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贾后专权
“嗯,此为三斤猪肉,分两不差……”
“拿走拿走……你的五斤羊肉……”
“新鲜的葵菜,现杀的活鸡,还有这雪白的麦面,快来买呀!……”
有谁能够想到,这些做买做卖、此起彼伏、有声有色的吆喝声,居然是传自大晋东宫太子府的大殿和西花园中,传自那么威严、雄伟、盘龙卧凤、百姓众生永远都遥不可及,永远足不可踏的地方。
春日的午后,头枕着金丝般细腻、柔软的阳光,在花园凉亭里一阵足足的午睡过后,太子司马遹便在自己宫中的大殿和大殿后的西园中,开起了市集,卖起了肉菜。
他的身旁左右,一群宫娥、近侍,不下二三十人,紧紧地围绕、跟随着,按照他所安排下的角色,有的扮成卖东西的,有的扮成买东西的,而他自己则一身雍容的朱衣绛纱袍,高挽着衣袖,亲自操刀,亲自剁肉,买卖做的不亦乐乎……
虽滑稽,却是不争的事实,虽无奈,却是“天性的使然”,虽有悖常理,却又很难说清,这滑稽、无奈又有悖常理的事实,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了他的天性使然!
太子司马遹,身形中上,不失魁梧刚健,浓眉长目,高鼻阔口,又不失男儿大丈夫的雄美洒脱之风,到至今春,也才不过十**岁、未及弱冠的年纪,被立为东宫却已有数年时光之久了。他是当初其皇爷爷、武帝司马炎宫中的秀士谢玖所生,皇帝司马衷的长子,也是司马衷唯一的儿子,与皇后贾南风根本扯不上丝毫的血缘关系。贾南风无子,只生了四个女儿,河东公主,始平公主,弘农郡公主,还有未及长成,八岁便夭折的哀献皇女司马女彦。因此,对于非己所出,自己又无儿子可继承帝位大统的皇后贾南风来说,无论皇帝司马衷哪个妃子所生之子被立为了太子,都不可能和她亲近,也不可能为她所亲近。
太子司马遹的出生,是因了当年,贾南风和司马衷大婚之前,武帝司马炎因为担心,本来就有些智力迟钝的儿子司马衷年纪还太小,不懂得夫妻床笫之事,于是便派了他的后宫秀士谢玖到司马衷的东宫侍寝……贾南风那时才和司马衷成亲,就得知了谢玖怀上司马衷孩子之事,真真的是眼插棒槌,堵心又糟心,惹得她恼怒、愤恨、嫉妒已极,也曾处心积虑、几次三番地欲要加害身怀有孕的谢玖,怎奈谢玖还算头脑机灵,懂得如何灵活应变,如何保护自己和自己腹中的孩子,暗地里向武帝司马炎哀告、诉说,请求武帝允许她返回西宫养胎,司马炎闻知情况后,自然不会小觑,于是严诏要保谢玖及司马家血脉的安全,所以彼时才刚刚戴上太子妃头冠的贾南风,即使再狠、再毒,也不敢在武帝司马炎,她的公爹面前造次……
司马遹的母亲谢玖,有人说她曾被武帝司马炎册封过才人,有人则说,她只是司马炎宫中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侍女而已,无论这两种说法哪个为真哪个为假,总之最后,还是因了她曾在司马炎的西宫服侍,并被司马炎严诏保护的缘故,她的儿子司马遹才得以在西宫平安诞生。且司马遹自诞生之日起,为了孩子的安全起见,武帝司马炎就一直让他养在自己的西宫,甚至司马遹都长到三四岁了,时为太子的司马衷,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个儿子。有一次,司马衷去到其父皇司马炎的太极殿上听朝,看到司马遹与其他皇子一起在殿上嬉戏,其他的几个孩子,司马衷俱都识得,唯有这司马遹,令他觉得面生,其父皇司马炎当时看见了,便一本正经而又略带喜悦和欣慰地告诉他说,“这是你的儿子呀!”直到那时,司马衷才得知,原来他早已有了一个儿子司马遹,本是第一个为他侍寝的宫女谢玖所生。
幼小之时的司马遹表现得极为聪明,深得武帝司马炎的喜爱。
据说司马遹五岁时的某天晚上,皇宫中突然失火,火随风势,愈燃愈旺,宫内一时乱作一团,武帝司马炎登楼远望,想要看看侍卫、宫人们救火的进展如何,可那时紧紧跟随在他身边的小司马遹,却居然拽着他的衣襟,让他赶紧到暗处藏躲,武帝便问为何要这样做,小司马遹则说:“夜晚仓卒之间,应该防备非常变故,不应让火光照见陛下。”武帝闻言,心内大悦,又见小儿如此郑重其事、不苟言笑之态,更是开怀万分,觉得这个孩子真是绝顶聪明,是个奇才。
另外还有一回,那是司马遹长到七八岁时,有一次,他跟随着皇爷爷司马炎观看猪圈,看着看着,他居然又嘟嘟囔囔地对着武帝说道:“皇爷爷,这些猪很肥,为何不杀掉来犒劳将士大臣,却让它们在这里浪费粮食呢?”武帝听后,不禁哈哈大笑,看着他自己的小皇孙刚刚脱去乳齿,尚未长出恒牙的幼稚模样,看着他张着小嘴儿,仰着小脸儿望着自己,一脸严肃、正正经经出谋划策的样子,觉得这孩子真是可爱至极,又慧智至极,于是便笑着答应他说,“这主意很好!”遂马上就命人杀掉了这些猪来赏赐给群臣,并且还喜爱非常地抚摸着司马遹的小后背,对着他旁边的廷尉傅祗说道:“这小儿将来会兴旺我司马家呀!”
