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探案录 第221章 第 221 章

麟德殿内不得携带兵器，迭裕粗声粗气地同永康帝要了根八尺长木棍，永康帝本要为虞敬轩也备上根一模一样的，可虞敬轩一贯不走寻常路，摆手拒绝了侍从递来的长棍，俯身从桌上摆着的花瓶里抽了枝桃花出来，轻轻甩落枝丫上残留的水，然后用带着粉嫩花苞的尖冲着迭裕所在的方向一点。

大约是虞敬轩不端正的态度惹恼了迭裕，离得近的官员只听见迭裕低声骂了句银样镴枪头，那状如黑熊的男人就举着棍子直冲着虞敬轩面门而去。

“嚓”的一声响起，花枝颤颤巍巍地架住了兜头砸来的木棍，花枝上脆弱的花瓣一瞬间便掉了一半，含苞待放的桃花枝同迭裕手中坚实的木棍一接触，宛如深闺中娇弱的小姐，于梦中被春风敲醒，正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推开房门，就被一壮硕如山峦的武娘子一掌拍在了肩头，拍出了一串嘤嘤嘤。

紧接着，武娘子拉着被一掌拍懵了的娇小姐往外走，娇小姐被拉得踉踉跄跄，一步一颤，头上带着的金钗步摇落了满地，天空中喜鹊叽叽喳喳叫着迎春，春风温柔拂过花草树木，忽在瞥见武娘子壮硕的身材后，像是一瞬间岔了气，稍一停顿后变做狂风骤雨，啥事飞沙走石，黄沙漫天，娇小姐发髻凌乱，武娘子满嘴吐沙。

花枝在虞敬轩的手下柔软得像是一把软剑，借势便缠住木棍，迭裕一时挣脱不开，索性便腾出一只手来，冲着虞敬轩一掌推去，虞敬轩亦抬手对掌，“砰”的一声响起，两人接着力道分开，虞敬轩手中的花枝断成了四截，迭裕手中的木棍也被拦腰折断，看起来似乎是势均力敌。

灿都和迭裕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虞敬轩倒好像是在这场比试中醒了神，神清气爽地冲着迭裕抱拳道了句“承让”。

永康帝喝多了酒，正觉得有些头疼，生怕蠡国人再借着献艺的名头不依不饶下去，连忙乐呵呵地招呼人给虞家兄弟赐菜，将这篇给揭了过去。

虞敬轩坐回了座位上，一面浅笑着端着杯桃花酒品鉴，左手指尖不断磨搓过掌心。

宴席结束，虞敬轩搀扶着虞霁白上了常绥侯府来接人的马车，马车驶离宫门一段距离后虞敬轩才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纸片，纸片是刚才宴会上同迭裕过招时对方趁乱传过来的，纸片质地粗糙泛黄，纸上的字更是潦草得宛如鬼画符，纸上仅短短三字——救灿都。

晚宴之后，虞敬轩又在家中躲了两日懒，才悠哉游哉地去上工，刚一脚跨进府衙门槛就受到了属下们的热情问候。

“大人，听说您前日宴会上同蠡国人大战三百回合，震碎了四张桌子七只碗五双筷子还有两根舞姬的发簪！”小白满脸崇拜地看向虞敬轩，“大人神勇啊！”

小白说完，瘦子也跟着挤了进来：“大人大人！我听说您就用了一朵桃花，就一朵桃花！耍了套醉拳就把那蠡国人给干翻了！您这是什么功夫啊？我也想学！”

瘦子同小白边说着边不约而同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桃花，口中发出“咻咻咻”的声音，手上摆出各种架势丢桃花。

虞敬轩越看越觉得好笑，正打算纠正一二，老杨却拨开了挡在前方互丢花瓣的两只皮猴，神情颇为不屑地纠正道：“年轻人听风就是雨！一点求证精神都没有，桃花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干翻一个人呢？少拿这些坊间传闻来咱大人面前丢人现眼！”

虞敬轩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这拿一朵桃花干翻一个人，虽然听起来潇洒又好看，但确实有些离谱，还是老杨你……”

没等虞敬轩将话说完，老杨便一脸严肃地同两皮猴科普：“什么蠡国人，我表哥的丈母娘的侄子的隔壁邻居在宫内当差，他说了那根本就不是人！壮如熊声如虎，是蠡国人历经几代研究出来的虎熊兽！虎熊兽自小以睢人为食！蠡国人长期侵扰我国边境，劫掠百姓就是为了给这虎熊兽提供食物，让此兽习惯咱睢人的味道，所以当这蠡国人借着献艺的名头将这虎熊兽放出来的时候！”

老杨猛地拔高了声音，面上的神情也跟着害怕起来，小白和瘦子被老杨吓得跳起来抱在了一起：“那叫一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小白听着听着觉出不对劲来，狐疑道：“没听说那宴会上有死人啊……”

