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晋水微澜 > 第47章 青山依旧 残阳几度

晋水微澜 第47章 青山依旧 残阳几度

作者:梅霞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5 14:47:49 来源:文学城

3 奉母还乡

这是九年后的一个春天,春天里的华阴小城。

因治县在华山北麓而得其名的华阴,城虽小,却也不乏商旅络绎,市街拥攘,更是中原通往西北的必经之地。

四月里的华阴城,日暖风熏,芳菲初绽。

城内一条东西走向还算开阔的街道上,一驾略显朴素和匆忙的带篷马车,在日落前的酉时,虽急却缓地,规避着路上川流的人们和车马,自西而东默默地向前行驶着。

不曾想,就在马车行驶到一家看似相当繁华兴隆的客栈外的街边时,一个约莫**岁样子,身着外族服饰的小男孩儿却突然快跑着,以一阵风似的速度冲到了这驾马车的近前……马车猝不及防,小男孩撞倒在马车的车辕旁侧,虽然仅是面部和右肘肘关节处擦破了点儿皮,伤势并不严重,但还是把小男孩儿身后紧紧追赶、跟随着他的仆从和那赶车人吓得不轻。

赶车人迅即勒住了缰绳,止住了马车,慌忙忙从车上纵身跳了下来。此刻,那小男孩儿已被他的仆从稳稳地从地上扶了起来,稳稳地搂抱在他自己的身前,惊慌失措地检查着伤势,“你眼瞎呀?你赶车不睁眼不看路的?胆敢撞伤我家小主人,你就等着我家公主发落吧!”

仆从的话,刀子般锋利地谩骂着、数落着那赶车人,而此刻,他口中的他家公主,也就是这个小男孩儿的生身母亲,也早已在两个贴身仆女的陪伴下,面色惶急、莲步生风地来到了切近……

原本,这场碰撞是根本就不会发生,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因为马车在循着自己的路线行驶,而小男孩儿则正在客栈门前的空地上,在仆从的伴随下,信自玩耍着。小男孩儿的母亲彼时正自安坐在马车之上,隔着车帘笑盈盈地望着她自己的孩子,顺便等候着她的随从人员进去客栈里面,张罗着晚间下榻住宿的房间……

只因了此时的大街之上,那赶车人马车的左后侧方向,蓦然出现的几匹骆驼,几个异域打扮、骑着骆驼的行路商人,引起了这小男孩儿的注意,小男孩儿因为急着想去看那骆驼,去看那几匹夕阳下奇幻异彩,分外与众不同、分外惹眼的庞然又悠闲之物,以致于没等那赶车人的马车行过、行远,便跌碰、撞倒在了马车的旁边。

“公主,都是小的该死,没有看好小主人,请公主责罚小的……”仆从跪在地上,不住地向那位疾步过来,看顾自己儿子伤情的公主赔着罪。

那公主虽面上带着心疼和责难,但却好像又深知,这件事情不能完全归咎于她的仆从,于是便一边把孩子搂进怀里,令侍女用巾帕先给孩子轻轻擦拭一下伤处,一边则略加训斥地叮嘱了她的仆从一句,“今后不可再如此大意、粗心,还不快快去把疗伤的药粉取来……”

“是,公主,小的马上就去,小的谨记公主吩咐,以后一定万倍小心地看护小主人!”

“快去看看人家的小孩子还好吧?安仁,快去给人家多赔个不是!”赶车人在急着忙着走下车来的老母亲地催促下,来到了那公主的近前,“这位夫人,实在对不住,小孩子可好?无甚大碍吧?”

