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遗 珠
微风和煦、阳光温暖的午后,在凌云道长所居茅舍后面一片极其开阔、周遭也是绿树葱茏环绕、景色清幽的场地之上,凌云道长须髯飘飘、身形转动、长枪一抖,神鬼胆寒,又继续传授给了墨菡夹竹梅花枪枪法中的一个招式,做完示范之后,凌云道长回身站定,手捋长髯,面不改色,“墨菡,你来练练。”
“是,师父。”墨菡答应一声,一身白衣走进场地,双臂合力,抖动长枪,按照方才师父所教授的,一招一式地练给师父看。孟还山和柳一然每到这时,也都会双双站在师父凌云道长的身后,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师妹墨菡一丝不苟地习练枪法。墨菡练完一遍以后,凌云道长若是看到哪里还有不足、不到位之处,便会走过来再次给她指点一下,演示一番,直到看着自己的徒弟已经能够把他新教给的招式基本掌握之后,凌云道长才会微笑着点点头,满意地走开,并吩咐大徒弟孟还山,接着带领墨菡继续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一直练到墨菡完全掌握、学通为止。
孟还山从十一岁时起便随师父来到华山,屈指算来已然过了十五个春秋,武学之精妙颇得凌云道长真传,他的功夫神鬼莫测、踏雪无痕,而他的性格则更是让人莫测难猜,冷面少语,拒人千里,不善沟通。每次凌云道长在给墨菡讲授完枪法之时,孟还山除了遵照师父的指令带着师妹墨菡练功之外,却也很少和墨菡有什么交谈之语,但墨菡却能够看得出,悟得到,大师兄面上虽冷得令人难以接近,可他的目光却总是温暖的,对自己和大家都是透着关怀和善意的。
“师兄,今日就先练到这里可以吗?我觉得自己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墨菡收枪停住脚步,寻问着大师兄孟还山的意见。
“好吧,……”孟还山说了一句“好吧”之后,便也同时收住了脚步,转回身去,提上自己的长枪就想离开。
“师兄,请等等我,我有件事情想随师兄一起去求见师父。”墨菡紧走几步追上了孟还山。
孟还山转头看了看墨菡,并不再说什么,便默默地和墨菡一起走进了凌云道长的茅舍之中。
“师父,……”墨菡快走几步来到凌云道长的近前后,“扑通”跪地,深深施礼,“师父,墨菡想请求师父答应墨菡一件事情,……”
“墨菡,你要师父答应你何事啊?勿需大礼,赶快起来吧。”凌云道长此时已经开始在诵经打坐,因见自己的徒弟墨菡突然如此大礼叩拜于他,便赶忙微睁双目,吩咐旁边的柳一然和孟还山,把他们的师妹搀扶起来。
“师父,徒儿想请求师父允许我下山一趟,我想到处去寻找一下自己的弟弟嵇绍。”墨菡一句话出口,她的两位师兄孟还山和柳一然几乎是同时惊愣了一下,而后,便目光中充满了忧疑地看着他们的师妹墨菡和蒲团上端坐的他三人的师父凌云道长。
“墨菡,非是师父不讲情理,你既已入我师门,就要遵照师门的规矩,非学艺期满不能下山。”凌云道长面色平静、语气平静,慈然而又淡然的目光之中,透溢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无情和冰冷。
“师父,可是墨菡真的很想念弟弟,很想去寻找他!”
“墨菡,聚散皆有定数,你们姐弟当聚之时自会相聚。”凌云道长慢声说完这句话以后,便又微然地合上了双眸,昭示着他的答语不容更改。
“师父,徒儿求求您了,就允许我下山一趟吧,自从墨菡的父母去后,四年多了,墨菡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生是死,心里实在是挂念啊,……”
“墨菡,回去吧,……”凌云道长继续打坐诵经,讲完这一句后,他便不再说话。
“师父,……”墨菡又恳切地唤了一声“师父”,但却见自己的师父依然照旧双目微合,已经不再理会于她,她便也只得无奈万般地、失望至极地,在两位师兄孟还山和柳一然无比关注的目光中,默然地走出了茅舍,走回了玉女祠的院中。
“小姐,你回来了,道长他是怎么说的?”金若正在院中收拿晾晒好的衣裙,当她转头看到小姐墨菡一副失意、怅惘的样子走进院来,心下也就猜出了有**分。于是,她便赶忙随手放置好怀中抱着的衣裙,快步走到自己小姐的身边,低声问道,“小姐,道长他不同意你下山是吗?”
