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晋水微澜 > 第28章 似曾相识伊人来

晋水微澜 第28章 似曾相识伊人来

作者:梅霞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5 14:47:49 来源:文学城

5 暗 香

刘伶之言一点儿都不错,司马炎自从围场狩猎遇刺,回宫养伤痊愈之后,那女刺客黑纱拂映下,一张若隐若现的面庞,风撩纱笠、云中飞燕般矫捷的英姿,却一直都有如美妙的幻影般,久久地萦绕在、回旋在他的眼前。

世间的女子他见有千万,他后宫的佳丽多如云团,率直、大方、气质高贵者比如贵嫔胡芳,温书娴雅、仪容飘逸者比如美人审氏,才华灼灼、淡然娴静者比如左芬、左贵嫔,还有他的皇后杨艳,虽已芳华渐退,可美丽也还犹在……然而,也许是因为皇帝司马炎有些看倦了他身旁这些发髻峨峨、长袖翩翩、珠光宝气、淡妆浓抹,在他面前总是恭谨万分、小心万分的美人儿,总觉得他宫中的这些美色,除了贵嫔胡芳之外,若是没有了钗环的点缀和粉黛的修饰,便会令他猝然间就有一种一落千丈之感,淸如白水,淡如素帛,激发不起他的兴趣。而那乍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刺客则大不相同,她的姿容虽未看清,但想来一定绝美,她的气韵如铁石梅花,高远、飘摇、拒人千里,“她到底是谁?她与寡人到底有何深仇大恨?竟至如此咄咄逼人,刀刀直取寡人性命?”

每逢佳节倍思亲,月到中秋分外明。

一轮圆月闪着渺渺的清辉,浮动在如水的夜空中,辉映着大晋后宫御花园内,一片华袍锦色、烛火通明、通宵达旦的皇家聚会庆团圆的盛世之景。

司马炎的后宫妃嫔,从贵嫔到才人不下数十位,各遵位分依次排座在他的身旁左右,他的皇子、皇媳、公主们也各按长幼之序,怡然地跪坐在各自的桌案之后,优雅地享用着珍馐美味,淡静地欣赏着笙箫歌舞。几近不惑之年的司马炎,冠冕端然、龙袍威赫,面南背北、安安稳稳地端坐于正位之上,面上一直洋溢着的,除了王者之风的盛气凌人,便是他对于骨肉团聚庆佳节之乐、之幸的无比满足、无比快慰之感。

岁岁中秋,司马炎都喜在皇宫的御花园之内举行盛大的家宴,临着御河清波之水,闻着秋夜醉人的花香,与所有的皇室家人共同进餐、共同赏月,总是能够令他久久地耽溺于其中,久久地、深深地感受到,此生,身为帝王之尊的莫大的尊贵与荣显。

只是今年中秋,唯一遗憾的就是他的皇后杨艳并不在座,因为杨艳的身体近半年多以来,总是每况愈下,虽经御医百般诊治,精心调养,却还是不见任何起色,总是虚弱、亏损得很。

家宴席间,黄昏将散,夜近亥时,皇帝司马炎因为心内挂念自己的皇后,便提早起驾回了杨艳的寝宫明光殿,前来探望、问候她的身体可有所好转,可还安好。

杨艳的祖先在汉代为官,四世皆位列三公。其父杨文宗本是三国时期曹魏的通事郎,世袭受封蓩亭侯,怎奈杨文宗早逝,杨艳在襁褓之中就失去了父母,自那之后,尚在幼小的杨艳便被抱到了舅舅赵俊家,依靠舅舅家抚养长大。赵俊的妻子非常慈善仁爱,总是百般悉心地亲自哺乳、喂养杨艳,反而让别人来哺乳她自己亲生的孩子。杨艳长到十岁以后,又跟随着后母段氏,依赖她家,而后母一家也都对杨艳格外的亲好。因此上,杨艳虽然自小就没有了双亲的关爱和庇佑,但在她成长的过程中,舅母和后母都对她异常地关心、怀爱,所以也给她培育了一颗相对比较慈爱的心。杨艳从小就极其聪明贤慧,特别善于书法,而且又丽质多娇,娴熟女工。曾经有个会相面的人给杨艳看过面相后,断言她日后肯定会非常显贵。晋王司马昭听说了此“断言”之后,就为世子司马炎聘娶了她。

司马炎受禅登基,建立晋朝后,便立了杨艳为皇后。杨艳深得司马炎的宠幸,为司马炎育有三子三女,分别是毗陵悼王司马轨、傻太子司马衷、汝南王司马柬、新丰公主、平阳公主和阳平公主。因长子司马轨两岁便夭折了,故而泰始三年(公元267年),皇帝司马炎才另立了时年仅有九岁的次子司马衷为皇太子。

可是,随着皇太子司马衷的年龄日渐长大之后,司马炎也才渐渐地发现,此子将来根本就没有能力继承帝位,统治天下,所以,他便也曾有过另立皇位继承人的打算,并私下里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他的皇后杨艳。只是杨艳却反驳说道:“设立嫡子依年长而不依才能,怎么可以改换呢?”于是司马炎也就暂且搁下,就此不了了之,之后也再未提及此事。由此可见,皇后杨艳在司马炎的面前虽称不上说一不二,但她的想法和意见,还是多多少少能够左右司马炎的意志的。