老杨被打断了施法，不满的斜睨了小白一眼，粗着嗓子教训道：“差点差点！先抑后扬懂不懂？夸张了解不了解？”

小白忙连连点头，示意老杨接着往下说。

“这不是有咱英明神武的大人在嘛！”老杨也一脸崇拜地转头看向虞敬轩，“大人一出手，就用那一根脆弱的花枝！就这—么—点粗细的花枝，打断了那虎熊兽的四肢，彻底绝了那蠡国的狼子野心！”

虞敬轩：“……”整段都很离谱，偏偏桃花枝的细节倒是没落下，但拼凑在一起之后只能说是离谱到家了。

虞敬轩看着眼前三人同款崇拜脸，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破这三人的幻想时，官珞从府衙外走了进来，一瞧见站在门口的虞敬轩就忙问道：“欸，我听说你……”

虞敬轩听见这熟悉的开场白，当即一脸麻木地转头，带着一脸“你说，我听听还能有多离谱”的表情看向官珞。

官珞被虞敬轩奇怪地眼神盯得卡了一下壳，虞敬轩见状索性自己开始催流程：“震碎锅碗瓢盆？”

官珞：“啊？”

看来不是，虞敬轩又接着道：“桃花杀人？”

官珞：“什么？”

“虎熊兽？”

官珞神情复杂地掠过眼前四人，摇头否认道：“不是。”

虞敬轩长叹出一口气：“那你听到的版本又是怎样的？”

官珞的视线掠过虞敬轩完好的胳膊腿脸，大致已经猜到了在她到来前虞敬轩都听了些什么，复杂的神情中透出一丝同情：“蠡国人用万尸千山蛊唤醒了他们深埋在圣地的保护神，并将之炼成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旱魃，你与它一番缠斗，奈何实力悬殊，垂危之际用大明宫内那把挂在历代君王桌椅后头的锈剑砍掉了旱魃的脑袋。”

可以还有反杀情节，内容丰富了不少。

官珞看着虞敬轩一脸“万万没想到还真有更离谱的早知道不听了”的表情，好意补充道：“我这是精炼版本，原本情节环环相扣跌宕起伏，还有太子太医等一干人等友情出演，宫里据说已经就这个版本开始出折子戏了，后宫嫔妃包括皇后娘娘在内都表示十分期待。”

虞敬轩：“离谱这两字我已经说累了，所以你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官珞抬手往东方向一指：“这个版本正是太子妃殿下说给我听的。”

难怪能离谱成这样，先前几个版本好歹还是活物，到官珞这里连活物都不是了，甚至还能编出“万尸千山蛊”这种乍听上去很像回事，仔细一品啥都不是的名字，他合理怀疑，这故事就是在东宫养胎闲着无聊的太子妃编出来的。

只是……

虞敬轩看向官珞一脸聪明相的脸，忍不住问道：“这么离谱的版本阿瑶到底是怎么说服你相信的？”

官珞冲着虞敬轩双手一摊，用表情回答他，太子妃殿下这么温柔美丽聪明雍容大方的人，没理由不信。

三人成虎，四五六七……不知道多少人成旱魃，虞敬轩一脸心累地摆了摆手，打算直接跳过这个叫人心累的话题，生硬地转了话题，问起了这两日府上的情况。

除了这两日宁王借着京兆牧慰问下属的由头来了两趟，帮着处理了两件丈夫偷藏私房钱引发的家庭矛盾外，说来说去，近来京兆府上唯一能够得上情况二字的，除了獬豸就只有刚来的蠡国使团了，獬豸销声匿迹，蠡国使团也暂时安静如鸡，京兆府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势下摆足了平和的假象。

小白和瘦子换了班后就回去歇着了，老杨跟瘦子结伴出去巡街，虞敬轩在府衙晃悠了两圈后就被看他晃悠看得眼晕的冯司法给打发了出来，正好官珞打算去鸿胪寺附近转转，便顺理成章地带上了自家无所事事的京兆尹大人。

鸿胪寺离京兆府府衙不算太远，两人边说边聊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鸿胪寺附近，结果刚到近前就瞧见俩熟悉的身影正同鸿胪寺门外的金吾卫纠缠。也不知双方说了些什么，就见其中一人被金吾卫推着摔了个屁股墩，露出半张脸来，却是在家休病假的小伍，剩下一人不用看正脸，光看身形便知是小慧。