“是啊,师父不同意。”墨菡一脸落寞地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之上,目光无比茫然地、呆呆地,望着院门外的远方……
“不应该的呀,小姐,金若一直都觉得凌云道长是最最通情达理之人了。”金若闻听墨菡如此说,也止不住一阵阵灰心丧气,满面的消沉。
“金若,你不懂,师父肯收我为徒已经是破例了,我既已入师门,就要遵守师门的规矩,要学艺期满,才能下山。”
“小姐,可那要等到何年何月呀?小姐不是说那赵云的赵家枪法有很多很多种套路,粗算起来就不下四百多样招式吗?可道长他一个月里,才肯传授小姐两招枪法。”
“是啊,看来要等上个十载左右的光阴,我才能下山寻找绍弟,寻求报仇的机会了。”
“小姐,若不然,我们就私自跑下山一回呗?凌云道长他肯定不会责怪我们的。”金若灵光一闪、突发奇想,一脸得意忘形的样子。
“不行,那是要被逐出师门的,师父就再也不会传授我赵家枪法了。”墨菡的神色上呈现出来的依旧是满面的无奈,充斥在她心中的怅然无望之情,也依旧像那雾蒙蒙、雨蒙蒙时候的天气一样,灰暗得让她看不到生命的原色,看不到她想往中想要实现的一切。
“小姐,如果真的还要在这里继续待上个十年八年的,金若恐怕就要待成个傻子了,唉,好憋闷哪!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啊!”
“我倒不觉得日子难熬,遗憾的只是还要熬上个十年八载的才能去找寻绍弟,我们姐弟也不知要等到何日何时才能相聚呀!”
“嘎嘎嘎,嘎嘎嘎……”墨菡和金若正在院中愁苦而又无奈地谈心说话时,转头便又看到那个黑纱照面的女子,披着满身夕阳的余晖,把她的一群鸭子从河中赶回,鸭群“扭搭扭搭”地你追我赶,“嘎嘎”地欢叫着,而那女子则照旧是目中无人又无物地黯然着眼神,手中攥着一把青菜,闷声不响地进了院子。
“小姐,你看到了吗?倘或金若还要接着在这里住上个十年八载的,我怕我不变成傻子,也要变成她那个样子了。”
“金若,这山中的日子就真的让你那么难熬吗?”墨菡有些不解地看着金若。
“是啊,小姐,难道小姐不知道,金若一直都是喜欢热闹的吗?很小的时候,我们在谯国,金若陪着小姐爬树摘槐花,下到河里摸鱼捕虾,我们还一起偷跑出去练习骑马,小姐你忘了吗?就是那次骑马,小姐落水时,才遇到潘岳公子把你从水中救起的吗?那时候的日子多有意思呀!”金若在回想起她以前肆意调皮、玩闹的生活场景时,娇憨的面上总是一副无比欣喜、无比惬意的样子。
“唉,金若,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自从父亲遭难,我们全家入狱那天起,我就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命,好像一下子人就长大了,心也跟着老了。”墨菡转头轻抹了一下自己眼角处那夺眶而出的、不争气的泪水,自问自心自悲怜。
“小姐,你说这命,它又是什么呢?难道我们自己就不可以改变它吗?假如我们当初从沛王府出来,就去找潘岳公子了,假如你不离开许昌,坚决和夏侯公子在一起,那么,小姐你的命,肯定就不是眼下这个样子了,肯定会比如今的境况要好得多,因为最起码会有潘岳公子或者夏侯公子照顾你。”
“金若,没有你说的那么多的假如,今生今世,他们都不会是我的,我的命就是这样的。”墨菡话到这里,柔肠百结地站起身后,便慢步走到了院门以外,俯身弯腰挑了些干柴,想要抱到院内的灶台边去,以备傍晚之时,她们姐妹二人烧火做饭用。
“小姐,我们才十七岁呀,为何这么早你就认命了呢?”金若见到墨菡如此做,赶忙紧跑几步追上了墨菡,从墨菡的肘腕间“抢”过了柴禾,嘴里却还在声声不甘地探问着她自己的小姐。
“金若,我不认命又能怎样,这世间除了华山,还有我可存身之处吗?孤苦我倒不怕,怕只怕我为了替父母报仇,选择了孤独一生,却终究还是报不了父母之仇!”
