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这大雪下下下到厌倦 第110章 粉面朱唇

人群渐渐散去，百里回时四下打量了一番，三步一回头地走到门外，候在一旁的几名随送一拥而上。

“少主……少侠，结果如何了？”

“我听方才的人说，只有十人胜出了！其中一人还出了三个六点，此人定然就是少侠！”

“少侠好威风！家主知道了定然高兴！”

百里回时瞪了几人一眼，几人很有眼力见地立时闭嘴。

“走！回住处！”

周围人听到声音，不由自主地朝他看过去。

百里回时也不在意，趾高气扬地迎上那些目光，颇有点胜仗归来的得意模样。

经过那戴着粉面朱唇面具的女子身旁时，脚步稍稍放缓，回想起刚才厅中她那一手玩骰子的本事，心痒难搔，暗暗想到：“若我有这一招在手，方才出尽风头的人就该是我了。我本来开出了最大的点数，理应夺得艳羡才对，这家伙一出手，众人反倒都去瞧她了。哼！走着瞧吧！等我赢了，可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心念及此，撇了那女子一眼，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地在随从的拥护下走远了。

只是这一番意气风发的样子却没几人乐意瞧见，赌局一散，早有人盯上了那戴着粉面朱唇面具的女子。此刻眼见人群三三两两地走远，身形一晃，拥在那女子周围。

“诸位，还有何事？”

一人上前半步，开口道：“姑娘，方才厅中遥遥一见，便知阁下身手不凡，赌术更是高超过人。现下得空，可有兴趣和大家一起去前厅玩玩？”

那女子双手一摊，“可惜，没钱。”

一个身形佝偻的小个子拥着一个身着华服、满身富态的人走上前。

三五人纷纷后撤让开一条路，若是靠得太近，只怕会被那一身金光晃瞎了眼。

富商拖着一个大肚子，慢慢踱到近前，咳了一声。

那小个子立时会意，解释道：“姑娘，本钱的事你不用担心，自有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金刀大侠包揽……”

那女子道：“金刀大侠？在下孤陋寡闻，却不知江湖上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

小个子忙道：“金刀大侠素来低调行事，行侠仗义却不留姓名，江湖上知道的人少。近日听闻赌坊中有些新鲜事，这才想要来热闹一番。金刀大侠喜好结交能人异士，方才姑娘露了那一手绝活，自非寻常武人，定是一派高手，可愿赏光与我们一同前去？”

那女子点点头，突然伸手拍了拍那金刀大侠的肩膀，笑道：“交朋友好啊！走吧！既然有了本钱，咱们也去赌上一赌！”

那金刀大侠面色一沉，感到一股大力压下，下意识地想要运力相抗，略一思索，伸手想要搭在那女子肩上，却见身形一晃，被她轻巧躲过。

那女子斜刺跨出一步，已在金刀大侠身前丈余处，转身笑道：“走啊！既有赌局，当然是赶早不赶晚啊！慢上几分可就要错过好戏了！”

厅中，赌桌。

一群人围在桌边，吵吵嚷嚷地跟着下注。声音越来越大，连隔壁桌的人也被吸引凑近。

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干瘦男子问道：“兄弟，赢了多少啊？这么高兴？”

一人手舞足蹈地吼道：“发财了发财了！别人我可不跟他说，就是咱俩感情好，我才告诉你！跟着她下注！保管你……快快快！赶紧的！”

“能行吗？”那男子有些犹豫，看着那戴着粉面朱唇的女子，直犯嘀咕。

一道黑色身影凑近，低声道：“跟着这位姑娘吗？”

那男子仍拿不定主意，自己念叨着：“就跟着这么个小姑娘？真能成吗？咦？你是谁啊？”转头一看，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正凑在眼前，一声惊呼，吓得倒退了两步。