后来,武帝司马炎便经常当着群臣的面,称赞他的皇孙司马遹很像宣帝司马懿,从此,司马遹的美名也就流传天下、遍及九州了。
然而,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年龄稍长大后、逐渐成熟的司马遹却不好学,每天只喜欢与左右的人戏耍胡闹,也不知道尊敬师傅。皇后贾南风平素常就相当疾恨司马遹的名声好,于是,便暗地里派遣宫内的宦官到司马遹的跟前谄媚奉承说:“殿下确实应该趁着年轻力壮好好玩乐,何必自我约束呢?”每次见到司马遹发怒了,那宦官就叹息着添油加醋道:“殿下不知道用威严刑法,天下的人又怎么会惧怕、臣服殿下呢?”司马遹所宠幸的美人蒋氏生了个儿子,那个宦官便又对着司马遹说“应当厚加赏赐,为皇孙多造些玩好之器。”司马遹欣然依从。
如此一来,太子司马遹的怠慢松弛便日益明显,还常常借故不上朝侍奉,而是带着一群宫娥、近侍在后园中嬉戏玩闹。
司马遹爱好矮车小马,让左右之人骑驰,弄断缰绳,让人堕在地上以取乐,或有违背者,便用手捶击他。司马遹的个性总是拘泥于一些小忌讳,不允许修缮墙壁、动瓦盖屋。更有甚者,他居然还在宫中开设起了集市,令人杀牲卖酒,身为太子的他还亲手拈量斤两,轻重一点不差。司马遹的外祖父家是杀羊的屠户,受其影响,司马遹对卖肉竟非常钟爱,此外,他还令人在他东宫的西花园中贩卖葵菜、蓝子、鸡、面之类的物品,从中牟利,并对此乐而不疲,非常享受这样的生活。
按照东宫的旧礼制,司马遹每月可得钱五十万,以备各种费用,然他却常常预支两个月的钱帛,以供宠幸者之用。身边的洗马江统,劝谏他时陈述的五件事,司马遹不予采纳。舍人杜锡觉得司马遹不是皇后贾南风亲生,而贾南风其人又性情凶暴,不可不小心应对,所以便每每忠心规劝太子,应该修德行、纳善言,远离谗言和诽谤,司马遹听后大怒,暗中让人把针放在杜锡常坐的毡中来刺他,杜锡因为不知情,落座后针扎入臀部,血流不止……
幼年时与成年后,判若两人的太子司马遹,真的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人们不知道他是真的变了,还是故作变了,不知道他是天性如此怠惰了,还是因了他虽高居储君之位,却压抑地太过,太久了……
武帝司马炎崩逝之后的大晋皇宫,虽依然还是那样的宫殿,那样的园林,那样的朝堂,那样的群臣,但其实又早就不一样了,早就变了天了,变得云阴日暗、星月少光,变得奇奇怪怪,匪夷所思!
自从皇帝司马衷即位以后,在朝政还算风平浪静的某些傍晚时分,宫内的人们看到的,再也不是倚栏而立,倚门张望,焦急盼望着皇帝来召幸自己、临幸自己的美人、妃嫔们了。她(他)们看到的,反倒是被蒙着头面,抢自街上的青葱美少年,隔三差五、左一个右一个地被带进皇后贾南风的寝宫之中,供贾南风荒淫嬉乐,之后,便是非常血腥残忍的一幕,一次次借着夜晚的黑暗和沉寂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进行着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勾当……本来这一切都是暗暗而行,见不得天日的,只是因了一个例外,一个刻意的例外,才传的洛阳城的大街小巷,百姓口中,都有了当朝皇后贾南风的这一“壮举”,这一“风流韵事”。据说,那个刻意的例外,本是一个生的极为“端丽美容止”的洛阳城南的小吏,也许是因了他生的貌美,人又会温存,床上功夫好,伺候的贾南风非常满意,深得贾南风的欢心,所以才逃过了被暗自杀害,尸骨难还家的悲惨结局。可却因了他突然穿着太过华贵的衣服招摇过市,所佩珠玉又皆是罕见的内廷之物,而被见者告发,以为是他偷盗而来,坊间的官吏遂把他抓来审问、过堂,最终,他所描述的“先前遇见一个老婆子,说她家里有人得病,巫师卜卦说要一位居于城南的年轻男人至家禳解,并有重酬。我贪财心切,就随她前往。中途换车,我被藏在盛放衣物的箱笼里,走了十几里,过了六、七道大门,箱笼一开,忽然见到壮丽精至的楼台殿阁。我问老妇人这是哪里,她回答是天上。马上有人过来伺候我沐浴熏香,好吃好喝过后,又给我换上华美的衣袍,带入室内。屋里有一个妇人,大概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矮小,皮肤青黑,眉间有痣。我和她欢度数晚,共寝欢宴。临别时,这矮胖黑妇人赠我这些衣物饰品。”之情景,官吏和众人听完以后,便都纷纷窃笑,也就都明白了这小吏所说何事,所见何人,所以也就再无人敢管,无人敢问了,于是,便释放了这小吏,讪笑着退了堂,走开、散开了。