……
玉女祠头顶的夜空总是这样的无垠、浩渺,华山的夜总是这样的漆黑、漫长,孤独的烛光摇红了墨菡孤独的倩影,摇落一地的悲伤。金若已然睡下了,可是墨菡却经常会这样梦中醒来,独对窗外冷森森的远山幻影和遥远的天际中那点点碎心的星光,一个人恻然地任思绪飘游到过去,默默地想念着自己逝去的父母、外祖母,想念不知身在何处的弟弟,留恋夏侯湛对她的情,难忘潘岳对她的义……
晨光熹微,天色渐明之时,墨菡依然要坚强地咬紧牙关,坚强地去习武练功,坚强地走着自己要走的这条路。
金若的思想是很单纯的,因为她自从记事时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亲人有谁,所以她也就没有什么忧愁在心的痛苦和思念来牵绊她的生活,扰乱她的思想。她全部的心思和念想就是陪着小姐墨菡,照顾好小姐墨菡,与墨菡同甘共苦,生死与共。虽然她看到柳一然时也会脸红、也会害羞,但她却真的从来也没有幻想过、渴盼过自己的青春好梦。
那天在山间草亭里,偶遇虎子和荷花,可人又乖巧的小兄妹两个,又得知华山脚下竟然住着几户蜀地的乡民,这对于一直都觉得华山的日子特别乏味、单调的金若来说,无疑是一个可以让她无趣、刻板的生活能够有所改变,能够增添一些色彩的重大发现。从那以后,小姐墨菡在林中练功,金若自己一个人闷得无聊之时,她便会趁着虎子和荷花跟随着父母来山中砍柴之际,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在山上玩耍,如此一来二去,金若和墨菡与虎子一家人也就越来越相熟了。墨菡看着金若自从认识了虎子和荷花以后,也不再总是嫌弃华山的岁月寂寥、枯燥了,心里便止不住暗暗地替金若感到高兴。
暑往寒来,时光飞逝,眨眼间又是新的一年,新的春天。
华山绚丽的春日清晨,墨菡依旧在林中那片开阔之地,精益求精地练习着长枪的枪术,自今年开始,师父凌云道长每月当中,已开始多教授墨菡赵家枪法中的一个招式了。
虎子和荷花今日很早就随着来山中砍柴的父母,到了山上的草亭处,娇声细气地到处呼喊、寻找着他们的金若姐姐和墨菡姐姐,金若彼时正在林中看着小姐墨菡练功,猛然间听到虎子和荷花的喊叫声,知道两个孩子又上山来了,便告诉了墨菡一声,就快跑着来到了草亭处,虎子和荷花的身旁,两个孩子看到金若后,高兴得连蹦带跳的,一个劲儿地齐声叫喊着,“金若姐姐,金若姐姐,……”
墨菡和金若都唤虎子的父亲为郑大哥——一个再朴实不过、憨厚不过的农家汉子,唤虎子的母亲为郑大嫂——一个极其淳朴、淑善的农家妇女。
纯善之人好相交,自从彼此认识又越来越熟悉之后,虎子的父母每次进山砍柴,都喜欢拜托金若帮他们看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而金若也刚好可以借着陪两个孩子一起逗乐玩耍的过程,散散自己每日闷悠悠的心情。
“金若姐姐,金若姐姐,你给荷花画个小鸟好不好?”小荷花一边拽着金若的衣袖摇晃,一边把手中的一个小树枝塞到了金若的手里。
“好的,荷花,不过,金若姐姐画得不好,还是墨菡姐姐画得好,等墨菡姐姐不练功了,就给荷花画小鸟好吗?墨菡姐姐呀,不但会画小鸟,而且还会画小鸡、小鸭,花朵和大树呢!”金若拿着树枝蹲下身子,一边似像似不像的在地上给荷花画小鸟,一边口中还喋喋不休地哄着荷花说,墨菡姐姐会画好多好多种画呢。
“金若姐姐,虎子想和墨菡姐姐学功夫,虎子也想练长枪,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怕坏人了。”到至今春,虎子已满十一岁了,人小鬼大,已颇有点儿小男子汉的气度了,他一边自顾自地站在金若的身后,捡拾地上的石子往远处扔,一边口中还叨叨咕咕地总是念念有词。
“虎子,有坏人欺负过你吗?”金若转头逗问着虎子。
“有,好多的坏人跑到我们家里,我们就跑出来了,……”
“虎子,你放心好了,华山这里是不会有坏人的,坏人也不敢到华山来,道长爷爷会把他们打跑的。以后你若是想学武艺,就和墨菡姐姐说,让墨菡姐姐教你功夫好吗?”