也不知这么一个“病弱”组合怎就跑到这鸿胪寺来了，甚至还一副跃跃欲试，妄图要跟金吾卫来个鸡蛋碰石头。

眼瞅着小伍爬起来准备接受下一波毒打，虞敬轩同官珞也不敢耽搁，连忙上前拦下了金吾卫，一边道歉一边一手一个地将这不知轻重地二人拉走。

也幸好虞敬轩在这京中大小算是个人物，金吾卫肯卖个薄面没有追究小伍。等将二人拖到了附近一茶棚底下，彻底远离了金吾卫的视线，官珞才松了手，沉着面孔压着声音冲着小伍就是一顿训。

“你是养伤锈了脑子，还是又吃了蘑菇在这里发癔症！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吗？知道刚才那人是谁么！知道里头住着什么人么！”官珞深吸一口气，看着小伍委屈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接着骂道，“鸿胪寺！天子近臣金吾卫！蠡国使团！哪个是你这小捕快能惹得起的？还敢动手……”

官珞气得脑瓜子嗡嗡的，满肚子训斥的话挤在喉间不知从何骂起，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道：“真是出息了！”

反倒是虞敬轩轻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颇有些不知所措的小慧，淡淡地劝道：“小伍往常也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便是真要在姑娘跟前逞英雄也不该是这样，你骂两句去去火，再给他个辩驳的机会。”

小伍见缝插针，顶着官珞的黑脸打报告：“老大，真的是事出有因情势所迫啊！”

小伍说完这一句，见官珞虽然依旧黑着脸，但却没有接着训斥他，连忙三言两句解释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因为蠡国使团到来，鸿胪寺人手不足，礼部便从其他部门抽调了不少人来帮忙，赵迅就是其中一员，前日本不是赵迅当值，但因为当日当值的官员家中刚巧出了急事，便央着赵迅帮忙替了一班，只是自那之后赵迅便一直没有回家，甚至就此没了音讯，小慧找了几圈又问了赵迅的一些同僚，得知赵迅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鸿胪寺，这才找了过来，只是鸿胪寺门外戒备森严，赵家兄妹在京中没有根基，金吾卫并不理会小慧的哀求，这才有了先前官虞二人来时所见的那一幕。

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小伍本以为官珞能就此消气，谁知官珞听完之后面色愈发不善，黑着一张脸续上前言继续骂，这才甚至连一旁站着的小慧也没逃过：“京兆府衙门就同这儿隔着一条街，是突然失忆了不认得路了还是怎么着，出了事不知道去报官，跑来鸿胪寺逞英雄？愚蠢！”

“我、我不想拖累你们……”小慧手上绞着手帕内疚着说道，眼神同官珞相交，仿若被刺痛般瑟缩了一下，迅速低下了头，口中喃喃，“已经、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四下里人来人往，茶铺中吆喝不断，官珞却恍然觉得有一面无形且厚重的壁垒横隔期间，小慧喃喃一句，却仿若隔着山海传来，模糊的宛如呓语。

官珞想说什么，却仿佛被石头哽住了喉咙，张不开嘴，又不想叫人看出异样，深吸一口气，装作被气到的模样侧过脸去，不再看闯祸的二人。

虞敬轩见气氛不太对劲，主动接过了话茬，半是劝慰半是教训地道：“翰林院编修官虽不大，但也是我大睢朝廷命官，朝廷命官无端失踪，也当属我京兆府管辖范畴，你们不报官回头惹出祸来，才是真麻烦。”

“只是如今并不能确定赵迅是否还在鸿胪寺内，便是在里面也不清楚，他到底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还是公事所需，咱先别搞得大张旗鼓的，我先刷个脸寻人进去探探，探明白了再决定下一步。”

虞敬轩表现得虽不及官珞来的严厉，但态度却比之官珞更为不容异议，余下的三人便都认可了他的提议，由官珞留下陪着小慧和小伍在茶棚内等消息，虞敬轩独自返回鸿胪寺探听消息。

消息来得很快，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只说前日有个大约是礼部的年轻人因为一把古琴得罪了蠡国大皇子灿都，人当场就被对方扣了下来，因没什么认识他的人，礼部管事的又怕惹事不敢去灿都跟前领人，便由着蠡国人将人扣押到了现在。蠡国人住的地方不得随意进出，故而里头究竟是个什么场景，那年轻人现在情况如何，一概是全然不知。

小慧乍一听闻这消息，面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人险些都站不住要往地上躺，幸好官珞在旁边一直看着及时扶了一把才没叫人真倒下去。

虞敬轩听闻此消息，惊诧愤怒之余更有一丝疑惑，只是如今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脑中快速地盘了一圈朝中关系，当机立断道：“我去寻翰林院掌院学士姜大人出面，姜大人是这次科举的主考官，赵迅是他的门生，由他出面要人最为妥当，且放心吧，这到底是在我大睢境内，蠡国人嚣张不到哪儿去。”

通读一遍发现后半段不是很顺畅，所以修改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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