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华 山
逝者如斯,岁月飘忽,转眼间,墨菡已来华山两载有余了。
华山中锋居东、西、南三峰中央,乃是华山主峰之一。峰上林木繁茂,环境清幽,奇花异草多不知名。峰头有道舍名玉女祠,传说本是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女弄玉的修身之地,因此中峰又被称为玉女峰。
墨菡自到华山之后,便听从师父凌云道长的安排,和金若一起居住在玉女峰上的玉女祠中,玉女祠内供有玉女石尊一尊,其姿容端庄清丽,古朴严谨,另外还供有龙床及凤冠霞帔等物,虽年代已然久远,没少经历天灾**,但从那石尊、龙床及凤冠霞帔之上,多多少少还能领略到它们昔年的风华与旧影。
岁月侵蚀了荣华,流年平淡了辉煌。
虽然此时玉女祠内的房舍已经颇有些破败不堪,也就勉强能够作为遮风避雨、栖息度日的场所;虽然墨菡芳心孤独、情感漂泊,刚刚狠心抛下了对痴情的公子夏侯湛的一切依恋,与金若一起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华山;虽然华山留给墨菡初次的感觉就是那样的洪荒、古远、空冷、孤寂。可是这偌大的世间,苍茫的天地,却只有这里,只有华山,才是苦命的墨菡能够安身立命、凄冷度日、寂寞成长的地方。这里远离了尘嚣,躲开了丑恶,却也升华了沉寂、涂浓了孤单……闲来无事之时,墨菡就与金若一起,安静地坐在玉女祠院中的石凳上与天地日月谈心,与林木花鸟作伴,用清净、悠远、自在、逍遥,坚定着她们心中对于华山印象的美好。
凌云道长就像天然生长于这里的仙人,每日除了诵经、修道,还会亲自和他的两个徒弟——柳一然、孟还山一起,采药、种菜、除草、挑柴,洒扫庭院……这里没有一座像样的道观,当年,汉武帝在华山脚下创建的、祭祀西岳神的第一座庙宇――集灵宫,后来就变成了历代帝王祭祀西岳华山神少昊的场所,由官府把持,普通修道之人是不会去僭越那个地方的。凌云道长他们师徒三人就居住在山间、自己用茅草盖就的茅舍里,他们日常所食所用,也都是靠自己的双手自给自足,虽未免有些清苦,但他们看起来却生活得很快乐,因为从来不会有任何凡尘俗事来烦扰他们,更不会有任何有情还似无情、藕断丝又连的情思,牵绊于他们的脑海心间。
“小姐,你在想些什么呀?”清晨的山风吹送着丝丝的凉意,季节虽已入夏,可华山之上却还依然如春天一般微风送爽、桃花怒放,葱郁的林木、连绵的群山,让人倏忽间便会有一种如临仙境、如履云端之感。
听到是金若的声音,墨菡缓缓地转过身来,“金若,你来了,我没有想什么,只是刚刚练了一会儿枪,想稍微地休息一下,……”
墨菡自从拜凌云道长为师之后,在凌云道长的精心传授及指导下,无论是剑术、弓术还是飞镖暗器等都已接近炉火纯青,甚至连常山赵子龙的赵家枪法,只要是师父教授给她的,她也都已然熟练掌握。相传赵云从小就酷爱枪法,十四岁就拜遍冀州名枪师,十六岁经人指点,投师于琅邪著名枪师童原门下,学艺只一年,因他天资聪慧,而且又勤奋好学,所以尽得童原真传。而且赵云在学艺之时,还不断潜心研习枪法,独创了他自己的七突蛇盘枪,枪法之奇妙,勇不可当。相较于从夏侯湛那里学到的尚不成熟的刀法而论,墨菡则更喜用长枪,故而,她每日都会来到这四周林木高耸、翠绿一片的开阔平坦之处,苦练赵子龙的赵家枪法。
“小姐,你觉得在华山的日子好吗?两年多都过去了,你就一点儿都不想夏侯公子了吗?”