“好哇,金若姐姐,道长爷爷还教我们读‘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呢……”虎子似懂非懂地眨巴着他的一双大眼睛,似是而非地说着一些他表达不太完整的话,但却好像在极力地表现着,他自己还会背诵《论语》了呢。
“虎子,道长爷爷去过你们家,教你们读书了,对吗?来,虎子,荷花,你们两个看着,金若姐姐在地上写字教你们认,好不好哇?你们看啊,这是个‘大’字,这个呀,是个‘小’字,虎子呢,是哥哥,小荷花呢是妹妹,哥哥要比妹妹‘大’,妹妹呢,比哥哥要‘小’,……”
“金若姑娘,这几位是前来山中寻访凌云道长的,……”金若正在一门心思地哄着虎子和荷花玩耍,教他们认字,和他们一起玩儿拍手的游戏,猛然间却见到郑大哥肩背着一捆砍好的山柴,领着几个打扮极其怪异、相貌极其粗野的人,来到了她的近前,“金若姑娘,他们说,他们是匈奴人,也是凌云道长的朋友,……”
金若站起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这几位自称匈奴人的人几眼,但见为首一人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黑黄的脸堂,浓浓的眉毛翻卷着斜插入鬓角,眼睛虽不大,但目光却是异常得冷峻、犀利。身形魁梧、膀大腰圆,一行一动、八面威风。后面紧跟的十数个人,看样子像是他的随从,一直都是恭恭顺顺地站立在他的身后左右,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金若看罢多时,心下好生疑惑,暗想凌云道长还真是朋友广及天下,竟然连看起来如此粗鲁、如此犷悍的匈奴人,都自称是他的朋友。“郑大哥,我可以头前引路,带着他们去见凌云道长。”
“那好吧,金若姑娘,那就麻烦你了,我就先领着两个孩子下山去了。”
“好的,郑大哥,不过,你一个人带虎子他们两个行吗?”看到郑大哥肩背山柴,一手牵领着一个孩子走向山下的羊肠小道,金若的心里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无碍的,金若姑娘,他娘在下面的山道上等我们呢,……”
“哦,那郑大哥你一定要带好他们两个,千万小心!”
“放心吧。”
郑大哥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以后,金若转头看了那为首的“匈奴老头儿”一眼,“我领你们去见凌云道长,跟我走吧。”
“姑娘,方才听那樵夫喊你‘金若姑娘’……姑娘你的名字,可真是唤作金若吗?”那“匈奴老头儿”眼望着金若,端详了又端详,打量了又打量,稍事沉吟之后,他那一张看似异常冷漠、严峻的面上,居然转瞬之间就呈现出了一片慈祥而又惊喜的笑意。
“对呀,……”金若觉得那“匈奴老头儿”看自己的眼神儿好生怪异,所以她只轻微扭头、随意答了一句“对呀”后,就顾自在头前自自在在地走着,从意愿上,她好像并不想和这些陌生的匈奴人多交谈些什么。
“姑娘,你是哪里人士,家在哪里呀?你是怎么到这华山之上的?”那“匈奴老头儿”似乎丝毫也没有看出,抑或是根本就没有在意,金若态度上对于他的淡漠,依然还在自顾自地啰嗦着。
“我家在谯国,后来家没了,才到华山来的。”金若一边引领着这一行人往凌云道长的茅舍方向走,一边已有些不耐烦地回答着那“匈奴老头儿”的问话。
“那请问姑娘贵姓啊?”可那“匈奴老头儿”却仍然还是在不厌其烦地打听着有关金若的讯息。
“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从小就只知道我叫金若。”
“那再请问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哦,也是十七。”
金若带着那“匈奴老头儿”一行十几人即将到达凌云道长的茅舍时,刚好看到柳一然正从师父的茅舍中走出,便赶忙红着脸喊住他道,“一然师兄,这些匈奴人是特意来此求见道长的,……”
“哦,我知道了,金若,我带他们进去见师父吧。”柳一然在见到面前的这十几位匈奴人后,神色上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惊奇、骇怪之态,金若猜想,或许一然师兄是认识他们的。
柳一然领着那“匈奴老头儿”主仆十几个人,走入凌云道长的茅舍后,金若便扭转回身,急匆匆地顺着山路找自己的小姐墨菡,诉说新鲜事儿来了。
“小姐,小姐,道长那里又来客人了。”墨菡此时依然还在一丝不苟、稳扎稳打地于林中树畔,于莺歌燕语悠扬的阵阵春风之中,练习她的赵家枪法,当她猛然听到金若欢快的声音不住地喊着她,她便顿然止住招数、收住了枪、停住了脚步,“金若,你方才去了师父的茅舍吗?”
“对呀,小姐,我本来是带着虎子和荷花在草亭那里玩儿来着,后来就看到郑大哥引领着十几个匈奴人进山来找道长,那匈奴人还口口声声地说,他们也是道长的朋友。小姐,你是没有看到那些匈奴人,他们一个个都长得好凶的样子,穿衣打扮可奇怪呢!”
