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靠在墙上,身子发颤,一双朦胧、湿漉漉的眸子看向他,好似一头无辜又害怕的小鹿。
可那双眸子背后分明流露着一股要强的劲。
路璟淮朝下看去,地上赫然躺着一具黑狼的尸首,血红染湿了它油亮的皮毛,不知何处飘起了焦味。
路璟淮一步一步跨过狼尸,单膝跪在江媣面前,左膝夹住了江媣的腿踝,单手抚住她苍白的脸颊,上面沾着尘土。
路璟淮小心地替她抹去,动作极其轻柔。
不知是山谷过于幽暗,抑或是他们二人的火把都在方才的斗争里熄灭,江媣看不清路璟淮此刻的神情。
但她感觉路璟淮的心情一定是不好的,不然怎么会平日里总挂着笑的人此时嘴角、眼里笑意全无。
所以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杀了一头狼。”
路璟淮听到这,垂眸望着面前似是向他邀功的江媣,甚至有几分想笑。
明明她这么害怕,却还在安慰他。
“嗯,很厉害。”
路璟淮用额头抵住了江媣,声音温柔低沉:“我们媣媣很棒。”
他的鸦睫微微颤着,连声音都带了几分不可察觉的后怕。
巨石外断断续续传来一些动静,他眼神顿时清明许多,他将江媣扶起,让她与自己一同出去。
这次,他不会再让她独自一人去面对狼。
山口赫然站立着五六头狼,遍身都是刀痕,鲜血顺着腕骨缓缓流下,流淌在泥地上,黑爪沾满了朱血,衬得它们更如巡游夜间的恶鬼。
几头狼看见路璟淮和江媣从暗处走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猛扑想将其扑倒,不留一点喘息的机会。
只是方一靠近就被路璟淮连人躲开,好在它反应及时,才没有四脚朝天,摔昏倒地。
其余几头狼接连而上,路璟淮只得一次次退后,地上的焰火不知何时熄灭,洞穴黑通通的,他只得借着月色和狼的绿眸辨认出它们的位置。
如此一来,便慢慢处于下风。
长达几乎一夜的对决,路璟淮的体力渐渐支撑不住。
在又一次击退黑狼后,他抵着剑撑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粗重的鼻息声在江媣耳畔响起。
银白的月光斜照进来,恰好落在了他的发尾,一片染红。
在如此的黑夜里,江媣不敢贸然使用路璟淮给她的毒针,光射偏还好,若是一个不小心影响到了路璟淮……那便是完了。
她定心朝洞穴扫去,如今只剩下两头黑狼,那翠绿的眼眸宛如琉璃珠子一般鬼魅,同样死死盯着他们。
江媣只感觉不对劲,这群狼何至于如此拼死相搏。
定是……那山外的人捣的鬼。
江媣扶住路璟淮,刚一俯身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铁锈味,她摸了摸他的臂弯,沾了满手的血,凉得吓人。
江媣心中不忍,却见身前的男人侧首看向她,嘴角微微上扬,只是嘴角处一抹血尤为显眼。
路璟淮抹去血,声音听着有些虚弱。
“莫怕,我在。”
竟到了这时,他心中想着还是她怕不怕……?
江媣失笑,心中酸涩得厉害,她只答。
“我不怕,阿璟。”
路璟淮身形一怔,眼看着两头狼奋力一搏,容不得他多想,立马拔起长剑,将江媣护在身后,用剑抵住了他们最后一击。
“呜吼……”两头狼重重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此时天际宛如炸开火花,一道惊雷打响了深山,整个洞穴倏得一下照亮,闪过了许多狼的尸首。
同时唤醒了老天,痛痛快快下了场久违的大雨,冲刷这场血腥、持久、催人作呕的的袭击。
江媣扶着路璟淮坐到山口,那是离月光最近的地方。
二人的身子紧紧贴着,能感受到彼此强烈碰撞的心跳,仿佛这是他们活下来的唯一凭证。
江媣注视着路璟淮,他的身上流了许多血,先前的伤口全都破开,整件蓝衫都被血水渡上了一层新的颜色。
她的心有些揪起来,隐隐泛痛。一滴一滴泪从她的眼眶夺出,好似不要银子般,尽数落下打在路璟淮带血的手背上。
干涸的血丝瞬间渲染开来,绽放出一株株诡丽的曼陀罗,惹人艳丽。
路璟淮转头就看到江媣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别说多心疼了。
他缓缓抬起手,用干净的拇指抚去了她眼角的残泪,笑着安慰她。
“哭什么?现下已经安全了。”
“还是说,媣媣在心疼我?”
江媣的心事一下子被他猜中,只咬着下唇,眼中的泪水愈来愈多,逐渐看不清路璟淮的身影。
“哎……”路璟淮无奈笑着,轻轻笼住了她,她的泪水几乎打湿了他的肩膀,像是洗净了般,“怎么还越哭越多呢?”
