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谨庭再次见到周翊的时候,对方正站在校门口与策宇寰说着什么。他与策宇寰有过一面之缘,杭谨庭在向两人走去的同时,见到了他们冷面霜眉的模样,似是刚吵了一架。
早晨六点半,学校门口已是人山人海,车流将一条并不宽敞的马路堵的水泄不通,学生与家长们推搡着行走,而零星下起的小雨让这本就糟糕的路况越发雪上加霜。
相隔十几步,周翊依旧顶着夏初秋的面容,他向着杭谨庭走来,左肩上挂着书包,看上去却没多少分量。
手撑一把伞,杭谨庭将它举于周翊的头顶,伞通体透明,雨滴打落在伞面清晰可见。
“你怎么来了?”看着周翊,杭谨庭又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策宇寰,“和你哥吵架了?”
周翊“嗯”了一声,回答道:“包里是给你的药,等会下课抽空我给你送来。夏初秋今天必须出现在学校里,如果我没猜错,李悦今晚还会在校门口堵我。”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并排朝着校园内走去,以夏初秋的样貌,与杭谨庭对话时需要扬起自己的脑袋,说话时微微向上看去,周翊意外瞧见了对方有些发红的脸颊。
“退烧药吃了没?”在杭谨庭开口之前,周翊又忽然转换话题道,“你说你一个正常男的,为什么阴气也这么重?”
无奈地笑了笑,杭谨庭也不否认:“周老板,我看你阳气好像也不旺吧?”一句玩笑话偏离了话题,男人拍了拍周翊的肩,不久又扯了回去:“其实我师傅从前也这么说我,有可能上辈子做了什么吧,谁知道呢。话说回来,你这药还真挺管用,今天早上我撕下的时候,伤口已经结痂了。”
“结痂不代表痊愈。”周翊反驳,“狴犴的煞气侵蚀到了人体体内,如果是那些三流天师,怕是已经去了半条命。”
说完,周翊停下脚步,两人驻足在人群中相望,忽然,杭谨庭伸手抹去了对方额前的碎发。把这归咎于发热时的犯浑,杭谨庭小愣了片刻,却没有给自己的行为作出任何解释。
周翊只当是雨水打湿了发梢让人看的心烦,没有太过在意,两人一同走向檐下走廊,他侧目瞧见杭谨庭甩尽伞面上的水珠,耳边传来了其他学生传来的声声招呼。
周翊说:“等会见吧。”
杭谨庭点头,想要开口,却瞧见走廊尽头的同事朝着自己走来。在对方转身的同一刻,杭谨庭借机说道:“夏初秋,第三节语文课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次。”
“知道了,杭老师。”站在楼梯上,周翊回头看着对方,立于高处,男孩稍稍低头,他眯着眼,神情已然不再装作夏初秋应有的模样。杭谨庭有些晃神,透过一个人的面容看着另一人的灵魂,他微笑着没有回答,两人在一楼大厅处分别。
在周翊看来,现代的高中生活不算丰富,但也没有过于枯燥。夏初秋的座位被调至了靠窗第三排,无聊的时候,周翊便一个人眺望着窗外。教学楼紧贴着学校的围墙,墙外是栋栋紧密排列着的居民楼,相隔高二五班的教室不过一百来米,周翊坐在窗口,甚至能看清五楼大爷举起晾衣杆的矫健身影。
望的出了神,周翊并没有发现教课老师停留在他的身边,直到桌面上传来了老师的敲打神,男孩猛地扭头,看见一个女人犀利的眼神就这样直勾勾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夏初秋。”女人是高二五的化学老师,瞧见男孩走神的模样,不由得提高了嗓门,“虽然你们高二五是文科班,别忘了还有学业水平考试,过不了一样不能毕业。”
周翊一愣,还没想着说些什么,便听见化学老师问道:“黑板上的那道题你回答一下,下面哪个选项属于碳链异构?”
当着全班的面站起身,周翊将目光锁定在有些反光的黑板上,他皱起了眉头,却始终没有回答。直到周围传来了不少窃窃私语声,他身旁的老师才忍不住催促道:“选什么?”
“选C。”
话音刚落,教室中忽然变成寂静一片,周翊能感受到身旁女人压抑着的怒火,沉默片刻后才听见对方问道:“你会吗?”
