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这大雪下下下到厌倦 第111章 赌坊舞剑

灯笼高悬，彩绸轻扬，烟雾笼罩，花香四溢。

不同于初入赌坊那日昏暗的比武场，此处更像是比武论剑后的畅饮赏乐之处。

白雾渐渐散去，却不是抚琴弄舞的窈窕身姿。十道身形立于场中，形色各异，手执长剑或是背负长刀，人未动，凛冽的杀气已在四处蔓延。

一旁高楼上有人端坐雅间，有人凭栏倚靠，视线一齐落在场上。

“你压了谁赢？”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这人肥头大耳的，浑身流油，怎么也上场了？”

“你懂什么？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他就是隐居多年的绝代高手呢！”

“隐居？穿得这么招摇，还会归隐？要我说，你该不会就是买他赢吧？嗯？”

“那你呢？难不成选了那个小孩？要我说，他牙还没长齐呢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那个青面鬼也来了！赌桌那天没瞧见她呢！”

屏风后的百里回时听闻此言，冷哼一声，一旁的随从很有眼力见地接过话，压过隔壁的声音。

“要我说，姐姐肯定能赢！那可是少侠的姐姐！”

“前两天的赌局还有人疑心是姐姐出手呢！今天正好让他们开开眼！”

“少侠的姐姐已经这么厉害，少侠定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此后江湖扬名那更是小事一桩！”

“姐姐？”百里回时沉声道：“什么时候也是你们的姐姐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退后半步，“是……是女侠！女侠！”

对面的楼上听到喊声，数十道视线齐刷刷地看过来。

百里回时回瞪了那些人一眼，不再说话。

下方场中，书灵一步跨到拂衣身侧，笑嘻嘻地道：“青面鬼，你在哪儿认识的这样的弟弟啊？”

拂衣没有说话。

书灵又道：“那天是你吧？这么精准地控制内力渗入穴道，又刚好在诗云姑娘推开门的时候让穴道自解，你一出手，我就认出你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有机会和你过招了，今天，你会出剑的吧？”

拂衣低头看向身侧的长剑，青色的剑穗微微晃动，青面獠牙的面具下缓缓勾起嘴角，说道：“嗯。”

书灵喜道：“太好了！那开始吧！”唰的一声长刀出鞘，白光闪动，寒气逼人，是上好的利刃。不等旁人开口，呼呼砍向拂衣的身前。

旁边的八人早已凝神聚力，听到声音，利落地拔出兵刃，四下散开，将拂衣围在中间。

虽然各人互不相识，但却默契得很，见书灵率先对拂衣出招，不约而同地选择围攻，先一起除去了这个对手，借此摸清旁人功底，说不定还可乘隙偷袭，总胜于十人混战。

因互不信任，担心背后冷刀冷箭，这八人乍一出手自是未出全力。闪动的寒光眼见逼到拂衣身前不足一丈处，却不料书灵刀锋陡转，横向劈开，狂暴的刀风直直扫向八人的腰腹，未留半点余地。幸好这八人早有戒备，见状连忙收势避开。

书灵收刀，转头对拂衣笑道：“青面鬼，我们先联手杀了这八个人，如何？”

拂衣身形未动，寒光闪动，拔剑在手，冷声道：“不必。”

书灵靠近还欲再问：“为什么不……”

一道粗哑的声音携着狂躁的刀风砍将过来，“狂妄！”那人身形魁硕，但速度丝毫不减，眨眼间已逼至身侧。

书灵毫不躲闪，笑道：“你也用刀啊？很好！”手臂微抬，还未还招，对面的长刀已砍中他的肩膀，鲜血汩汩流出。

书灵半分未退，猛地抬手，横刀直削，火光四溅，那大汉手腕一麻，退开半步。

书灵笑嘻嘻地看向拂衣，“青面鬼，看见了吗？这家伙很强，联手吗？”

拂衣神色一沉，“不必！”身随剑进，凌厉的剑气荡开刺向书灵背后的三柄长剑。

书灵转身一看，“偷袭？这是已经认输了吗？”手中长刀舞得虎虎生风，身形一晃，劈向那使刀的大汉。两人在左侧场中斗得焦急。

拂衣并无联手之意，刻意避开书灵，一剑挑起其余七人的兵刃。

“哎呦，以一敌七，这青面鬼好剑法啊！”

“啧啧啧，你一书呆子什么时候也懂剑法了！看不懂别在这里故意卖弄，丢人现眼了啊！”

“初时还只是不落下风，五十招过后，已有三人破绽连连，青面鬼的剑锋逼得好急啊！”

“这还用说吗？青面鬼赢定了啊！哎呀，早知道就压她了，谁知道那使金刀的家伙弱成这个样子！”

“那倒也难说，你看那小孩，我觉得他还未出全力呢！说不定就要等着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全力呢！”

“这剑法……”一道死沉的声音喃喃道：“这是……”

“对啊，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眼熟，这剑法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你？江湖上不入流的武夫，能见过什么好剑法？十年一次的石榜比武，你怕是连东海边都没见过吧？”

“剑势凌厉，出招迅捷有力，身形轻巧灵动，隐隐幻出剑影……这是……”

话音未落，一群人抢到栏杆旁边，“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小孩果然！”