赶车人朝着他面前的异族公主深深地施了一礼,深深地表示了他的歉意。那公主牵着自己孩子的手缓缓地立起身来,目光轻轻地扫过赶车人的面庞,似乎也想要讲说两句,能让她稍稍缓解一下疼子之痛的话。可是,她那扫过的目光回馈给她的、赶车人似曾相识的面庞,却让她用以泄愤的话语戛然间便止在了原处,再也没能说出口,而是变成了一句相反的、莫名其妙的寻问和问候,“你可是潘……潘……”

赶车人的眸光惊异万般地望着他眼前的异族公主,表情上却没有呈现出丝毫曾几相熟的感觉,“这位夫人,在下潘岳,实在对不住,小孩子若无大碍,不知可否借过放行,让在下继续前行赶路?”赶车人的表情和语言上都没有因了对方的诧异和吃惊,而给予任何相应的反应和回应,他只是面含歉意地,波澜不惊地自报着家门,寻问着他要寻问的事,关心着他要关心的问题,并即刻从腰间掏出几两银子,硬生生塞在了那公主身侧仆从的手中。

“……哦,潘……好吧,我的小孩子无事,你们可以走了!”那公主欲言又止,止又有些憾然地再次打量了赶车人一会儿,而后,还往赶车人的身后望了他的老母亲及他母亲身畔的仆女一眼,随即便挥了挥手,示意她的仆从把路让开,也把银子还给赶车人……

马车默无声息地离开了,荡起点点淡淡、斑驳着余晖的埃尘,这埃尘与街巷深处袅袅而升的炊烟一起,盘旋交织着伸向远方,伸向城的更边缘处……落日残霞的光影,流连徘徊在天边、在头顶、在城的角角落落,追踪着也收藏着,这堪堪要隐没在茫茫暮色中的一切……

异族公主望着远去的马车默然地叹了口气,默然地带着自己受了伤的孩子转回了客栈,继续为孩子涂抹、疗治伤处,下榻休息。适才,她乍然认出却又终未叫出口的这个赶车人,确实就是她记忆当中印象极为深刻的、当年美名伴着才情、倾倒万千少女心的、琅琊太守府的二公子潘岳!然而,这一切一切的绝好印象,却是永远地停留、定格在了二十几年前……时至今春也才不过四十岁余的潘岳,在这位异族公主(当然她就是金若)的眼中,竟是如此地“沧桑”、如此地“姿消仪减,人比秋叶愁”……

多少年的伤心,多少年难以承受却不得不承受的人世悲欢、仕途起伏,骨肉亲情的剥离、宦海惊魂的跌宕,又怎会不惹人白发骤生、不惹人怆惶老去……

自从女儿小金鹿十二岁那年因病离世,离开他们夫妻,潘岳与杨容姬夫妇二人痛不欲生地、在丫鬟圣莲的扶助和陪伴下去往河阳,去往那个他曾经在那里就任县令,曾经倾注了他太多青年时期豪情热血的小小县城,去往那个山间林木丛中埋葬着他幼小儿子潘瑜的尸骨,如今又更添其女儿小金鹿冤魂的,他们夫妻永远魂魄相系、永远生死难离的地方……

将近五年时光的乡间隐居,潘岳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下去,只是在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地、木偶般地、机械地疗伤,陪着妻子杨容姬一起疗旧日的伤,一起学会失去记忆,学会忘记……可是太难了,他们总也做不到,因为女儿小金鹿这十二年来留在他们心里的一切,那样美好的、成长中的一切,早已成了这世间他们最最留恋,最最舍不下的……却被命运无情地夺走了,永远地消失了,再也摸不着,再也看不见了……

