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这大雪下下下到厌倦 第81章 鱼汤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拂衣走近，在谢与灵身前不足一尺处站定，看着他眨了眨眼，抬手轻轻抚向他脸颊上淡淡的伤痕，笑道：“早点休息。”

谷中归于寂静。

拂衣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每次一闭眼，北境的场景就会浮现，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恍恍惚惚间，似乎看到有身影在门前站定。

一动不动。

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透过朦胧的月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是谁？

双目失神的身影推门而入，利刃刺进心脏，鲜血汩汩而出，拂衣痛得眉头紧皱。

是析木师姐。

拂衣伸手想要揽过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看似近在咫尺，却始终徒劳无功。

“咚”的一声，师姐倒在地上，满身鲜血，面带愧疚地朝自己伸出手。

拂衣看着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她知道，那是始终埋在师姐心底的一句抱歉。

暴雪满天，瞬间吞没师姐的残影。

眼前一片漆黑。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终在窗前站定。

“师父……”拂衣声音微颤，有些不确定。

窗外的人没有回答。一阵酥麻自手臂传至心口。

原来，蛊虫便是那日种下的。

视线一转，眨眼间又至北境。离开十年，兜兜转转，终是逃不出此地。

黏腻的黑血滴落在手臂上，乌压压的黑影低吼着涌出，火光冲天而起，鲜血满地，冰冷的骷髅铺满雪地，投来轻蔑的视线。数不清的身影纵身跃起，死亡、血腥充斥空气。

“叶施主，求你救他们一命，所有罪责老衲愿一人承担。”

“天水境是要和整个江湖正道为敌吗？”

“包庇此妖女，全都杀了便是！”

“杀了她！杀了她！”

满地的尸体、残肢，“扑通”一声，拂衣落进刺骨的水里。

狂风中，黑色的身影踏雪而来，朝自己伸出手，却渐渐被黑气吞噬。

拂衣猛地睁开眼，满脸的冷汗，左手一片冰凉，右手却依旧毫无知觉。

“只是个梦。”她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拿起剑起身朝屋外走去。

月光依旧明朗，拂衣在谢与灵的门前停留了片刻，里面一片寂静，想来他已睡着。连日奔波，希望他能睡个好觉。

继而提剑朝院外走去。

拂衣在溪畔坐下，长剑放于身侧，凝神运气，但真气每至右肩处便窒滞不前。

她回忆起清虚时蓄力释出的最后一招，因失血过多，内力耗尽而致经脉受损，丧失知觉，不能运气。而自己的内力属阴，想来手臂中定有寒气凝滞，需得先化净寒气，再图他法。

心念及此，拂衣寻来一堆干树枝，在无风处生起了火，左手试过温度后，将右手手臂置于火上炙烤，想以此去除寒气。

柴火越燃越旺，谷中本就温暖，长时间的火烤已让拂衣大汗淋漓，但手臂始终没有半分知觉。

一股烧焦的气味传来，拂衣翻过手臂一看，心下一惊，不知何时，手臂已经烤伤，若再晚些时候，只怕要脱去一层皮。急忙灭了火，将手臂浸到一旁的溪水中降温。

听着耳边“滋啦”的声音，拂衣反应过来，“水能克火，以水压制烧伤自是有效，可若是想要以火解决寒气，只怕寒气未除，这条手臂先要作废了。既如此，不如以毒攻毒，以寒克寒。”

想到此处，运力于左臂，左手放于水中，平静的水面上很快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冰势逐渐扩大，原本带着些许凉意的溪水片刻间已变得冰冷刺骨。

拂衣调整了坐姿，靠坐在溪边的石旁，将右臂浸入刺骨的冰水中，调息运气，虽然右臂仍无知觉，但真气在体内的流转更加圆转自如，想来此方法应当有效。只是此时的右臂无法运气，并无抵御寒凉的能力，长久地浸入刺骨的冰水中，亦有冻伤的风险。

清虚一事后，拂衣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仍有旧疾，再加之刚才内力的大量损耗，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渐渐有些撑不住，摇晃着快要晕倒。

“拂衣！”

身后的阴影里跃出一道黑影，谢与灵稳稳地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刚一碰到她，便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激得一颤。急忙将拂衣的手臂从水中捞出，用衣里一点点擦干上面的冷水。

“谢与灵，你来了……”

“拂衣，先别说话，省些力气，我给你运气。”说着转过身盘腿坐下，眼看拂衣已经脱力，膝盖撑在她两侧略作支撑，左手揽在腰间，右手贴上背部，源源不断地内力自背部平稳汇入拂衣的体内。