然而,倘要谈及起杨艳在自己夫君司马炎心中的受宠爱程度,时至今年,已经芳华三十有七的她,那华贵的风韵和锦绣的容颜虽也还并未差之多少,但若要和她当年少女之时的娇嫩、水灵、俏丽秀逸相较起来,被岁月流走的就不单单只有记载她青春的年龄了。所以,为了固宠,杨艳便总是尽力地阻止司马炎宠幸其她妃嫔。为了壮大杨氏外戚的权势,杨艳还为司马炎纳其舅舅赵俊的哥哥赵虞的女儿,她的表妹赵粲为妃,而且,赵粲也曾帮着杨艳全力说服了司马炎,立其次子司马衷为太子。

司马炎从为王到为帝的这些年间,对他的皇后杨艳,其实也算做到了足够的尊重,但他终还是不愿忍受,也实在无法忍受他偌大后宫的清冷、岑寂。于是,早在登上皇位的第二年春季,他就下诏广选名门闺秀充入后宫。规定,朝中所有公卿以下的官员家女儿都在候选范围之内,如果有隐匿不报的一律论罪。召集候选之人,他都让皇后杨艳代为挑选。杨艳因为嫉妒,便仅仅挑选那些面色白净、身材修长的女子,而姿貌特别端庄俊丽的姑娘反并不被留下。

当时,大臣卞藩的女儿长得很美,司马炎用扇子掩着脸对杨艳说道:“卞氏女很好。”杨艳则说道:“卞藩三代都是魏室皇后的亲属,他的女儿不能委屈地居于卑位。”于是,司马炎也只能很不情愿地作罢。

不久又进来一个唤作胡芳的女子,也是天生的国色,皇后杨艳低眉远观,瞥了那女子一眼后,依然还是张口便否决掉了她眼前的胡芳。

那胡芳仪态万千,姿容绝美,一露脸就令司马炎为之倾倒,被她迷醉,但皇后杨艳的态度却仍然还是一口否定,要弃之不选,这下,可着实惹恼了九五至尊的皇帝司马炎,惹得他终于按捺不住,冲着他的皇后怒冲冲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杨艳见司马炎愤然满面,突然发作,也只得当即住口,不再作声,冷淡着面容,保持着沉默,一直坚持到那场选妃仪式结束,她都再也未敢进奏一言,干涉一句。

于是乎,皇帝司马炎便得以把胡芳以及其他几十个贵族、高官的美貌女儿拥入了他的后宫,揽入了他的怀中。

后来,更有甚者,司马炎居然还下诏书禁止百姓婚嫁,派宦官乘使者之车,赐予驾驶车马的随从,急行各州郡遍选天下美女,皇后杨艳又岂能阻挡得住?司马炎屡屡纳选的妃嫔粉黛,就如拂送的春风吹浓的绿野一般,缤纷多彩、锦簇鲜妍,早就已然数以千计,皇后杨艳又岂能嫉妒得过来?

随着国事的日益安定,年龄的逐渐增长,皇帝司马炎变得越来越荒淫无度、骄奢淫逸,尤其是他对于早已高居贵嫔之位,娇宠无限的胡芳的专房之宠,总是令贵为一国之母而又一向心高气傲的杨艳,忌恨不已却又无计奈何不已!以致终日忧思,忧疾成病!现如今,司马炎又因了那个胆敢刺杀他的女刺客,突然大发奇想,想要去掠夺、猎取世间美色的另一种风韵,所以又要另行选秀,言说有武艺在身且又美而不俗者优先。皇后杨艳得知此事后,对她自己的结发夫君司马炎如此荒诞的想法,如此荒唐的做法,简直是欲说无语,欲哭无泪,爱恨交加、纠缠于心头,以致病体愈发得沉重,人也愈发得憔悴瘦弱了。然她也终于由此,而彻彻底底地弄明白了,明白了她的夫君司马炎为何会那般的恩宠胡芳,因为那胡芳本是追随司马家北伐公孙渊,西抗诸葛亮,平定诸葛诞叛乱,履历赫赫奇功的镇军大将军胡奋之女,除了姿貌绝佳、性格率直讨喜外,更是颇有英雄侠女之风,自幼上马即可挥刀驰骋,下马又可琴棋歌赋。

“爱妃,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司马炎走进杨艳的寝宫中时,他的长女,今年已然芳龄十六的新丰公主,正自一个人默然无语地陪伴在母亲的病榻之侧,泪眼迷离。

“父皇,……”见自己的父亲司马炎迈步来到了近前,新丰公主只抬眼喊了一声“父皇”,却并没有立起身来向他的父皇行礼拜见。

“丰儿,你母后她可曾用些晚膳吗?……”司马炎对于他自己的皇子、公主们还是很疼爱、很宽容的,尤其最为偏爱身为他长女,且又异常聪慧,娟丽、颇为孝顺、重情义的新丰公主。故而,女儿见到父亲后,有无失礼之处,司马炎也从来都不会在意,只笑眯眯地看了他自己的女儿几眼,便撩袍端带坐在了皇后杨艳的锦榻边上,目光充满关切地望着他自己的结发之妻。

“母后她才只稍微地喝了几口汤而已,其余的,什么都吃不下。”新丰公主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她自己的父亲,含泪答道。

“皇后,是寡人来看你了。”司马炎轻声地唤着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中,面容无比消瘦、脆弱的皇后杨艳。

“陛下,恕妾妃病体缠身,不能行大礼,……”听到是司马炎的声音,杨艳强打精神,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无碍,无碍的,你我本是结发夫妻,情分自然不同于常人,勿需大礼,今日,你的身子可见好转些吗?”