拂衣看他退开，正好乘隙凑到桌边，笑道：“我也试试。”摸了摸衣服，口袋空空。转身看向一旁被吓退的那男子，轻笑道：“来一局。”手腕一翻，将一个钱袋推到赌桌上。

那男子一愣，惊觉不好，连忙去摸自己的腰间，哪里还有半点银子的影子？

“你……”抢上来便要去夺回钱袋。

拂衣身形一侧，那男子一个踉跄撞在桌边，伸长了手使劲去够，只是连钱袋的边也摸不到了，又惊又怒，双拳紧握，转身挥向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拳未落下，只听左侧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既已下注，还是得遵守赌坊的规矩啊。”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嘈杂混乱的环境中却听得格外清楚。

抬头一看，正是那戴着粉面朱唇面具的女子。

她打量着那满脸怒气的干瘦男子，问道：“怎么？觉得我会输？”

拂衣拍拍他的肩膀，接口道：“当然不会，我就很相信这位姑娘。”

那女子笑笑不再说话。

骰盅揭开，先前那人看着重又回来的钱袋，满心欢喜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我也相信这位姑娘。哎，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长廊内，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拂衣道：“别来无恙，明烟。”

那戴着粉面朱唇面具的人正是明烟。

“你呢？”

拂衣道：“嗯。一切都好，只不过，”想起方才的赌桌，笑道：“赌坊可能不太好。”

明烟道：“只要那些人不下赌桌，不出半天，就会十倍百倍地输回去的。这是赌坊，可带不走这么多钱。你呢？为什么选择帮那个小孩？他是百里家的孩子。”

拂衣道：“你去看过边青陌吗？”

明烟顿了片刻，点头道：“嗯，按理说换过血的他应该更强才是，可不知为何，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拂衣道：“你也说了，这里是赌坊，又不是施粥的善摊，平白无故地助人提升功力，哪里会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一试便知。”

明烟顿了片刻，“可是，你这样会暴露身份的。这赌坊进来容易出去难，一旦被人发现，只怕往后再无宁日。”

拂衣笑了笑：“明烟，多谢。我不知是否是咽蝉阁在背后出手，但无论如何，多谢你。那日，风白楼杀手受伤而归，任务失败，背后之人便已经确认我还活着。若想要置我于死地，最好的办法便是散播我的踪迹，引江湖众人围攻。而江湖中最大的消息网便是咽蝉阁。可是数日来，我能安然无恙来到云山镇，一路上几乎未曾听见传闻，想来定有你在背后相助，多谢。”

明烟笑着摆了摆手，“吃了你二人的饭，喝了你二人的酒，闲来无事截下几条消息，对于咽蝉阁来说，小事一桩。”笑容一敛，“可是，你在这里待久了，总会暴露踪迹的。不管是天水剑法还是玄灵内功，江湖中认得的人实在太多，赌坊人多眼杂，不宜久留。”

拂衣笑道：“就算我东躲西藏，总有一天也会被发现的。除非我能变成一只老鼠，终日缩在阴沟里，或许还能安稳几天。可即便这样，鼻子灵的猫还是会闻着味过来的。与其被堵在泔水桶里，还是跳上赌桌更有意思些。”

明烟点点头，“说得有道理。”眉毛一挑，笑道：“所以，若有人出价探听你的消息，咽蝉阁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拂衣笑道：“正是这个意思，在此多谢咽蝉阁。”说着拱手抱拳行礼。

明烟道：“百里回时那个小孩，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辜，你要小心。”

拂衣道：“嗯。”回想起那道带着笑容的面容，缓缓说道：“不过幸好，无病无痛，适合拿来一用。”

明烟顿了半晌，沉吟道：“风白楼的背后之人……”正准备将消息告知，却被拂衣打断道：“方才赌桌上我连下注的本钱都没有，这样的消息可没钱去买。”

明烟笑了笑，“不算生意，算朋友之间的小道消息，怎么样？”

拂衣沉思片刻，“这样的话，我更想知道他现在……”言下之意，便是想要知道谢与灵那边的状况。

明烟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说道：“他行踪诡秘，一时半会儿可寻不到人。”

