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这大雪下下下到厌倦 第103章 比武

一群人围在铁栏外，欢呼尖叫，神色间满是期盼。

便在这时，四周楼阁上的窗子一齐向外推开，脸上带着各色面具的人探出头来。

一眼望将过去，形色各异，贩夫走卒、市井商贾、讨饭叫花、剑客武夫……其中不少人身形挺拔、佩剑持刀，一看便知身手不俗。

拂衣心下疑惑：江湖中人大多痴迷武道，从前不曾听闻有这许多人好赌，云山镇的赌坊确实江湖闻名，本以为只是有几家比较大的赌场，今日一看，此处俨然一座地下赌城，不知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便是赢了，带走场上活着的人，又有何用？那人身上又会有何不同之处？

正疑惑间，场下突然归于寂静，铁栏打开，两人一先一后走到场中。

当先那人赤着上身，头发凌乱，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滴下，流进眼睛。看起来应当是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恶斗，但不知为何，拂衣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诡异的气息，此人虽然受伤，连血都未止住，步伐间却沉稳有力，不见丝毫疲惫，面色红润透血，似有源源不断的内力在体内汹涌翻腾，随时便要爆体而出。

那人在右侧站定，正对应方才玉牌上的“一”。

拂衣移开视线，看向她选定的站在左侧的人。

视线刚落在那人身上，心下一惊，倒吸一口气，那人身形修长，一身黑衣，腰间还挂着一个酒葫芦，手里把玩着两枚骰子，却不是边青陌又是谁？

拂衣按下心头的冲动，在位子上坐好，一抬眼间，却看到正对面的那位姑娘凑到窗前，抓在窗沿上的手微微用力，虽然带着面具，但视线中流露出的惊讶却也难以掩饰。

“哎呦，这下可坏了。这家伙怎么又干又瘦，怎么可能赢啊！”左侧传来一声抱怨，想来百里回时也是压边青陌胜出。

“乌鸦嘴！说什么呢！你懂个屁！江湖打架又不是只凭力气！那傻大个胖得像一堵墙似的，三两拳都躲不过，他拿什么赢啊！你再看左边这个，虽然长相比起咱们少、少侠差了点，但神色间淡定从容，根本不把大个子放在眼里，这是什么？”

另一人配合地问道：“什么？”

那人道：“势在必得的高手风范啊！江湖传闻高手出场都是这样的，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只知道一味地胡吃海塞，凭一股蛮力就想打遍江湖吗？再说了，这家伙可是咱们少侠亲自选中的，他敢不赢吗？咱们百里……咳……少侠选他定然有理，我瞧着他肯定会赢！”

百里回时满意地应了两声，不再说话。

边青陌视线扫过四周，神色中带着几分轻佻和不屑，确有些话本故事里的临敌不惧的高手气派，只不过那样的高手大多总是出现在竹林深处，或者现身于月黑风高夜，这样的阴暗血腥之处，却少有涉足。此刻边青陌身处此方比武场，非但不显突兀，倒有几分莫名的合适。

他的目光自铁栏外扫到四周楼上，正与拂衣的视线对个正着。神色间不慌不忙，没有半分意外，倒好像早已料到拂衣会出现在此处，略微点了点头，便移开了视线。

拂衣想起方才桌上的骰子，心下了然，她虽未和边青陌交过手，但对于他的武功也有些了解，方才那壮汉行走间已露功力，想来边青陌此次当能胜出。

而拂衣担心的却另有其事。

方才看边青陌的神色，虽然并无忧惧，但那双眼睛却有些熟悉，其中似乎隐隐现出黑色。一时之间，许许多多的画面在拂衣的脑海里浮现，心下也有些不安。

再抬头一看，对面的那位姑娘却已不在窗前，倒像是不想被边青陌认出似的。

“铮”的一声，拉回思绪，场上的两人已然交上了手。

右侧的男子抢出一招，身形沉稳，出招有力，势道浑厚。

边青陌侧身相避，乘势扣住那人的肩肘，用力一扳，只听“咔擦”一声，臂骨已断。

那人却好似浑然不觉，借机缠住边青陌的手臂，左手一翻，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长刀，砍向边青陌的头颅。