“金若,想与不想,我都是要这样过的,他如今应该会过得很好吧!”听到金若提起夏侯湛,墨菡的面上几缕悲戚,几缕深痛,陷入到一片无奈的忧思之中。
“小姐,可金若却觉得,还是以前的日子更好,如今虽清静,可是每天过得好像都是一模一样的日子,反反复复的,让人心里慌得难受,憋闷得难受。金若喜欢热闹,所以还是喜欢从前在谯国、在许昌的时候。”金若自来华山之后,面上、心里,总是一种混沌茫然、事无所钟的状态。
“金若,心静自然凉,我的师父从二十岁起就进山修道,如今都快四十年了,你看他老人家不是每天都显得很随心、很淡然的样子吗?我其实总在想、在惋惜的就是,三年多的时光就这样白白地浪费过去了,我却仍然还是找寻不到去刺杀那狗皇帝司马炎的机会,更无从打探到绍弟的下落。”
“小姐,复仇,对于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对,除了报父母之仇,我这一生还能做什么呢?金若,我已然什么都没有了,就像你说的,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空洞、苍白的日子,活着与死了也没有什么两样。这阵子我总在想,想请师父能够允许我下山一趟,想到处去寻访一下绍弟的下落,顺便也去趟洛阳。”
“小姐,如果你哪日下山去寻访嵇绍公子,一定要记得带上金若,金若也很想到山外人多的地方去走走转转,这里空旷得让人的整个心都是空的。”金若话到此处,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便不住地、下意识地,环视着她们姐妹二人近旁、周围,那森然矗立着的葱葱林木,那远方云雾间高耸叠嶂的绵绵山峦。
“金若,你的心怎么会空呢?一然师兄不是对你很好的嘛?”墨菡突然间话锋一转,粉面含笑,悠悠出口的话语,也从漠然的深沉转变成了戏谑似的嬉笑。
“哎呀,小姐,不许你拿金若寻开心!”金若闻听墨菡这样说,当即就害羞得面泛桃花、霞飞双颊。
“金若,你看,说到谁谁就来了,那边走过来的,不是一然师兄吗?”
金若转头,果然就看到眉清目秀、肤色白净、人才一表的柳一然,一身青色道袍、面带笑意地,正向着她们姐妹二人所在的地方,缓步走来。
“金若,我就先回去了,……”墨菡冲着金若颇有深意的一笑,而后,便挎好宝剑,提上长枪,转回身去,轻盈盈地一路小跑着,悄然离开了。
“金若,……”金若也想随着小姐墨菡一起走开,却被柳一然轻声唤住。
“一然师兄,有事吗?”金若红着脸,低着头。
“金若,我现下没什么事情可做,你想到玉女洗头盘去看看吗?我可以带你去!”柳一然与孟还山一样,都是凌云道长收养的无家可归的孤儿,在华山长到二十一岁青春萌动的年纪,却从来都不曾敢幻想过甜美又多姿多梦的爱情。可是那年,墨菡和金若姐妹两人,却如同天外飞来的仙子一般,突然降临到了华山之上,降临到了他的眼前……对于自小孤苦、异常缺乏自信心的柳一然来说,墨菡的美根本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所以,他便暗地里默默地喜欢上了娇俏可人、玲珑活泼的金若。可这两年多以来,柳一然面前的金若,却总如坚冰一块、壁垒一座,不知是不懂,还是根本就不想坠入情网,她只是每天跟在小姐墨菡的左右,精心细致地照顾着她的小姐,陪伴着她的小姐。
“一然师兄,谢谢你,不过我哪儿都不想去,我只想回去陪着小姐,……”金若说完,连看都不敢看柳一然一眼,就转身羞怯怯地跑开了,一直跑回到玉女祠中来找墨菡。
柳一然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因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被金若婉言谢绝,这已经不是金若第一次拒绝他了。看着金若娇羞着跑走的样子,柳一然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原地,默默地回想着、陶醉在那片刻情意涌动,美妙羞涩的瞬间……
“金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然师兄呢?”墨菡也就刚刚回到玉女祠的院中,刚刚把手中的长枪放置妥当,转身回头之际,就看到金若红着一张桃色满腮的水嫩秀脸,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便不无诧异地问了她一句。
“小姐,我不知道,他应该回去了吧。”金若的脸上依旧满溢着羞羞的红霞。