由此可观,皇后贾南风对于美男的痴恋程度,可是一点儿也不亚于她的公爹——武帝司马炎对于美女的贪图和沉溺,只是她这掺杂了血腥人命的痴恋,总不免会含带着阵阵阴风惨惨、阴雨沥沥……
如此跋扈、专横、不可一世又暴虐不仁的皇后,之所以能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概就是因了如今太极殿上坐着的这位九五之尊,太过呆傻、痴笨又懦弱不堪的缘故。然贾南风其人,虽缺点和坏处堆而砌之,罄竹难书,但她却也不是千疮百孔到毫无可取之处的,她在任用人才,掌控朝政上,那可是招招出新,一点都不含糊、都不手软的,这一点,她可绝对不愧为贾充和郭槐的亲生,这一点,从她设计除掉临晋侯杨骏一门,以及对她的婆婆——太后杨芷的丝毫不讲情面即可看出。
杨氏一门覆灭以后,实际上掌握朝廷生杀大权的人便早已成了贾南风,她的夫君——皇帝司马衷,既是她身前的盾,可为她遮挡来自四方的箭雨刀光,又是她手中的棋,可供她随意操纵,随意把玩。外戚杨氏集团被诛杀后,贾南风便征召汝南王司马亮为太宰,与太保卫瓘录尚书事,一同辅政,又任命楚王司马玮(武帝司马炎第五子)为卫将军,进封东安郡王司马繇(琅琊武王司马伷第三子)为尚书右仆射。贾南风自己则与其族兄贾模、从舅郭彰、妹妹贾午之子贾谧一起,共同干预朝政。
可是好景不长,这个看似和谐又稳固的统治集团,没有持续多久,便自己从内部就开始离心离德、分崩离析了。贾南风愈来愈暴戾的恶行,惹得尚书右仆射司马繇非常看不惯她,打算废掉她,但又因了太宰司马亮对于司马繇专权擅势、大肆赏罚的看不顺眼,而导致司马繇被指控、被免官、被流放至带方郡。(公元204-313年的百余年间,中原王朝在朝鲜半岛中西部设置的军事、政治、经济的地方中心。)
司马繇被流放以后没多久,贾南风又看准了司马玮和司马亮不和,要司马衷罢免二人,后又矫诏,命司马玮诛除司马亮和卫瓘两名辅政大臣。
当初,武帝司马炎在位末期,明明知道太子司马衷不能担负起治理天下的重任,但却因了司马衷之子,他的皇孙司马遹在他的眼中甚是聪明,所以司马炎思来想去,考虑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废掉司马衷的储君之位。可司马炎又十分顾虑司马遹并非司马衷的太子妃贾南风所生,终将祸乱朝政,于是与心腹大臣图谋后事,采用王佑的计策,派遣三儿子秦王司马柬都督关中,五儿子楚王司马玮、九儿子淮南王司马允镇守要害,以加强帝室势力。武帝去世以后,太子司马衷继位,楚王司马玮则受命入朝担任卫将军,兼领北军中候,加授侍中、代理太子少傅。
司马玮年少时即机警果断、敏锐顽强,制定许多酷刑用以震慑他人,朝廷上上下下很多人都很忌畏他。汝南王司马亮认为,楚王司马玮喜欢凭借着所建功勋而为自己立声威,建议让他离开朝廷到封国去,而太保卫瓘也认为司马玮生性凶暴乖戾,不能担当大任,也向朝廷提出令司马玮之国的建议,司马玮因此对司马亮和卫瓘二人,便很是怨愤和嫉恨。
司马玮的长史公孙弘、舍人岐盛,都颇受司马玮的亲宠。而卫瓘等人却很厌恶他们的为人,认为他二人“既轻薄又没有德行”,考虑到他们长期辅助司马玮,将会给朝廷带来祸患,就打算要收捕岐盛。岐盛知道此事后,相约公孙弘密谋,通过积弩将军李肇假称是司马玮的命令,向皇后贾南风讲了许多有关司马亮和卫瓘的坏话。贾南风没有详察,进言司马衷下诏,让淮南王司马允、长沙王司马乂(武帝司马炎第六子)、成都王司马颖(武帝司马炎第十六子)屯兵在各宫门,废除司马亮和卫瓘的太宰、太保之职,并于夜间派黄门拿诏书交给司马玮,密令他便宜行事。
司马玮想检验诏书的真伪,黄门却说怕事情泄露出去,就失去密诏的本意,司马玮于是作罢,遂尊诏书,勒令本部军队,召集三十六军,手写命令告谕各军说,司马亮和卫瓘图谋不轨,妄图废黜皇帝而断绝武帝的香火,要免去二人的官爵,在宫禁中供职宿卫的都要严加警备,驻在外边的军队都统一由他率领,直接前往行府,辅助朝廷讨伐司马亮和卫瓘。