边青陌用力抽回手臂，却觉得被一股极强的黏力吸住，一时不得脱身。眼见长刀砍到，翻身一跃，腾空而起，飞起一脚，踢向长刀。

寒光一闪，他左手里已多了一柄匕首，削向那人的手臂。

那人只觉手腕一麻，长刀险些脱手飞出，虽强自握住，却被这一力道带得后退数步，眼看右手将要不保，这才撒手后撤。

边青陌却未给他喘气的机会，不待他站定，青光霍霍，眨眼间刺出刺出十余刀，封住他四周的退路，接着身随刀进，直取命门。

拂衣看得清楚，那大汉虽然有些功底，步子扎实，但一招一式之间并无太多精妙之处，只是个寻常的江湖人。

却还是有些异常。

臂骨折断之痛，并非寻常刀剑之伤，纵然他忍耐之力异于常人，可神色间殊无异常，好似完全不把这样的伤痛放在心上。边青陌的招数变幻精妙，以那人的身手本来难以避开，但数次却总是化险为夷，要说他的闪避身法有何不同，却并不见得，只是步子移动迅速，而出手力道也大得吓人，好几次一拳打空，砸在铁栏上，竟将那碗口粗细的铁栏砸出了几个大坑。如此这般狠砸猛打，总有力气耗尽之时，但他却好像越战越勇，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咦，这大个子怎么这么抗揍啊？你看他都被刺中多少刀了，那血哗啦啦地流个不停，竟然还没死呢！”

左侧房间又传来几人的议论。

“要我说，他不会真的能赢吧……”

“少在这儿说些丧气话，你看咱少侠选中的人身手多么利落，我觉得他肯定能胜！”

百里回时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会输？要是那个大个子胆敢活到最后，你们就去把他给我杀了！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听到了没有！”

旁边几人唯唯诺诺地应道：“是。”心下都在暗暗祈祷边青陌胜出了。

“哐”的一声，却是边青陌被那人掼在地上，身子飞出数丈，直撞得铁栏嗡嗡作响，吐出一大口血。

拂衣心下焦急，想要出手暗中相助，却察觉到边青陌阻拦的视线，握在手里的骰子这才按下不发。

四下望去，只瞥见一道道复杂的视线。

江湖中人比武过招，往往点到为止，切磋为先，并不意在伤人。除有深仇大恨，很少妄下杀手。便是当初意欲杀了自己免除后患，也是为了避免清虚重开，厄运再现。纵然有些人是出于私心，想要得到玄灵内功，可至高功法，学武之人难免生出羡慕觊觎之心，倒也无可厚非。

但此刻拂衣瞧着众人高居楼阁之上，或是处身铁栏之外，冷眼旁观场中的厮杀斗狠，却是万分难解。

若非血海深仇，何人会以观看这等血腥为乐？更何况其中还有许多的江湖高手。

若是放在从前，便是互不相识，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为何如今大家却聚在这里赏看赌命比武？

边青陌又为何不出全力？

他似乎是在故意引那人出招，借此暴露那人的实力，可那人究竟有何异常？

除了身形敏捷、力道很大，不知疲倦外，再无精妙之处。

等等。

拂衣脑中闪过一道身影，肖全。

当日东山镇郊外，拂衣和谢与灵被寒林寺的僧人发觉踪迹，混乱之中肖全竟能脱身，又在郊外出现。那时他并无武功在身，只是逃跑的速度快得很。

而眼下场上这人也是如此。

正思索间，突然间那人暴喝一声，腾空跃起，凝神蓄力，猛地挥出一拳，带起了呼呼风声。

边青陌仍靠在铁栏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啐了一口血，撑着铁栏起身。

“哎呀，少侠你看！”