“金若,一然师兄是个很难得的好人,你为何连丝毫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呢?”墨菡一边随手把腰间的宝剑摘下,放置在院中的石桌上,一边不无遗憾地看着金若、寻问着金若。
“小姐,难道潘岳公子和夏侯公子不是难得的好人吗?可是小姐给他们机会了吗?金若这一生根本就不会想别的,只想就这样陪着小姐,与小姐相依为命,一直到死,……”金若一边往石凳上落座,一边低声低语地反问着她的小姐墨菡,诉说着自己内心坚定的誓愿。
“金若,我的好妹妹,你可以有你自己的生活的,不用为了我而白白地耗费青春。”墨菡弯腰俯身坐在了金若的旁边,万分感动得看着金若。
“小姐,金若的命是老爷救的,是小姐全家给的,小姐就是我的亲姐姐,姐姐可以这样苦着,妹妹为何就不能?我只想陪着小姐早日找寻到嵇绍公子,只盼着你们姐弟能够早一天团聚。”动情之处泪潸然,金若的话,令墨菡听来碎心不已。
“金若,……”墨菡紧紧地抓住金若的双手,姐妹两个只能用互相关爱的眼神,彼此慰藉着各自胸中那颗孤苦、破碎的心。
……
时辰不觉已是日上三竿,金若和墨菡姐妹两个正在院中谈心说话间,却看到从她们所住的玉女祠中,靠近西墙边的那间屋子里,姗姗然然地走出来一个女子:黑纱照面,只露着两只眼睛,身形中等偏高一点儿,体态略显瘦削,也根本看不出她大概有多大年纪,那女子出屋以后,看都没有看墨菡和金若一眼,就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赶着一群鸭子,走出了院门。
“小姐你看,她又出去到山后面的那条河里放鸭子了。”金若小声地说完后,便和墨菡一起,转头静静地看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看着那个永远都默不作声、一言不发,行为和装扮总是异常稀奇古怪的、孤寂伶仃的瘦弱背影。
“小姐,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我们前年来到这里时,她就早已经住在这儿了,可是两年多了,她和我们虽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却从来都不和我们说一句话,以前我也曾经主动和她搭讪过,可她根本就不理睬我,连眼皮都不肯抬一下。她好像从来也不关心我们到底是谁,好像她根本就是这个尘世之外的人,她这个人真的好奇怪呀!”
“金若,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本来就多,但我看她倒不像是一个坏人,因为师父、还有孟师兄、一然师兄,好像都对她挺好的。”
“那倒也是,可是小姐,你说她就这样一天到晚的连一句话都不说,从来都不肯和别人交谈,她就不憋闷吗?而且她只要一出来,就会一块黑纱罩着脸,我们自从来到这儿,连她到底长得什么样子都不曾见到过。”
“唉,个人自有个人的苦衷,金若,你就不要再瞎琢磨了。”
“也是啊,小姐,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孟师兄他也挺怪的,你看他就算左脸上长了那么一大块粉红色的胎记,但又有什么可羞于见人的呢,他看起来也并不丑啊,可他为什么就好像总是想躲着别人,藏在暗处的感觉,即便人家想和他说句话、打个招呼,都是不可能的。”
“金若,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就像我的师父一样,这个女子她既然选择来到华山,必定有她来的原因和理由,有她看透的东西,孟师兄什么样子,那也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俩还是一起烧火、做些饭吃吧,这一大早晨,你就操心了这么多的事,难道肚子就不饿吗?”墨菡笑着打趣着金若。
“还真是的,小姐,金若忘记了,小姐今早是先去练功的,还没用过早饭呢,那好吧,金若马上就去抱些干柴,袋里还有些米,昨日,一然师兄送来的菜也还有一些,我马上就给小姐做早饭!”
墨菡和金若,自到华山之后,每日的饭食都是很清淡的,每天的日子,也都清淡得就像那山下河中的水,即便狂风骤起、泛起涟漪片片,却也还是一眼便能望见水底的卵石,没有一丝的色彩来隐顿人生,更没有丝毫的情趣来充盈生活。
闲云野鹤的潇洒,与世无争的静谧,隐者之风真是令人神驰向往又令人望而却步,试想,一个人生于这个万物浮生的尘世之间,如果不是被滚滚红尘、无情的岁月,逼得山穷水尽,没有了一线生机、一丝活路,又有几人肯舍得抛下一切牵挂,毅然决然地走进深山、清冷度日。墨菡倘若还有父母健在,还有幼弟相陪,还有自己那个温馨又幸福的家,她又怎么可能,怎么舍得抛却亲人,抛下青春,来到这茫茫的华山之上,过着这种阗寂无声、索然无味的日子!