司马玮又伪造诏书让司马亮、卫瓘上缴太宰、太保的印绶等,让他们回到封国去,下属官吏都罢免遣散,言说司马亮和卫瓘密谋危害朝廷,现已免官返回封国,属官以下一律不再追究。如果不执行诏命,就按军法惩处。能够率领所属部下先行投降的封侯赐赏。接着收捕司马亮和卫瓘二人,并将他们诛杀。
司马玮诛杀了司马亮和卫瓘以后,舍人岐盛劝说司马玮,可以趁着动武用兵的势头杀死贾模、郭彰,帮助扶正帝室,安定天下,然司马玮对此却犹豫难决。
天光刚刚放亮之时,皇帝司马衷采用太子少傅张华献给贾南风的计策,派遣殿中将军王宫,指挥众人说司马玮伪造诏书,众人惊慌之下全都放下兵器逃跑。那时的楚王司马玮身边,竟没有一人肯跟随他,只有一名年仅十四岁的家奴,驾着牛车拉着他想要奔赴秦王司马柬处,此等情状,窘迫的司马玮不知所措……司马衷派遣谒者诏令司马玮返回营房,在武贲署将他逮捕,接着交付廷尉等待治罪。朝廷下诏,认为司马玮伪造诏书害死司马亮及卫瓘父子,又想诛杀朝廷大臣,图谋不轨,于是将他处死,司马玮死时年仅二十一岁。
廷尉向朝廷奏报司马玮已经处决时,为司马玮的死深感悲痛,决定为他发丧。司马玮临刑前,出示了藏在他怀里的青纸诏书,流着泪展开,给监刑尚书刘颂看,并说自己确实是接受到朝廷的诏命行事的,自己所做之事全是为了朝廷,未想到竟会遭此下场。他说自己的身体是武帝给的,却蒙受如此大的冤屈,只希望冤枉能够洗雪,说的刘颂哽咽抽噎着不能仰面看。他的长史公孙弘、舍人岐盛一并被夷灭了三族。
司马玮生性开通而好施恩,很得民心,到他被杀时没有谁不替他掉眼泪的,百姓为他建立祠堂。
贾南风先是嫉恨卫瓘、司马亮,后又忌恨司马玮,所以便巧用奸谋相继将他们除掉。
司马亮、卫瓘和司马玮三人全部被杀后,贾南风得以专权,并树立党羽,任命族兄贾模为散骑常侍,加侍中,张华为侍中、中书监。
纵观目下的司马氏皇族,其实仍有一人令贾南风也是心怀忌惮已久,就像当初武帝司马炎忌惮他的亲弟弟齐王司马攸那般,此人不是旁人,他正是武元皇后杨艳所生,与皇帝司马衷同父同母的亲弟弟秦王司马柬。贾南风对于司马柬的忌惮,也同样是因了秦王太过优好的声望,因了秦王最受武帝司马炎的宠爱和器重。据说当年有一次,武帝司马炎亲临宣武场,让司马柬整理核查三十六军的士兵名册,司马柬竟然一看就检校出脱漏谬误,武帝于是认为他这个儿子很是不一般,在诸子中尤为宠爱司马柬。后来,司马柬以左将军的身份居住在叔父齐献王司马攸的旧府第,地位尊显颇受恩宠,受到天下人的瞩目。
永平元年(291年),司马柬前来朝见,授任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任侍中、录尚书事。同年四月,辅政的太傅杨骏被皇后贾南风诛杀,杨氏一族都被夷三族,事后司马柬进位大将军。司马柬因外祖父一族轰然覆灭而深感哀痛,深怀危难将至的忧虑,多次陈述武帝生前意旨,请求返回封国,而汝南王司马亮却挽留他在朝辅佐朝政,直至后来,司马亮和司马玮二人相继为贾南风所杀,人们才醒悟道,年少多谋的秦王司马柬是何等的睿智,何等的有先见之明。
如此沉着聪明又颇有胆识和器量的小叔子,不知要强过自己那木头脑子的夫君司马衷多少倍,所以又怎能不令贾南风心存忌惮,不令她一直耿耿在喉,汹汹在背。只是司马柬其人一直都不喜傲慢张扬,一直都表现的很是仁义木讷,并没有什么锋芒显露,也没有什么机智明辨的声誉,还可令贾南风稍稍放下一点儿心怀……司马亮、卫瓘、司马玮三人相继为贾南风所害的那一年秋末冬初之季,深感自己“颇得命运垂青”的贾南风,终于不用再接着忌惮秦王了,终于去掉了心头的这个“宿疾”,因为素有齐献王司马攸之风的秦王司马柬,居然以年仅三十岁的而立年纪,恹恹病逝在了司马攸的故府,与世长辞了……这个突然而至的“好消息”对于贾南风来说,那可真是苍天有眼,神佛助她掌江山,她甚至还曾恨恨地想到,是齐献王司马攸,她那个同父异母姐夫的冤魂带走了她公爹——武帝司马炎的好儿子秦王司马柬。一想到自从齐献王司马攸早逝后,她那美貌长姐贾荃,独守空房,带着儿子司马冏,在府中闭门深居躲是非的小心翼翼的样子,贾南风就会感到无比的解气、无比的舒心,因为她觉得,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总是那么得羡慕和嫉妒贾荃了。