女儿小金鹿生前最珍爱的那个梅花鹿绢灯,夫妻俩长年累月地把它挂放在他们二人的床头,睹物思人,仿佛觉得女儿欢蹦乱跳地就还陪伴在他们两夫妻的身边,女儿爱吃的饴糖,爱吃的鱼,爱穿的襦裙,爱不够的玫红、粉绿,都成了他们夫妻铭刻心骨的纪念。潘岳尽管提笔即成锦绣,文章绝无仅有,可对于离世的女儿,他竟无法用一字一句去描述,去怀念,去把她落在纸上,成字成文,因为那是一种内心滴血的回忆,他惧怕这种回忆,他根本就无法面对这种,令他的生命淌血,令他的心智死去的回忆……女儿小金鹿年仅十二岁短暂年华的美好,潘岳只能把它永远地珍存在自己的心中,珍存在他记忆的最深处!而作为母亲的杨容姬,则是被打击地失去了她所有的坚强,她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在病榻上熬着的……她的时光里没有了白天,全剩了黑夜;她的视野中没有了她最爱的花海,全剩了残枝败叶;她的将来没有了春夏的郁勃,全剩了冬秋的残酷……每当身体稍感强劲些时,她便会爬起身子,不顾潘岳的阻挠,在圣莲的搀扶下,乘着马车,跑到葬有她女儿和儿子的山坡上,坟墓前,烧着纸钱,边痛哭边叨念,撕心裂肺得泣不成声……

生活上的花销,除了以前所剩不多的一些积蓄,除了在外为官的、潘岳的哥哥和弟弟们提供的一些帮助,最主要地还是靠了潘岳父亲和母亲、二老双亲无私地接济。

父母年岁大了,而且父亲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也不知还能支撑几年他在官场上的跋涉,又况且,潘岳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向别人伸手要救济的人,即使是自己的父母,他也不愿意。这样的日子,长此以往,他也是受不了的,他意识到他们夫妻不能就这样总是活在痛苦的阴影里,百般折磨自己,总还要提起精神继续过好以后的人生,总还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那一年春日里的一天,散居乡野的潘岳,居然意外地收到了当朝皇后杨芷父亲,太傅杨骏府上差人送来的一封信函,信中内容本是杨骏亲笔所书,诚邀潘岳到他的府上供职……这样的邀请,对于当时正处于生活、前途,两厢困顿中的潘岳而言,简直胜过了柳暗花明、久旱逢甘霖的喜悦,是他始料不及,想都未敢想的。于是,潘岳欣然接受,婉言宽慰了他非常不情愿离开河阳的妻子杨容姬一番,便又收拾起简单的家当,带着丫鬟圣莲,举家搬离了这个河阳郊外半新不旧的三间民房,回返了神都洛阳,安居在德宫里一座还算宽敞、整洁的民居里,原本太傅杨骏赐予他的气派非常的官衙,潘岳婉言谢绝了,那是因为,他的妻子杨容姬此时只想得到清静,得到安宁,其他一切的浮华,都已不在她的目中、心中……

之后的日子,天慢慢变得蓝了,水慢慢变得绿了,眼中的一切似乎又都在慢慢地复苏,慢慢地重生,慢慢地让生活有了些许娴静、美好的颜色。只是潘岳并不晓得,并不能够预知,这虽感虚幻却看似静好的一切,竟然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没有维持太久。冥冥之中,命运之神又和他开了一个太过残忍的玩笑,眼前裹卷着更大痛苦的、更大的灾难,正在悄无声息地、无情地向着他慢慢地袭来……

事情缘起于朝廷、缘起于宫廷,是潘岳这样的小人物根本就不愿也无缘企及,却又无处藏躲、无奈祸及了自身的一次宫廷政变、朝廷政变。

这首先要从皇后杨芷的父亲杨骏这个人说起……

杨骏,字文长,弘农华阴(今陕西省华阴市)人 。东汉太尉杨震之后,皇帝司马炎第二任皇后杨芷的父亲,即为司马炎的岳父。

杨骏少年时期即在朝廷为官任职,后来又被任命为高陆令、骁骑、镇军二府司马。再后来更是因了杨皇后之父的关系,被超常提拔,委以重任,从镇军将军迁为车骑将军,封为临晋侯,但也因此遭到了一些非议,那些私下里评议此事的人认为:“朝廷分封诸侯,是为了保卫王室,作王室的屏障。后妃,则是为了料理祭祀,弘扬宫中教化。皇后之父始封便以临晋为侯名,临于晋室之上,这将是大乱的征兆。”故此,尚书褚磓、郭奕,都曾先后上表给皇帝司马炎,奏报说是杨骏其人心胸狭隘,又无大才,不能将治理国家的重任托付于他。可是司马炎却并没有接受这些意见,认为自太康(公元280年)以后,天下清平,国政安稳,于是他便不再留心政务,只是顾自沉湎于酒色,笙箫歌舞、纸醉金迷,并开始宠信后党,以致请托贿赂之风公开盛行。