过了大约半炷香时间，谢与灵收力。拂衣缓缓睁开眼，身子向后仰去，靠在谢与灵怀里，轻声道：“吵醒你了吗？”

谢与灵轻叹了口气，移开目光说道：“没有。”担忧的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拂衣看着他那副有些别扭的神情，轻笑道：“怎么生气了？”见他不说话，还想安慰几句，却被谢与灵的声音打断，“回去休息。”

“好。”话音刚落，正要起身，突然身子一轻，已被谢与灵抱起。

“你的手臂……”

“没事。”谢与灵掂了掂拂衣，不知何时已将拂衣的佩剑悬在腰间，轻声道：“睡吧。”

拂衣闻言笑了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许是过于劳累，也大概是谢与灵在身边很是安心，等回到屋内的时候，拂衣已经睡着。

谢与灵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还未站起身，就被拂衣的左手拉住了衣角。顺势俯下身来，仔细一瞧，拂衣的确已经睡着，想来刚才的动作是无意识的。

“我不走，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说完就靠在拂衣的床边坐下，牵起她的左手放在被子里，拂衣略显急促的气息喷洒在面颊上，谢与灵抬起另一只手忍不住想要抚上她的侧脸，又担心这动作会惊醒睡着的人，终于还是收回了手。

等到拂衣的呼吸渐趋平稳，谢与灵也趴在床边合上了眼睛。

月落日升，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子，照在两人身上。

拂衣从梦中醒来，微一侧头，就看到枕头旁边的那颗脑袋。虽然闭着眼睛看不到他此刻的眼神，但那轻颤的眼睫，日光映照下的脸颊，以及脸上淡淡的伤痕，都让拂衣不自禁地想要摸一摸他。

只是自己的右手尚未复全，左手微微一动，这才察觉正被谢与灵紧紧牵在手里，忍不住轻笑一声。

谢与灵立时睁眼，急忙问道：“醒了？感觉如何？”

拂衣抽出手捋了捋他压在脸侧的头发，笑道：“你呢？这个姿势想来脖子会很不舒服……”还没问完，就被一把抓住左手。

谢与灵直起身子，视线牢牢锁住拂衣，带着几分偏执，“我先问的，你还没回答。”

拂衣侧头看着他，顿了片刻，答道：“睡得很好。”眼见他松了口气，拂衣手腕急转，反握住他的手，轻推了一下，“你呢？”

谢与灵道：“我睡得很好。”说完拉着拂衣起身，“饿吗？我之前偶然经过一处厨房模样的地方，我们可以去看看。”

“可扶前辈看起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有道理，不过人总要吃饭的，我们且去看看。”

“毁了他的竹屋，现在又要占用厨房，我们会不会有点太不见外了？”

“会。”

“既然这样，那更要去了。走吧。”

“嗯。”

扶泽更是被一阵饭香弄醒的，长叹了口气，拖着身体不情愿地朝厨房处走去。已经许久不用的厨房，突然起火飘出饭香，想也不用想，定是那两个人。

“是把我这儿当自己家了吗？”想到这儿，突然冷笑一声，“不对，这两人哪来的家啊？”

“大清早的喝鱼汤吗？”扶泽更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冷声问道，像是想起了什么，指了指一旁的柜子，“米在那里，做得好吃一点。”说完转身走开，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拂衣闻言从柜子中取出米淘水煮粥，谢与灵在砧板旁处理其他食材。

扶泽更时不时抬头瞥几眼，似是好奇，又像是监工，若是不小心和两人对上视线，总要压下双眉，以示催促。看着那两道忙碌的身影，不禁回想起昨天的猜想，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个样子，可练不成虚冥内功。

而谢与灵，更是让他有一瞬间怀疑当初的决定。

本来带着杀意的剑，若是整日围在灶台之前，还怎么挥出凌厉的剑招？

扶泽更不知道的是，两人相识以来，风餐露宿，整日奔波，是没有太多时间围在灶台前的。

两人的手臂都尚未恢复，忙活起来不免慢了些，饭菜终于端上桌，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还有一道炖得浓稠的鱼汤。

“谢与灵，我记得我说过，虚冥内功以杀气浸润，恨意既消，境界便减。”

谢与灵给拂衣添了些粥，缓缓说道：“前辈，杀鱼也是杀，若是没有杀意，今早可喝不到这般鱼汤。”

拂衣接过，对上谢与灵的视线，轻笑道：“世间万物皆可杀，只以人的鲜血浸润，岂不狭隘吗？若是寒林寺的和尚见到了这杀鱼的场景，只怕还要为其念经超度。”

扶泽更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鱼汤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