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杞听到名字,想到拍品单上最后一个神秘拍品:
红山。
原来是红山院的老板山姨。
“多谢玄凡大人相救。”
山姨手臂、腰侧和腿上均有伤,她简单顺了一下在打斗中凌乱的头发,扶着墙站起来,向陶杞行礼感谢,伤口让她勉强维持的持重摇摇欲坠。
陶杞扶她重新坐下:“不必多礼。”
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粉,简单处理她的伤口并包扎好止血。
“这里除了上面,还有其他出口吗?”
她从甬道那头一路走过来,没有发现门和窗户,于是问山姨,作为红山院的主人,她应该最清楚。
“没有,都封死了。”
山姨摇摇头。
“不过,这里原本是一条后街小巷,”
山姨拍拍身后的甬道尽头:“这堵墙和对面的墙,都是后来新砌的,很牢固。
但是红山院和隔壁院子的后门都开在这条巷子里,后门的地方是后来重新用砖石填上的,比较松动,很容易推开。”
陶杞了解清楚后,环顾一周光溜溜的墙,发现以她的三脚猫功夫,翻不出去…
“箱子装好后,他们会扯一下吊绳,另一边的人就会把箱子吊回去。”
山姨说到,眼神中没有情绪。
陶杞重新钻进箱子,山姨扯了扯吊绳,等待箱子上升。
可等了许久,吊绳没有任何动静。
陶杞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她想到还在红院中的陈霁。
一炷香时间过去,不论如何晃动扯动吊绳,另一边都毫无反应。
正当她和山姨商量其他可能离开的路径时,吊绳突然开始剧烈晃动,红院那侧亦传来嘈杂的声音。
陶杞看着移动起来的吊绳带着平台上的木箱上移,眼中闪过冷芒,抓住吊绳用匕首割断。
已经升起半人高的木箱轰然坠地,山姨不解地看向她,眼神重新警觉。
“他们可能发现我们了。”
陶杞对山姨说到,看她仍不解,解释到:“留在红院中接应我的朋友。”
有知县在,加上陈霁的功夫,应该没问题;但是如果让那些人进来这里,她们将会是瓮中之鳖。
但是很快,墙另一边的嘈杂声转移了地方,出现在二楼阁楼。
陶杞贴紧另一侧墙壁,刚好能看到对面红院二楼从窗户探出上半身的小厮。
虽然现在他们还无法过来,但是她心里清楚,只是时间问题,已经有小厮在尝试从二楼跳到墙顶上。
正当她久违地生出要拼杀一番的心境,二楼争先恐后的小厮突然回身,全部看向屋内,很快三两小厮被击飞,三两站在窗边的小厮直接坠下。
窗边空出来,粗布衣裳的陈霁从窗边跃起,脚蹬窗框而起,在巨大的圆月下跃入空中,身形凌如竹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下落。
袖中暗刀削起大片树叶,月光顷刻涌入甬道,陈霁随之落入。
借着银白的月光,陶杞看清落在她面前的陈霁,一半脸的易容纸已经脱落,冷白煞气;另一半的易容则呆板迟钝。
她看着这张割裂的阴阳脸,恍然若梦,仿佛三年前的陈霁和重逢的陈霁生硬地缝合在一起。
腰上被陈霁的手臂揽住,他说:“抓紧我。”
陶杞摇摇头,陈霁回头看她,眼神询问。
她从陈霁的脸上移开,说:“先带山姨走,我能顶一会儿。”
绝非逞强,或过善。
她心中强烈的感觉,山姨与羌府旱魃案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很可能是重大的突破口,能牵出他们查案以来从未触碰到的部分;
而且她早观察过这些红院小厮没几个会功夫的,她凭三脚猫的功夫能应付一段时间,更何况那些小厮现在根本进不来甬道。
陈霁没有听她的,继续抱起她。
陶杞语速很快:“陈大人你说过,像我这种人只是破案的工具,就像一把刀,卷刃了再换一把就是。”
从前共事时,他为了保下证据曾舍弃掉十数人马的性命,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后来赶到曾与他争辩,陈霁说过这句话。
他现在是在闹哪一处?
三年不见,这人怎么越来越拖泥带水?
