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战场仍冲突不断,华锦常在一线救治伤员,几乎穷尽了一切手段,甚至用上原本仍在研究的各种器具,但仍然还是有很多人救不下来。
她以前从未想过,眼看着生命逝去是这么无力的事情,原来不是依靠努力就能够把人救下来,能否给予救治的机会甚至纯纯是运气,可能还没等伤口缝上,人已经死了。
连日来死亡的士兵太多,她甚至有些麻木,常常在尸山血海里就这么坐下来,任由手上的鲜血一滴滴落到泥土里。
与此同时,迟安安和温妙妙正带着临川谷的最后一批居民转移。临川靠近温家,温妙妙和弟弟都回了临川谷去转移此地的百姓。
迟安安则是自告奋勇来的,自南北两国战争爆发,许多师兄弟都前往沿阵线的各个城池去帮助百姓。迟安安与温家姐弟年龄相仿,早就玩到一起去了,便跟着他们一起到了临川谷。
只是没想到战况如此焦灼,接到军令传来要求疏散转移的消息没多久,南诀奇兵竟然已向临川攻来。
几个少年自认为是江湖侠客,就算年岁不大也偏要去当那护送转移之人。身边长辈都忙得无暇顾及他们,任由他们在战场出入了几回,几个人虽然大大小小受了不少伤,心里却骄傲得很。
温妙妙带着弟弟和迟安安,正护送最后一批百姓往北面更安全的城镇中去。但临川的防线已经全面崩溃,南诀的军队如入无人之境,一点点向北碾过已空荡荡的村庄。等军队压到临江汾谷村时,正好把温妙妙他们包在里面。
所有人藏在地窖里,温妙妙考虑了一会,迟安安要比她小一两岁的,危险的事情尽量自己来担,“安安你留在这里,我和妙吉带一些跑得快的村民先冲出去,如果他们大部队来追,你们就趁乱跑,如果他们不来,你们就继续藏着,伺机而动,等我们找援兵来!”
温妙吉唯姐姐之命是从,马上就开始组织起来。
温家姐弟带着七八个人沿着河谷跑。
温妙妙跑出去没多久就被发现了,喊叫声震天,旌旗挥舞,向她们跑的方向直冲过去。
迟安安猫在地窖里面,从缝隙偷偷看出去,被跑过的马蹄震了一脸的灰。想道:完了,是带弓箭的骑兵。
骑兵追出去之后,南诀的剩余士兵立刻整装拔营了,似乎不打算在临川谷多做停留。迟安安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临川要紧在高处,汾谷地势低,大军不会长久驻扎在这里,只是没想到原本都扎营了,忽然又拔营走了。
迟安安带着剩下的百姓偷摸地沿着小路转移,看他们脱离了危险,便自己去追赶温家姐弟。
温家姐弟跑出去没多久就被七八个骑兵团团围住了。骑马冲杀难以用普通兵器阻挡,他俩身上的毒物又剩得不多了,身量又没有长成,勉强依靠默契配合才保住了跟他们一起跑出来的几个村民。
长戟挥过,温妙吉把不懂武功的村民推开,自己背上被重重来了一下,痛得倒在地上。温妙妙吓了一跳,要是脊柱断裂,弟弟不死也残。她掏出匕首去刺马腹,想把骑兵从马上弄下来。
一个骑兵直接抓住温妙妙的肩膀往外一扔,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迟安安赶过来时刚好扶住被甩出来的温妙妙。把人放稳之后,他用轻功跳到马背上举剑便刺。
一个、两个,迟安安将所有剑招都使了个遍,碎石在马蹄下迸裂飞溅,迟安安握着剑的手明显能感受到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渗进来。
一个骑兵挥刀劈来,他侧身堪堪躲过,刀刃削断发丝,带着腥甜的风擦过脸颊。他反手用剑柄狠狠砸在对方马腿上,战马悲鸣着轰然倒地,将骑手甩出丈远。
“噗!” 第二个人的长枪擦过他的肩头,火辣辣的疼意瞬间从伤处蔓延全身。迟安安踉跄着后退。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直身子,剑尖划破空气,带起一连串残影。
终于将骑兵杀得七七八八。他还从来没有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对敌,但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去想。
温妙妙用弓弦勒住一个南诀士兵的脖子,迟安安用剑刺入甲胄的空隙之中。对方挣扎之下捏住了迟安安的右臂骨。迟安安吃痛得用不了力,用左手换右手的剑去刺,右臂骨已经闷声碎裂。
右臂用不了力,痛得他整个人痉挛,强行用内力灌注剑身刺穿了敌人的咽喉。
还能动弹的所有人一拥而上去拉马腿,被踢开的人躺在地上哀嚎。剩下的两个骑兵,挥舞着长戟把人掸开,勒马退去。
迟安安来不及休息,赶紧把温妙吉背起来,温妙妙扶着他,带着还活着的人跑。
连续奔波让他气力用尽,迟安安心跳如擂鼓,混乱地想着还好有师兄给他的一些内力,不然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想到这里不禁委屈,好想师兄。
温妙妙接连几口血吐在地上,挨了几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但也无暇停下来看自己的伤势,仍然拉着人发足狂奔。
箭矢的破空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温妙妙回头快速用匕首将箭挡开,挡不住的只能用身体去接,一支原本要射到被背着的温妙吉的箭扎入她的手心,而后又被握住。
温妙妙把扎入手中的箭拔了出来。
迟安安将人放下来,他们是跑不过飞箭的。
箭矢如雨而下,想起在抚星楼和无双学的新招数,他手捏剑诀,喝道:“万剑朝元·定!”
