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天 第2章 第二章

素云涛在看到来人的瞬间，立刻就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沉稳内敛却深不可测的气息。作为武魂殿执事，他接触过不少魂师，眼前这位给他的感觉至少是魂王级别，甚至可能是魂帝。

那份从容的气度和隐隐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他见过的诺丁城武魂分殿主教。

“请、请问您是？”素云涛努力保持着恭敬，试探性地问道。

千道流没有理会他。

他的目光穿越人群，径直落在了那个手上是蓝银草，与他冷静对视的男孩身上。

事实上，从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起，唐三就感觉全身的汗毛倒竖，玄天功内力不受控制地在经脉中运转，发出了危险预警。这是一种源自于前世唐门的直觉，一种面对敌人时的本能战栗。

这个人，非常危险！

他的强大，超出了唐三两世为人的认知范畴知范畴，只会比他前世所见过的最强的唐门长老还要恐怖。

“你的名字？”千道流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什么情感。

“唐三。”唐三回答道，他没有因为对方的威压而产生丝毫颤抖。

千道流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下，然后他缓步走进木屋，周围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向两旁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他来到了唐三的面前，伸出手，不是去触碰唐三的身体，而是用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那株悬浮在唐三掌心的蓝银草。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丝圣洁到极致的魂力从他的指尖注入了蓝银草之中。那株原本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萎靡的蓝银草在被他触碰之后，竟然绽放出了一层淡淡的蓝色光辉，草叶的边缘甚至隐隐浮现一些神秘的纹路，高贵而坚韧的生命气息自此弥散开来。

“果然如此……”他几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声，不像是在对唐三说话，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又看了一眼唐三，那眼眸仿佛能穿透这具幼小的身躯，穿透时空的阻隔，看到那个来自异世的成熟灵魂。

“你的精神力很强，你的灵魂很……特别。”

唐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个人，能看穿他的秘密？

“我名万流。”他自我介绍道，用的自然是化名，“我只是偶然途经此地，见你天赋异禀，心生几分好奇。”

他收回手，从袍下取出一样东西，一枚金色的羽毛。

羽毛不过三寸长，整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金色，上面流转着淡淡的金芒，仿佛是由纯粹的光辉凝聚而成。

“此物送给你。”千道流将羽毛递到唐三面前，“它算不上什么宝物，但蕴含着一丝纯净的光明气息，可以帮你驱散一些污秽之物。日后，或许对你有用。”

唐三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在素云涛的催促声中接了过来。接受赠礼，是因为他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杀意，有的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近乎冷漠的审视。

羽毛入手温润，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温暖气息。唐三能感觉到，这枚羽毛之中蕴含着神圣的能量，虽然只有极少的一点，但其本质之高，远超他现在能理解的范畴。

这股温暖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淌入四肢百骸，甚至让他体内因武魂觉醒而过于活跃的玄天功内力都平复了许多。

“多谢前辈。”唐三低声道谢。

千道流看着眼前人，心中思绪万千。

这个叫唐三的孩子，就是唐晨的后人。他表现出的远超常人的心性和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灵魂，更是让他感到惊讶。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孩子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与自己、与唐晨都不一样的生命特质。那是一种充满了坚韧与包容的、蓬勃的生命力，仿佛初春的大地，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有着同一条血脉，却与那个孩子截然不同。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他留下这枚羽毛，不仅只是一个随手的赠礼。这是他天使神力的一丝本源，既可以在危急时刻为这孩子抵挡一次致命的攻击，也可以作为一个坐标，让他随时能感知到这孩子所在的位置。

他想看看，这个唐晨的后人未来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更想看看，对方与那蠢蠢欲动的深渊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致命的联系。

“好了，我言尽于此。”千道流转过身，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他的身形有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

他抬起手掩在唇边，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轻咳。

虽然他掩饰得极快，但这一切都被唐三那入微境界的紫极魔瞳清晰地捕捉到了。

唐三看到，在对方转身的那一刹那，他那俊美而冷峻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痛楚，那原本如山岳般沉稳的气息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就像平静的水面下有一股暗流在疯狂搅动。虽然这一切很快就被他以绝强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了下去，但那转瞬即逝的破绽却没能逃过唐三的眼睛。

这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男人，他的身体似乎……有恙？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唐三的脑海中闪过。

千道流似乎也察觉到了唐三的注视，他没有回头，只是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但他离开前最后一瞥，扫向了村东铁匠铺的方向。那眼神中，包含了仇恨、怜悯，太多太多的复杂难言的情绪，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逝去时光的追忆。

他离开后，那种笼罩整个木屋的令人窒息的的威压才缓缓散去。

“呼……呼……”素云涛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心跳完全无法平复。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有余悸地想道：这位万流前辈，至少都是魂帝级别的强者！

而唐三则低头看着手中散发着温热气息的金色羽毛，脑内回想刚才那惊鸿一瞥的虚弱，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这个叫万流的男人，神秘，强大，而且……似乎隐藏着很多秘密。