陈霁猛然回头盯着她:“不是,不是。”
他好似魔怔一般又重复一遍:“不是。”
陶杞没时间和他探讨,二楼的小厮开始朝甬道中掷石头,她用匕首打偏一个直直朝陈霁后脑勺飞来的砾石。
“别浪费时间,快走,然后快点回来接我就是了。”
她想继续说些什么让陈霁离开,陈霁揽着她腰的手突然松开,她以为陈霁想通了,却马上感觉后脖子一疼,失去意识。
陈霁劈晕陶杞,将山姨留在甬道,先带着陶杞离开。
将陶杞就近放在红山院的吊桥阁楼,吩咐在外待命的小虎几人去研究吊桥的启动方式,又命吕仲卫带人在外围寻找红院入口,很快带了两队轻功好的锦衣使先行翻墙回到甬道和红院内。
但是山姨不见了。
他将堆起的尸山全数翻开,没有找到山姨,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甬道中一样,能证明她存在过的人全部死在甬道内。
未等他进一步寻找,红院中领队的老仓禀报出事了,陈霁留下人继续寻找,飞身去了红院内。
红院,前院二楼。
推开房间门,拍下阮郎的富商仍旧晕在床上,但是房间内血迹四飞,墙上、窗幔,全部飞溅上血迹,地上血迹流淌不亚于应到。
血来自阮郎、和掌柜。
阮郎身上的血迹更多,大多来自两腿之间,腿间的木艮器被残忍切下,随意扔在屋中间的地上;其次是拿着小匕首的双手,也沾满鲜血,匕首的血正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他双眼空洞,即使锦衣使押着,仍不断重复捅人的动作。
掌柜身上有两处血迹。
一处在脖侧,动脉被切开喷涌而出的血尽数洒在阮郎身上;还有一处是胸前,中间偏左一些,伤口众多,捅了好几道。
手边滚落的是先前要“大变活人”的那把肉刀。
老仓说他们赶到红院时,听到二楼传来嘶吼,上楼查看发现掌柜已经躺在地上,双眼睁大,已经咽气。
阮郎揪着他的领子,还在不停捅他。
“应该是此人砍下阮郎的木艮器,阮郎发疯杀死了他。”
老仓说完最后一句话,退在一旁等陈霁的指示。
陈霁脸上的易容已全部卸下,在血泊中更显苍白如鬼。
他先后查看两人,并掀开阮郎的伤口看了看,末了扫一眼阮郎,随意将手指上沾染的血迹抹在地上,神色无常说到:“都带走,别让人死了。”
*
陶杞醒来,发现她在衙门自己的屋内,准备起身时后脖子传来钝痛,她哀嚎一声又躺会枕头上。
心中怒骂陈霁,下手真狠,把她当犯人一样。
缓了一会儿后她重新起来,出门发现小虎在门外。
“玄凡大师你醒了!我家大人让我等在这儿,你醒了如果想去送你过去。”
陶杞揉揉后脖子,问:“去哪儿?”
“红院,红山失踪了。”
她在院中仰头看看红院方向,不见惊讶,默念:我就知道,死陈霁。
山姨既然能用一招同归于尽假死逃过,一定留有后手。
她在晕之前与陈霁的拉扯,是为了逼山姨说出后手,没想到陈霁一掌劈晕了她,也没想到红山竟如此沉得住气。
锦衣卫已在墙边搭了梯子,她进入甬道,入眼的甬道已经被清理干净,没有尸体,表面的血迹被水冲洗,更多的血渗进砖石土缝,永远留在这里。
陶杞看到陈霁正沿墙缓慢行走,手指不时轻叩墙壁,贴耳听声。
她没有去打扰他,从胸前拿出随身带的精罗盘,转了一圈发现精罗盘只是毫无意义的乱颤。
于是收起罗盘,借着梯子跃上墙。
墙很厚,两寸有余。
她稳稳站在上面,重新拿出精罗盘,指针的晃动开始有了明确的痕迹。
她继续往上,爬上甬道上方茂密的树干,一直爬到最高处,放眼看了一下四周的房屋,甬道两侧是红院和红山院,甬道的两侧是街道,南向一侧外正是她昨晚从红山院出来后沿着箱子走的拐弯处。
昨晚她走到那里便感觉风水不正,明明应该是一条笔直通向对街的巷子,却被拦截拐了弯。
现在看来,是巷子被封住,成了这红山院与红院之间的暗室甬道。
陶杞再次拿出精罗盘,指针的摆动渐渐停下,最后指向红山院的大门方向。
“陈霁。”
她喊下面的陈霁。
低头看去,重叠的树叶遮住人影,之间树干突然晃动,树叶沙沙间,一身灰衣的陈霁从阴影中跳上来,站在她对面的树顶。
“这墙有问题。”
陶杞说。
指针指的方向,也就是这里到红山院大门,墙体偏厚。
“实心的。”
陈霁说出他刚刚探查的结果,实心的说明不会藏有暗道。
“全部推倒。”
“推倒?”
“对,全推掉。”
陶杞再次肯定自己的意思,后脖子仍是钝痛,于是嘟囔一句:“刚刚让我留下,就不要这么麻烦了。”
“我不会再让你涉险。”
陈霁坚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月色下,地面是嘈杂的搜查声;
树冠之上,唯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陶杞看着对面陈霁的脸,尽管后脖子还是很疼,但她只被眼前的美色俘获。
她在心里呐喊:陈霁这张脸真好看。
月光将苍白的脸染成暖色,墨色长发高高束起,脚尖踮起立在树顶,衬得身形如树。
若是往常,她肯定会觉得陈霁这句话太过独断,她对自己的能力有把握,不想要他操心。
但现在,陶杞想:他大概是担心我。
这是第一次,借着美色,她将与陈霁之间数年的恩怨放下,开始试着接纳他们之间和平的一面。
陶杞点点头,对陈霁扬起一个明媚的笑。
一身青白道袍立于树尖,像一朵开在树上的碧色牡丹,繁复、清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