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雪止转晴,如果这时有人进到京兆府府衙内就能看到这样算得上离奇的一幕。
京兆府府衙的后堂里烧起了地龙,有四人盘腿坐在矮桌前,桌上摆了张四四方方的羊皮纸还有个陀螺似的骰子,桌边的地上却放满了酸杏干、酸枣甚至还有瓶已经少了一半的山西老陈醋。
小伍这会儿正手捏着骰子打算投掷,口中还念念叨叨的:“不要赃不要赃,千万千万不要赃。”
“赃赃赃……”还做着男子扮相的太子妃聚精会神地看着小伍手里投掷出去的骰子,口中也不住地念叨,整个人看起来都神神叨叨的。
骰子被投出转了三五圈才稳稳地定在了“功”字面上,太子妃见状猛地哀嚎一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伍倒是乐得眉飞色舞,拿着羊皮纸上的红色小旗帜往前跳了一格:“我升到当朝太傅啦!哈哈哈哈哈哈,又是我赢了,老大、姚公子、还有这位黑大哥,愿赌服输~”
太子妃看了一眼小伍手底下已经走到“太傅”格子上的红色小旗帜,又看了一眼自己还停留在“白丁”格子上的蓝色小旗帜,再次哀嚎了一声冲着羊皮纸就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看那架势似乎是想打乱了棋盘耍赖。
官珞坐着没动,小伍倒是反应快抬手冲着扑上来的太子妃脸上就是一掌,直接把人推回了原位。
官珞来不及制止,看着小伍的动作心头一阵狂跳,咽了口口水看向自个儿对面坐着的黑衣男子。
这人是太子安排了保护太子妃的暗卫,先前太子妃说要玩“升官图”,可他们刚好三缺一,太子妃便从房梁上拉了这位黑脸黑衣的暗卫下来凑数。
这暗卫陪着他们玩了许久,全程没多说一个字,让投骰子就投骰子,让喝醋就喝醋,安静地像是个工具人。
可刚才就在小伍伸手去推太子妃脸的时候,官珞分明看那暗卫的手动了一下,只不过被太子妃暗中制住了。
尚且不知自己已经在阎王房门口溜达了一圈的小伍还满脸不赞同地看向太子妃,责备道:“大丈夫怎么能耍赖呢?”
显然不是大丈夫的太子妃只能故作大方的一摆手:“行,愿赌服输。”
官珞抚上心口松下了一口气。
京兆府府衙内自然是不能摆赌局的,所以他们四人所谓的愿赌服输其实就是挑着旁边摆着的酸枣、酸杏一口气吃下十颗就算过去了。
原先的赌注是那瓶山西老陈醋,奈何酸劲儿太大,加上小伍今天手气如有神助,而包括官珞在内的人,手却像是被抹了煤灰,黑到不能再黑。
连着三局都是小伍赢,他们三人灌下去半瓶醋,那暗卫一直瘫着一张脸官珞瞧不出什么来,但太子妃掷骰子的手都酸得发抖,官珞自己也是酸得头皮发麻,这才把醋换成了酸枣和酸杏。
太子妃豪气地抓了一把酸杏放入嘴中,鼓着腮帮子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都怀疑是不是先前那醋太酸了,我吃着这酸杏竟然还觉得它有点甜。”
官珞跟着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就皱起了眉头:“还是酸,不过比醋是好多了。”
小伍乐呵呵地看着众人被酸得面目狰狞,还得瑟地看向太子妃挑衅道:“这位姚公子,你说这再过两月就到春闱了,你这连输四五把,还每回都停留在‘白丁’上,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吧。”
官珞眉头一跳,瞪向作死的小伍。
太子妃倒是不怎么在意,横竖她也不会去参加春闱,什么好兆头不好兆头的可戳不着她的痛处,于是便一边端起茶杯喝茶一边无所谓地道:“反正我也不参加科考,白丁就白丁了。”
小伍面色一凝神情古怪地看了太子妃两眼,然后身体微微凑向官珞小声诋毁道:“老大,这人不上进啊,没出息,还是咱虞大人好。”
这下轮到官珞神情古怪地盯上小伍了,先不说虞敬轩是给小伍灌了哪个牌子的**汤,但就小伍这番话就能看出来,小伍这小半天同太子妃的针锋相对,这是拿太子妃当成是虞敬轩的假想情敌了。
太子妃离宫出走这事不用虞敬轩叮嘱官珞都知道不能声张,原本还担心太子妃会想要去上街逛逛,一般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官珞甚至都做好了各种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谁知太子妃却嫌弃外头天冷,只想窝在京兆府府衙内同官珞一起做两条温暖的小咸鱼。
但光做小咸鱼太子妃又觉得太无聊,官珞便只能把家里蹲闲着没事儿干的小伍也叫了过来,拉上房梁上的暗卫大哥一块儿陪太子妃玩升官图。
官珞叫上小伍的时候只说太子妃姓“姚”是她来京中探亲的朋友,却不知小伍会这么想她同太子妃的关系,还为了虞敬轩一直刁难对方。
啧,她还真没看出来,小伍是个这么护犊子的人。
官珞还想着要为了小伍的生命安全考虑解释一二,太子妃倒是耳朵尖听见了小伍的嘀咕声,二话不说,伸出胳膊一把揽住了官珞的肩膀,冲着小伍挑眉道:“你家虞大人这会儿指不定跟哪家小姐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呢,当然是我比较好咯。”
太子妃说完竟是直接伸手摸了一把官珞的脸,表情挑衅地看向小伍,表情很是得意。
被莫名其妙吃了豆腐的官珞:“……”
她现在严重怀疑,刚才翻墙的时候太子妃可能是被人掉包了,这么幼稚地挑衅手法还是她先前认识的那个精明聪慧能开连锁酒楼的太子妃么?!
