糖或许就更好吃了。咦,阿然呢?下雪了,她怎么不出来尝一尝?”转头四下张望,突然哎呦一声,被背后一个雪球砸中,转身一看,几个小孩晃了晃手里的雪球,笑道:“阿然今天可没空和我们一起玩,一会儿我们堆个雪人送给她吧。”
团子般的小孩摆摆手,“我要去给阿然帮忙了!”说着朝长街另一边跑去,拐过一个转角,将上台阶之时,迎面撞上一个差不多个子的小姑娘。
胖孩子跑得着急,刹不住脚,从台阶上仰面向后倒去。小姑娘一个踉跄,手里装满的木箱向上抛起,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墩倒在地。
便在此时,两道黑影闪过,一人揪住胖孩子的衣领,身形飘过,在台阶前站定。另一人伸手抱过即将摔倒的小姑娘,稳稳落在台阶上。
那险些滚个满地的木箱也已被稳稳托在二人手中。
身着黄衫的小姑娘愣了一瞬,抱着自己的人虽然遮住了面容,但她还是很快认了出来,满脸惊喜地叫道:“姐姐!是你!”
那二人正是拂衣和谢与灵。
拂衣放下手里木箱,朝阿然比个手势,“嘘——”将她放在地上,俯下身来问道:“有磕到吗?”
阿然摇摇头,“没有!多谢姐姐!”
谢与灵松开那小孩的衣领,不再理会,走到台阶上,将手里的木箱摞在一旁,紧紧盯着阿然。
胖孩子回过神来,赶忙追过去,“阿然,你没事吧?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险些撞到你。”
阿然没有应声,看了眼谢与灵,朝拂衣靠近了两步,牵起拂衣的手,说道:“姐姐,你很冷吗?”放在嘴边哈了两口气,又问道:“今天要一起看烟花吗?”
拂衣看了眼一旁的木箱,还未回答,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叫嚷声,应是有一群人走近了。
拂衣摸摸阿然的头发,柔声道:“别再摔倒了。”看了眼谢与灵,两人身形一晃,已消失不见。
胖孩子摸摸自己的后脖颈,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记不起来,揉了揉眼睛,转向阿然,“阿然,那也是你的姐姐吗?”
阿然想起拂衣刚才的手势,心道:“姐姐好像不想被人认出,那我可不能告诉他。”搬起箱子,“我得走了,风溪姐姐说过,不能迟到。”
胖孩子也不在意阿然有没有回答,从阿然手里接过一个木箱,“这个这么重,我帮你一起吧。”
“好啊,那谢谢你啦。”
胖孩子满心欢喜,忘了还搬着东西,抬手摸摸自己的头,“不用……”客气二字还未出口,木箱砸在脚上,人咕咚坐倒在地。
阿然叹了口气,搬起两个箱子,转身走开了。
胖孩子赶忙爬起,拍拍身上的雪,追过去,只听阿然喃喃道:“哎呀,忘记告诉姐姐了,今晚看烟花的时候姐姐一定要来啊。”
孩童嬉闹,张灯结彩,袅袅升起的炊烟中传出家家户户的忙碌。
镇上依旧热闹欢快,只是,那春日里人来人往的花神庙有些空荡,而镇外的梅花,也稀稀落落的,一派低沉。
天色很快暗下去,饭菜飘香,合家团聚。
雪却下得更大了,夹杂着雨水,落在身上,湿漉漉得很不舒服。
两人站在郊外的一所破庙屋檐下,谁也没有说话。混着尘土的雨水顺着瓦片流下,滴滴答答地砸在廊前的碎瓷片上。
庙内传来轻微的响动,两人一齐转头去看,只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肩上还挑着一副扁担。
恍若瞧不见两人的目光,老人自顾自地在杂草堆前放下扁担,起锅烧水。咕嘟的热气驱散了破庙里的寒冷,老人从一边的竹筐里取出包好的水饺,下到锅里。随后朝两人招招手,说道:“过来吧。”声音沙哑,倒也颇合这张满是皱纹、饱经风霜的面孔。
拂衣和谢与灵道了声谢,在老人对面坐下。
拂衣道:“前辈……”
那老人打断道:“天冷,很快就好,等着吧。”
拂衣识趣地不再说话。
饺子滚了三滚,老人从竹筐里拿出三副碗筷,盛满。
两人看着手里的饺子,愣了片刻,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动筷。
这倒不是因为怕其中有毒,只是这水饺,大小不一,奇形怪状,实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反倒好似家里的小孩也出了一份力。
老人见两人没有动筷,夹起一个滚烫的水饺吞了下去。
“吃吧。”
虽然面色如常,但细听便会发觉,这声音有些颤抖,分明是被烫到了。
两人默契地低下头别开脸去,没有推辞,叨起水饺吹了吹这才下肚。
老人问道:“味道如何?”