杨骏及他的两个弟弟杨珧、杨济,揽尽天下大权,“三杨”当政,已颇有些不可一世之状。

由于纵欲过度,太康十年(289)间,皇帝司马炎的身体已经是如披锦衣羽毛,时好时坏,于是,他就把朝政放心地交给了杨骏处理,自已则深居后宫养病去了。

太康十一年(290)三月,杨骏为了与重臣卫瓘争权,请求司马炎下诏,夺回已嫁给卫瓘儿子卫宣的繁昌公主。杨骏说卫宣好酒,经常嗜酒犯错。司马炎问身边的黄门郎有没有这种事?黄门郎答复“有”后,司马炎准奏。这时,又有人借故上书要求罢免卫瓘,将卫宣交给廷尉治罪,司马炎没有同意。

可是时隔不久,卫瓘便声称年老体衰,请求皇帝司马炎允准他告老还乡,司马炎闻言,这才猛然醒悟,醒悟到杨骏表面上是在对付卫瓘的儿子卫宣,可实质上却是在逼他的得力老臣卫瓘退位。司马炎召来黄门郎,质问他是否与杨骏虚构、捏造,污蔑卫宣,黄门郎乞罪承认了。于是,司马炎想要顾犬补牢,让卫宣与繁昌公主复婚,然卫宣却早已因为此事忧愤成疾,不治而死……司马炎对此也就只得无奈地作罢了,因为此时的他,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拔剑四顾,气吞山河如虎、睥睨天下的雄烈君主,他的精神和体力都已不能再支撑他达到如此状态,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昏聩。

有一次,他清醒过来时,抬头满眼看到的全是杨骏替换来的新面孔,司马炎顿时就感受到了一种大厦将要被蛀虫啃噬掉的危机感,遂急令中书令华廙起草诏书,召汝南王司马亮,他的四皇叔,火速入朝觐见。也是到了那个时候,司马炎才幡然悟到,他那个貌似憨厚的老丈人根本就靠不住。素日里,他只看准了杨骏能力不行,却忽略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越是能力不行的庸人,越是不自量力。“志大才疏”,这是庸人的一个通病。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的是,杨骏竟然敢将他下达的诏书偷摸藏匿起来,根本就没有送出宫去。待到司马炎回光返照之时,才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于是带着无限的遗憾,哀哀逝去。

所以,因了皇帝司马炎病重之时,并没有将国家大事明确地托付给他的重臣们,又因了早年间的那些开国功臣俱都已经离世而去,以致,大晋当下的朝臣们便开始了群龙无首的惶恐日子,开始纷纷左顾右盼、奔走呼号,但却还是计无所出,束手无策。