世人眼中的大晋皇后贾南风,真可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真真的是阴毒无比、凶残无比,但贾南风凶残无比的为政手段,其实针对的都是对她的地位有威胁的政治对手,尤其是司马家皇族。在司马衷称帝,贾南风铁腕执政的这几年间,谁也不能否认,大晋的天下,却是非常难得的延续了武帝司马炎在位时期“海内晏然、朝野宁静”的景象,朝中的所有大臣包括司马氏诸王,竟没有一人能够翻出贾南风的手掌心,贾南风对于所用人才的任免,那可是非常张弛有度,可圈可点的,比如,司空张华虽出身庶族,但仍被她继续提拔主政,裴頠是大学者,王戎为当时名士,即使她的亲族贾模都有向她直言进谏的表现,而她却也能够做到“虚心接受、洗耳恭听”。
连雨不知春去的初夏时节,依然阴雨连绵的一个日昳时分,承光殿外的雨,就像故意和谁找麻烦似的,没完没了,不紧不慢地滴滴嗒嗒着,被东风吹斜,被清雷剪乱。
富丽堂皇、奢华无比的承光殿内,稍事午间小憩以后,百无聊赖的大晋皇后贾南风,懒懒地仰卧于自己沉香木质的锦塌之上,听着殿外烦人的雨声,感觉头脑依然有些微微的昏沉,感觉很是想找个知心的人说说话,聊聊天。只是三个女儿俱都已经出嫁,妹妹贾午的府邸,离皇宫也还有段距离。老母亲郭槐现今已经上了六十岁的年纪,被封为广城君,在府第颐养天年,而且就算母亲来陪她了,她也觉得如今的母亲和她,早已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因为她觉得年老之后的母亲,变得比以前优柔、软弱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帮她谋划、替她铺路,帮她出主意、替她行事的,颇有见识和胆量的人了。她对于母亲如今总是劝她要好生对待太子司马遹,要向对待自己亲生子一般,方□□华、平安长久的话,总是反感的要命,听在耳里,就像是突然吞了苍蝇那般,令她恶心的想要呕吐,“像亲生子一般?……哼哼哼……”贾南风每每思想到母亲的这些话,心头便禁不住总会一阵蓦然的冷哼,“我就是把他视作亲生子,他能把我视作亲生母亲吗?他那亲娘谢玖早就恨毒了我,倘或日后司马遹登上大宝,他们母子能放过我?哼哼哼……”
每每思想到这里,思想到霜雪满天西风紧,歧路难通的她的未来,贾南风那颗再坚再硬的心,也都会不由自主地直往下沉,茫茫然有些无助,这是一个她总要去面对的,令她感到无望又无奈的事实,她命里无子,也就无人可去取代司马遹的太子之位……这是一根针、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间,卡在她的咽喉,令她无论怎样,都是气不能出均匀,心不能放安稳。这身下香气盈盈的卧榻,虽舒适得不能再舒适,奢侈的不能再奢侈,却让她总是睡得不够踏实,活的有些渺茫。她起了身,黯淡着面容,独自走到大殿的窗口处,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望着她自己花尽了心思,斥巨资、着工匠,修造扩建而起的这座承光殿,心事却像这殿外的雨一般迷离,像这殿一般空旷。
她不喜欢当初皇后杨艳、杨芷姐妹居住过的明光殿,所以,她虽已后冠在顶,却还是喜欢居住在自己与司马衷大婚时的这座承光殿内,但身份既然变了,升了,这大殿似乎也该跟着变一变、升一升了。故而,她禀明皇帝司马衷她的夫君以后,便效仿当年汉成帝为宠妃赵合德建造的昭阳殿那般,把她自己的承光殿焕然一新,焕然而升级成了这大晋皇宫最豪奢的所在,大红色的中殿,汉白玉的台阶,铜制的门限黄金镀边,大殿的东西两侧也分别建有东阁、西阁,通过长廊与承光殿相接,殿内的一切摆设布置、吃穿用度,都要极尽奢侈,都要是这天下最好、最贵重的。
贾南风虽性情乖张狠戾、跋扈嚣张,但作为一个女人,其实她的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柔软、细腻的部分的,比如她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们(贾南风曾因长女河东公主患病,巫师要她施行宽松的法令,于是,她便要求司马衷下诏大赦天下。幼女司马女彦八岁夭折,死前,贾南风因心疼她年幼未及封爵,要将她加封为公主,女彦却说她尚小,还未成人,礼不用公主。可司马女彦死后,贾南风仍以长公主的礼仪为其小女儿治丧。)比如她对待自己的母亲,自己的亲妹妹贾午一家,都是极为疼惜和优待的。