“媣媣,我没有多余的帕子了。”路璟淮突然打了句趣,怀里的人才止住哭泣。
“我怕……”
江媣仰头看他,眼里的泪花亮晶晶的。
路璟淮的指尖抵在她的樱唇前,止住了她未尽的话,微微摇头:“不会的,媣媣。不会的,你信我。”
路璟淮当然明白江媣的意思,他懂她孤苦无依的等候,懂她明明害怕却要故作无事的坚强,更懂她强笑后的辛泪。
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所以他又怎么会不懂她未尽的言语?
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明白。
江媣在担心他的安危。
江媣也喜欢他。
江媣意识到这点后,呼吸都停滞了一下,她的心口惴惴跳动着。
原来心悦一个人是这样的,会忧心他的安危,会因为他受伤而难过,会害怕他的离开。
江媣埋进他的颈窝,闻到熟悉的气味后安心下来,将这个拥抱更深刻些。
路璟淮突然想到什么,挑着眉问她,湿热的鼻息探在她的耳畔,徒增痒意。
“媣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江媣对着他明亮的星眸笑了笑。
“对我言听计从,顾我安危,又与袁老相熟。”
“除了你,还有谁?”
“阿璟。”
江媣想起在宁州樾璱馆第一次见,路璟淮破天荒喊了句。
好久不见,殿下。
原来他在很早之前就认出了她。
怪不得他会处处留心她的习惯,待她总与旁人不同。
一切早有预谋。
就像鲜花会下一个春天再次绽放,伤口会在未来重新愈合,而他们周周转转也必将在一个冬天重逢,然后在下一个春天相认。
世间万物的法则如此,也幸得如此。
所幸,他们还是相遇了。
天微蒙蒙亮时,江媣醒来了,睡眼朦胧之际好似看到了路璟淮正盯着她看,眉眼弯弯。
一双桃花眸视若珍宝,俨似在看最珍贵之物。
江媣推了推路璟淮的手臂,却听见他“嘶”了一声,急忙凑到他眼前,乌黑的青丝垂落在他的手心里,隐隐勾起酥麻。
“弄疼你了吗?”江媣想摸又不敢摸的手在上面不断徘徊。
路璟淮的手逐渐靠近她,正色点头。
“好疼,媣媣。”
“你要对我负责。”
江媣:……
江媣一听就知道他是存了心思在逗她,干脆利索地起身不理他。
路璟淮也不在意,他身上的伤痕经一夜后已经全部愈合,结成一个个血块。
他揉了揉臂弯,江媣枕了一整夜,现在有点发酸。
不过,他高兴让江媣枕着。要是可以,他一辈子都愿意当她的软枕。
混杂着春意的寒风徐徐袭来,吹掀了他残破的衣袂。
路璟淮站起身,遥望着远方的天。
现在临近四月,天亮得早,远山的山峰袅袅烟云环绕着。
经昨夜这两场厮杀,山上的另一拨人定是以为他们二人已经身死。
只要……
路璟淮盯着地上沾满血的黑狼看了良久。
他将这些狼的尸首丢到巨石后面,再用草垛实实掩着,石头地上只留下一两具狼尸和诸多残骨。
只要伪造出他们二人被野狼分尸的情况,便好了。
不需要多么严谨,只需要那些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们心中所想,其余的大脑自会为他们二人做出最优解释。
而等他们反应过来后,他和江媣也早已离开了这座高山。
事实果真如路璟淮所料,在探路的人回来后,紧接着最前头的人就带着浩浩荡荡一批人走进了深山。
路璟淮趁此间隙也拉着江媣离开了这里。
路璟淮朝他们离去的方向暗暗勾起了唇角,他们给予二人如此之大的“惊喜”,他若是不回个礼,岂不是太显失礼?
况且,他这份回礼,备得可真是又大又好,定会让他们好生“满意”,绝说不出一个“不”字。
四月。
一身布衣的路璟淮走下马车,在旁等候多时的陈绍顿时瞪大了双眼。
他仔细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的人和装饰极简的马车后,嘴里的麦穗也随之掉到地上。
“头儿,你怎么遇到劫匪了?”
他说这话时,路璟淮正扶着江媣下来。
掀开布帘,从里露出一张可人的小脸,发鬓上仅簪了只山茶玉簪和几个发珠,如此朴素的装扮却依旧掩盖不住她的柔美。
宛似一个下凡人间的仙子。
江媣把手搭在他温暖的手心里,说笑着走下台阶,和之前有些像……又很不相像。
总之不对劲。
陈绍疑惑的神色终于在看到他们二人亲昵的神态后慢慢熄灭。
看他们俩的情况,这次出行看来大有收获啊!
媣媣发现身份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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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洞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