周翊坦然道:“我不会。”
意料之中的训斥没有传来,周翊落了坐,却也需要课后跟着这位化学老师去办主任办公室拜访。下课在同学们同情的目光中走出了教室,周翊跟在女人的身后穿梭于走廊之中,路过某一拐角处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忆起来,前边便是昨日晚上杭谨庭最初抱着搭救他们的那个教室。
“崔老师,你怎么来了?”此时的杭谨庭正好从办公室走出,他手持一壶快要空了的茶,眼神不自觉瞟向了后方的周翊,“这是......?”
带着学生一道走进了办公室,女人二话不说便道:“杭老师,你们班的学生太不拿理科当一回事了。”
杭谨庭有些为难,却看见一旁的周翊一脸事不关己。
“连最基础的题都不会,到时候怎么参加水平考?”女人咄咄逼人,眼神却看向了周翊,“上课四十分钟有半个小时都在发呆,剩下的十分钟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开学第一周就这个态度上课,再这样下去之后的课也别上了,要么走廊上站着,要么你拿着其他课的作业来你班主任办公室做作业吧,我也管不了你。”
化学老师一口气说了很多,她的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周翊在对方的喋喋不休中忽然转过了头,他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微微皱起了眉。这些话并不刺耳,周翊听在耳中,竟觉得有些熟悉,内心下意识地发怵,他在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
学生犯错,班主任总觉得自己难辞其咎,杭谨庭不住地给化学老师道着歉,再三作出保证,向着任课老师确保此类事情的不再发生。
“我说周老板......”女人离开后,杭谨庭长舒一口气,“顶着我学生的脸,让我这个班主任省点心吧。”
此时的办公室只有两人,或许是昨夜药膏的药性还没散发,空荡荡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草药香味。杭谨庭与周翊面面相觑,半晌的沉默后倒是让男人稍稍吃了一惊。周翊很少服软,这一次倒是意外地软下了语气:“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杭谨庭摆了摆手,无奈却非动怒:“你怎么不会化学?”
周翊一愣,好奇道:“为什么我要会?”
男人被堵得哑口无言,转念一想,又道:“我以为你懂的很多,毕竟药理都会,化学应该......差得不远?”
“我并非出自你们正规学校,儿时跟着师父习道数十年,其余所有知道的不过都是日积月累的经验。”周翊耐心解释,“现在学生接触过的东西我大多不懂,只有英语数学略知一二。”
“我瞧你语文挺好。”
周翊忽然转头,反问的语气再一次变得犀利:“中国人不会国学?”
“我是说比其他学生都要好。”
周翊点了点头,说:“不是我倚老卖老......”
话还未说完,杭谨庭似乎提前料知了后半句,接替对方开口,他笑说:“是经验?”
再次颔首,周翊又补充:“是常识。”
第三节下课的时间不短,趁着眼保健操的机会,周翊将今早方才制成的草药给杭谨庭送了去,连同带着的还有一盏熏香,是男人花费了一整晚的心思琢磨出来的配方。
熏香通体成紫色,很淡,却又夹杂了几丝白。气味如同周翊店中那般令人神怡,杭谨庭靠近嗅了嗅,发现周身竟有些发热,而他起初却浑然不自觉。
瞧见对方发现了端倪,周翊笑了笑,这才开始解释:“你阴气重,我还加了点壮阳的料。”说完,周翊一愣,似乎发现了话语的漏洞,连忙改口道:“我是说提高阳气的东西,同药一起使用,相辅相成,也可以让你的伤快些好起来。”
“先谢谢你了。”
“客气。”
说话的同时,有同事推门而入,杭谨庭与周翊同时转头,在隔壁班主任的打量之下,寒暄了几句学习事宜。离开之前,周翊将高二五的语文作业顺势拿了走,他关上门的动作很轻,恭敬道了声“老师再见”,俨然不似昨晚那个杀伐果断的男人。
杭谨庭看着入口处陷入了沉思,仿佛那个男孩依旧站在不远处朝着他看,想得久了,男人竟有些魔障,总觉得在何时何地他们或许并不是第一次相遇。
“谨庭。”忽然,隔壁桌的同事唤出了他的名,起身走到了杭谨庭的身边,问道,“你们班的夏初秋是不是很难搞?”
行动先于意识,杭谨庭点了头,却又在片刻之后推翻了这番评论。下意识地把对方口中的人当作了周翊,男人缓缓说道:“不难搞啊,感觉他人......其实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