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这大雪下下下到厌倦 第21章 天心莲之争

天色渐暗，眼看留在此处已别无收获，时间一久，饥寒交迫，情况更是不利。拂衣沿着河流离开，转过一个山坳，小白狐突然停在原地，不再继续往前走了。

拂衣蹲下身，摸摸它，轻声说道：“是累了吗？”

便在此时，远处有极轻的踏雪之声传来。

拂衣缓缓站起身，笑了笑，“那我们就在这儿分开吧，有缘再见。这次多谢你了。”

和小白狐分开之后，拂衣避开那脚步声，沿着相反方向行出数里，直到天色全黑，才终于走出了这片深谷。

四下静寂，雪地上更无半点足迹。

想来实沈一行人还未寻到此处。

拂衣正准备悄声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落石声。

她转身一看，昏暗的阴影里，一道修长的身形独自伫立，虽瞧不清面容，但拂衣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那人正是实沈。

不知他在这里等了多久，此刻连呼吸声都变得有些急促，随着刮过的冷风传来。

拂衣愣了一瞬，还是迈步朝他走去。

实沈看着那么青色逐渐靠近，半晌，终于挤出两个字：“师姐……”

拂衣叹了口气，走近却瞥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颤，顿了片刻，抬眸说道：“实沈，你上次说有几招剑法不太明白，今日正好有空，我们试试如何？”

实沈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过招切磋这样的事，对于她们来说，早已成为习惯。九年来，不知有过多少次，可这一次，他却不知该不该拔剑。

正犹豫间，一抹寒光闪过，拂衣已替他做出了决定。

长剑倏地刺出，直取他的双眼。

这一招“轻云蔽日”讲究的是剑出轻灵，一剑刺出会幻化成无数虚影，对方只要稍有犹豫，便会被隐藏其中的剑锋刺中双目。

实沈“唰”的一声，拔剑在手，横剑挡格。拂衣不待剑招用老，剑锋急转，削向他右肩。

实沈侧身避开，虽明知其后仍有后招，这侧身一躲正是将后心全部暴露，可仍不得不避。

拂衣从他右侧擦过，手腕回转，使一招“流风回雪”，刺向他背心。

实沈不待还招，忙向前跨出一步，但拂衣的剑势未止，好似离弦之箭般瞄准他的后心。眼看就要刺中，拂衣突然剑锋一转，剑身平拍向他的左肋下。实沈左侧衣服划破一条长长的口子，又向前跃开一步，方才站定。

三四十招过后，却仍僵持不下。两人熟悉彼此招数，拂衣虽入门较早，但想不伤到他而脱身，一时倒也不能。

耳听的又有人靠近，若再缠斗下去，只怕更难脱身。拂衣握紧剑柄，手腕一抖，猛地刺向他的胸口，实沈舞剑护住身前。

拂衣左手使劲拽下腰间的剑鞘，向前掷出，那剑鞘转了一个弯，戳向实沈的背部。他虽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想要避开，可又被眼前的长剑缠住，脱不开身。“咚”的一声，背部穴道被打中，身体一麻，摔倒在地。

拂衣挽个剑花，捡起剑鞘，又点了他的哑穴，道：“时间紧迫，师姐先行一步，后面的剑法你且先慢慢领悟。”

走出几步，突然转身，看着留在原地的实沈，“对了，衣服下次赔你。”

昏暗的天色中，实沈看着拂衣的身影越来越远，迫切地想要冲开穴道，可稍一运气，就感觉一股寒气游走在经脉之中，虽不强烈，但穴道一时却解不开。

过不多时，一道身影从拐角转出。

远远看见雪地里的一团黑影，不由地心下一惊，当即凝神戒备，拔剑缓缓走近。

“实沈师兄，怎么是你？”说话的人正是周原。

实沈眼见有人来，着急地想要开口说话，可是苦于穴道未解，一肚子的话只能憋在心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原看他一声不吭，却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他是被点了穴道。他急忙奔到实沈跟前，蹲下身来，想要为他解开。可拂衣是以内力封住的穴道，周原在这冰天雪地里折腾得满头大汗，实沈仍是半点也动不得。

又过了不知几柱香，实沈只觉背部一痛，穴道终于自解开。

他不待调息运气，猛地站起身，险些一个跟头摔倒。

周原刚想去扶他，就见他踉踉跄跄奔到雪地里，弯腰捡起一个书册模样的东西。

“天心莲？”周原看着封面上有些模糊泛黄的字迹，喃喃道，“这是什么？”

实沈手里拿的，正是方才打斗时从拂衣身上掉落出的那本天心莲册子。

他刚要翻开，突然想到什么，将书册收在怀里，对周原道：“是师父要的东西。我即刻回天水境交给师父。其余人继续追寻师姐的下落。今日之事，一字不得对外泄露。”