其实,司马炎下诏给中书,宣召汝南王司马亮与杨骏共同辅助王室,杨骏胆大包天地把诏书私藏起来之时,中书监华讷是知晓此事的,也曾恐惧万分,还曾亲自找到杨骏索要诏书,但杨骏最终仍是不给。又过了两天,皇帝司马炎病危,皇后杨芷便奏请让其父杨骏辅政,司马炎点了点头。于是,杨皇后便召中书监华讷、中书令何劭,口头传达皇帝的旨意,让他们作遗诏,诏文为:“昔日伊尹、吕望作辅国大臣,功勋永垂不朽;周勃、霍光受命护国,为古代名臣之冠。侍中、车骑将军、行太子太保、领前将军杨骏,德厚而智高,见识明远,辅翼皇上与太子,以忠贞严肃著称于世,应做朝廷宰辅,比于商代伊尹。现以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领前将军如故。设置参军六人、步兵三千人、骑兵千人,这些人移驻在前卫将军杨珧的旧府第。若杨骏在殿中住宿,应有人保卫,可派左右卫三部司马各二十人、殿中都尉司马十人供杨骏使用,这些卫士可以持兵器出入宫殿。”遗诏写成后,皇后与华讷、何劭共同呈给皇帝司马炎,司马炎看了以后不说话,又气息微微地熬了有两日的光景后,时年也才不过五十五岁的大晋朝开国之君——司马炎,便轰然驾崩、溘然长逝于含章殿,谥号“武皇帝”,葬于峻阳陵。而杨骏则作为被委以后事的重臣,居住在太极殿。皇帝的遗体将要入殡盖棺之时,六宫人员按礼仪规定,都要出来举行告别仪式,可杨骏当时却不下殿,安排一百个武士保卫自己,不恭于朝廷,他的心怀不轨,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显露无疑了。

太子司马衷即位以后,晋升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统摄朝政,总领百官。杨芷被尊为皇太后,贾南风被立为皇后。杨骏成了顾命大臣,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个才过而立之年的傻皇帝司马衷放在眼里,不但住进武帝司马炎当年的太极殿,还煞有介事地批阅奏折。这一切都令刚刚被立为皇后的贾南风深深忌恨。

杨骏害怕皇帝司马衷身边左右的人说自己的坏话,于是便把他的外甥段广、张劭安插在司马衷周围作近侍。凡有诏命,皇帝看后必呈报给太后审查,然后才可发出。

杨骏素知皇后贾南风性情凶悍,难于制服,很是忌惮她,遂又暗地里培植了很多他自己的亲党,使他们统领禁军。如此一来,公卿王室便都对杨骏的专权揽政产生了极大的怨恨情绪,天下之人无不愤然。杨骏的弟弟杨珧、杨济,都是有俊才的人,二人也曾多次劝阻他们的兄长,但杨骏终是不听,还把他们免去官职,居家闲置。杨骏不懂古代的典章制度,做事动辄违背旧典,司马炎死的那一年还未过完,他就命人改了年号,议论的人都认为这违背了《春秋》所载:新君在第二年才改元正式即位的规定。朝廷对这种失误有所醒悟,令史官抹去改元的记载,到第二年正月再更改年号。

杨骏知道自己素来没有美德高望,害怕不能使远近之人和睦悦服,于是他就依照魏明帝曹叡即位时的例子,大开封赏,以取悦于群臣。杨骏为政严苛而琐碎,刚愎自用,与众人不合,冯翊太守孙楚平素与杨骏关系较好,劝诫杨骏说:“公以外戚的身份,居伊尹霍光那样的要职,掌握大权,辅助弱主,应当学习古代贤人,做事公正诚实,谦恭和顺。前代辅国重臣,在周代有周公、召公,在汉代有朱虚侯、东牟侯,都是皇室同姓,没有异姓大臣专朝政而能吉庆善终的。当今宗室有被皇帝亲信重用的大臣,藩王势力也在壮盛之时,而公不与他们共同参与朝政,内怀猜忌之心,外树亲私党羽,灾祸不久就会降临了。”杨骏不听。弘训宫少府蒯钦,是杨骏姑母的儿子,少年时与杨骏亲密无间,此人刚直不阿,多次以直言冒犯杨骏,杨珧、杨济为此都为他担着心,蒯钦却说:“杨文长虽然昏聩,但也还知道一个人没有罪是不能随意杀害的,他一定会疏远我,我被疏而远离他,可以避免和他一起遭祸而死。不然,倾家灭族之灾就不会很远了。”