就在千里之外的高空中，恢复真身的千道流停下了身形。他回望圣魂村的方向，那双熔金色的眼眸中情绪无比复杂。

“昊天宗的血脉，觉醒了蓝银草，又身负先天满魂力。唐昊，你和那个十万年魂兽的孩子，果然不一般。”

“这孩子在觉醒时无意中引动的至刚至阳的锤意，短暂地冲击了这片区域下的深渊意识，这就是引发深渊气息异动的原因吗……”

他得出了结论，心中的一丝疑惑解开，更深的忧虑也随之而来。

“唐晨，你的这个曾孙，或许能成为一枚重要的棋子，无论是在未来的大陆格局上，还是在对抗深渊的这件事上。”

他不再停留，身形再次化作流光，向着武魂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觉醒仪式在千道流带来的震撼中结束了。

素云涛最终还是带着满心的遗憾和对这位神秘强者的敬畏离开了。他告诉老杰克，唐三虽然是先天满魂力，但蓝银草在大众认知里终究是废武魂，武魂殿不会接受这样的魂师，他能做的只有为唐三开具证明。

老杰克失魂落魄地带着孩子们离开武魂殿，脸上的失望比素云涛更甚。

“先天满魂力……蓝银草……天啊，这可怎么办啊！”

他蹲下身，看着唐三，脸上满是痛惜：“小三，没想到你的天赋这样出色，可惜，你却有那样一个爸爸，没有好的武魂传承给你，否则的话，说不定你真的能成为咱们村子里第二个魂圣呢！你告诉爷爷，你愿不愿意去专门的学校学习魂师的修炼方法？”

不等唐三回答，老杰克便领着他怒气冲冲地回到了铁匠铺。

“唐昊！唐昊你给我出来！”老杰克中气十足的吼声震得铁匠铺的窗户都在哐哐作响。

唐昊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懒洋洋地从里屋走出来，不满地道：“老杰克，你吵什么？想把我的房子拆了吗？”

老杰克指着唐昊，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唐昊！你知道吗？你儿子小三，他觉醒了武魂！是先天满魂力！”

“哦。”唐昊的反应平淡如水，仿佛只是听说邻居家的鸡下了个蛋。

老杰克怒声道：“你就这个反应？实话告诉你，我决定了，今年村子里那一个工读生的名额就给小三了。哪怕武魂是蓝银草，我也要让他到诺丁城初级魂师学院去学习，路费村子里包了！”

“蓝银草？”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任何外物都不太感兴趣的唐昊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身体突然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那双浑浊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而痛苦的光芒。

这点变化，只有一直仔细观察着他的唐三注意到了。

“虽然是蓝银草，但小三可是先天满魂力！”老杰克一字一顿地强调。

“蓝银草，蓝银草……”唐昊喃喃地念叨了两句，猛地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唐三从未见过的坚决光芒，沉声道：“不行。”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杰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吃惊地看着唐昊，“你应该知道这个机会有多么宝贵！我们圣魂村一年也只有一个名额！这可是好机会，说不定，小三以后就能成为人上人！”

唐昊冷冷地看了杰克一眼：“人上人有什么用？我只知道，他要是走了，就没人给我做饭吃了。蓝银草，你认为蓝银草武魂能够修炼成什么？那只是个废武魂。”

“可他是先天满魂力！”老杰克怒声道，“只要能得到一个魂环，哪怕是品质最差的魂环，也立刻能够成为一名魂师！魂师，你知道么？我们村子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一个魂师了！”

唐昊淡然道：“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可以走了。”

“唐——昊——！”老杰克胸中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点。

唐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不用那么大声，我还不聋。我说了，你可以走了。”

眼看两人就要彻底闹僵，唐三连忙上前拉住老杰克的手，懂事地说：“杰克爷爷，您别生气。爸爸说的对，我还是不去学习魂师的能力了，谢谢您的好意。”

老杰克的满腔怒火在看到唐三清澈的眼神时渐渐平复下来。他长叹一声，摸了摸唐三的头：“好孩子，爷爷不生气。唐昊，你的一生也就这样完了，但小三还小，难道你不认为应该给他一种谋生手段么？不要耽误了他！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就来找我吧，距离今年诺丁魂师初级学院的报名时间还有三个月。”

说完，老杰克失望地摇着头，转身离开了，铁匠铺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唐昊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酒瓶，却没有喝，只是怔怔地看着唐三，眼中光芒吞吐不定，喃喃地低语道：“蓝银草，果然是蓝银草，和她的一样……”

他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怀念。

唐三的心弦被触动了。他知道，父亲口中的“她”一定是自己的母亲。

“爸爸，”唐三走到唐昊面前，打断了他的失神，“今天在武魂殿，还来了一位很厉害的前辈。”

唐昊猛地回过神，那看似浑浊的眼底出现了一丝警惕：“什么人？”