“这是什么东西？”

百里回时道：“蠢货，这是青芒！”

只见一道青色的寒光笼罩在三丈见方的比武场上，一道凌厉的内力自其中迸发，逼得铁栏周围的人连连后退。

青芒退去，只有一人站在场中，是边青陌。

那壮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周血流成河，长刀早已断成碎片。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少爷果然慧眼！”

边青陌朝拂衣点点头，转过身去，看向对面的窗户。

那个带着柳眉凤眼的面具的姑娘也正看向场中，双眸中带着笑意。

拂衣四下望去，将近半数左右的人视线中略带喜色，想来是压中边青陌能胜出，其余半数人中有的低声叹气，有的默默摇头，可不知为何，并无太多沮丧神色。

拂衣想起诗云姑娘先前说过的话，若是赌输，自己便归赌坊所有。

这半数人既已输掉赌局，不出意外应该留在此处，说不定不久之后会自看客变成被关在笼中的人，可不知为何，竟如此安静淡定。

心念及此，便看到铁笼四周的半数看官被一群黑衣人带走，周围楼阁上也有许多人离开房间。

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神色平静，举止并无强迫威胁之意，偶有一两人耍赖不认账，也很快被制服带走。

“少主，人是我们的了！”

“我们这就可以把他带走了吧！”

“有这么厉害的保镖保护少主，行走江湖看谁敢放肆！”

“人呢！快把我们少主的人送过来！怎么还不见人来！”

拂衣心道：“纵是少了这半数的竞争者，眼下仍有四五十人胜出，却不知究竟是谁能得到边青陌？总是要想个办法见到他才是。”

便在此时，一阵清幽的香气传来，一人轻推门而入，正是诗云。

诗云道：“恭喜少侠，赢下这场赌局。”

拂衣道：“可赌局仍未结束，对吗？”

诗云看了眼放在桌上半分未动的茶水，“实在抱歉，赌坊照顾不周，少侠既不喜饮茶，别间已备下些水酒，少侠可愿移步？”

拂衣道：“劳烦诗云姑娘带路。”正准备出门，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脚步一顿。

诗云察觉到拂衣脚步停下，立时便已会意，说道：“少侠不必担心，不会和旁人碰面。”

拂衣笑着点点头：“多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间，说来也奇怪，分明还能听到百里回时一伙人的声音，但一出房门，却不见旁人的身影，想来此处定有机关之术。

过道狭窄，墙上的灯火来回摇晃，身后的声音早已远去，此时只能听到两人轻微的脚步声。

拂衣问道：“诗云姑娘，此处阴暗，可也有鲜花吗？”

诗云道：“赌坊处于地下，我还未曾见过有什么花能活下来。不过，或许某些角落里会有吧。少侠为何有此一问？”

拂衣道：“只是闻到一阵很好闻的香气。此时虽然是冬天，但这香气却好似置于春日，闻起来心神宁静，很是舒泰。”

诗云道：“多谢少侠。少侠请。”说着推开一扇木门。

屋内布置整洁雅致，桌上摆了一壶酒和几样小菜，倒不像是个会出现在赌坊中的样子。

诗云道：“少侠稍作歇息，赌局开始之前，我自会带少侠前去。”

拂衣道：“多谢。”

房门关上，拂衣四处打量一番，屋子不大，一眼便可看到头，都是些寻常物件，并无什么异样。

可此处的隔音效果比起方才比武场却是好上许多，即使贴到墙壁上凝神倾听，也探听不到半点周围的动静。

拂衣嗅了嗅鼻子，只觉那缕淡淡的香气仍然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诗云姑娘早已离开许久，可这香气却仍留在此处。

“确实很好闻。”

拂衣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香清冽，比之十二酒肆的春花酿亦有不俗之处。

“果然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