迟安安的额角爆出了豆大的汗珠,喊道:“妙妙你们先走。”他堪堪将飞来的所有箭矢陆续定住,脑袋里混乱想着等他再见到无双师兄一定要告诉他,他给这一招取的名字有多帅气。
迟安安吼道,“你们先走,我能挡住!”
还有力气的村民把温妙吉背上,温妙妙只能带着他们先跑。
疾奔那么久,又耗尽全部内力接连定住了几波流矢,迟安安已经有些力竭了,发丝糊到脸上,混杂着泥痕、血痕。
南诀的小股军队很快追了上来,把迟安安整个围住。现下他握剑的是左手,不是惯用手,他扯下发带缠到手上,裹住剑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喃喃着:“还好他们已经走了,我还可以再拦上一阵子。”
南诀士兵的弯刀带着破空声劈来,迟安安侧身格挡,整条手臂震得发麻,汩汩鲜血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流出来。
反应已经跟不上了,迟安安被一刀劈在膝盖上,跪倒在河滩石子地上,碎石硌进膝盖的伤口,鲜血晕红了整条裤腿。
温妙妙让村民带着弟弟先走,自己又狂奔着折返回来,捡起地上的断戟毫不迟疑地挡在迟安安面前。哭着喊道:“谁敢再过来,我通通要你们死!”她身上的毒物早已经用完了,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
迟安安在迷迷糊糊间看见她的裙摆已被血染红,却仍如一只护崽的母兽般死死立在原地。
嗜血沙场的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姑娘唬住,废话不多说,一刀直接劈砍下来。
差几寸就要合上温妙妙的脖颈,却被人一脚踢中刀侧,刀飞了出去。一个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身影鬼魅,站在了温妙妙前面。
温妙妙抬头先看见了他腰间的半枚白玉短笛,又看见他卷曲的发尾——接着耳垂上挂着的铃铛,和满是冷意的眼睛。
“是你,你怎么会救我?你是来杀我的?”温妙妙颤声道。
录七淼反手出刀瞬间扎透了刚刚举刀的人的心脏,对着南诀的士兵吓唬道:“想要活命,现在就滚。”
这股士兵上马疾奔而去,边跑边呼啸着吹响了哨音。
录七淼转身蹲下去看迟安安的腿伤,却发现他胸口上也都是伤口,血都快流干了,反而是温妙妙身上看上去没多少伤口,他嘲讽地笑笑,“至少你等到她回来救你了。”
破空声!三人同时抬头望天,又是箭雨!录七淼抽刀而出,将飞向他们的弓箭砍下来,但是箭雨似乎绵延不绝。
录七淼暗骂道:“为了杀这几个人,值得浪费这么多箭吗!多少银钱呢。”他前几日手腕刚刚受伤,歪了一下,一箭擦着他的手臂划过,血痕染深了黑衣。
迟安安拄着剑站起来,单手掐诀,“万剑朝元·定!”咬紧牙关,嘴角渗出血迹来。射过来的箭凝滞在空中,似被罗网网住。他头上的血流下来让视线都染上红色。
但未撑过几息,迟安安整个人向前扑了下去,箭雨向前推进到几人近前,录七淼正欲举刀挡箭,却发现箭雨又不动了。
迟安安摔入了一个白色的怀抱之中。“安安!”无双立刻抬手封住迟安安几处大穴,减缓他血液流失的速度。
但是迟安安连睁眼也有些吃力,身上冷得颤抖不止,口中嗫嚅道:“师兄……”
所有凝固在空中的箭矢抖动不止,忽地调转了箭头往来处飞驰而去,射箭的南诀士兵被自己的箭贯穿了咽喉。
“安安,师兄来了,你别怕。”无双擦着迟安安脸上的血。
来不及了,他看了一眼录七淼,微颔首:“来日再谢!”
无双抱着迟安安,拎起温妙妙,直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