当然,她也曾像其他女人、像她的异母姐姐贾荃和亲妹妹贾午一样,奢求、向往过一份真正令她满意的甜蜜的感情,一个令她真正满意的人,就像她的姐姐贾荃与已逝的齐献王司马攸那般,郎有才女有貌,夫妻间你恩我爱,两颗心相映相连。就像她的妹妹贾午对妹夫韩寿那般的芳心暗许,款曲暗通,最终花开并蒂,鸳鸯成双。然而她却是没有这样的感情的,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她偷偷喜欢的男人,真正喜欢过她,爱过她,在感情上,她一直都是一个落寞寂寥的孤旅之人,丈夫司马衷于她,除了那至高无上的帝王身份,似乎也就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价值,可供她欣赏,可供她眷恋,而身为其夫君的司马衷对她,更是既没有宠,也没有爱,有的只是对她的怕,对她的顺从,所以,她就要,也只能,自己来宠自己,自己来爱自己,甚至自己放纵自己。
“皇后娘娘,姑母……”身居巅峰之位的当朝皇后贾南风,虽然满脑子很少有真正闲下来的时候,但这淅淅沥沥、昏昏暗暗的阴雨天,这不掌起灯烛,就根本看不清四处景象、物事的灰蒙蒙的白日,却让她终于犯了懒,懒得动,懒得想,懒得做任何事情,懒得见任何人,除了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独卧、独站、独处,还真的不想有什么不知心的人,不如意的事,在今日来烦她、来扰她。
可是,事总是与愿相违,杏林竹舍一杯茶的清静,贾南风还是没能够享受得到,随着一声高似一声“皇后娘娘,姑母”的呼喊,烦她的人,烦她的事,还是来了。
来者为谁呢?当然就是朝廷的后军将军、秘书监,她过去的亲外甥,如今的亲侄子,贾谧。
贾谧沿着朱红色檐柱,青瓦封顶,汉白玉铺就地面的长廊,快步如风地走着,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两名随从,也是碎步有若小跑般的如影随形着,贾谧因为远远地便望见了他自己的姑母,在这风透衣衫、雨透衣衫的日铺时分,这鬼天气中,居然很难得的独自一个人站在宫殿的门口处,向殿外漫无目的地张望着,像是在看雨,又像是在看天,又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喊声,在刻意地等着他,所以贾谧也就更加地加快了他那如流星赶月般火火的步伐。
“贾谧,这大雨天的,你怎么还来了?”几名宫娥、近侍,像矗立的屏风般在贾南风的身后随时待命地侍奉着,如此的仪仗,加上承光殿外甲士林立,人间至极的豪气与威严,使得贾南风那脱口而出的、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问话,便有了不同于平常人口中的更深一层的意义与传达。
“皇后娘娘,姑母,那司马遹他欺负我!”贾谧每次见到自己的姑母贾南风,就和见到他自己的母亲贾午没什么两样,总是熟而又熟地撒着娇,奏着事,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刻意地掩饰和迂回婉转。
“司马遹又怎么你了?”贾南风一边搀扶起向她行礼拜见的侄儿,一边则淡淡地转回身去,不紧不慢地往大殿的正中央走着。
“姑母,今早下朝以后,司马遹邀我到他的宫中对弈,眼看着他就要输给我了,可他一袍袖挥过来,就把棋给毁了,我因气不过,就骂了他两句,谁知旁边陪着他的司马颖,竟然张口就训斥侄儿我,说什么‘皇太子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理!’姑母,那司马颖当面就敢训教我,护着司马遹,分明是没把皇后娘娘您放在眼里,没把咱们贾家放在眼里,哼……”
“司马颖这个混蛋,他安敢如此!……”贾南风听自己的侄儿讲说完毕后,她那刚刚落座在殿中塌上的身子,不由得又被气得直接反弹了回来,直直地立起,愤愤地骂了司马颖一句。
“姑母,那司马颖还说我僭越,……”贾谧见状,赶忙不失时机地又补上了一句。
“哼,哼哼哼,依本宫看,司马颖这成都王是当到头了!……”贾南风一阵“哼哼”的冷笑,拥挤起眼角眉梢丝丝点点凶狠的纹路,而她那紧跟着出口的势如诅咒的话语,更是在这殿宇的空旷和森严中铮铮轰鸣!