两人点点头,虽然卖相不佳,但皮薄馅大,味道鲜美,确实不错。
瓦上的水仍滴滴答答落个不停,地上原本积起的薄薄的一层白雪已被溅得坑坑洼洼。锅中溢起的水汽模糊了三人的面容,谁也没有再说话。
那老人只是佝偻着身子,埋头吃饭。除夕团聚之夜,她孤身一人偏居破庙,神色中并无半分凄凉苦楚之意。
面前的这顿年夜饭,略显简陋,却又冒着热气。对于这样一个透着寒意的暗夜,再合适不过。
拂衣不禁想起在天水境度过的十年时光,百余弟子齐聚一室,那个不及剑高的小孩带着一身寒气走近,一步一步,倏忽间已至眼前,成为了自己。
身旁嘈杂喧嚷,却不是记忆中的欢声笑语。
黑色的身影悄立暗夜,寒风卷起她的衣摆,四下望去,恍然惊醒,原来,她已不是天水境的弟子,只是叶拂衣。
谢与灵起身关上被风吹开的半扇破门,遮住了身后毫不客气的夜风,重又在拂衣身旁坐下。
自父亲去世,俞无涯接任掌门之后,他从未和旁人一起守岁过年。
十余年来,只身一人,孤零零地在江湖中四处飘荡。
此时能陪在拂衣身旁,大概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看着拂衣那张低沉的侧脸,却不知说些什么。
开口安慰的话总是显得轻飘飘的,在这样的日子里,只要风一吹,便消散了,停留在心底里的过往却只会更加牢固。
便在此时,拂衣朝他这边挪动了几分,抬起头笑了笑。
或许在旁人眼中,那抹笑意带着苦涩,但那份苦涩,却从不是面对谢与灵。
对面的老人放下碗筷,看向院中光秃秃的枯树,缓缓说道:“镇上的习俗,年夜饭后会一齐放烟花。”
拂衣问道:“前辈可要去观赏烟花吗?”
老人哼笑一声,“瞧这天儿,今年还不一定能成呢。”
拂衣道:“嗯,会的。”
老人收回视线望着拂衣,“你如何知道?”
拂衣看着灰蒙蒙的天,笑了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
那老人又看向谢与灵,“你呢?”
谢与灵点点头,“会的。”
老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动了动,显得岁月的痕迹更深了,“那你算算,这饺子是出自何人之手?”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蒸腾的热气已经消散,锅中早已恢复平静。
拂衣道:“或许应该说,是出自哪几人之手?”
老人眉毛一抬,“哦?是几人之手呢?”
拂衣道:“四人。若算上前辈,便是五人。前辈,晚辈算得可还准吗?”
那老人尚未说话,镇上远远传来一阵爆竹之声,三人一起转头望去。
夹杂在雪中的雨水已隐去踪迹,廊前再无水滴落下,又开始下雪了。
那老人收拾好碗筷,将两边的竹筐挂在扁担上,慢慢站起身,“烟花且不急着去看,稍待片刻,准或不准,自有答案。”说完,挑起扁担准备离开。
两人本欲上前搭把手,但那老人虽然身形佝偻,动作却利落得很,身子一挺,已将扁担挑起。
拂衣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前辈,多谢。”
那老人身形一顿,叹了口气,“嗯,多谢。”语气诚挚,倒像是在谢两人陪她这孤寡老人吃了一顿年夜饭。
那老人来时悄无声息,去时却又不同,鞋子踏在草堆上的轻微声响渐渐远去,以此来告诉两人,她确实已经离开。
拂衣拍了拍手,少量的红色粉末在空中四散开来,“没反应。你觉得会是她吗?”