“他说他叫‘万流’，”唐三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了那枚金色的羽毛，“在我觉醒蓝银草和先天满魂力后他就出现了，还送给了我这个。”

当那枚散发着纯净光明气息的金色羽毛出现在唐昊眼前时，唐昊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死死地盯着那枚羽毛，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以及无法理解的困惑。

天使神力！这种纯粹到极致的，独属于六翼天使武魂的光明气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万流只是化名罢了。这个世界上，拥有如此精纯的天使神力，又强大到能让他无所察觉的，除了武魂殿那个老不死的，还能有谁？

可他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反而赠予小三一枚蕴含本源神力的羽毛？这是示好还是监视，这个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唐昊的心乱了。千道流的出现，以及他完全不合常理的行为，彻底打乱了唐昊所有的计划和心境，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厚重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心头。

突然，唐昊猛地站起，转身就朝里间走去，动作之快险些将唐三撞倒。

“爸爸。”

“不要吵我。”唐昊挥了挥手，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

“可是，”唐三自然注意到了唐昊眼中惊异，看着父亲那慌乱又落寞的背影，还是说出了那个在武魂殿中没有对任何人提及的秘密，“我还有一个武魂。”

这是他没有向素云涛和老杰克，甚至没有向那位神秘的万流前辈说出的真相。

唐门玄天宝录总纲，第一条：永远不要让无法完全信任的人知道你真正的实力有多少。

唐昊是他的父亲，是他此刻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撩开的门帘猛地被甩了回来，唐昊再次出现在外间。此时，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双眼通红，仿佛刚刚在里屋无声地流过泪。

“你说什么？”

唐三没有再说话，而是像之前在武魂殿那样，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这一次，不再是蓝光。

淡淡的黑色光芒从他的左手喷涌而出，光华瞬间凝聚，一个奇异的东西出现在他掌心之中。

那是一柄通体乌黑的锤子，锤柄大约有半尺长，锤头是圆柱体，看上去就像是唐昊那柄铸造锤的缩小版。但是在那锤子乌黑的表面上，却有着一股特殊的光芒，圆柱形锤头上，盘绕着一圈淡淡的花纹。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柄锤子出现在唐三手中时，整个房间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变得沉重而压抑。

而唐三似乎无法承受那柄小锤的重量一般，手臂不受控制地缓缓下垂，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和几乎不需要消耗玄天功的蓝银草不同，这柄黑色的小锤子一出现，就几乎吸收了唐三所有的内力，即使如此，他也只能勉强控制着自己握紧锤柄。虽然看上去这柄锤子很小，可实际上，它的重量却超过了唐昊那柄巨大的铸造锤。

“这，这是……”

唐昊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唐三面前，他那双因为常年打铁而布满老茧的大手此刻却在剧烈地颤抖。他一把抓住唐三握着锤子的手，带到自己面前。

当唐昊的手握住他的手时，一种温暖的、血脉相连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那柄小锤带来的沉重感也为之一轻。

“爸爸，有什么不对么？”唐三问道。

看着那柄黑色的小锤子，唐昊眼中之前消失的激动光芒再次爆发出来，他死死地盯着锤头上的花纹，声音嘶哑而颤抖：

“双生武魂……竟然是双生武魂……儿子，我的儿子！”

他猛地将唐三紧紧地搂入怀中，那力量之大几乎要让唐三窒息。唐三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那魁梧的身躯正在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颈间。

良久，唐昊才缓缓松开他，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一字一顿地对唐三说道：

“小三，记住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从今天起，你必须答应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左手的这个锤子，更不能给它附加任何魂环，你日常示人的武魂，只能是你的蓝银草，明白么？”

唐三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他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于是他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唐昊看着儿子懂事的模样，又想到莫名现身于此的千道流，心中的紧迫感达到了顶峰。他严峻道：“小三，你今天遇到的那位万流前辈，他来自武魂殿。这个组织是大陆上最强大的魂师势力，他们网罗天下的天才，但也……”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刻骨的痛苦与仇恨：“总之，以后遇到武魂殿的人，尤其是高层，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绝不能轻易相信他们。至于这枚羽毛，你暂时留着，它或许真能救你一命，但也要时刻保持警惕。”

唐三察觉到父亲对武魂殿的深恶痛绝，虽然现在还不明白其中缘由，但还是将父亲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唐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转身从角落里拿起那柄巨大的铸造锤，沉声道：“明天你去找老杰克，说我同意他带你去诺丁学院。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学会用这个锤子真正地打铁。”

夜深人静，唐三躺在自己冰冷的小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他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觉醒的蓝银草，先天满魂力，神秘强大的万流，以及他左手那柄霸道绝伦的黑色小锤。

他从贴身的衣物中取出了那枚金色的羽毛。在黑暗中，羽毛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晕，驱散了周围的寒冷。

这个世界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

而他的人生也从这一天起，真正地转动了命运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