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天 第3章 第三章

当老杰克听到唐昊居然同意了让唐三去诺丁学院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先是震惊，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所取代。

“太好了！太好了！唐昊那个酒鬼总算开窍了！”老杰克激动地拍着唐三的肩膀，眼角甚至泛起了泪花，“小三啊，你放心，去诺丁城的路费村子里出！爷爷亲自送你去！”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唐三跟随唐昊学习锻造之法，不断磨砺，很快掌握了基础锻造技巧，并成功打造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件暗器——袖箭。

这是一种极其精巧的机括暗器，藏于袖中，可在瞬间射出三支精钢箭矢。虽然材料普通，但凭借唐门的制作手法，威力依然不容小觑。

离别的日子也终于到来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屋内时，唐三已经做好了早饭。让他意外的是，一向要睡到日上三竿的父亲唐昊今天却早已起身，正坐在屋外那张破旧的木桌旁默默地擦拭着那柄巨大的铸造锤。

“爸爸，吃饭了。”唐三将一碗热腾腾的稀粥和两个粗粮馒头放在桌上。

唐昊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比往日清明许多，也多了一种唐三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唐昊抬起头，目光在儿子稚嫩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他放下手中的锤子，声音低沉而郑重：“小三，吃完饭，你就该去学院了。”

“是的，爸爸。”唐三点头应道。

“记住我说过的话。左手的锤子，在你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它，也保护你自己之前，绝不能在任何人面前使用，也不能添加任何魂环。至于武魂殿……”

他顿了顿，刻骨的仇恨被压抑在情绪深处：“离他们越远越好。那个叫万流的，虽然不知他有何图谋，但他给你的这枚羽毛，你贴身收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

“我记住了。”唐三郑重承诺。

早饭在这番对话后的沉默中结束。唐昊站起身，将擦拭得锃亮的铸造锤重新放回角落，背对着唐三说道：“去吧，去找老杰克村长，让他带你去诺丁学院。路上小心。”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里屋。

唐三知道，这是不善表达的父亲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将自己推向更广阔的世界。他对着里屋的门帘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离开。

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几件换洗的旧衣服，还有袖中藏好的袖箭。

当他走出家门时，老杰克已经等在外面了。老人今天特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布包。

“小三，这是路上吃的干粮，爷爷的老伴亲手做的。”老杰克把布包塞进唐三手里，眼中满是慈爱。

两人沿着村道向外走去，路过村民家时，不少人都出来送行，这些淳朴的村民虽然贫穷，但对这个即将走出村子的孩子却充满了祝福。

走到村口时，唐三回头望去，村东头那破旧的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炊烟已经散尽，门窗紧闭。

他没有看到的是，在门后，唐昊透过门缝默默注视着他渐渐远去的瘦小身影，紧握了双拳。

从圣魂村到诺丁城并不远，两人走了半天的时间，在下午的时候到达。

高大厚重的城墙，宽阔平整的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马，这一切都与圣魂村的宁静与简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人群的喧嚣，一起构成了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

老杰克对诺丁城也不熟悉，打听了几个路人，穿过几条街道，终于在一座看上去颇为气派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建筑大门是二十米宽的拱门，拱门刻着四个大字——诺丁学院。

“到了，小三，这就是诺丁初级魂师学院。”老杰克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向往，“走，爷爷带你进去办手续。”

学院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门房，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傲气。他斜眼打量了一下衣着朴素风尘仆仆的老杰克和唐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轻蔑。

“站住！干什么的？”门房懒洋洋地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老杰克连忙陪着笑脸上前，恭敬地说道：“这位小哥，我们是从圣魂村来的。这是我们村今年的工读生唐三，来学院报到的。”

“工读生？”门房的声调提高了几分，脸上的轻蔑更明显了，“又是穷鬼来混日子了。诺丁学院是培养高贵魂师的地方，不是收容所。你们有武魂殿的证明吗？”