“金若,你确定那些匈奴人是师父的朋友而不是坏人吗?”墨菡的面上透着些许担心。
“小姐,金若能确定那些匈奴人不是坏人,是我带着他们到达道长的茅舍外面时,一然师兄领他们进去见道长的。”
“哦,那就好,今日我就先练到这里了。”墨菡说完话,便跨上了宝剑,提着长枪,走出了那片林木的笼绕。
“小姐,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不想去看看匈奴人的样子吗?”金若满面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
“没什么可好奇的,只要能确定他们是师父的朋友,我就放心了,金若,你随我到师父的茅舍外面去察看一下动静,确定没事,我们就回玉女祠吧。”
“那好吧,小姐,小姐你看那日影,眼见着就要升到头顶了,我也该回去给小姐做午饭了。”
人生的命途也许就是这样,当你正在苦于“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很可能就会看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当你正惊喜于一夜春风拂送,“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收获时,又很有可能不得不怅然地抛下,曾经拥有的最最珍贵的东西。
正午时的华山是一天当中最最安闲、最最幽静、也是让人感觉最最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时候,云雾缭绕,只在青山外,万顷阳光染碧林,一片花香鸟语。
墨菡和金若吃罢了午饭,收拾好碗筷,便姐妹两人一起,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读书、聊天,闲叙着她们存储于记忆之中,犹然在怀的一些难忘的人和事……
没想到就在这时,面朝向院门口坐着的金若,猛然间却看到从未踏足过玉女祠的大师兄孟还山,竟然第一个默然无语地走进了院门,后面还依次跟随着二师兄柳一然、师父凌云道长,再往后面就看到了金若说到的那几个匈奴人。墨菡随之转头,一见到是师父大驾光临,欣喜得她赶忙站起身来,和金若一起迎凌云道长至屋中上座,柳一然和孟还山则照旧淡然、恭肃地站立在自己师父的身后。那个为首的“匈奴老头儿”坐在了客座的上位,他自走进玉女祠的院中,眼光惊异万分地扫过墨菡之后,便一直还是把满面慈爱的目光,定定地投射在墨菡旁边的金若身上,一张苍劲、威武的面上,总是呈现出一副似有千言万语在喉,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表情。
“墨菡,师父此番前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之事要同你们姐妹二人讲说。”凌云道长落座之后,一双多慈的朗目微微轻抬,略微地望了望他近旁处静然站立着的墨菡和金若姐妹两个,面容庄静、语音和缓地说道。
“师父,您请讲吧。”墨菡俯身一礼,万分恭谨又万分恭敬地回复着师父的说话。
凌云道长稍稍地沉吟了一下后,又把目光缓缓地看向金若,“金若,你虽然没有拜我为师,但也同墨菡一样,尊我一声师父,今日,为师想要讲个故事给你听。”
“师父,您请讲吧,金若一定仔仔细细地听着。”事到此时,金若的内心比起小姐墨菡来,其实更要诧异上个百倍千倍,因为她根本就想不明白更弄不懂,一向都仿如神仙一般不问世事,悠然度日的凌云道长,今日今时到底是因了什么,是有什么样新奇而又令她意想不到的故事,要独独讲给她听。
金若清楚地记得,自从那年她和小姐墨菡一起来到这华山之中,到如今岁月苍茫,时光如逝,匆匆已是三载了。印象当中,师父凌云道长好像除了她们刚刚到达华山之时,曾亲自带领着她们,把她们安顿在玉女祠居住之外,就再也没有亲身来过玉女祠。未知今日,凌云道长如此兴师动众地带着两位高徒还有那“匈奴老头儿”一行几人到此,究竟是为了何事,所为哪一般。但仅仅是从凌云道长的神态和眼下屋中如此的阵仗来看,金若自然也就能够感觉得到,师父一定是有非常非常紧要之事急待讲说。
“说起来,那还是十四年前的事了,为师云游走到新兴(今山西忻州北)城外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大路上时,突然却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样子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尚在幼小的婴儿,瑟缩在路边的树下,顺着嘴角直淌鲜血,她怀中的婴儿也一直在啼哭……为师见此情形,赶忙走过去帮她把了把脉,这才发现那女子是因为中了慢性毒药,药劲已经开始发作了,我问她什么,她已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为师便急忙给她服了一粒解毒的药丸,把毒性帮她控制住……后来,为师就雇了一辆恰好经过的马车,把那女子和那婴儿一起救上山来。那女子到底是何方人士,因何落难至此,她自己一直都不肯讲,也从来都没有讲过话。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师父我始终也都不曾得知,这其中发生过的一切。直到今日左贤王上山,听到别人唤你金若,又看你长得颇似贤王的王妃,便向为师提起,他十四年前曾丢失了一个三岁大的女儿,也是唤作金若。为师闻言吃惊非小,忙吩咐你一然师兄请来住在你们院中、当年为师救下的那名女子,让贤王辨认。贤王当即就认出那女子本是十多年以前,他们匈奴王宫走失的一名宫女唤作热娜……当年,师父在出手救助热娜之时,曾经遭受两个蒙面刺客的阻拦和追杀,但最终都被为师给击退,甩掉了……唉,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