“唉,妾妃如今也就是在慢慢地熬着,等着那一天了,……”

“爱妃,不可说如此丧气的话,这都怪那些太医蠢笨无能,明日,寡人将皇榜昭告,遍寻天下名医,为皇后诊治凤体。”

“没必要了,陛下,妾妃深知自己的身子,就算是那华佗在世,也是无用了的,……”

“传寡人旨意,命宫中的太医令即刻来见。”司马炎听闻杨艳如此说,显然已是有些心痛了,一张威严的面上骤然间便怒火上涌,疾言厉色地给随侍在他左右的宦官传达着圣命。

“喏,陛下。”宦官领命一声出去之后,只一会儿工夫,一位须发已有些花白的老太医令,便带着几名日常负责皇后病理调治的太医大礼参拜,抖颤颤、齐刷刷地伏跪在了皇帝司马炎的脚下。

“臣等参拜陛下。”

“寡人且问你们,皇后之病到底还有无康复的可能?”

“回陛下,皇后的凤体……臣等一定再接再厉,竭尽全力为皇后诊治凤体,保皇后凤体平安。”

“尔等每日奉药、调理,可皇后的病体却丝毫也未见好转,这都是尔等无能,皇后若有个三长两短,寡人定叫尔等全家为皇后陪葬!”司马炎狰狞着一张冷面,怒声咆哮着,徘徊在他的皇后杨艳的病榻之侧。

“诺,陛下,臣等知罪,陛下,请容臣再为皇后把把脉,臣一定依脉象再给皇后好好地调配出最为有效的药方,……”老太医令吓得脸色煞白,磕头有如鸡嗛碎米一般。

“那还不快些,只顾啰嗦什么……”司马炎厉声吼道。

“喏,陛下。”老太医令叩头已闭,哆哆嗦嗦地来到皇后杨艳的锦帐之外,伸手把脉之后,做到心中有数,而后,便和其他几名太医一起,又朝着皇帝司马炎伏拜在地,齐声保证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一定会倾尽毕生所学,合力为皇后调配出最最合理、最最见效的药方,一定会保皇后凤体康复如初。

司马炎烦躁而又焦躁地朝着他们一挥袍袖,太医们这才齐声领命,战战兢兢、抖抖涩涩地低头退出了皇后杨艳的寝宫明光殿。

“父皇,若是您以后能够经常来看看母后,对母后多些关心,母后的病自然就会好很多的。”一直都是漠然无比地静坐在一旁,双眸定定地望着床上自己母亲杨艳的新丰公主,对于他父皇如此夸张的勃然大怒之举,似乎很不以为然,待到她表情淡漠地看着那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太医们,俯身躬腰退出去之后,她才话语淡淡地娓声诉来,像是在提醒着又像是在责难着她自己的父皇司马炎。

“丰儿,父皇的朝政实在繁忙,你们兄妹以后要代替父皇多多陪陪你们的母后才好。”

“是啊,父皇如今是有些太忙了!不知父皇可还记得,当年在晋王宫时,我们全家人是何等的幸福、快乐,可自从搬进了这皇宫之内,情形就大不一样了。”

“有何不一样?丰儿,父皇对你母后,对你们兄妹不还是一样的疼爱吗?”司马炎听出女儿话中有话,但他扪心自问,却总觉得自己对于皇后杨艳以及杨艳为他所生的儿女们,还是很牵挂在怀的。

“可是如今,父皇要疼爱的人简直太多太多了!我母后她是郁闷成疾的,难道父皇您就一点儿都不明白吗?”新丰公主的泪水伴着忧痛的话语,碎落衫巾。

“丰儿,你这是在埋怨父皇吗?”妻子卧床,女儿垂泪,这样的场景令司马炎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酸痛、悲催的。

“丰儿不敢,丰儿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如今这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日常最受司马炎娇惯的新丰公主,敢在其父皇司马炎的面前直言不讳地表达她对于自己父亲的不满,司马炎虽深知女儿的意思,听闻女儿之言后也是有些羞愤,恼怒的,然而,身为一个父亲,他除了不高兴,又能把敢于冒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之奈何呢?