“有，有！”老杰克赶忙从怀里掏出那份被他视若珍宝的证明，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门房不耐烦地接过来，随意地瞥了一眼。当他的目光落在“先天满魂力”上时，眼中流露出了震惊，但当他继续往下看，看到“武魂蓝银草”时，那份震惊立刻就变成了嘲笑。

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和刁难的心思涌上心头，他将证明信往老杰克怀里一扔，冷哼一声：“武魂蓝银草？还先天满魂力？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在学院也干了四年门房了，还没听说过有先天满魂力的学员。你们不会是冒牌货吧？”

“你……你这是故意刁难！”老杰克急道。

唐三冷眼旁观着这一幕。他前世在唐门外门，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嘴脸见得多了。他拉了拉老杰克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生气，然后平静地对那门房说道：“这位叔叔，我们有武魂殿开具的证明，如果你执意阻拦，我只能认为你是看不起武魂殿的权威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的冷静和条理却让门房微微一愣。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对自己的刁难，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门房恼羞成怒，指着唐三的鼻子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威胁我？我今天就不让你们进去，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滚吧，再不滚我就叫人了！”

老杰克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唐三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不想惹事，但不代表他怕事，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用唐门的方式来解决了。

唐门玄天宝录总纲，第三条：确定对手是敌人，只要其有取死之道，就不要手下留情，否则只会给自己增添烦恼。

他暗中蓄力，准备给这个门房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摔个狗吃屎。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够了！”

唐三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年人正向他们走来。他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黑色短发，身材中等，相貌普通，双手背在身后，身上却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双眼中带着几分懒散和颓废。

那门房一看到这个中年人，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化为了谄媚。他连忙躬身行礼：“大师，您回来了。”

中年人没有理他，而是走到老杰克面前，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证明上。他只看了一眼，僵硬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证明是真的没错。蓝银草，先天满魂力。”他低声念了出来，然后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唐三。

“你就是唐三？”

“是的。”唐三不卑不亢地回答。

中年人点了点头，淡淡的看了那门房一眼：“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有再犯，你就不需要留下来了。”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平静，但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感觉。

门房背后冷汗直冒，赶忙应和着闪到一旁。

中年人不再看他，对唐三说道：“我们进去吧。”

老杰克连声对中年人道谢，又对唐三千叮咛万嘱咐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唐三则快步跟上了那个中年人的脚步，心中对这位出手解围的“大师”充满了好奇与感激。

唐三跟着中年人走进学院，过几条林荫小道，来到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因为远离主要教学区，所以显得格外安静。推开一扇木门，里面是一间堆满书籍的办公室。

从地板到天花板，四面墙壁都被书架占据，各种书籍、卷轴、笔记密密麻麻地摆放着，空气中弥漫着纸墨的味道，房间中央有一张书桌，上面同样堆满了各种资料。

中年人走到一张书桌后坐下，示意唐三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我叫玉小刚。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大师。”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声音依旧平淡而僵硬。

“大师。”唐三恭敬地喊了一声。

玉小刚目光灼灼地盯着唐三：“你的武魂，真的是蓝银草？”

“是的。”

“伸出你的手。”

唐三依言伸出右手，心念一动，一株纤细的蓝色小草便在他掌心悄然浮现。

玉小刚的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仔细观察那株蓝银草，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研究光芒：“标准的废武魂蓝银草……但是，你却是先天满魂力。我提出过一个理论：没有废物的武魂，只有废物的魂师。但蓝银草这种武魂，想要修炼到高等级，其难度是其他武魂的十倍，甚至百倍。先天满魂力出现在蓝银草武魂上，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唐三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你还有别的武魂吗？”玉小刚突然抬起头，问出了一个让唐三心头剧震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唐三心头一跳，他想起父亲的叮嘱，脸上不动声色。

看到唐三的反应，玉小刚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是一种理论得到验证的满足感：“不用紧张，双生武魂虽然罕见，但并非没有先例，而先天满魂力，出现在双生武魂的魂师身上概率是最大的。你的蓝银草是废武魂，但你却拥有先天满魂力，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你还有一个更加强大的武魂。”