凌云道长口中的这个故事,听来有点儿太过残忍,太过悲凉哀怨……原来早在当初,那匈奴国的王后,匈奴王刘豹的正妻,因为失子之痛,因为色衰而爱驰而恩宠不再,于是,她便把积攒、压抑在内心多年的怨、妒、恨,全部都爆发出来,全部都报复在刘豹的宠妃呼延氏的身上,派人劫持了呼延氏的贴身宫女热娜的家人,威逼热娜把王妃呼延氏所生的女儿,偷偷地抱出宫害死。热娜因为一直都是伺候王妃,照看王妃的女儿,而王妃素日又对她极好,所以她起初无论如何都不肯就范,直到见到她被囚禁于宫帐幽暗处的父母和两个弟弟,她才含泪狠心答应了下来。
在那般暗流湍急、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后宫,热娜一个小小宫女的意愿乃至她的生命,都不是属于她自己的,都只有任人驱使、宰割的份。为了保全家人,热娜最终还是寻得机会,在王后事先派人做好手脚,一路畅通无阻之下,违心地偷抱着公主出了宫,出了城,走上了城外的荒凉大路。其实对于这么小的一个婴孩来说,结束她的生命,也就只是热娜抬手之间即可办到的事情,可热娜却一直都在犹疑着,她下不了手,她受不了良心深处的折磨,直到前后左右都看不到一个人影经过之时,直到藏在暗处的那两双眼睛,已经等得极为不耐烦之时,她还是迟迟没有动手。然而,她的畏缩和迟疑,无疑是在加重她的罪过,因为那两双等得极为不耐烦的眼睛,已经快要现身了,即使最终她不下手,他们也会动手杀了小公主,杀了她,他们之所以藏在暗处,耐着性子等待,只是为了能把杀人的罪过“赏赐”给热娜而已。王后提前早已逼迫热娜服食了毒药,只不过那毒药的作用有点儿缓慢,缓慢到能够给她的“畏罪逃逸”,留出足够的时光。可那时光是什么?是一个人在临近生死的边缘时,恐惧地颤抖地挣扎,骇得她灵魂出窍、骇得她心堕魔窟……她知道她无论害死小公主与否,她都不可能活命的,可她还是让那王后失望了,因为她的良知总在战胜着她的无奈,一直等到药性攻心,堪堪废命之际,她还是没有舍得对年仅三岁的婴儿下手,没有让自己的手沾上血腥和罪恶,所以那暗处的杀手才狰狞着面目现身了,虽然他们的面目见不得天日,但他们的宝剑,却是光闪闪、锋利无比,只为夺命而来的……
那蠢笨又暴虐的王后设了一个太过愚蠢的局,她想要瞒天过海,表面声色不动,在匈奴王刘豹的眼皮底下陈仓暗渡,制造一个与己无干、死无对证的冤假错案,严令那两名刺客一路观察、尾随着热娜和那小公主的生死,势必逼着热娜害死小公主后,逐渐毒发身亡,留下一个热娜自己畏罪服毒的假象给世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手刺杀……然而,天理昭昭,这个漏洞百出的阴谋,恰巧被武艺精绝而又极为仗义行侠的凌云道长遇上,也就非常非常“遗憾”地改变了它最初想要得到的结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金若的命运自那之后便被无情地改变了,但那匈奴王后的卑鄙伎俩,不久以后也就被她的夫君匈奴王刘豹识破,落得个苦果自食,被打入冷宫,终身监禁……
金若一直都在静静地看着凌云道长,静静地听着师父凌云道长厚重、深沉而又充满无限悲悯的这一大段长长的讲述。虽然她的内心深处早就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些许的端倪,感觉到了这个凄惨异常而又悲凉无比的故事,总似与她有着某种不可分割的联系。但她却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更不肯承认和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当真会与她有关。
凌云道长讲完这个故事之后,稍略地顿了顿自己的情绪,才又抬眼看了看金若,接着说道,“金若,你可知,那个三岁的小公主,她就是当年的你呀!那时,宫女热娜因为服毒过重,虽保住了性命,身体却一直都是虚弱的很,不能继续照顾你,为师见你年纪太小,若是自己亲自抚养,也实在有些为难。刚好那年,墨菡的父亲,我的好友嵇康来到山中做客,为师便把这件事情和自己的难处,都对他明明白白地言讲了一遍,嵇康是个非常良善又爽达之人,当即就开口说道,他刚好有一个与你一般大小的女儿,可与你作伴,一同抚养。于是,墨菡的父亲就把你带回了他的府上家中。为师当时虽不知道你的身世为何,但那热娜却在地上划下了一行我根本就看不懂的文字,幸亏墨菡的父亲学识丰富,认出那本是匈奴国的文字,写的是一个名字“金若”……金若,你可知晓,如今坐在你面前的这位匈奴前辈,他是何人吗?”