晚来月白风清、夜色朦胧之际,墨菡也曾不止一次无限凄苦地感慨她这刚满十八岁,就早已支离破碎、飘摇无定的命运。华山给了她清净、悠远、自在、逍遥,却也给了她孤独、茫然、枯燥、呆板。华山,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要来的,可是不来华山,她又能去到哪里呢?冥冥之中,老天跟她开了太多次的玩笑,她本生在富贵、优裕之家,父亲嵇康才华盖世,母亲娴雅,贵为公主,可却因为世事无常,她的家无缘无故的就葬送在了司马氏的屠刀之下。她也曾学红杏出墙窥望、嘤嘤鸣兮求良友,可无论是令她一见倾情的潘岳,还是令她日久情深的夏侯湛,最终都不属于她。属于她的,只有这茫茫的云山,茫茫的黑夜,茫茫的孤苦和凄寂,还有她存续于心头处、那生死未卜的茫茫复仇之路。
幸亏墨菡的身旁一直都有金若,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的与她患难相共,朝夕作伴。
“小姐,你今早要去练功吗?”每日清晨,金若把她们姐妹二人的早饭准备好以后,都会这样来房中唤墨菡。墨菡也想和金若一起洗衣、做饭,一起洒扫房屋、庭院,可是金若却连一点点的活计都不肯让她做,只笑着说,她的小姐只要好好地练功便好。
“要去的,金若,这一天里,师父一般总会在后半晌闲暇之时,不知哪日才会教给我一些新的枪法,所以我都要赶在早晨时,把学过的招数再多操练几遍。”
“那等吃罢了饭,金若陪着小姐一起去吧。”
“好啊,……”每日清晨,墨菡或增几句或减几句的回答,以及这一天里事情的安排,基本也都是这样的,这就是她们姐妹二人自到华山后的日常,像极了春夏秋冬自然的轮回,像极了日月星辰固定的流转!
今日晨起也不例外,朝晖晨雾的朦胧涌动中,姐妹二人用过了早饭,墨菡便提上长枪、挎上宝剑,和金若一起并肩而行,向着院子的门口处走去。可就在她们刚刚要走出院门之际,迎面又看到那个黑纱照面的女子,手里掐着两把青青的葵菜,一个人不声不响地从外面走了回来。那女子抬眼看到墨菡和金若,也就总是那么轻描淡写地一望,眼神里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感**彩,而后便又黯淡着目光,独自默然地走进了她自己的那间屋子。
遇到这个奇怪的女子,和这个女子互不相干、一语不搭的相处,是墨菡和金若在华山生活的另一种重复,一种无奈又无语的重复。可好奇心强的金若,却每次都止不住要因为那女子而叨叨几句,“小姐,她真的好怪哟,小姐言说凌云道长来到华山都快四十年了,可凌云道长来此就是为了避开尘世、隐居修道,就是因为他看破了红尘。但这个女子,我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来此修道隐居的,我总觉着,她的眼神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她好像特别怕见到生人,总给人一种躲躲藏藏的感觉。唉,可小姐你看她在这儿又养鸭、又养鸡、还自己种地、种菜的,倒也像个前来隐居之人,但不管怎样看,我都总是觉着,她与凌云道长大不相同。”
“金若,有的人走进深山是为了隐居修道,有的人也许是为了逃难避祸,这个说不准的。”墨菡并没有金若那般强烈的好奇心,她仅仅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和她们姐妹二人一起,同住在玉女祠院中的黑纱照面的女子,很有可能也会像她一样,不过是个身世坎坷、命运凄惨,背满了故事、饱尝了艰辛的人而已。
“小姐说得很对,我看她反倒更像个逃难避祸之人,唉,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也是个够可怜的人了。”
“是啊,金若,这样的世道,世间可怜的人本来就多,徐大娘、李伯、小顺宝、你、我,难道不都是可怜的人吗?还有孟师兄、一然师兄,他们也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姐妹两个说话间,不觉已来到了墨菡素日练功的这片开阔之地,金若依旧像往时一样,只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小姐墨菡,而墨菡稍事休息、站定之后,则即刻就会手持长枪,力贯于臂,有模有样地操练起来。