谢与灵沉吟道:“我说不准,这老人的突然出现在此地,总该有些缘由。”
拂衣摇摇头,“我总觉得漏掉了什么,‘稍待片刻,自有答案,’是谁会来?那四个人吗?”回想起方才那老者的手,右手缠了布条,纹路粗糙,拂衣才断定饺子绝不是出自她之手,否则上面当有布条的纹路才对。
“可是为什么要缠上布条呢?一来大概因为做工习惯,二来或许因为受伤。可她手上无茧,当不是为此习惯;若是受伤,这布条实在太过粗糙,并不适合裹伤,反倒不如垫在肩膀的毛巾。”
谢与灵道:“如此说来,便只有一种情况,为了遮盖手上的印记。”
想来是这印记会暴露身份,可又有何标记如此特殊,值得遮盖呢?
两人心头一震,想起一个人来。相视一眼,正准备追出去,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正是四人。
“吱呀”一声,大门推开,外面的爆竹声一股脑涌入,还伴着远处三五成群的孩童嬉笑声。
几人怔在原地,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是……鬼吗?除夕夜……显灵了?”红色的身影倒吸一口凉气,神色间惊疑不定。
拂衣和谢与灵叹了口气。
“是活的!你们俩还活着啊!清虚之后,江湖传言你们已经……咳咳咳……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可真是好久不见了!”红色的身影快步奔上,又惊又喜,正是韩绪青。郑诺和郑与何也快步走近。风不惭朝外面打量了几眼,关上庙门,紧随其后。
郑诺看着拂衣,隔了半晌,缓缓说道:“别来无恙。”
拂衣笑了笑,“嗯。”
四人看着拂衣和谢与灵,想起江湖上的传闻,心中确实有诸多疑惑。血阵究竟为何开启,傀儡因何而灭,这漫天的流言都将矛头指向了眼前的两人。虽只有数面之缘,但四人并不相信拂衣和谢与灵如传言那般,不过真相究竟为何,就连师父应远途亦未多言。此刻若是询问真相,倒像是在质疑两人,无论传言真假,重提旧事总归像是再揭伤疤。时隔数月,再来关心伤势也有些微不足道。
谁也没有想到,天心莲一别之后竟会发生如此多的事,郑诺等人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就连一向多话的韩绪青,纠结了许久,也没再做声。
拂衣打破沉默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方才可曾遇上一个挑扁担的老人?”
韩绪青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看她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还给她准备了年夜饭呢。”
拂衣点点头,轻声道:“味道不错。”
韩绪青道:“不错?”心下有些疑惑:这是在夸奖我们吗?叶姑娘说话怎么怪怪的?也不年长几岁,好像是个长辈似的。但既是夸奖,总要谢过才好。刚要开口:“多谢……”
郑诺打断道:“我们来这里……是因为鹿吴山。”
拂衣呼吸一滞,当日几人因天心莲结缘,鹿吴山声势远胜天心莲,郑诺等人当不会袖手旁观,傀儡失控、山上爆炸那日说不定四人便在附近,应是知道些当时情形的。心念及此,只觉一口气堵到了胸口,既盼望了解当日事发经过,寻到蛛丝马迹,却又隐隐觉得担心,强定下心神,问道:“鹿吴山那日……?”