床榻之侧,司马炎父女的对话,被躺在病床之上,双目微合的皇后杨艳一字不落,真真切切地都听进了耳中,点点苦泪,转瞬之间便流满了她那张黄瘦得都已有些脱了相的面颊。

司马炎觉得这寝宫中的气氛让他很心碎,很压抑,所以他又继续在杨艳的病榻边上囧着一张面孔,无语地呆坐了一会儿,难过了一会儿后,便站起身来想要离开了,只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是想要着意表现一下,他对于自己结发之妻的情深义重,于是便对着那些垂手侍立于近旁左右的宫娥婢女们大声地发着威、下达着命令道,“尔等要小心照看皇后!如有差池,小心尔等的脑袋!”之后,司马炎便在他自己女儿新丰公主默默注视的目光中,虎着一张冷严的面孔,落寞而又怅然地大踏步逃离开了。

“丰儿,你怎么能那样冲撞你的父皇呢?”见司马炎悻悻地走出了自己的寝宫,病榻上的杨艳还是止不住弱弱的声音责怪了她自己的女儿一句。

“母后,丰儿只是在为您不平啊!……”新丰公主一边给自己的母亲揶掩着锦被,一边口中低低地声音辩白道。

“可是丰儿,你别忘了,你父皇他可是天子啊,你这样和他讲话,让他的威严何在呀?”

“但他也是我的父亲啊,母后,父亲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难道做女儿的就不能暗示一下他吗?”新丰公主依然还是满面的不以为意。

“丰儿,其实要说起来,作为一个帝王,你父皇他对待母后我,也还算不错了,这就是我们身为女人的命吧,……”

“母后,难道我们身为女人就只有认命,听从摆布的份儿吗?丰儿以后绝不会和任何女人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男人。”新丰公主在说这些话时,一张娇美的面上虽一直都在挂着绯红的羞涩,但话语铮铮,却是无处不在渗透着,一个成熟的女孩子对于她自己将来的爱情、命运和人生的把控意志。

“那是自然,母后的丰儿……咳,咳,……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丰儿,你扶母后坐起来吧,母后今日感觉还好些,趁着时辰尚早,我们母女俩就一起多说说话吧。”

“好哇,母后,丰儿非常愿意陪您说话。”

“丰儿,母后的身子恐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母后真舍不得丢下你们兄妹几个呀!柬儿,阳平他们都还小,母后好害怕自己不知哪日撒手而去,你们兄妹几人就再也无人疼爱、无人呵护了,……”皇后杨艳话到这里,万般苦痛的泪水早已滴滴点点滚落了下来,滚落在了她胸前的那床锦被之上,阴湿了那一片紫红色的雍华。

“母后,您不要这样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女儿还想着母后能够亲眼看着女儿披上嫁衣,送女儿出嫁呢。”新丰公主一边用锦帕给自己可怜的母亲擦拭着眼泪,一边则也是淌泪不止,抽泣不止,却还在哽咽声声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丰儿,母后当然也想了,我丰儿已经到了碧玉之年,是该给你择个好夫婿了,可是母后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最清楚,你的心事,母后也是知道的,但母后还是想劝你一句,丰儿,你的婚事,就还是听从你父皇的安排吧。”

“为什么?母后,为什么您和父皇都那么坚决,就是不同意我嫁给嵇绍呢?父皇他可以三宫六院,纳妃嫔无数,难道丰儿只想嫁给一个自己心上如意的人,都不行吗?”

“丰儿……咳,咳……不是母后和你的父皇不通情理,是因为你心里如意的这个人,他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我皇家的女婿!”

“为什么不能?母后,看您又咳嗽了,您莫要着急,且慢慢说,女儿只想知道,嵇绍他,他到底有哪里不好?这件事,自从去年女儿向您提起之时,您就一直都这样说,却始终都不肯告诉我其中的原因。”

“丰儿,你父皇不是已经答应你,会把嵇绍在皇宫的任职,一直保留到你出嫁那日吗?这已经是你父皇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如若不然,以你父皇的秉性,在得知你喜欢嵇绍以后,他肯定早就远远地把嵇绍外放到别处为官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母后,难道女儿只配每日里都能远远地看看他吗?”

“当然不是了,丰儿,……”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呀?母后,您就不能说给女儿听听吗?”

“丰儿,你贵为我皇室的公主,怎么能下嫁给一个守护皇宫的卫士呢?”

“为什么不能?母后,女儿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门第富贵。”

“但是你的父皇在乎,丰儿,母后也不是有意要瞒你,你可知,当年,是你的皇爷爷下令斩杀了嵇绍的父亲嵇康,你父皇怎么可能把你嫁给嵇康的儿子呢?那嵇绍他是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对你好的呀。”

“……母后,可是女儿这一生却独独只喜欢嵇绍一人,上一辈的仇恨,为什么要累及到我的身上?”