墨菡的长处,虽然在于像她的父亲嵇康一样,诗书、琴棋,无所不精,不是一个天生就对武术很有悟性之人,只是为情势所逼,自己非要习武,以图日后为父母报仇,才不得不耍起了刀枪。但墨菡天资聪颖、冰雪智慧,尽管她要想淋漓尽致地完全掌握常胜将军赵子龙全部的赵家枪法,绝不可能是朝夕之间就可成就的事,可是只要是师父传授给她的,她都能很快地学通、掌握。怎奈凌云道长在教授墨菡之时采取的是逐步提高、循序渐进的方法,一个月之中才只会教给墨菡赵家枪法中的两个招式,师父教完之后,剩余的时间便要靠墨菡自己去潜心摸索、刻苦地练习。所以墨菡自到华山之后两年多的时光,才刚刚连贯掌握了当年赵云125枪夹竹梅花枪中的26个招式,即便是距离大部分掌握赵家枪法都还是遥遥无期、不知要等到何年的事呢。
赵云的枪法一共有125枪夹竹梅花枪,162枪飘雪梨花枪,3枪落马朝阳枪,101枪百鸟朝凤枪,7枪七突蛇盘枪等 ,据说当年当阳长坂一役,赵云以自创的七突蛇盘枪,枪挑当时的枪王张绣,以百鸟朝凤枪枪挑辽东无敌大将公孙泰,以落马朝阳枪枪伤三国第一大力将眭元俊,以夹竹梅花枪枪挑河北一根针老将韩荣,其他的如枪伤张颌左臂,曹仁右腿,李琦臀部,于禁,毛介双夹赵云亦被其所伤,共杀死曹将54员,枪伤108员。如此神奇绝勇、天下无敌的枪法,要想全部融会贯通地握于己身,对于墨菡一介女子来说,毋庸置疑,那必定是要经过呕心沥血、千锤百炼之后,方能做到之事。故而墨菡也就只有每日苦练,孜孜不倦,争取能够尽快地学成,尽快地使赵家枪法为己所用。
今日墨菡练功练了很久,快到晌午之时,才开始和金若相伴而行,慢慢地往玉女祠的方向走,进院之后,墨菡放置好宝剑和长枪,便转回身来轻步走到金若的近旁,心里想着和金若一起动手做午饭,多少也能给金若帮些忙。没想到就在这时,她却看到二师兄柳一然从院门外笑容和煦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看似有些分量的篮子,和颜悦色地冲着墨菡说道,“师妹,师父吩咐我来告知你一下,言说今日午后,你不用到师父那里去习武练功了,因为师父的茅舍里来了一位他昔日的故交好友,所以,只能等过两日,师父再行教授于你。”
“好的,我知道了。一然师兄,我知道师父的朋友很多,不知是哪位来访啊?”墨菡听闻此话,心内很是好奇师父的这位故交友人到底会是谁,因为当年自己的父亲嵇康也是师父的多年至交,她幻想着若是熟人到此,或许她能向他打听一下自己弟弟嵇绍的下落。
“是师父曾经蜀国的一位故友,好像是唤作郤正。”柳一然随口答道。
“哦,是吗,……”墨菡失望地“哦”了一声,低下了头。
“师妹,这些桃子是我和孟师兄刚刚从山间的树上摘下的,师父让我给你们送些过来,还有这些鸭蛋是住在你们院中的那位姑姑送给师父的,师父也让我给你们送来一些。”
“一然师兄,请代我谢谢师父,一然师兄对我们院中的这位姑姑熟悉吗?”
“不熟悉,我自小随师父来山上时,她就已经在这儿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多大年纪,只因她是师父的朋友,所以背地里,我和孟师兄都称呼她为姑姑。”
“哦,是这样啊,……”
金若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蹲在院中的灶台前烧火做饭,柳一然来了之后,她既不转头看他也不跟他搭话,只顾把头低得深深的,默默地听着柳一然和墨菡彼此间的对话,柳一然告辞回去时,特意转回头来看了看金若,嘴上虽然也没有和金若说些什么,但他的面上却一直都带着憨憨的、羞涩的微笑。
“金若,一然师兄他走了,你可以把头抬起来了。”目送着柳一然走出院门之后,墨菡便悄声来到金若的近前,用手轻拍了一下金若的肩头,故意逗着她说道。
“哎呀,小姐,不许你笑我,饭马上就好了,小姐,要不然,我把一然师兄刚送来的鸭蛋给你煮两个吧,小姐每天这么辛苦地练功,人都瘦了好多了。”金若羞红着双颊,转头笑着白了墨菡一眼,但还是没有忘记时时刻刻地心疼着她的小姐。
“那好吧,金若,不过你要煮四个才好,因为你也要吃两个补补身子,看你每天为我操心受累,变得比我还要瘦呢。”
“好的,那金若听小姐的,煮四个就煮四个。”