一直默默扮成背景板的暗卫看着太子妃调戏官珞,面瘫的表情下内心却纠结地想着这事儿到底要不要回去禀报给太子殿下。
小伍震惊地看着官珞被调戏了非但不还手,甚至还表情无奈地叹出了一口气,看着官珞望向那姚公子的眼神竟然还有丝丝纵容和宠溺,该不会是……
他们虞大人被老大渣了吧?
“老大你们这样……是不是……”小伍指着官珞和太子妃两人,表情很是纠结。
官珞看着小伍又怂又震惊又纠结的样子,心生不忍,刚想开口解释便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官珞同太子妃同时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没等一会儿便有人一把掀开挂在门前挡风的厚帘子闯了进来。
官珞没见过这人但太子妃却认得,这人是太子殿下跟前伺候的小太监,今日随着太子一道去了曲江湖,这会儿来人却神色焦灼满头大汗,都不用猜便知道定然是出事了。
小太监一眼便认出了坐在官珞身侧的太子妃,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要跪下拜见:“太……”
小太监话刚开了个头便被太子妃挥手打断:“别废话,直接说重点,是不是你主子出什么事了?”
小太监看了看太子妃又看了看同样眉头紧锁的官珞,开口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虞、虞大人他跳河了!”
太子妃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便感到身侧忽地刮起了一阵风,一晃眼官珞已经消失在了房内,只剩下晃动的帘子和还在愣神中的小伍。
官珞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曲江湖畔,等他赶到的时候便见湖岸边里里外外围着好些人,乌泱泱的一片还夹杂着女眷的哭声,氛围实在是不详。
官珞心里想着,虞敬轩这货可是在泾水那么湍急的河道里都能死里逃生的人,像曲江湖这种由一个小池塘被大睢历代君王挖出来的半人工湖,没急流没漩涡的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事儿,脚下却在这不详的氛围下赶到一阵一阵的发软。
官珞一路拨开人群抵达内侧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一双横躺在路当中脚,从鞋底一路到裤腿都在往外头滴水,还有大约是湖底的水草混着碎冰渣缠在脚上,双腿僵直,看样子便知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脚长约七寸,推算身高在六尺左右,比虞敬轩矮,不是他。
官珞意识到这点头悬着的大石瞬间便落回了实处,她就知道不会是虞敬轩这家伙。
“死者男性,年约十七八,身长六尺,被救起时四肢僵硬,身上多处出现紫红色尸斑,唇周有白色水沫,初步判断为溺亡。”
有一人声不急不缓地先官珞一步将尸体状况一一详细说出,那人说话的声音和方式是官珞熟悉的样子,一字一句都像是仔细斟酌后说出,字句间的间断都几乎相同,死板严肃。
官珞一抬头第一眼不是望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反而鬼使神差地望向了相反的方向,然后就瞧见一个浑身湿透了的人正裹着一条毛毯蜷缩着坐在地上,因为天冷被水沾湿了的头发上甚至都有些要结冰的迹象,这会儿寒风一吹人便抖得跟发了癔症似得,可偏偏在瞧见官珞望过来时还能扯出一个笑脸来。
官珞瞧着虞敬轩那张僵硬的笑脸,再瞧着虞敬轩头上顶着的碎冰,心里感觉有根冰锥子在戳着心窝,又冷又疼。
官珞快步走到了虞敬轩的身侧蹲下,二话不说抬手冲着虞敬轩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呼了过去,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怎么的,声音打着颤地呵斥道:“冻傻了么还笑得出来。”
一旁完全被忽视了的太子:“……咳,那个官捕头既然来了,那这事情就交给京兆府吧。”
官珞听见太子的声音,转头望过去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尸体旁的太子以及还蹲在尸体旁的叶岩庭。
叶岩庭神情冷淡地望了官珞一眼,然后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枯草屑,冲着官珞拱手:“死者情况我已经初步勘察过了,看情况应该是溺亡,既然官捕头来了,那叶某就告辞了。”
叶岩庭说完也没等官珞答话便冲着站在一侧的太子行礼告退了。
官珞看着叶岩庭的背影心中一阵纳闷,自从衡王一案后到现在也有好些时日了,可叶岩庭瞧见她还是这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儿又惹到他了。
可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官珞去管叶岩庭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身边坐着个被冻得快要不会喘气的虞敬轩,地上还躺着个已经不会喘气了的,要解决的事情可真够多的,可她这会儿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搞明白。
虞敬轩看着官珞眼神在他和地上躺着的死者之间转了好几圈,虽说人是被冻得够呛但脑子却还挺好使的,一下子便看出了官珞眼中的迷茫,哆哆嗦嗦地便打算开口同官珞解释。
“我刚才……”
虞敬轩话刚开了个头便被官珞皱眉打断:“省点力气,有事回去再说。”
官珞的声音并没有被刻意压制,站在一旁的太子也听得一清二楚,闻言忙点头道:“官捕头说得对,也不急在这一时,谨言你还是快些回府换身衣服喝些祛风寒的药,毕竟到时候拖成重病也算不成工伤。”
鱼块【委屈脸】:你老婆调戏我老婆,我好亏!
太子【日常老婆吹】:我老婆真棒!
祝大家圣诞节快乐~评论送小红包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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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 10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