殿中中郎孟观、李肇,平素不被杨骏尊重,私下罗织杨骏图谋颠覆社稷的罪名。皇后贾南风欲要干预政事,因害怕杨骏而没有达到目的,又不肯以妇道侍奉太后杨芷。黄门董猛,从皇帝司马衷做太子时即作寺人监,在东宫侍奉贾南风。贾南风图谋废太后,秘密与董猛通消息。董猛又与孟观、李肇相勾结。贾南风令李肇通报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让他联合各藩王军队讨伐杨骏。司马亮回复说:“杨骏的凶暴行为,会使他很快灭亡,不值得忧虑。”李肇又通报楚王司马玮,司马玮同意这个计划,于是请求入朝。杨骏常日里一直都很惧怕楚王,早就想把他召回朝中,以防他搞变乱,因而听任司马玮入朝。

元康元年(291年),司马玮到达京城以后,孟观、李肇就上奏皇帝司马衷,请他夜间下诏书,宫内外戒严,派使者奉诏废黜杨骏,让他保持侯爵回府第。东安王司马繇率领殿中卫士四百人讨伐杨骏。段广跪在地上为杨骏求情说:“杨骏受过先帝厚恩,尽心辅政。而且是个没有子嗣的孤老头儿,岂有谋反之理?望陛下详察。”司马衷没有回答。杨骏当时住在曹爽的故府,在武库以南,听到宫中有变,即马上召集众官商议对策。

太傅主簿朱振劝杨骏说:“现在宫中有变,目的可得而知,必是宦官们为贾后设计谋,将不利于公。公应放火烧了云龙门向他们示威,让他们交出制造事端的首恶分子,打开万春门,引出东宫及外营兵士为援,公宜亲自带着皇太子,入宫索取奸人,殿中将会震惊,必然斩杀奸人送出首级,这样才能免于遭难。”杨骏其人虽嚣张,但内里其实却很怯弱,此时变得犹豫难决,说道:“云龙门可是魏明帝建造的大工程,怎能一下子烧掉呢!”侍中傅祗夜里告诉杨骏,请他与武茂一起进入云龙门,以观察宫中事态。傅祗又对群僚们说:“宫中不能无人照料。”起身揖拜而去,于是群僚们都走开了。

接着殿中兵出来,烧了杨骏府第,又令弓弩手上到阁楼上,向杨骏府中射箭,杨骏的卫兵都不能出来。杨骏惊骇至极地逃到马棚里,却被士兵用戟杀死。孟观等受了皇后贾南风的密令,诛杀杨骏的亲戚党羽,于是,杨珧、杨济,张劭、李斌、段广、武茂、散骑常侍杨邈、东夷校尉文鸯等都被诛灭三族,被杀的人数达数千之多。贾南风又令李肇焚烧杨骏家中的书信文件,不愿意让天下人知道武帝司马炎留给杨骏的顾命诏书。杨骏被杀后,没有人敢收尸,只有太傅舍人巴西人阎纂安葬了他。

杨骏当初曾经征召高士孙登,送给他一床布被,未想到孙登却在门前将布被截断,大叫道:“斫斫刺刺。”过了十天,诈称病死,到这时孙登的话果然应验了。永熙年间,温县有个像疯子一样的人,编造些歌谣写出来,歌词是:“光光文长,大戟为墙。毒药虽行,戟还自伤。”杨骏居内府时,常用戟自卫。

世上之因果也许早就已经注定,因为人们眼中的“高士”和“疯子”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他们的话,却居然印证了同一个结果。而楚王司马玮与东安王司马繇奉皇诏,亲率四百名殿中兵诛杀杨骏的消息,太后杨芷也曾闻讯,万分焦急之下,她只得在帛书上写下“救太傅者有赏”的字样,用弓箭射到宫外。但不幸的是,帛书被贾南风的人拾到,贾南风当即就把书信公布于众,宣称太后与杨骏共同谋反,并以皇帝司马衷的名义下诏,幽禁太后杨芷。