拂衣笑了笑，“多谢。”

明烟道：“看来你没什么想问的，但我却有一个问题。”

拂衣道：“什么？”

明烟凑近半步，压低声音：“三个六点，你怎么做到的？那么短时间，还弄碎了这么多骰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赌术？我们赌上一局怎么样？”

拂衣有些意外，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问题，笑了一声，一字一字地道：“明烟，我认输。”退开一步，朝前走去，“时间不多了，两日后再见。”

明烟看着她的背影，仍是不想放弃，“这是赌坊，当然还是赌桌上见更好。有机会，我们赌一局？”

拂衣并未转身，“好。”

明烟想起一事，提醒道：“对了，虽是赌坊，但木宽前辈不在此处。”

拂衣道：“多谢。”

房门外，几名随从叽叽喳喳交头接耳正嘀咕得起劲。

“少主为什么不高兴？”

“我怎么知道？难不成赌局输了？”

“怎么可能？我早就打听过了，少主的点数还是最大的呢，当然是赢了！”

“那为什么不高兴？”

“哎？少主那个姐姐呢？怎么不见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长廊另一侧传来，“这里是赌坊，没有谁家的少主。你们的记性好像不太好。”

几人吓得一哆嗦，回神立即站好。有人正准备告诉百里回时，一转身，房门从内向外打开，百里回时惊喜地跑出来，“姐姐！”

拂衣径自进屋，坐在椅上，看了眼桌上的酒，“如何？可还喜欢？”

百里回时道：“当然喜欢！多谢姐姐！但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厅中又黑又乱，你是如何确认了那些人的位置？还能再那么多的时间内震碎了那么多骰盅？姐姐，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拂衣道：“你天资聪颖，应当寻一位名师精心教导。”

百里回时下意识地点点头，觉得此言甚是有理，过了片刻，才问道：“那姐姐呢？你的武功又是谁教的？你的师父是谁啊？”

拂衣的身形一顿，心下喃喃说道：“我的师父？我的师父是……”

“姐姐？怎么不说话了？”

拂衣轻叹了口气：“你可知两日后的赌局是什么样的？”

百里回时道：“我不知道，但想来总归是摇摇骰子什么的，只要有姐姐在，我一定能赢的，对吗？”

拂衣缓缓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行走江湖，有着仗剑天涯的豪气固然重要，但若连对手的武功家数都不知道，只能是落得个剑折筋断、曝尸荒野的下场。”

语气虽然平淡，但在百里回时听来却是字字讥讽，当即耷拉个脸，幸好面具遮挡，看不见神情。

“姐姐是嫌我太无用了吗？”

拂衣侧头看向他，“我何时说过这话？只是想到你年纪太小，初入江湖……看来你也不喜欢听这种话，算了。”

百里回时忙道：“是为我好吗？对不起，姐姐，是我会错意了。那姐姐还有什么别的想要说的吗？我很想听！”

拂衣道：“两日后并非赌局，而是论剑比武。”

百里回时道：“可这里是赌坊。”

拂衣道：“是别人的赌坊，自然要听别人的规矩。便是比武，也可下注。”

百里回时有些慌张，“姐姐，我……我一定会尽力撑到最后，为姐姐扫除障碍，让姐姐成为最后的胜者。”

拂衣笑道：“这比武不需本人上场，旁人代战也可。”

百里回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眼里一闪而过的盘算、心慌，全然落在拂衣已经眼中。

拂衣一字一字沉声道：“我会代你上场。”目光深邃，语气沉稳。

百里回时看着那道近在眼前的身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传闻中江湖高手究竟是什么样子，狂风暴雨中执剑而立，纵是惊涛骇浪下也稳如泰山。

“姐姐，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拂衣道：“这张面具就很好看了。”站起身，走向门口。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一阵风刮过，房门打开，拂衣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百里回时怔怔地看着门外。

姐姐，厅中的那阵寒气是你的内力对吗？

那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