“小姐,后半晌时,你既然不用去道长那里习练枪法了,就歇息歇息吧,要不然,你和金若一起,去这山中走走玩玩儿吧,一来陪金若散散心、解解闷儿,二来金若也想陪着小姐去散散心情。”午饭做好以后,金若一边把热腾腾的饭菜往院中的石桌上端,一边笑着提议墨菡说道。
“金若,我本来打算,师父不教我新的招式时,就再去接着练习学过的枪法的,既然你想去散心,那姐姐就陪着你吧。”墨菡随手边和金若一起往石桌上摆置碗筷,边笑着答应着金若。
午后的华山之中,到处一片浓翠盎然,仙气袅袅又韵味悠悠。阳光透过高大的林木一直垂照到地面,流光虚幻,缥缈溢彩。山间的浓雾徐徐不断地向上滚涌着,云蒸霞蔚,瑰丽壮观……
墨菡和金若一起沿着山中的小路,信步向着山下走,山道两边,五彩缤纷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儿争相开放着,飘溢着阵阵纯美自然的清香。林中树上,叽喳鸣叫、忽飞忽落的鸟儿任意吵闹着、也享受着,这一派异常娴静、温雅的夏日时光。
“小姐,这华山真的很美呀!唉,只不过就是有点儿太冷落了。”金若一边走,一边还不停地诉说着她自己心中对于华山,对于华山中生活的感触和无奈。
“金若,难道你没有觉出,这里的一切才是世间最最清明的吗?这里没有纷争、没有屠杀,……”墨菡眼望着四周一派超然绝俗的美好景致,不无感慨地说道。
“小姐,可这里也没有人世上本该有的人和事啊,这里让人感觉好像什么都是空的。”
“金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其实到了最终,真的什么都会变成空的。我师父也许就是因为看破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把自己全身的武艺,满腹的才华,只用来修身养性,根本就不去参与世事的纷争。”
“但是小姐,难道你不觉得,人这一辈子若只像凌云道长那样活着,真的是很枯燥、无趣的吗?难道小姐当真就想永远待在这华山之中吗?小姐就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想过和夏侯公子一起白头到老吗?夏侯公子对小姐好的简直不能再好了。”金若话到此处,不知不觉中便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金若,世事不能随人愿,我又能如何呢?司马文萱也是个很好的女子,他们一定会很幸福吧。”墨菡转过头去,美丽无比的芙蓉面上,立时就无限漠然地掠过了一阵难以言表的惆怅。
“小姐,金若好替小姐叫屈,夏侯公子明明喜欢的是小姐你呀,可他的父母……唉,说来也是啊,人家可是司马家的公主呢,哪个敢惹呀?谁又惹得起呀!”
“金若,别说了好吗?我这辈子,命就是这样的!”语淡淡,情真真,怅惘的话语卷着无奈的倔强,墨菡的表情极尽坚强,有泪,她只能往肚里咽,有情,她只能往心底埋。
“小姐,你别怪金若说话直,既然小姐什么都可以舍弃,认为人这一辈子临了临了,其实都是两手空空而来,又两手空空而去的,可为何小姐却非要忘不了那复仇之事呢?金若心里总是系着个疙瘩,就是不想终有那么一天,小姐下山去报仇……金若想让小姐永远都陪着金若!”见到小姐墨菡眼眶微红,但终不蓄泪,金若更不觉一阵阵伤心,一阵阵迷茫,因为她深知小姐墨菡的心里有多苦,深知她们姐妹的将来有多“穷”。
“金若,在我看来,这世上也许什么都可以是空的,唯有父母和亲情却是排除在外的,因为那是与生俱来的。金若,一然师兄他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之人,他如今才只是个居士,是可以还俗的,你以后若能有了一然师兄的照顾和陪伴,姐姐也就能对你放下心了。”
“小姐,金若说过了,金若此生只愿陪着小姐,只想小姐能有个自己的家,……”金若抬头,眼望着林木间散落下来的那斑斑点点柔暖又明媚的日光,话语坚定得有如磐石。
“金若,我知道也懂得你的心意,你是想让我在这个世上好好地活着,放心吧,金若,我不会轻易就死的。我会好好地保护好自己,陪着你这个好妹妹的。”姐妹情深似海如江,墨菡话尽于此,禁不住心中一阵苦浪翻涌,心痛已极,她伸出手去,默默地牵紧了金若的手。
“小姐,你说话一定要算话!”
“肯定的,金若,你就放宽心吧!”