唐三沉默了。父亲唐昊的叮嘱言犹在耳，他不能轻易将昊天锤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玉小刚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摆了摆手道：“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另一个武魂是什么。我只想问你，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这句话让唐三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理论大师，虽然有些落魄，但这些博学和智慧却让唐三感到由衷的敬佩。仅仅通过“蓝银草”和“先天满魂力”这两个信息，就能推断出自己是双生武魂，这份眼力绝非常人可比。

“为什么？”唐三还是问道。

玉小刚站起身，背对着唐三，声音中带着难言的落寞：“我玉小刚，一生致力于武魂理论研究，提出了武魂十大核心竞争力。但因为我的武魂发生了恶性变异，魂力终生无法突破三十级，所以我的理论被整个魂师界视为笑话。他们只相信力量，不相信智慧。”

他回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唐三：“唐三，你拥有双生武魂和先天满魂力，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而我的脑子里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多的武魂知识，让我来指导你的修炼，我能把你打造成一个真正的强者。我需要一个能够证明我理论是正确的弟子，而你需要一个能够真正指引你未来的老师，我们会是最好的组合。”

唐三的心被触动了。他从玉小刚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怀才不遇的执着，一种对知识的狂热，一种渴望证明自己的迫切。

唐三站起身，走到玉小刚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老师！”

一声“老师”让玉小刚那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他连忙扶起唐三，声音都有些颤抖：“傻孩子，拜师不需要磕头，这是对君王和父母的礼节。只需要鞠躬就可以了。”

但唐三并不以为自己的礼节多了，郑重的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应该受到我的跪拜。”

大师动容地看着唐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好，好，看来，我果然没有选错。”所谓见微知着，细节决定成败，尽管这师徒二人接触时间并不长，但大师对眼前这个孩子已经有了不小的认识。

收下唐三这个弟子后，玉小刚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不一样的神采。他拿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漂亮的腰带，递给唐三。

“小三，这是我送你的拜师礼，一件顶尖的储物魂导器。”

唐三接过腰带，发现它是由一种黑色的皮革制成，上面均匀镶嵌着二十四块乳白色的玉石，每一块都只有成人拇指指甲大小，似乎有许多微弱的气流在流转。

玉小刚解释道：“这件魂导器是我三十年前偶然所得，只需要你自身魂力注入其中，每一块玉石都能够提供一立方米的存储空间，方便存放物品。”

看着二十四块温润的玉石，唐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想起了前世一首著名的诗句：“二十四桥明月夜。就叫它二十四桥明月夜吧。”

大师微微一愣，僵硬的面庞看不出表情，点了点头，道：“很好听的名字，就是冗长了一点。”

“多谢老师！”唐三由衷地感谢道。

“我们师徒之间，不必客气。”玉小刚摆了摆手，神情严肃起来，“你现在已经六岁，武魂刚刚觉醒，又是先天满魂力，正是获取第一魂环的最佳时机。明天，我就带你去猎魂森林，为你寻找最适合你的第一魂环。”

“是，老师。”

拜师之后，唐三独自一人走向了学员宿舍楼。他身材瘦小，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走在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学员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少高年级的学员向他投来好奇甚至轻蔑的目光，对他们来说，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工读生，与他们这些出身富裕家庭的学员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唐三对此毫不在意，他前世在唐门见过的白眼和非议比这多得多。他只是安静地走着，用他那双远超年龄的眼睛观察着这个即将生活六年的地方。

七舍位于宿舍区的最下层，是最特殊也是条件最差的地方，所有年级的工读生都在这里居住。

唐三刚刚来到七舍，麻烦就找上了门。宿舍的老大王圣为了遵循“新来的都要先挨一顿打”的规矩，并确立自己的威信，向唐三发起了挑战。

王圣比唐三高大许多，但他没料到，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男孩竟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量与技巧。一番交手下来，唐三凭借着前世唐门绝学鬼影迷踪步法和控鹤擒龙手法，轻松地占据了上风。在最后一击即将重创王圣时，唐三却在瞬间收膝改踢，将力道化解，只是将他推开。