“明白。”

天水境

清癯的身形笼罩在清晨的薄雾中，苏寻翻看完最后一页，缓缓合上书，喃喃道：“天心莲。”

是络缘曾经提起过的天心莲。

一转头看到欲言又止的实沈，“怎么？有话想说？”

实沈顿了片刻，道：“师父，拂衣师姐或许一时冲动，并不是真的想忤逆您的意思，还请师父念在师姐平日里的表现，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苏寻盯着满脸恭谨的实沈，并没有回答，顿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好。”

责罚拂衣吗？

苏寻其实并未想过。

实沈松了一口气，见师父没有其他吩咐刚要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脚步一滞。

“实沈，你不会是故意放走拂衣的吧？”

实沈连忙转身，躬身说道：“弟子不敢，只是拂衣师姐剑法精妙，我没能把她带回。”

苏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衣袖一挥，“天心莲的事暂时不要透露出去。”

“是。”

市集长街

“瞧一瞧，看一看了，雪山百年难遇的天心莲，食之强身健体，百病俱消，延年益寿了！”街边一摊位前围满了人，众人听到那小贩的吆喝都想赶着凑凑热闹。

一个中年矮汉子挤进去问道：“你这真有这么好的效果吗？”

摊主直起身子，拍拍胸膛，“包治百病，童叟无欺。”

“那我来一个。”

摊主伸出两根食指，放在身前比了比，“十两银子。”

“这么贵？”那中年汉子喊道：“光天化日，你这不是明抢吗？”

“这可是稀罕物，起死回生的灵药，难倒和白菜一个价吗？”摊主捋捋胡子，又接着道：“只此十株，先到先得。”

那人咬咬牙，若是真能延年益寿延年，到时哪还在乎这十两银子，“我要那棵。”指了指摊主面前看起来最大的一株。

“客官您慢走。”

便在此时，一道白色身影从摊位前走过。摊主瞧他应当是个有钱的，正准备出声招呼，却正对上那人冷冰冰的目光，心下一个寒战，收回视线，没敢做声。

谢与灵穿过长街，扫了一眼那些“天心莲”，便继续赶路了。

他本来守在毒谷附近，突然收到俞无涯的飞鸽传书，说有急事让他速回虞山。却不知为何，一连几日经过的市镇上都有天心莲的踪迹，小到街边摊位，大到百年老字号，没有人舍得错过这一波赚钱的机会，至于这百年难遇的天心莲为什么突然间如此之多，大家似乎并不在乎。

他虽知其中必有古怪，却也并未太过在意。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虞山派，刚一坐下，就开口问道：“义父，不知何事急着寻我回来？”

俞无涯看着风尘仆仆的谢与灵，却并不着急。摸了摸手边的一张卷轴，缓缓说道：“与灵，你可听说过天心莲？”

“回来的这一路上见到不少在卖此物的。”

俞无涯道：“我曾听你父亲偶然提起过天心莲，那是一种百年难遇的灵药，世上本来听过此物的人并不多，见过的想必就更少了。可是最近江湖上却出现了大量的假天心莲，想来其中必有蹊跷。”

“义父的意思是——”

“我们才刚刚开始着手查探鹿吴山，天心莲便出现了。这百年难遇的灵药可是吸引了不少江湖中人的抢夺，为何会有这么巧的事？”

“义父猜测是鹿吴山背后之人利用天心莲转移视线？”

“没人注意的时候正是筹谋大事的时候，你觉得呢？”

谢与灵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即刻下山。”说完便站起身要朝门外走去。

“等等。”

谢与灵停步转身。

俞无涯食指轻点在桌边的卷轴上，顿了片刻，说道：“江湖传闻，真正的天心莲就在一人手中。”

右手一挥，将卷轴抛过去。

谢与灵探手接过。

俞无涯眼神示意他打开，“就是画像上的这人。”

谢与灵闻言展开画像，刚一看到底端显出的一抹衣角，眼角不自觉地一跳。

待到全部展开，看清画像上的人，整个人怔在原地。

青衣长剑，黑发明眸，神色间透出一股淡淡的冷意。

正是分别数月的拂衣。

他拿着画像的手一颤，险些掉落在地，半晌没有说话。

俞无涯问道：“怎么？这人你认识？”

谢与灵整理好神色，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义父从何处得到这画像？”

俞无涯道：“江湖上对这天心莲虎视眈眈，这画像早已传开，想要得到一份，并不难。”

谢与灵卷好画像，握着画卷的手不住收紧，却仍是在俞无涯面前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既有线索，我即刻下山。”转身便迈步离开。

俞无涯点点头，还不忘叮嘱一句，“画像收好，免得认错了人。”

话音未落，谢与灵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俞无涯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慢慢喝了口茶。