“那好吧,小姐,金若就不再提这些了,提起来,除了伤心还是伤心。小姐,咱说点儿别的吧?就方才,一然师兄来时,说到的那个郤正,凌云道长的朋友,小姐认识吗?”金若的话题一直都是转的很快的,心情也会随之平复的很快,她的高兴也好,难过也罢,好像都是因了小姐墨菡,只要看着小姐无事,她的心里也就没什么事了。
“不认识,一然师兄说他是蜀国人。师父有很多蜀国的故交,但我并不熟悉他们。”
“哦,小姐,金若记起来,前些时候,有一次我去山坡上挖野菜,看到过一个模样很怪的老头,骑着小毛驴进山来访凌云道长,我初看到他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渔翁,因为他粗布葛衫的外面,还披着一件及腰的蓑衣,青天白日的又没有下雨,不知他披那蓑衣是为了什么,反正就让人感觉怪怪的,小姐你是没见到那怪老头,跟咱院里那个黑纱照面的姑姑,可是有个比照呢。”
“是吗?金若,师父的朋友里,贤人隐士也很多,以前我父亲的那些友人里,怪人就多的很,但父亲说,他们其实并不怪,他们只是因为不喜欢如今的世道,故做无为、无谓而已。”
“小姐,啥是无为、无谓呀?金若弄不懂,一然师兄好像也这么说过,他说那老头叫孙登,是咱魏国人,说他说过的很多话,断过的很多事,最后都成了真,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呢,就跟半个神仙差不多。”
“孙登?我记得小时候,好像也听父亲提到过这个名字,但印象并不深。”墨菡淡淡地皱了一下娥眉。
“小姐,你看,那儿有两个小孩子,哎,这两个小孩儿是从哪里来的呀?”就在墨菡还在沉思孙登为谁之时,金若的话题很快的就又跑走了,那是因为,她看到在距离凌云道长所居茅舍不远处、山路边上的一个草亭里,居然有一男一女两个看起来约莫**岁样子的小孩儿,正在那里调皮地跑来跑去地嬉闹、玩耍。这两个小孩儿的蓦然出现,把个金若高兴得就像突然间发现了什么天外飞仙似的,急忙拉着小姐墨菡的手,快跑几步来到了那两个小孩儿的近前。
“小弟弟,小妹妹,你们是怎么到这山中来的呀?你们叫什么名字呀?”金若和墨菡笑眯眯地看着那两个可爱的孩子,弯腰低头逗着他们说话。
那两个小孩儿正自闷头打闹着,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们,便站住脚步,把头转了过来,睁着两双好奇的眼睛不住地盯着墨菡和金若看,那小女孩儿看起来很有些胆怯,悄悄地躲到了小男孩儿的身后,怯生生地叫着“哥哥,哥哥,……”被小女孩儿唤作哥哥的小男孩儿倒还满有一股子小男子汉的气魄,丝毫也没有显露出害怕生人的样子,他大睁着两只黑亮亮、灵澈的眼睛,看了面前的墨菡和金若好半天后,才一边摆弄着手中的树枝,一边开口说道,“姐姐,你们是这山中的仙女吗?我爹和我娘都说,这山上住着一个像神仙一样的道长爷爷,他以后会教我们读书、识字,还会教我们功夫呢。”
“小弟弟,我们不是什么仙女,我们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位道长爷爷的徒弟。小弟弟,你们两个是跟着你们的爹娘一起来的吗?”
“是的,……”
“那你们的爹娘呢?”
“我爹和我娘去看道长爷爷了,让我们在这儿等。”
墨菡和金若听这小男孩儿说话的口音和徐大娘、顺宝她们很像,便又接着逗他说道,“小弟弟,你还没有告诉姐姐你们叫什么名字呢,你们是蜀国人吗?”
“我叫虎子,她是我妹妹荷花,我们是蜀国人,……”
“那你们如今住在哪里呀?”
“就住在山下,我们那儿有好多人一起住呢。”
“哦,是吗?……”
墨菡和金若正在饶有兴趣地逗着这两个小孩儿说话时,不一会儿功夫,果然就看到顺着师父茅舍方向的山路上,走下来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夫妇俩一起走到墨菡和金若的近前后,便笑着和她们姐妹二人打着招呼,“两位姑娘,你们也是住在这山中的吗?”
“是啊,大嫂,我们是凌云道长的徒弟。大嫂,方才这个小弟弟言讲,说你们一家人就住在这华山脚下,是吗?”