“丰儿……咳,咳……母后知道你性子拗,但是嵇绍真的不适合你,这是改变不了,也是强求不来的,……”

“不,母后,您身体不好,女儿本不该再惹您生气,可是女儿自己的命运,绝不听从别人的摆布。”

“丰儿,咳,咳……”

“母后,我们不说这些了,您还是好好地歇息歇息吧,女儿的事,您就不用跟着操心了,……”

对于自己倔强的女儿,杨艳虽然内心里是一万个放心不下,病中亏气又亏力的情况下,还在强打着精神,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告诫着自己的女儿,但她也能看得出,她的话语根本就是瞎子点灯、白费心思,根本就丝毫也动摇不了她女儿的心智,所以无奈之下,她急的紧着咳嗽了几声后,只得又疲累已极地昏昏合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睡一会儿了。

而母亲的一番肺腑之言,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觉勾起了新丰公主一片少女青春萌动、已然流淌在她心间一年有余的、那份浪漫美好的曼妙情怀。

见自己的母后不再说话,静静地躺下,慢慢地有些睡意深沉了,新丰公主便也玉步轻移,缓缓地走出了明光殿,在一众贴身侍女前后左右地簇拥下,乘上马车回往了她自己的寝宫。

深蓝色的夜空中,满月乘着秋风飘舞、游动,明亮如镜。暖暖的宫阁中,红烛艳影诗意撩人,紫檀飘渺、香气氤氲。锦帐翠帷之内,芳榻流幻之间,新丰公主的一颗痴痴女儿心,却久久地沉醉在了去岁春上,她跟随其父皇司马炎出得皇宫,前去白马寺进香之时,偶遇宫中的禁卫军监尉嵇绍,那一幕令她默默暗许春心的、如同幻梦般的场景之中。

那是一个朝阳温煦、清风和婉的春日清晨,新丰公主乘坐着她司马氏皇家雍容无比、华贵无比的马车,跟随着她的父皇、母后、太子司马衷、太子妃贾南风夫妇以及后宫中几位身份较为尊贵的、她父皇司马炎的宠妃,还有朝中的数位重臣,浩浩荡荡,一起沿着铜驼大街前去洛阳城西雍门外的白马寺进香、祈福。

白马寺整个寺庙,布局规整、风格古朴,坐北朝南,为一个长形院落。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毗卢阁等,皆依天竺旧式而建。寺内苍松翠柏、绕堤拂檐,绿柳抚映着花丛,修竹依傍着碧波,蝴蝶翩跹、多姿多情,嬉戏、飞舞在丛间、堤畔。小鸟啁啾、脆声鸣叫,对语、喧闹于檐下、枝头。五重大殿佛韵悠悠,四个大院香气袅袅,东西厢房紧凑别致、对称相拥,脚下有绿地苒苒、身旁见红墙薇薇。寺内的住持、僧侣,面容淡静、微笑恭谨,身披锦襕袈裟和工整的僧衣,排立有序地跪迎圣驾……

繁琐无趣的佛事,并不是新丰公主这样的清纯少女乐于做的事情,她来白马寺的目的也就是出于好奇,出于想借机出宫走走、玩玩儿的心态,所以待等午膳完毕,他的父皇、母后一行众人还都在佛殿内休息、礼拜之时,她便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倚秀和琳儿,一起悄悄地来至到了白马寺的后门处,因为她早就听闻白马寺的寺庙后面湖光山色,琳琅美妙,所以,她也非常想去亲眼看一看真山真水真境界。

新丰公主在倚秀和琳儿的陪伴下左绕右绕,前找后找,走过不知几座大殿,穿过不知几所大院,最后才终于来到了白马寺的后门之内,远远地便看到有一个年纪也就十四五岁样子的小和尚,正在那里安静地洒扫、看门。

“小师父,这本是我家公主,公主想要到寺门外游览一下景致,麻烦你把门打开吧。”新丰公主冲着婢女倚秀使了个眼色,倚秀便心领神会地笑着来到了那个小和尚的近前,礼貌地向他言明了公主的来意。

“阿弥陀佛,女施主,师父吩咐过,寺庙的后门没有师父的允准,不能随便打开。”小和尚低头红脸、双手合十言道。

“小师父,我家公主只是想到寺门外的湖边游玩儿一下,并不会扰了佛寺的清修,你就行个方便吧?”倚秀继续笑着请求着那个小和尚。

“这,……”小和尚还是有些面带迟疑之色。

“小和尚,你可真是不开窍,这白马寺本是皇家的寺庙,公主的话,难道你敢违拗不成吗?”性急的琳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急走几步过来,半带恼怒地斥责着那个小和尚。

“那,那好吧,……”小和尚又略微地犹疑了一下,便缓慢地打开了那两扇暗红色的木质后门,答礼言道,“女施主,后门外山高、水深,蛇虫很多,你们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你就在后门处守着,我们只玩耍一会儿,就会回来的。”琳儿一边和倚秀一起轻轻地扶着新丰公主往门外走,一边不耐烦地回答着那个小和尚的叮嘱。

“好的,施主。”小和尚答应一声便把寺庙的后门虚掩。

白马寺的后门外面,远山如黛、近水含烟,波光亭影玲珑艳阳边,碧树艳花参差湖岸旁。

从小就被深邃、巍峨的晋王宫、皇宫,那一道道的门,一重重的殿,一座座的假山,一汪汪的死水,围禁惯了的新丰公主,双脚刚刚踏出寺门之外,便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就被世俗的圈圈框框给解放了似的,只顾任性地沿着湖边堤岸随意地跑,随意地笑,随意地呼喊,“倚秀,琳儿,这里的景致真的是太敞亮了,让人的心都跟着敞亮了呢!”