凌云道长话到此处,便又把目光转向了端坐于他对面的那位“匈奴老头儿”,“他就是匈奴左贤王,是你的生身父亲。”
金若愣住了,傻住了,瞬然间只觉头大如斗、嗡嗡作响。她觉得她好像一直都在听着一本儿丝毫都不着边际的天书里的故事,“这怎么可能呢?自己怎么可能是匈奴人呢?而且竟然还是匈奴国的公主?那‘匈奴老头儿’又怎么可能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呢?自己不是从小到大都没有父母的吗?”
“孩子,金若,我的好女儿,父王我,整整苦苦地找寻了你十四年啊!今日,总算是天神护佑,让父王我在有生之年,终于又能见到了我的亲生女儿!”左贤王刘豹老泪纵横,站起身后走到金若的近旁,看着自己这般乖巧、俊俏的女儿,只顾傻傻地怔愣在那里,便心疼万分地紧紧抓住了金若的手,一把便把金若搂抱在了他的怀中。
金若懵住了,她觉得好像一下子,她的人生,她的天地都变了……她不相信,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使劲儿地挣脱开匈奴王刘豹的怀抱,浑浑噩噩地跑到院子里,仰望着头顶的这片蓝天,声声哭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金若,好孩子,你要相信,我当真就是你的父王啊,你的名字还是父王我亲自给你取的呢。你若是不肯相信,没关系,父王可以马上就证明给你看。来呀,让热娜进来回话。”刘豹追了出来,他一边蔼声温言哄劝着自己的女儿,一边忙命令随从去把宫女热娜唤来。
墨菡和师父凌云道长、师兄孟还山还有柳一然,此时,也都从屋中静静地走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墨菡听闻到师父讲完金若的身世,也是惊愣得好半天都回不过神儿来,她无论怎样都想不到,从小就与自己一起同吃同住、同欢乐共患难,这般单纯可爱,这般吃得了苦、耐得了劳,这般纯善娇美、乐观向上、随遇而安的好妹妹金若,竟然会是匈奴国国王的女儿,是匈奴王宫丢失了十四年的公主。
那匈奴王刘豹一声令下,他的两个随从领命一声随即就出了门,把正自胆战心惊地站在院门外,悄然等候命令的宫女热娜,也就是那个一直都与墨菡和金若同住在玉女祠院中的、黑纱照面的女子带了进来。
这次,那女子终于褪去了她那层神秘的面纱,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也就是到了这时,墨菡和金若才清清楚楚地看到,原来一直都隐藏在黑纱下的、她的那张原本也应算姣好的面庞,竟然是一张青紫色浮肿的脸。凌云道长惋惜地说,那是因为当年她中毒过深的缘故。
热娜迈步走到匈奴王刘豹的近前后,俯身跪地,磕头不止,声音嘶哑,泪流满面,“大王,当年王后她以我全家人的性命相逼迫,热娜才做出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一切都是热娜的罪过,热娜对不住大王和王妃,热娜任凭大王处置!”
“热娜,你这当杀的贱婢,你可知罪吗?你害得本王与自己的亲生女儿整整骨肉分离了十四年之久!今日若不杀你,真是难消本王的心头之恨!”刘豹虎目圆翻,火往上撞,怒声叱责着热娜的同时,寒光凛凛的佩剑也早已赫然出鞘。
“大王,热娜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可是王后她威胁我说,只有我把小公主抱出宫害死了,她才会饶我家人不死……我能怎么办?我不过一个卑贱的婢女,有谁肯相信我的话?我不敢告诉王妃实情,她们会杀了我的父母和弟弟,我知道自己做与不做,都难逃一死,可热娜却不想连累自己的家人一起死……今日大王与小公主父女相认,热娜这么多年以来,心头的这份良心债也总算是偿还了……望大王饶过热娜的家人,热娜一人做事一人当,恳请大王赐热娜一死!”热娜一边哭诉一边伏跪在匈奴王刘豹的脚下,磕头如捣蒜。
“热娜,你这愚蠢的东西,本王才是一国之主,你竟然敢把本王的女儿偷抱出宫,不是要逼着本王灭你满门吗?”
“大王,你是说……你是说热娜的家人都已经死了吗?”
“你说呢?当年,本王曾张榜昭告,三年之内,你若回宫,且保我小公主无恙,本王便不会迁怒于你的家人,倘若到时,你没送小公主回来,本王便会杀你全家!”