客栈里，几人收起画像，仰头喝干了碗里的酒，一齐起身朝旁边一桌走过去。

拂衣听着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心想：不知道是谁招惹了这群人，听上去有些麻烦，还是趁早离开得好。正准备起身，突然“哐”的一声，一柄长刀砍在她的桌子上。

她看着桌上的深入寸许的大刀，叹了口气，怎么是我？

“你就是叶拂衣？”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语气不善地喊道。

拂衣站起身，打量一眼面前的人，满脸横肉，眼露凶光，身材魁梧，看起来应当身手不错。

她疑惑道：“谁？这位好汉可是要找人？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目光从左至右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手执兵刃，或短斧，或长刀，看起来倒是有备而来。

那大汉一愣，转头看向站在中间的灰衣男子，后者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瞧瞧拂衣，又看看画像，“没错啊，就是她，肯定没错！”

那大汉从桌上拔出刀，向前一送，怒道：“敢耍老子！”

拂衣一低头，转身溜到桌子的另一边，笑道：“不知各位有何指教啊？”

那大汉手一伸，“东西，交出来！”

拂衣满脸疑惑，“什么东西？”

那大汉眉头一皱，满脸的肉堆在一起，显得更是面目狰狞，“少装蒜，天心莲呢？”

方才拿画像的灰衣男子见她不答话，尖声道：“江湖中早已知道是你得了天心莲，还是快点交出来，免得受苦。”

拂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

灰衣男子见她轻视自己，脸色一沉，阴阳怪气地道：“你笑什么？”

拂衣道：“我笑，这世上竟有如此英明神武之人，今日得见，实在不枉此生啊。”转头对着那持刀大汉说道：“阁下看起来武功更是高强，这天心莲难道就不想自己留下吗？”说到后面，故意压低声音。

那大汉慌张退后一步，“你胡说什么？”

他虽是灰衣男子招揽来抢夺天心莲的，但听闻此物乃是百年难遇的灵药，自也想夺下后趁机占为己有，却不料现在被拂衣看出挑破。

那灰衣男子瞪了持刀大汉一眼，脸色愈发阴沉，气得连两撇小胡子都微微抖动。

拂衣笑道：“这位大侠气宇轩昂，实乃人中豪杰，我心中好生敬仰，本欲将天心莲拱手送上，只不过眼下却有一个问题十分棘手。”

“什么？”那大汉眼睛一亮，向前迈出一步。

拂衣叹了口气，手撑在下巴上，很是苦恼，“天心莲只有一个，但你们人这么多，可要怎么分呢？”说着目光扫过周围的人。

“当然是我的。”灰衣男子毫不客气地说道。

周围的人虽未开口争执，但神色各异，心里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

“这样吧，”拂衣跳上窗边，高声说道：“各位既然都是行走江湖的英雄好汉，这天心莲自然是要凭本事拿到，众位英雄不妨以拳脚功夫定胜负，胜者得这天心莲，其他人也是心服口服。日后若是有人问起，我便说是我路遇危难，一位英雄拔剑相助，心生感激，将天心莲赠予他的，如何？”

她看众人有些犹豫，又赶紧补充道：“侠义相助的故事岂不是远胜于以多胜少、倚强凌弱吗？江湖中人听说后，碍于威名，也不好再去强抢了。既能如愿以偿拿到天心莲，又能成就一段英雄故事，稳赚不赔的事啊，各位觉得怎么样？”

灰衣男子自是不愿听她这些胡言乱语，眯着一双小眼狠狠地瞥向拂衣，手一挥，厉声道：“别和她废话，动手！”

却不见有人行动。

他有些不耐烦，这些人本是花了大价钱雇来的，谁成想临到关头竟然耳聋似的不听话，撇了撇嘴，转身道：“愣着干什么！我让你——”

话音未落，噗嗤一声，一柄尖刀正可刺入他的心口。

他这一路上阴阳怪气、颐指气使，众人心下早看不惯，反正迟早要撕破脸，不如正趁此机会先除了他。

那人手腕往回一缩，拔出尖刀，鲜血喷射而出。

店中的客人尖叫连连，立时逃散。

变故既起，再无坐以待毙的道理。

众人眼见一人倒地毙命，当下各挺起兵刃朝身旁人招呼了过去。

他们原以为拂衣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待得杀了其他人，她自然会将天心莲拱手让出，倒是谁也没有在意她。

客栈内一时兵刃相交，血肉横飞，桌椅板凳、碗碟汤盆碎个满地。

掌柜的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虽是心疼自己的客栈，却又害怕刀剑无眼，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

正是满心叫苦连天的时候，突然“咚”的一声，一物落在面前。

他哆哆嗦嗦地捡起一看，神色一亮，确是一个钱袋。忍不住从柜台后探出头来，刀光剑影的缝隙中，只瞥到一抹青影一晃，继而消失在窗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