“是啊,公主,只要公主高兴就好。”倚秀和琳儿一直都是紧紧地跟随在新丰公主的身畔左右,笑着奉迎着,慎重万分、小心万分地伺候着,“公主,你跑慢些,免得跌倒了,琳儿和倚秀可吃罪不起呀。”

“倚秀,琳儿,你们过来看,这一排开满白花、紫花的树木多美呀,哦,它的树冠好高好大哟,你们知道这树叫什么名字吗?我在皇宫里怎么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样高大还能开满花儿的树木。”新丰公主的脚步停留在了湖边岸旁不下十余株挺拔、青翠,缀满锥形、塔形以及柱形美丽花朵的大树旁,口中还不停地感叹着,“好美的花树啊!”

“公主,琳儿知道这树好像叫荣桐木,我进宫以前曾经在家乡的大路边上看到过。”

“哦,荣桐,若是以后在皇宫之中也能种上几株就好了,这样,我就总能看得到它了。”

“是啊,公主,既然公主喜欢,到时让人在公主的芙蓉殿外栽上几株就好了,听说这荣桐木的花叶还有消肿、止咳的效用呢。”琳儿接着笑着答道。

“可惜这荣桐木的树冠太高了,若不然,我一定要采摘几朵它的花儿带回宫去。哎,倚秀、琳儿,你们看,那边不远处,有一块伸向湖中的绿地,我们过去玩玩儿吧。”

“可是……公主,那里离湖水很近,怕会有危险,公主还是别去了吧。”听闻新丰公主这样说,凡事一向都很谨慎、小心的婢女倚秀,忍不住在旁小声地提醒了自己的公主一句。

“能有什么危险?我们又不会走到水边去,走吧。”新丰公主很不以为然的说完这句话后,便竟自向着她看到的那块绿草地跑了过去。

“哦,这里好清爽,好开阔呀!”新丰公主跑到那片临水的绿地上之后,便顾自兴奋地跳着转了好几个圈儿,她那身淡黄色的绫罗衣裙在金灿灿的阳光、蓝湛湛的湖水和翠绿绿的草地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的艳丽多姿、轻灵妩媚。阵阵暖风轻轻拂过,把她的衣袂吹成了飞天一般的缥缈、灵秀、壮美,恍若凌空而来的仙子般,靓丽、翩然。

“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湖岸边有那么多的灌木和杂草,公主你千万要小心着呀,……”倚秀和琳儿双双站在离新丰公主也就十步左右的距离远处,两人都不免有些担心自己公主的安全,所以便不约而同的,再次温声地劝说着新丰公主,劝说她还是早些回白马寺为好。

“好吧,那我们就回去吧,免得父皇、母后着急。”新丰公主说完这一句后,便不再蹦跳也不再远观了,转回身来悠悠然然地就要往前方的堤岸上走,可是当她的目光轻瞄淡扫、偶然左顾右盼之际,却猛然间看到了离她脚下也就几米远的一处坑坡处,竟赫然敞露着一个能有脸盆大小的蛇窝,那窝中不下数十、百条的蛇,似乎刚刚冬眠醒来一般,正肆意地在窝中,盘旋、爬动……

新丰公主从小最怕的,最见不得的就是蛇这种动物,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吓得她脸色骤然间就一片惨白,颤抖着声音,慌忙喊了她近旁的倚秀和琳儿一声,“快跑,那边有蛇。”

乍然间看到了那么多条令她作呕又令她胆怯万般的蛇,新丰公主觉得她自己全身所有的毛孔,霎时间就全都张裂开来了,浑身上下冷汗涔涔、颤栗不止,喊完一句之后,她便提衣裙快跑如飞地离开了。

倚秀和琳儿虽然没有看到那个蛇窝,但因见到她们的公主一下子就惊骇得花容惨淡的样子,便也赶忙紧随在新丰公主的身后,急匆匆往湖岸上跑去。

可是新丰公主因为跑得有些太快了,以致于慌不择路,长长的裙子被脚下丛生的灌木缠住,摔倒在地。当倚秀和琳儿三步两步追到她的近前,扶起她时,却发现公主的右腿膝盖处,被地上散落的石子硌破了皮肤,滴滴点点殷红的血从裤子的破口处渗透了出来。

看到公主受伤,倚秀和琳儿吓得心惊胆落、魂不着体,赶忙一边一个搀扶起新丰公主,口中一个劲儿地埋怨着自己不晓事,不住地向公主请罪说道,“公主,都是倚秀和琳儿该死,没有看护好公主,公主,你疼吗?若是被皇上和皇后看到了,倚秀和琳儿肯定要小命不保了。”

“倚秀、琳儿,你们不要害怕,这不怪你们,我只是擦破了一点儿皮肤,只需涂些药粉,回宫养养也就能好了,你们放心,我会向父皇和母后解释的,快走,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这里真的蛇虫很多。”