杨骏死后,司马衷下诏,命后军将军荀悝将太后杨芷送往永宁宫居住,并特意赦免了杨芷母亲高都君庞氏的死罪,准许她与其女儿杨芷住在一起。贾南风闻知后,对其夫君司马衷如此的安排,颇为不满,于是便私下唆使大臣有司向司马衷上奏说道,“皇太后暗地施展奸谋,企图颠覆社稷,箭射帛书,邀集将士,同恶相济,自绝于天,鲁庄公与母亲文姜断绝亲族关系,是《春秋》所赞许的,意在人君应顺承祖宗大业,向天下人表示至公无私。陛下虽有难以遏止的情感,但臣下不能从命,可召集王公们在朝堂议论。”司马衷无奈,遂下诏缓和说:“此乃大事,且等查清楚再说。”

有司又上奏说道,“杨骏凭借外戚资历,居冢宰重任,陛下居丧期间,委以大权,以致图谋篡逆,安插党羽。皇太后与杨骏唇齿相依,协同叛逆,阴谋暴露以后,又抗拒诏命,拥兵恃众,使宫中血刃,而太后又射帛书邀集将士,奖励凶党,上有负于祖宗之灵,下使亿万百姓绝望。昔日文姜参与谋乱,《春秋》加以贬斥;吕雉宗族叛乱,吕后宗庙降位,应该废皇太后为峻阳庶人。”

中书监张华等则认为:“太后并没有得罪先帝,与所亲结党,在圣世不能作人母榜样,应按汉成帝赵皇后的例子,称为武帝皇后,安置在离宫,使亲眷之恩保持始终。”尚书令、下邳王司马晃等却议论说:“皇太后与杨骏阴谋危害社稷,不能奉承宗庙,与先帝相配,应贬皇太后尊号,废黜居金墉城。”于是有司赶忙顺着司马晃等人的话语,顺水推舟般的上奏说道:“请陛下听从下邳王等人的议论,将太后废为平民。派遣使者以太牢祭礼祭告于宗庙,以承奉祖宗的命令, 也符合万民的愿望。至于太后被废后的供养,可根据圣上报恩之愿,务必丰厚些。”司马衷下诏“不许可”,有司们便再三请求,司马衷最后也就勉勉强强地同意了。见皇帝答应了,有司们又赶忙火上再添把柴,把事情往他们预想的第二个阶段上推,紧跟着奏请道:“杨骏作乱,家属应处死,陛下原下诏赦免杨骏妻庞氏不死,以安慰太后,今太后废为平民,请将庞氏交付廷尉行刑。”司马衷则下诏说:“听凭庞氏与被废太后相随。”怎奈有司们为了巴结皇后贾南风,总是极力地想要达到贾南风欲要达到的目的,司马衷因见众口铄金,只得听从了。

庞氏临刑前,太后杨芷抱住自己的母亲大哭不止,悲声嚎叫不止,甚至还跑到贾南风那里,截断头发,叩头前额触地,上表称妾,请求保全母命,然贾南风仍是狠狠地咬紧牙关,完全不予理睬。

庞氏死后,杨芷便被押送回了金墉城。贾南风随后就将杨芷为太后时的所有内侍及宫人全部遣散,并下令不许给杨芷食物吃。最后,整整连续八天都没能进食到一粒米粮的太后杨芷,于元康二年(292)的二月一日,被活活地饿死身亡,死时才年仅三十四岁……可怜杨芷十九岁进宫,嫁给自己父亲般年纪的司马炎做皇后、本有一子,却又早早夭折,品尽了后宫的清冷和孤独,年纪轻轻又寡居为了皇太后,前后加起来入宫总共不过十五年,虽有妇德,也并无十分的过错,却因了其父亲的野心和无谋无德、不自量力,因了儿媳贾南风的恶毒,丝毫不念往昔一丁点儿的婆媳情分,就这样无比悲凉地离开了这个悲凉无比的人世……然而贾南风的恶毒却并没有止于此,并没有因了杨芷的死而罢休,她听信巫师之言,怕杨芷死后将事情告知给泉下的武帝司马炎知晓,于是竟还命人在杨芷的棺材上贴了灵符,并使用些镇邪的符书药物镇住。