情势变得更冷了,贾谧的心头却莫名的乐滋滋、暖洋洋地,他不服那出身卑贱的宫人所生的太子,从小就不服,他觉得武帝司马炎在世时对司马遹所有的夸赞,都只不过是一个爷爷对自己孙子的过分偏心偏爱而已,他的外祖父生前也总是夸奖他既聪明又漂亮呢。他不喜欢司马遹在自己面前那一副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感觉,他总想借着皇后姑母的威势和司马遹一较高低,他总是在等着看“好戏”登台,等着看那盛气凌人的太子司马遹,被他自己的亲姑母贾南风踩在脚底下,抛进冷风中的那一日的到来。
而同样处在雨雾迷蒙中的太子东宫明阳殿,此刻也没得消停,也是在掌起的烛光中驱散、分解着内心深处的灰暗和苍茫。
自皇帝司马衷登基以后,被册封为淑妃娘娘的谢玖,以她岁至中年的所经所历所感,也在和她自己的儿子司马遹一起,谈论、筹谋又无奈着她们母子俩的前途命运,她们母子俩总是不甚清晰、不甚明了的未来。
“遹儿,你今日又是怎么了?”母子俩对坐宫中,话语总是显得有些沉重。
“还不是那贾谧!母妃,儿我今日邀他下棋对弈,将要输掉之时,我就故意悔棋,想要看看常日里那般嚣张的他,有无把我这个太子,我这个储君,尊在心上,谁知那贾谧开口便怒声大骂孩儿,他是臣,我是君,他竟敢如此放肆,根本就没把我这个未来的天子放在目中!哼……”
“遹儿啊,你又何必这么明睁眼露地跟那贾谧置气、过不去呢,你的脾气不能总这么急躁,凡事要懂得隐忍,长谋远虑,如今,虽说你已被立为太子,可皇位上坐着的你父皇,凡事都要听那贾南风的摆布,那贾氏才是这朝堂上实际的掌权人,贾家一向权势滔天,她若想废掉你的太子之位,简直是易如反掌,我们母子只有保住你这东宫之主的位置,才能保住命,……”
“母妃,我的十六叔因为看不过,当时就斥责了那贾谧,……”
“你十六叔敢于仗义执言,对你自然是好,但母妃却担心他的祸事,恐怕就不会远了。”
“母妃,我们司马家是怎么了?想当初我的皇爷爷在世时,那贾氏还不是像老鼠一样地猫着,那些大臣们,哪个不是唯唯诺诺的,屁都不敢放,可如今,父皇坐了天下,那贾氏,她们贾家人,就飞扬跋扈地欺负起我们皇家来,那贾谧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韩氏过继给贾家的外姓子,居然总是在我的面前叫嚣,什么好事都要被他先占了去……”
“唉,遹儿,可我们母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母亲虽是你父皇的淑妃,你虽贵为太子,可母亲出身低微,娘家势单力薄,并没有一个人在这朝堂之上掌握着实权,可以帮到你。而她们贾氏在朝中的势力,从贾充时起,就早已根深蒂固。司马家的这些藩王,其实也并没有一个敢堂堂正正地站出来维护你,他们也都只是在观望,我们母子俩就像那崖顶上的花,虽然处在高高的位置上,却也是长在了最危险的地方,母妃我自打你出生那时起,就一直战战兢兢地过着日子,如今,你被立为了太子,母妃的日子没有变好,反倒变得更加胆战心惊……”
“母妃,我也不是没有试着和她们贾氏修好,我想娶那韩寿的女儿,与贾氏结亲,可她们不同意呀!儿早就听闻那王衍(字夷甫,时任尚书令。)的大女儿生的姿貌绝佳,可她们贾家又捷足先登,把她聘给了贾谧,反把那相貌平平的王惠风聘给了我,这不是明摆着的寒碜我,欺压我吗?我可是当朝太子,国之储君!……”
“遹儿啊,母妃知道你委屈,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母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与贾氏抗衡的力量,你父皇对那贾南风怕得要命,言听计从,那贾氏的阴毒狠辣,咱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不说别的,就说她把你的皇祖母活活饿死这件事,那得是多狠心的人才能做得出啊!其实,以前她为太子妃时,残害东宫有孕的妃嫔,你皇祖母没少在你皇爷爷面前替她讲好话,可她却总认为是你的皇祖母挑拨你皇爷爷,要废了她的太子妃之位,所以说,如果别人非要不认为你好,你又怎么可能会好呢?……”
“母妃,那贾氏荒淫放恣,乱彰内外,可是不要脸至极,听说她经常派人上街,去搜罗年少貌端的男人回来,供她享乐,之后还把那些男人都残忍地杀掉,难道这些,父皇他就不知晓吗?还有那太医令程据,经常借着为贾氏看病为名,出入皇宫内院,和那贾氏已是苟且多年,这对狗男女!难道父皇他眼瞎了,他就看不见,就不管吗?”
“遹儿啊,你难道还看不出,你父皇就是那聋子的耳朵,配着吗?那贾氏如果不是需要你父皇这个幌子来替她撑腰做主,听她摆布,恐怕就连你父皇都得为她所害呢!”
“母妃,可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唯一的东宫继承人,那贾氏再怎么霸道,也只是为父皇生了几个公主而已,想来她又能奈我何?只是可叹,我们司马家怎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可叹先祖的遗风,俱已败矣!”
“儿啊,想要重拾你先祖的遗风,谈何容易呀!你虽贵为太子,可手中却连一点儿实权都没有,满朝中有几个大臣能为我们母子所用呢?母妃一介女流,既没有贾氏那样的家族权势,更没有她那般的权谋和诡诈,所以,母妃是连一丁点儿的忙,都帮不上你呀!”
“母妃只管安享荣华,朝政大事,儿不用母妃操心,想那贾氏再狠毒,再霸道,她又能把我这当朝储君如之奈何呢?”