“喏,公主。”倚秀和琳儿惊惧的泪水洒了一地,两人合力搀扶着受伤的新丰公主,主仆三人一路脚步迟缓地慢慢往回走。

“公主,公主,……”新丰公主听到好像是有人在大声地呼喊、寻找着她。

“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倚秀和琳儿听到喊声之后,急忙忙也扯开喉咙,大声地喊叫、回应了起来。

一会儿功夫过后,新丰公主三人便看到一个正自到处找寻她们的皇宫卫士,顺着倚秀、琳儿回应声音的方向,飞跑着寻了过来,“皇城监尉嵇绍参见公主。”

新丰公主彼时正自忍着疼痛,一瘸一点地在两个贴身婢女的齐力扶持下,艰难地往回走着,忽然却看到一个银盔银甲,腰佩宝剑,全副武装的宫廷卫士,带着一名随从侍卫,弯腰施礼来到了她的面前。

“公主是受伤了吗?”嵇绍一张俊美无比、硬朗无比的面上,犹疑中又满透着关心之意。

新丰公主抬眼与面前的这位少年将军只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一颗芳心便情不自禁地开始乱跳不止,羞涩满颊。她从小生长在深宫,素日里见到的,可以说都是这世间最最高贵、最最雍容的皇室和王公大臣的子弟们,可她眼中的这些皇兄、王弟以及公侯家的少爷、公子们,虽个个都是华服加身,峨官髙束,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位小将军的超然风采。这少年身形卓立如松、高大英伟,姿貌俊朗如画,恰似美玉琢成。剑眉生威、星目多采,一张再迷人不过,精致不过的脸庞于丝丝的清风中顺然化开,知分寸、晓礼仪,恭敬地一礼,温暖地一问,只转瞬之间便滋润了、柔化了新丰公主那一颗剔透玲珑又春意懵懂的少女之心,令她不觉蓦然暗香透满怀,哑然了许久,恍惚了许久……

“公主的膝盖处磕破了,走不了路。”婢女倚秀的面上透着为难、内疚加心痛,小声地回答了嵇绍一句。

“少冲,你马上回白马寺禀报皇上知晓,就说公主受了些轻伤,看看是不是把我的马牵来,让公主骑马回去,这里的路,马车恐怕是不好行走的。”

“是,大人。”随身侍卫冯少冲领命一声,便急步快跑着回了白马寺报信。

“你们可曾给公主包扎过伤口了?”嵇绍的话是对着新丰公主的婢女倚秀和琳儿问出的,他的面容庄静中透着些许关切。

“只刚用绢帕包了一下而已,……”琳儿抢着答道。

“这里有块石头,请公主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嵇绍说完,便把自己的披风从盔甲上解下,折叠好后铺盖在了石头上,让倚秀和琳儿扶着新丰公主坐下,而后便抽出宝剑把他自己的罗袍砍下来一块,递到倚秀的手中,“你们用它再好好地给公主包裹一下伤口吧。”

“喏,大人。”

倚秀和琳儿答应一声后,便开始轻手轻脚的给自己的公主重新包扎患处,因为看到里面的绢帕已经被鲜血黏住,于是,她们便把嵇绍的那块罗袍小心翼翼地重叠着,系在了绢帕的上面。

创口虽不大,但丝丝拉拉的疼痛还是让从小就惯养娇生、玉食锦衣的新丰公主有些痛楚、难过,难过得她总是止不住微皱着眉头,小声地“哎哟”一下。她伸直着右腿,在倚秀和琳儿的扶住下,慢慢地坐到了嵇绍为她铺盖好的那块石头上,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父皇派来马匹车辆接她回去……嵇绍则照旧恪守着他监尉的职责,端正、笔直地站在不远处,侧对着新丰公主,警卫着公主的安全,目光则总是焦急而又迫切地看向白马寺后门的方向。

新丰公主的眼中,一身亮白甲胄的嵇绍英英玉立、威武倜傥,在碧水蓝天的辉映下,就有如一尊完美的、无懈可击的雕像一般令人爱敬,惹人心怜。尤其是嵇绍也许本属无心,本是在尽一个宫廷卫士之职责的,对她细致入微的关照与爱护,更是使得情窦渐开的新丰公主,禁不住阵阵芳心荡漾、感怀不已。

新丰公主一边在石头上坐等,一边不时地用一双如水秋波,婉转多情地望望她近旁的嵇绍,有心想和他说句感激的话,可又觉得初次见面,怕是自己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对一个或许只是在忠于职守、并无什么情感成分掺杂在内的宫廷卫士言谈感谢,未免有些多此一举,也有些羞于出口……

时光就这样在她们安静地等待中,无声地流过。

“公主,你看,马来了,他们骑着马来接公主了,……”最后,还是眼尖的琳儿兴奋地一声呼喊,才打破了彼时彼刻空气中凝聚着的那份莫名的温和与宁静,却也万般可惜地吹散了、涤荡走了,悠悠暖风中飘溢着的、阵阵沁透心脾,醉透新丰公主心扉的、那份清清淡淡的馨香与依恋。