……

潘岳在杨骏府上所任职务也是太傅主簿,四年期间,他总是兢兢业业地完成太傅府上交给他的每一件差事。以潘岳的聪明,他当然也能看出、能感受到杨骏的为人、他府上的势力和他的野心,但只是没有料到,腥风血雨会来的那么得急速,那么得惨烈!之所以看出了却没有离开,还抱着能够风平浪静的希望,那是因为,彼时的潘岳太需要这份能给他带来尊严和收入的职务了。因为,他到杨骏府上的第二年,他六十三岁高龄的父亲潘芘,就因病医治无效辞世而去了。他把悲痛中的母亲接来洛阳,接来德宫里他的家中,他要养家,他要照顾母亲,照顾妻子,他要向世人证明,他不是太尉王济口中“靠着花枝招展”来赢得别人瞩目的,他要证明,他是有能力做好每一件公务的,证明他如今的人生还是有价值的。

然而城门失火又岂能不殃及池鱼,当这场高喊着“为朝廷锄奸”的政变之火,奔腾咆哮着燃烧到潘岳的府门前,当甲士和卫兵全副武装地包围了潘岳的府邸,叫嚣着捉拿潘岳问罪问斩之时,作为潘岳最亲最亲亲人的老母亲邢氏夫人及他的妻子杨容姬,她们的惊惧、骇恐、魂魄离体的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了。

万幸的是,那时的潘岳正好被太傅府差遣出门在外公干去了,更为万幸的是,这次为朝廷锄奸的头领之一,楚王司马玮的心腹公孙弘本是潘岳多少年的至交好友,公孙弘在楚王面前为潘岳说了太多太多的好话,所以,潘岳才能够万幸地全身而退,躲过了这场灾难,保住了性命。

后来,风波渐渐地平息了,以数千人血流成河的代价平息了这场政变……当一切都慢慢地恢复到平静之后,当洛阳街头的春风重又恢复到往日的温煦之后,在外面躲藏了整整一月之久的潘岳,才敢偷偷地回到了洛阳,回到了德宫里他的家门附近……然而,他的家早已空无一人,封条锁门,残红底衬,被朝廷的兵士看管起来了。于是,他只得到处去打探他母亲和妻子的去向,有好心的邻居告诉他说,他的妻子早在一月前就去世了,他的母亲被人接走了……后来,他又数番寻找,才得以知道,是他昔日的仆人罗远夫妻闻讯找到了他的家中,求人帮忙安葬了他的妻子杨容姬,并把他的母亲和丫鬟圣莲一起接到了他们的家中安置。

潘岳五内俱裂,悲痛欲绝!他知道妻子杨容姬本就病弱的身子,是因为极度地担心他,才,才……他疯了似地、披头散发地跑到河阳她母子三人的坟墓前,望着旧坟添新土,新土掩新魂,恨不得自己也就此了断了这残生,随她们一起去了,也就彻底地解脱了……

昏昏暗暗、泣血饮泪的日子又这样过了数月之后,潘岳没想到寄居在罗远家中、一无所有的自己,居然又接到了朝廷重新启用他的诏令,任命他为长安(今陕西西安)令,责令他即刻启程赴任……圣命难为,身不由己,潘岳于是便又拖着疲惫已极、悲痛已极的身心,带着老母亲一起去往了迢迢千里之外的长安……后来,在长安任职不到一年时光的他,因为母亲思念故里,害下重病,遂索性就辞了官职,携母返乡,才有了在华阴途中与从华山看望墨菡归来的金若,因故邂逅的一幕,只是时过境迁,天涯异处,旧日的故人,竟觉得连提起往事的必要都没有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