“是的,姑娘,我们都是从蜀国逃难过来的,好几户人家无处可去,就聚在一起,在这山下盖了几间茅屋,一起砍柴、种田,勉强度日,如今也有快一年了。我们听说这华山之中住着一位仙人一般、武艺高强的凌云道长,好像也是我们蜀国人,所以就特别想进山来拜见拜见,孩子们越来越大了,难得道长不嫌弃,说日后空闲时,可以教他们读些书、识些字。”
“是吗?大嫂,那当然好啊,我师父他老人家的才学可好呢……”望着面前这两位淳朴、善良的农家夫妇和他们天真稚气的一对小儿女,又听到他们言说,师父日后会亲自教导、关照他们的孩子,墨菡的内心遂止不住一阵暖风暗自徜徉,一阵莫名的感动,“难道这不是生命的另一种意义吗?”扶危助困,惜老怜贫,尽己所能地帮助他人。谁又能说师父凌云道长这样的人生,是没有价值,是空洞无物、枯燥无趣的呢?
“两位姑娘,你们若是得空时,也请常到我们山下的家中做客。道长那儿有别的客人,我们也不便总是打扰,但道长说了,他今后一定会关照山下的几个孩子读书识字的。凌云道长可真是个济世的活菩萨,我们也没有什么可送给道长的,只带了些自己种的菜,道长都不肯收。”
“大嫂,我们以后肯定会去家中看望你们的,凌云道长可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好人了,谁遇到凌云道长,那就是谁的福气!”金若话拱咽喉,抢先于小姐墨菡一步,快言快语地说出了她心里一直以来对于凌云道长最高最高的崇敬和褒奖。
“姑娘说的是呢!两位姑娘,盼着你们日后能多来家中做客,我们一家就先下山去了。”
“好的,大嫂。小弟弟,小妹妹,以后来山上时,记得要来找金若姐姐和墨菡姐姐玩哟……”墨菡和金若笑着、朝着两个孩子不住地挥手道别。
这夫妇二人两句质朴的告别之语客气、诚恳地言罢之后,便弯下腰去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沿着羊肠小路下山去了。
墨菡和金若目送着这一家四口渐去渐远的背影,心内不觉暗暗地羡慕起他们来,羡慕他们虽然生活穷困、一贫如洗,可他们却拥有着一个非常非常完美、充满爱的家,拥有着这人世间最平常却又是最难得的幸福。
“小姐,看到他们一家人,你是不是又想念起嵇绍公子了?”金若转头,看到小姐墨菡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之时,不觉又悄然间被一片忧伤、愁闷之情所取代,便禁不住开口探问、猜想着小姐墨菡的心事。
“是啊,金若,自从出狱以后,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时光过去了一年又是一年,我却一直只在傻傻地想着习武复仇之事,认为自己一介小小女子,只有学得了满身的武艺,才有可能办成自己想要办的事……天下这么大,我到底该去哪里寻找绍弟呢?唉,三年了,也不知绍弟他到底是生是死,身在哪里!”
“小姐,金若觉着嵇绍公子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也猜想不到公子他到底去了哪里!那年他才满十岁,倘若身边没有人照料,公子又该怎样过活呢?小姐,记得以前出狱时,那牢头还曾对我们言讲,说是他在牢中根本就没有见到过嵇绍公子……”随着自己剖析的话语渐渐深入,金若的面色也变得渐渐疑云重重,凝重万分了。
“是啊,金若,我心里也是一直都想不明白,当初,我们都入狱了,绍弟他如果真的没有被关进大牢,那他到底又在哪里呢?难道会是谁把他救走了吗?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天下谁人不知,那老贼司马昭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敢那样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这样的大义之人,可那救走绍弟之人又会是谁呢?……金若,我想等过些日子,请求师父允准我下山一趟,我想到父亲生前的几位朋友家中去打探一下绍弟的消息,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都要去找找他!”
“小姐,那金若一定要陪着小姐一起去!”
“好的,金若,只是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允许我下山啊,……”
“小姐,凌云道长他肯定会答应让小姐下山的,凌云道长那么通情理,不可能不答应小姐的。”
“但愿如你所言,师父能同意我下山!……金若,你还想去别处走走看看吗?我陪着你去。”
“不想了,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一想到嵇绍公子,金若也觉得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小姐,我们就先回玉女祠吧。”
“那好吧,金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