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这大雪下下下到厌倦 第75章 命运指引

地面发出震动，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是地底火山。

扶泽更好整以暇地在椅中落座，缓缓说道：“这才刚刚开始，我倒是很好奇，如果你再一次死在他面前，他会是何反应。或者说，你眼睁睁看着他为救你而死，到时候你可会为刚才说过的话后悔？”

冰冷的沉默弥漫在涌进的热浪中，隔了半晌，拂衣率先打破沉默：“此去火山最快需要多久？”

扶泽更对她的问题有些意外，但还是很乐意地回答了，“以他的轻功，一盏茶时分足矣。”

“火余究竟在何处？”

旁边的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可知那火余是何物？”

“一种至阳草药，能解天心莲的反噬之苦。”不知为何，拂衣心里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总觉得不止于此。

“是一种幻境之药。”

“幻境？”

“在那里能见到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但也会被最恐惧的执念困住。”

执念？谢与灵的执念为何？两人初次相遇便是因鹿吴山一事，他为弄清父亲之死的真相而出现，他的执念，是十年来始终看不透的迷雾？还是对于俞无涯的惧恨？抑或是……

“前辈如此清楚，想来也有可望而不可得之物了？”

拂衣毫不掩饰自己的试探之意，而扶泽更听后非但没有生气，反倒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喃喃道：“可望而不可得吗？如今确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突然抬眼看向拂衣，问道：“你信命吗？”

命？

一路上，拂衣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了，可是她相信吗？

“或许吧。”

“什么意思？”

“每天忙着逃命，实在没空去想这些事。信也好，不信也好，总是活着的。有时候越是想违抗命运，越是会走到既定的命运轨迹上去。不如顺其自然，随着命运一步步往前走便是了。”

“我原以为，你这样的人看起来定是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

“前辈呢？你相信吗？”

“我原本是不信的，可是所有的结果都向那个预言走去了。”

“预言？”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到那个预言，拂衣隐隐觉得其中有什么隐情。

扶泽更突然收敛了戾气，整个人平静下来，开始缓缓讲述那段往事，“我小的时候是个孤儿，每天看着同龄的孩子玩在一起有些羡慕，所以也努力加入他们，但人有时就是这样，固执地不能接受他人的闯入，尤其是胜过自己的人。你一再地隐藏锋芒，只会让这些无知的平庸之辈变本加厉地骑到头上来。”

“从那时我便知道，压迫原来比讨好更有用。在绝对的碾压般的实力面前，所有的一切都会俯首称臣。可是你看看那一张张原本嚣张得意的脸一夕之间奴颜屈膝，实在是令人作呕。这就是人的本性，这个看似太平的世上，实际上早已乌烟瘴气。想来你对此深有体会吧？那些打着惩恶扬善旗号的正义之士，又有几个不是为了私心而来的呢？可是你竟然还会救他们，真是可笑。哦，对了，你救的不是他们。”

“世道如何，岂是我一人可以决定？人性本来如此，上天或许自有它的安排。那些人为私心也好，为正义也罢，我并不在乎。因为我想要活，所以拔剑拦路之人，死便是了。”

“活？为何想活？为了利用你十年的师父？还是因你而死的师姐？再者还有天水境那群人？或者是因为生死一线的谢与灵？”

熟悉的面孔在面前浮现，过去的回忆连同着情绪涌上心头，是为什么而活呢？因为这些人吗？因为难以纾解的怨恨？还是对未知命运的期待？

拂衣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问道：“总要为了什么吗？这世上的人难道都明白吗？”

“是啊，就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可是我却受够了。所以，我决定大家一起去死。”

“前辈因此开启了血阵，炼制了傀儡。”

“对，可是天生万物相生相克，这血阵也有它的克星——玄灵内功。那时江湖中并未有人听闻过此功法，但为确保我的谋划万无一失，必须要找到修炼此内功的人以绝后患。很巧，她出现了。二十四岁的天才高手横空出世，仅仅一年，便已有八成的江湖高手败于她手，可她的内功招数江湖中竟无一人知道。我很好奇，很想亲自和这位传闻中的白衣剑客过过招。但她好像故意躲着我似的，我始终未能如愿。”

“直到那一年的石榜比武，十年一次的江湖高手排名，她出现了。呼啸的海风卷起她的衣角，坚毅的身影迎风而立，仙人临世，不过如此。意料之中，我输了。她是那年的天下第一。自石榜出现以来，最年轻的登榜高手，最年轻的江湖第一。”

“那天，众人渐渐散去，我站在石榜前，看着上面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名字兀自出神。昏黄的日光洒在剑上，折射出一道略有些刺眼的亮光，我回过头，看着不远处那道身影在风中悄立。她还没走。不知为何，我有一种预感——她在等人，而那人，是我。”

“我朝她走过去，抱拳行礼，再次自我介绍，‘在下扶泽更。’她笑了笑，回道：‘在下祝卿安。’时至今日，我总想起那个笑容，明媚中带着一丝狡黠，好像预见了我们相识相知的未来。在那一天，我知道了她的内功心法——玄灵内功。”

“果然如此，她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花费心思故意接近她，有趣的是，她全盘接纳，并不抗拒。我想，传闻中的冷漠剑客也不过如此。又或许，她认为是我的天生克星，所以不足为惧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那道身影就这么渐渐走进我的生命，再也挥之不去。那些曾经的欺凌、辱骂、不堪、仇恨，一点点淡去。我看见夜幕慢慢落下，朝阳升起，这感觉比想象中更让人欢喜。傀儡的事情搁下了，有时我竟会暗暗期待，日子最好就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可世事无常，人总难如愿。就在你决定走出过去的时候，无形的手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拉回。傀儡失控了。我神智尽失，如同行尸走肉般，再次去履行当初的谋划。江湖正道提剑赶来，剑尖所指下，我恍然惊醒，但为时已晚。我知道，她也来了。我怕她看到那样的我，想要躲起来。奇怪的是，她比所有人都更早地找到了我。”

“漫天大火中，她倒在了我的怀里。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却只是笑了笑，就像初见的那样，低声说了四个字，然后永远地离开了。那天之后，我武功尽失，只是废人一个，醒来就已经在此地。那片幻境，是她从前提到的，只有在那里，我才能……”

幻境。

听闻此处，拂衣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既然幻境因火余而存在，那火余一旦被取走，幻境便会消失。扶泽更又如何会让谢与灵轻易取走？

想到这里，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硬撑着站起身，提剑往洞口走去。

扶泽更刚要起身阻拦，便瞧见那身影一晃，出了洞口，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冰冷的洞中。

拂衣说：“既然都是死，那得死在一起。”仔细听，就会发现，这坚定的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轻蔑与不屑。

话已至此，没有再拦的必要。

扶泽更看着那道飘忽的身形，恍然大悟，原来，她刚刚是在聚气。

只是，以她现在的情况，真的能撑一盏茶的时间吗？就算赶到那里，又能做什么吗？按照千百年来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中所讲述的那样，阻止谢与灵，然后死在他的怀里吗？

扶泽更不知道，至少那些故事的结局都是这样的。

她们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似乎认为结局已然注定，不必再看。

可是脚步突然顿住，越来越灼烫的热气涌来，冲击着此处数十年不变的坚冰，“滴答”，厚厚的冰层融化。

或许只是一时的好奇心，或许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指引，扶泽更走出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