拂衣转瞬间的神色颤动郑诺自是看在眼里,可其中的情绪究竟为何,她说不清,只是觉得比之初遇那次,拂衣有些不同了。顿了片刻,接着道:“数月前鹿吴山西去百余里的村镇出现傀儡,村子近乎一夜被屠,传言是妖魔作怪。我们四人前去探查,却在周围林中遇到了两人——殷照野和裴层霄,二人也是为鹿吴山之事而来。解决了林中的傀儡,我们便分开了。直到那日,鹿吴山的傀儡失控,我们被困在山上,爆炸之后跌入水里,又遇见了十二镇的众人,只是不见殷照野和裴层霄,二人已经……留在山上了。
“我们跟着其余几人沿一条地下干涸的河道走出许久,本以为已经离开了鹿吴山,可是身后突然出现了声音,远远还是瞧见了那群黑影。那个叫池浅浪的姑娘提议搬石改道,阻上片刻,只是她并未想要和我们一起离开。不只是她,十二镇的九人都未想过离开。她们点燃了最后的炸药,阻断了那条河道,所以我们……活下来了……”郑诺说到此处,已是满眼泪水,话声哽咽,模糊的视线中好像又回到那天的鹿吴山,仍能闻到火药点燃后的硝烟味道,纷扬的尘土中,那九人一齐望过来,比之恐惧,神色中多了些坦然与释怀,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郑诺每说一句,拂衣的心就沉下一分,直到后来,只觉有人紧紧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鹿吴山她早已去过,山体崩塌,碎石嶙峋,漫山遍野都是大火肆虐的痕迹,又有谁能在那样的境遇下活下来呢?可她心中总还抱着一丝期待,或许,或许还有希望,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真的回不来了。
眼前浮现出初次相遇的场景,十二酒记里一身灰衣相赠春花酿,黄衫小姑娘手折梅花闯进店里,长街余晖中戴着歪帽、摇着蒲扇的程解玉,花神庙内搬石抗木的莫声晓,脚步踉跄、神色明亮的徐空隐,还有破土而出的池浅浪,一身红衣的郭杨桥……
那一道道身影在眼前清晰又模糊,拂衣的双手忍不住颤抖。
郑诺略定心神,接着道:“那个摇着蒲扇的姑娘最后说了一句话,我想大概不是说给我们听的,她说‘这是我们的命运,别太难过,有缘的话再来卜上一卦,两文钱。’”
“嘭”,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
六人一齐抬头去看,那是镇外不远的方向。
破败的院墙之外是除夕之夜的欢声笑语,寺庙之内却是一片寂静。
这烟花来得恰合时宜,抬头望去的动作中,郑诺四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拂衣脸上滚落的泪水。
韩绪青喃喃道:“好漂亮的烟花,又是新的一年了。”
烟花未停,几人渐渐收回视线,拂衣看着紧闭的庙门,低声道:“新的一年了……新年……”犹豫了片刻,还是咽下了那句新年的祝福。说道:“鹿吴山之事,多谢告知,就此别过。”
郑与何看向谢与灵,“你们……”这句看似挽留的话语,却始终没有说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除了别过,还能做什么。
谢与灵朝他点头示意,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相交不深,更何况,他本就不是喜好结交朋友之人,破庙中短暂相聚,倒也没有太多别来之情要叙。
两人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一直未作声的风不惭突然站起身,右手长枪往前一挺,朗声道:“叶姑娘,下次见面,再请赐教。”
拂衣的身形一顿,并未转身。
就听风不惭续道:“行走江湖,武艺傍身,若有缘份,当再较量。”
韩绪青也说道:“是啊,听闻叶姑娘剑法大进,我近来于剑法也颇有感悟,那日长街虽输给你,但咱们可是定下了来日之约的。”
拂衣道:“若有缘份……各位保重。”
两人推开门,片刻间隐没在雪色中。
韩绪青赞道:“瞧这身法,好俊的轻功!也难怪这玄灵内功遭人忌讳又人人觊觎,谢与灵也练了这内功吗?怎么都这么厉害了?”
郑与何挥了挥折扇,叹道:“你若是整日被人追杀,想来进益也会快一些,否则,可就要没命了。”
韩绪青道:“被人追杀,所以拔剑自救,确是情理之中。可握剑,只是为了保命吗?我习剑之初可是想要创制出自成一派的剑法,江湖垂名的。”
郑诺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你一般的,若无性命之忧,谁又愿整日奔波逃命?而那玄灵内功极讲究天资体质,稍有不慎,便会断绝经脉,成为废人,你还是不打主意为好。”
韩绪青沉思片刻,“郑诺,你这可就错了。奔波或许不假,但逃命可就不见得了。”
郑与何饶有兴趣地道:“哦?怎么说?”
韩绪青道:“这二人出手,该逃命的是谁一时倒也难说。”说着探向身侧的长剑,望着已经空荡荡的门口,喃喃道:“天水剑法,不知何时有缘再见一次啊。”突然间一拍脑门,“坏了,师父!出来这许多时候,倒忘了要和师父一起守岁。快快快,赶紧回去,新的一年可不能从挨打开始啊!”
郑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学会挨打,这剑法可难有造诣啊。”
韩绪青摸摸脑袋,若有所思,“是这个道理吗?”
风不惭手肘戳了戳他的手臂,朝前面两人的背影扬了扬下巴,道:“走了。”
四道身影渐渐远去,徒留空荡的破庙原地驻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