原来方才书灵身形不稳，脚下一个踉跄，露了破绽，那持刀大汉自是不会放过这个空隙，着地滚近，刀光霍霍，砍向书灵的小腿。

却见书灵刀尖在地上一撑，笑嘻嘻地借势起身，手腕一转，劈向那大汉的脑袋。

这一下若是劈中，脑壳当场便会碎成两半。

那大汉变招急速，左手猛地朝地拍出一掌，长刀脱手，在地上画个圈子，腾空跃起，直直飞向右侧。

书灵追着那柄长刀而去，刀锋在刀柄上使劲一拍，那大汉的长刀飞得更急。

可是，这刀尖对准的方向，却是拂衣。

书灵笑道：“青面鬼，小心啊！”舞着长刀砍向拂衣的手臂。

方才他和持刀大汉的那一出乃是虚招，实则便是出其不意缠住拂衣的剑势。

这两人先前还斗得焦灼，眨眼间却已经达成共识，将刀锋一齐对准了另一侧的拂衣。而其余七人见势，立即会意，手中兵刃一齐攻向拂衣的右手剑。

一炷香已过，场上几人早已明白，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不是拂衣的对手，只有合众人之力，尚有一丝希望。

九人的包围圈密不透风，拼着受伤仍强自坚持，若是一击不胜，只怕再无翻身机会。

拂衣手中剑舞得越来越快，剑影晃动，已然看不清出招方向。

九人转攻为守，牢牢封住拂衣周身退路。

书灵道：“青面鬼，你要输了。”

拂衣右手长剑急抖，左手凝力推出一掌，掌风到处，三人胸口一痛，鲜血喷出，踉跄着后退半步，又硬生生咬牙稳住身形。

“夺她的剑！”

铮铮数响，火光四溅。一团团白光笼罩在场中。

拂衣四面受敌，刀剑数次擦着衣角而过。右臂一沉，剑交左手，凝神聚气，手腕圈转，急挥出数道剑影。

“这是……”一粉衣女子喃喃道。

话音未落，寒气席卷，一道强劲的内力在场中汹涌肆虐，将要成形的九道剑影一闪而过，九人摔出数丈，手中兵刃脱手飞出，叮叮当当落了一地。轻扬的彩绸被剑气卷成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天水剑法！”

“她是天水境弟子！”

“苏寻的徒弟！”

场周离得近些的人被寒气带到，不自禁地退后几步，裹紧了衣服。

书灵顾不上糊了满脸的鲜血，神色兴奋，拍地而起，持刀劈向拂衣。

“青面鬼！这才对嘛！让我看看你的剑法！”

拂衣轻轻抚过晃动的青色剑穗，左手执剑，低声道：“那你可要看仔细了。”

左手在空中画个圈子，一道剑光冲出，高处悬挂的月亮灯笼陡然落下，正砸向书灵的刀尖。

书灵手腕一抖，劲力到处，这纸糊的灯笼立时便会裂成碎片。

周围人一声惊呼，那灯笼竟又向上飞起，稳稳地挂在远处，方才缠在灯身上的一点乱丝线缓缓落在地上。

“好剑法！”

“少主你看！灯笼又飞起来了！”

拂衣身随剑进，凌厉果决，一削一挑间全然是当日与谢与灵在竹林中砍竹建屋悟出的招式。

只是可惜，这双人剑法今日只有一人挥出。

彩绸碎片四散飘落，灯火明暗交辉，阵阵清浅花香溢出，不知何时，竟有淡淡琴音相和。

书灵招数急变，刀劈之声嗤嗤作响，却始终连拂衣的周身三尺都未能靠近。

先前的比武赌局，此刻已全然变成了一人的舞剑。

十年一次的石榜比武，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机会亲眼看见。绝顶高手的比武对决总是流转在传闻之中。

可此时的赌坊之中，却是聚集了南来北往的各色人士。

武夫侠客、商贾叫花，或惊于剑法精妙，或赞于身形之姿。

青面鬼的赌坊舞剑，或许多年之后，也能在茶馆树下，听一二说书人偶然提到。

“嗤”的一声，书灵肩头中剑，手中的刀终于停歇片刻。肩头、手臂、胸背、双腿，满身都是被剑伤，连头发都被削去了几缕，可他仍是笑嘻嘻地说道：“青面鬼……好剑……我们再来……”深吸一口气，握紧刀柄，又要攻上。

一道身影窜出，挡在书灵面前，对拂衣道：“姑娘剑法无双，我们甘拜下风。”却是先前和书灵对招的持刀大汉。

拂衣道：“是你，不是他。”

书灵笑道：“青面鬼说得对……我没认输，还没死就不算输，咳咳……若是死了，也就不用认输了……”

持刀大汉道：“再打下去，你就快死了。”

书灵道：“如果停下，只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对手了。”

拂衣轻笑一声，“江湖从来不缺高手。”收剑入鞘，转身对上不远处的诗云，点了点头。

“青面鬼！等等！”书灵撑着刀追上两步，却被白雾模糊了视线。

拂衣的身影眨眼间已消失在烟雾中。

下注的众人回过神来，互相询问。

“那青面鬼是谁啊？这么好的剑法还到赌坊来做什么？”

“这就是传闻中的天水剑法吗？不是说能幻出九道剑影吗？我方才怎么没看见？”

一道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是九道剑影，只不过……”是没有出全力的九道剑影。

“后来的剑法呢？从来没听说过啊？”

“我觉得那像是一种双人剑法，似乎少了另一半。”

“书呆子，你连这也看出来？”

交杂混乱的声音中，百里回时久久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