“是啊,母妃只愿我们母子,我们全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三日后的早朝之时,皇帝司马衷颁布旨意,将成都王司马颖,他的十六弟,调去了北方的邺城镇守。
……
九九重阳过后,稍稍休息安静了两天,贾南风便趁着菊花还开得正旺之际,派人把她的妹妹贾午还有武帝司马炎在世时的充华赵璨,一起唤来皇宫的御花园中,乘着习习的秋风、郎朗的凉日,赏菊、宴饮,听音律、观歌舞。
暮秋时节的风吹在身上已颇有些寒凉之气,但好在时辰是选在了午后的申时,所以,虽有落叶纷纷、枯枝零落,却也并不让人感到冬的迫近。
皇后贾南风凤驾威仪地信自端然而坐,贾午和赵璨二人则分别在她的左右下手位置处笑脸相陪,“皇后娘娘,皇上把那司马颖调去了邺城,可算是给娘娘出了口恶气呢!”赵璨自从当年走入武帝司马炎的后宫以后,没隔多久的时日,便和时为太子妃的贾南风从相识到投脾气,直至逐渐打得火热。她虽和武元皇后杨艳沾亲带故,但她的立场,好像并不完全站在杨艳和杨芷姐妹的这一边,她自始至终都不怎么受武帝的喜欢和宠幸,虽有充华的名分,可在宫中多年,却并没有为武帝诞下一儿或一女,及至如今,都还是孤身一个人,没有子女作为依靠。好在她找准了贾南风这个靠山,日子过得倒也安顺。所以,每次只要是在贾南风的面前,她便总是争着抢着地表现她对于贾南风的忠心,成了贾南风在后宫绝对的“死党”。
“赵充华说得正是呢,哼,那司马颖不过一个才人所生,也想在咱们贾家头上动土,他还嫩了些!”贾午一边漫不经心地观看着那些歌姬们的表演,一边则又转过头去望着她的姐姐贾南风,心有灵犀般地发泄了一通。
“就是,若论智慧和手段,他们司马家的这些藩王,恐怕也难是咱皇后娘娘的对手呢,……”充华赵璨赶忙又接着贾午的话茬,笑着逢迎道。
“可不是吗,他们司马家的这些藩王,如今有好多,不也是争着抢着的来向我们贾家示好吗?依我看这些人当中,当属那赵王司马伦最是对姐姐忠心,想来那司马伦也不过是因了当年司马懿年老好色,纳得的小妾生的儿子,据说,司马师、司马昭在世之时,那司马伦都得绕着他的哥哥们走,其实啊,屁都不是,如今到了皇帝姐夫执掌朝政,念在他的辈分在那儿,才得了这么大的脸,所以,他还不得紧着巴结我们贾家点儿,哼哼哼……”
“司马伦属下那个孙秀倒是比较有智谋,至于那司马伦,其实就是草包一个。听人言讲,给司马伦出谋划策的可都是那孙秀。”
“孙秀出身布衣平民,能有多大能耐,也不过是小人得志而已。”
“姐姐,你看,这满园的红叶、绿叶、黄叶,虽说马上就要落了,可看起来竟比那五颜六色的花,更别有一番景致呢。”贾午和赵璨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来往了几句后,因见她的姐姐——皇后娘娘贾南风,总是面无波澜地一语也不发,只是正襟安坐在那威威矗起的云母屏风之前,目光毫无意趣地轻扫着那些舞姬舞动旋转的身姿,于是,她便把话语刻意地直接问向了她自己的姐姐。
“叶子的颜色再好,也是将要落下的时候,怎比得那花开得正当时!”贾南风讪然一笑,淡淡地只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皇后姐姐说的正是呢!如今我们贾家就是那花儿开得正当时之时,姐姐做了皇后,头上又没有什么太后、太皇太后压着,姐夫虽说是皇帝,可凡事还不都得听姐姐的,……”
“夫人说起太后,倒是让我想起那杨芷来了……”赵璨接过贾午的话题,急着忙着地开启了她的感叹和感激,“武帝后宫上万的美人,到最终还不是墙倒众人推,之国的之国,陪葬的陪葬,就连胡芳、审氏、诸葛婉这些素日里得宠的,不也是死的死,走的走吗?我赵璨虽比不得她们受宠,更是无儿无女,孤身一个,可幸亏有皇后娘娘厚待我,我如今活得却比她们滋润得多呢!……”
“看这御花园的菊花开得多艳哪,可惜呀,花无百日红,赵充华的话正应了这个景呢,如今想想,人这一辈子,还是得风光时且风光,得享乐时且享乐的好!”贾午没头没脑地跟着来了这么一句。
“妹妹,你以为人要风光就能风光吗?那是要好好动动脑子的!”听到贾午如此说,贾南风不阴不阳地紧跟了一句。
“是啊,姐姐,妹妹知道姐姐一向深谋远虑,慧智得很,可咱那老娘,如今反倒不如从前了,她不仅在姐姐的耳边叨咕,还总是劝我不要把姐姐往邪路上推,不要坏了姐姐的大事,我怎么就把姐姐往邪路上推了?难道那太子司马遹能真心和我们亲近?”
“算了,妹妹,老娘是老了,你又何必和她较真儿呢。不过,长远的打算,我们必定是要有的!”
秋风拂过御河水,粼粼波光映翠微。
势华权盛终有日,一朝烟雨一朝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