战斗结束后，王圣心有余悸地走到唐三面前，困惑地问：“你刚才为什么手下留情？”

“我们是同学，又不是仇人。”唐三的回答淡然而平静。

王圣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有些惭愧地说：“刚才对不起了。我们工读生本来就被其他学员看不起，所以我们必须要团结。我只是希望你这个新来的能和我们团结在一起……”

唐三笑道：“所以，就要给我个下马威么？”

王圣脸上一红，露出憨厚的笑意：“是你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才对。不过，你还真是厉害。”

按照七舍不成文的规矩，王圣主动让出了老大的位置：“唐三，你打败了我，以后你就是咱们七舍的老大了。”

唐三连忙摆手拒绝：“我是来学习的。”

王圣却一脸正色：“这是规矩，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你以为老大是好当的？”说着，他拉开自己的衣袖，露出了手臂上七八处青紫色的伤痕。

王圣苦笑道：“这是昨天刚到学院时弄的，我们这些工读生，都是出身于贫穷的家庭，其他宿舍的学员经常会欺负我们七舍的人，作为宿舍的老大，必须要替兄弟们出头。我巴不得把这个责任转给你呢。”

其他的工读生也纷纷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希冀。

正义感，是侠客的基本要素，保护弱小自然包含其中，唐三当年在唐门受到的这方面教育可谓是多不胜数，闻言也不再推辞，“那好吧，我不会看着宿舍的同学被欺负的。”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里是七舍么？”

所有人同时转头看去，然后集体愣住了。

只见一个俏生生的女孩站在门口，她黑色的蝎子辫垂过臀部，粉色上衣配白色短裤，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而好奇。

女孩见没人理会自己，又甜丝丝地笑道：“你们好，我叫小舞，跳舞的舞。”

王圣在唐三后背上连捅，示意他不能破坏宿舍的规矩。

唐三无奈之下，只得站起身，朝着女孩儿走了过去：“你好，我叫唐三。是，是这里的……”老大二字他实在有些说不出口，脑中灵机一动，“是这里的舍长，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是这样的，我们七舍有个规矩，新来的工读生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所以我想和你切磋一下。”

小舞有些怪异的看着唐三，“你确定？”

唐三点了点头，道：“确定。”

小舞把自己的校服放在一旁，脸上流露出几分兴奋，“好啊，那来吧。”

还没等唐□□应过来，小舞已经动了。

她的动作与王圣的刚猛截然不同，那不像是攻击，更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舞蹈。她的身体仿佛没有骨头一般，以一种极其灵动迅捷的姿态与唐三对战。唐三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就要运起控鹤擒龙去捕捉她的脚腕，然而他的手却抓了个空。

小舞的身形如同鬼魅，此时已经欺近唐三，右脚在他肩头借力，另一条腿也抬了起来。唐三只觉得脖颈一紧，小舞的腿已经精准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一种他前所未闻的格斗技巧。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旋转力传来。小舞以自己的身体为轴，勾住唐三脖颈的双腿猛然发力，带动着唐三的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唐三害怕脖子受伤，不得以之下，只能任由小舞将自己的身体摔出。

“砰！”

唐三被干净利落地摔在了地上，依靠玄天功护体才没有受伤。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利落到了极点，甚至带着一种暴力的美感。

整个宿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以绝对实力击败王圣确立地位的新老大，竟然在一个照面之间，就被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娇俏可爱的女孩子给摔翻了。

小舞灵巧地落在地上，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条长长的蝎子辫在身后轻轻一甩。她看着还有些发懵的唐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用那清脆的声音向整个七舍宣布：“从现在起，我就是这里的老大了。你们可以叫我小舞姐。”

他们的故事就在这诺丁学院的七舍中轰轰烈烈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