“哈哈哈,呜呜呜,……”热娜一阵尖厉的冷笑之后,便开始顿足捶胸、痛哭不止,一下子就昏厥了过去。
金若和墨菡一起跑了过来,双双搀扶起昏倒在地的热娜。凌云道长急走过来蹲下身去,伸出手指轻掐了一会儿热娜的人中,热娜这才哀哭一声,缓缓地苏醒了过来,而后便惨戚戚地一个劲儿地悲嚎、哭天抢地,“天啊,老天真是不睁眼啊,她说过,我若办成此事,她可保我全家无忧的!呜呜呜,……”
热娜凄凄惨惨的哭嚎声穿透玉女祠头顶清朗朗的云霄,一直传到遥远遥远的天穹之外,令人闻来碎心不已。
匈奴王刘豹的宝剑此时也早已入鞘,他把脸转过去,面上的表情虽没有什么同情之色,但也不再发威,因为他不想继续在自己的亲生女儿面前狞恶外露。
“这一切既然都已经有了了断,那你们尽可以回去了!”金若再也听不了热娜惨恻欲绝的哭嚎声了,她和小姐墨菡一起把热娜扶回到她那间简陋的屋子后,便转回身来走到匈奴王刘豹的近前,高声告诉着刘豹,“我是不是匈奴国的公主,是不是你的女儿,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想和你一起回到匈奴王宫,回到那个人间的地狱!”
“金若,好孩子,你是父王的女儿,是我匈奴王宫苦苦找寻了十四年的公主,是我刘家的血脉呀,你怎么能不随父王回匈奴、认祖归宗呢?”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女儿,可我却不这样认为,因为我觉得我和你一点儿都不像,我也曾经幻想过,自己父亲母亲的样子,但绝对不是你这样的,他们是像小姐的父母一样善良的汉人,绝不是你这样的冷酷无情!”
“金若,好孩子,可我当真就是你的父王啊,当年父王之所以盛怒之下,斩杀了热娜全家,还不都是因为失女之痛、爱女心切吗?”
“可是如今你已经知道了,而且或许你早就知道了,这一切都不是热娜的过错,她是被逼无奈!而且她也没有伤害我的性命,我甚至还很感激热娜,幸亏她抱我出宫,如若不然,我还要从早到晚的生活在那么阴森可怕的王宫里,恐怕早晚哪日,我也会死在你那恶毒的王后手里。”
“金若,我的好女儿,只要你答应随父王回宫,父王一定把那狠毒的妇人斩立决,为你的母妃和你报仇出气!”
“算了,何必呢,无非是让这世上又多了一桩罪恶而已。况且我无论怎样都不会答应和你回匈奴的,你还是早早地离开这里吧,免得扰了我们的清静。”金若愤愤地说完这些话后,转身迈步就想进屋,却不想又被匈奴王刘豹伸出手去紧紧地拽住,恳求似地说道,“孩子,金若,你的母妃她在你丢失后的第二年,就因为思念你过度,身体有恙,惨然地去世了……唉,一晃这是多少年了,你难道就不想到你母妃的墓前去看看她,去祭奠祭奠她吗?你都不知道,你和你的母妃长得有多像!”
听到刘豹提起自己的母亲,金若的心内顿觉好生凄楚,好生悲凉,从小到大,她不知曾经多少个夜晚,梦中飘忽地享受着,自己想象中的母亲带给自己的无限的关爱和抚慰,可是如今,当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时,却仍然还是再也无缘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凌云道长还有孟还山和柳一然,一直都是默默地站立于庭院之中,默默地看着金若父女二人苍白无力地对峙,心内也不禁一阵阵波澜翻滚、感慨万千。墨菡在屋中照顾了一会儿热娜之后,看着她的情绪变得平静多了,便也慢步走到院中,来看金若。
“金若,好孩子,把你的右手伸出来,让父王看看好吗?”刘豹恳切的目光传递着他恳切的心情。
金若淡淡地伸出了右手,刘豹看后温声言道,“孩子,你看,你的右手之上,有个类似金字的纹路,而你哥哥刘渊的左手之上却有一个很清晰的、渊字的纹路,你们兄妹俩相继出生以后,父王我就是根据你们各自手掌上的印记,给你们兄妹二人取的名字,难道这还会有假吗?金若,我的好女儿,无论如何,你都要随父王回归匈奴,父王想在余数不多的生命里,有自己的亲生女儿陪在身边。孩子,你知道吗,父王之所以突然间就来到华山,那是因为这么多年,每日每夜,父王都没有忘记过我丢失在外的女儿。那日晚间,父王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有只凤凰飞落在一座山头,冲着我哀哀鸣叫,白日里,父王便亲自去找擅长占卜之人解梦,故而才来到了华山,拜访我的老朋友凌云道长,从而才能够在此处,找寻到了我的女儿你呀!”
“我不会随你回匈奴的……我说过,要永远与我的小姐互相依靠,谁也不离开谁。”金若拒绝匈奴王刘豹的话语虽依然很坚定,但她的双目之中却早已点点珠泪凄然滚落,因为此时此刻,她已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刘豹带给她的那种浓重、深致的父爱,也切切实实、清清楚楚地注意到了,刘豹鬓边沧桑的白霜和他眼角、额头处,被多灾多难的岁月磨砺出的沟壑般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