其实,司马炎与自己的皇后和众妃嫔一起礼佛、进香的一切事宜,在午膳之前基本都已完毕,没想到就在他与后宫众佳丽一起在佛殿内休息,还略做些礼拜之时,他自己那淘气又随性的心上明珠,宝贝爱女新丰公主,居然会趁此时机跑出了白马寺的后门。待到司马炎整顿队伍准备返回皇宫之时,无论派人在寺内怎么寻找,都找不到他自己女儿的身影,这下可把九五之尊的司马炎给急坏了,担心坏了,于是,他立即就阴着一张惶惑不安的脸,宣来白马寺的住持和众僧,责问他们可曾有人见到过公主,这才从那个把守寺庙后门、早已吓得胆颤心惊、体如筛糠的小和尚口中得知:他自己的女儿是偷跑出了白马寺,看风景去了。司马炎因为太悬心女儿的安全了,所以,即刻便下达诏令,命宫廷监尉嵇绍带着几名宫中的侍卫,出后门分头去寻找,而他自己也急得立刻就起銮驾,和皇后杨艳一起奔至了白马寺的后门之外……

当司马炎闻报说自己娇养万分的女儿膝盖处受伤磕破之时,当即就心疼得他、气得他,横眉怒目,下旨非要把那个胆敢私放公主出去的小和尚乱棍打死不可。幸亏他身旁的皇后杨艳,虽也为此同样焦急万分、心痛万分,却还算得是非分明,百般劝他且息雷霆之怒,言说,佛门境地,岂可杀生!还好女儿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只稍微惩戒一下那个不懂事理的小和尚也就是了。

于是,被嵇绍派回来报信儿的侍卫冯少冲,便领了皇帝司马炎的旨意,和其他几名卫士一起出后门,快马来迎接受伤的新丰公主回返白马寺。

嵇绍轻轻地扶着新丰公主,踩着那块石头上了他自己的马,而后,他才弯下腰去,从石头上捡拾起自己的披风,随即便一直亲自为新丰公主牵着马,头前引路,一行几人默默无语地沿着翠草茵茵的湖边堤岸,向着白马寺的后门处走去……

白马寺的偶然邂逅、不期而遇,嵇绍从始至终留给新丰公主的感觉虽然很明晰、很清朗,他为新丰公主所做的一切,大概都只是在尽一个人臣的本分,并没有一句温言暖语馈赠给新丰公主,更没有一点儿倾恋的目光让新丰公主捕捉的到。可是,嵇绍那与生俱来的超俗拔群的风采和气度,那细致用心、合规合矩的一举一动,却于瞬然片刻之间就深深地倾倒了新丰公主,倾倒了她那一颗烂漫多彩而又春意初萌的水晶般的心,不觉一片爱海起波澜,魂牵梦萦闺阁间,朝来盼着初发暖阳送俊影,向晚希冀余晖朦胧睹英姿……自那之后的每个日暮晨昏,新丰公主几乎每日都会借故乘着马车,到皇城脚下走走逛逛,隔着车帘遥遥地望望嵇绍,望望那个頂盔挂甲、佩剑执枪,正自全神贯注地执勤站岗的、雄姿卓然的身影。每次,只要她远远地看到了嵇绍的身姿,她的心情就会马上骄阳盈万里、细雨醉轻风,就会有如暖春拂煦百花般的绚烂沉醉,就会觉得她的人生终于不再是一滩死水,终于有了无限的光辉和憧憬。

她命婢女倚秀把嵇绍给她包扎创口用的那块罗袍洗净后,放在她床头的丝枕下,她要每日都能感受到,那是嵇绍对她的“温情与爱恋”……

宫中每日给她送来的各色点心、水果,她都会亲自挑选出最好的,最可口的,派口齿伶俐的婢女琳儿,给皇城上的嵇绍送去……

后来,她羞羞答答地把自己的心事对着最疼爱她的母后杨艳讲说了一遍,她说,她这辈子只想嫁嵇绍为妻……可是,她母后听闻之后,脸色却当即就变了,满口的反对、不答应。而从她母后口中得知此讯息的、她的父皇司马炎,则更是万般坚决地“不同意”。她弄不懂原委,暗自生气,她不吃不喝,哭闹个没完没了……后来,她的父皇无奈之下,只得和她有了个“君子协定”,那就是,答应把嵇绍在皇宫的任职,一直保留到她出嫁那日,嵇绍何时能成婚,要等待皇帝的金口玉言,言外之意就是皇帝若迟迟不赐婚,嵇绍便不能完婚。

虽然司马炎觉得他自己——堂堂至高无上的一国之君,要为自己的皇宫侍卫赐婚,实在有些于理不合,大失体统,但是因为拗不过女儿之意,为了能够暂时稳住女儿之心,使得女儿将来可以按照他所设想好的意愿出嫁,他也只得屈尊而就,对个性极其要强又极其执着的女儿新丰公主做出妥协,只得先且如此。

而今,新丰公主从自己母后杨艳的口中,终于知道了这其中仇怨纠葛的一切,可她却并不认为这些仇怨、这些纠葛,这些本不该发生的一切的一切,会成为横亘在她和嵇绍之间感情交往、心心相映,直至执子之手,相濡以沫、共结百年之好的天河界限……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