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悟美
墨菡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变得酥软、无力,夏侯湛那火一样的激情已然快要把她给融化了、吞噬了。
她感到自己的思想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她想制止夏侯湛,却根本发不出声,因为她的点点樱唇一直都被夏侯湛的热吻包围得严严实实。情到深处,方晓爱为何物,夏侯湛已然变得疯狂、不能自已,两片滚热的、性感的薄唇,开始沿着墨菡那修长、胜雪的脖颈慢慢地下滑,慢慢地搜索,墨菡的一颗芳心“砰、砰”地狂跳不止……当她于迷乱、茫然之中倏忽间意识到,夏侯湛开始动手去松解她的衣带时,她的头脑也骤然随之变得明朗……恍惚间,她的眼前仿佛显现出了,潘岳那张同样对她情意绵绵的脸庞,她觉出自己的内心突然一阵莫名的酸痛,好生难过!几滴晶莹的泪,顺着她那娇娆的面颊,无声无息地流下,滴在了夏侯湛的唇边,夏侯湛感觉到了那是泪水咸咸的味道,慌得他赶忙控制住自己忘我的狂热,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墨菡。
“寒儿,是我弄疼你了吗?”夏侯湛万般疼惜地再次把墨菡抱紧,伸出一只温情的手,默默地拭去墨菡眼角的残泪,不住地轻吻着墨菡的额头,让墨菡把头轻倚在他那健硕的胸前,温柔地、暖暖地说道,“寒儿,你不要难过,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冒犯你,我、我真是太莽撞了!”
墨菡静静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夏侯湛那张□□难耐、悸动的、英俊的面庞,“公子,原谅我好吗?……”
“不,不怪你,寒儿,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冲动了,都怪我,怪我!”夏侯湛依旧紧紧地搂抱着墨菡,舍不得松手,舍不得离开,浓情的话语充满着眷爱,充满着怜惜。这一刻的时光,在夏侯湛的心里是无限美好的、是最最幸福的,只要他怀里拥抱着墨菡,只要他能感觉到墨菡就在他的身边,他就会觉得无比的满足,这种满足远胜过世间一切的浮华,令他顿感不虚此生。
从这之后的几日里,夏侯湛依然很早就会起来,带着墨菡继续练功、习武,对墨菡一日比一日倍加爱怜。卯时过后,他才开始更换官服,到至县衙去处理一天的公务。
墨菡则除了勤习武艺、苦练基本功之外,闲暇时,还很喜欢阅读夏侯湛在太学学习的那些课程,每本书她都非常爱看,有不太懂的地方,也会像学武功一样,把夏侯湛当作老师,虚心地向他请教,听他讲解、阐述,书中字里行间所蕴含的丰富的人生哲理。
再者,墨菡还经常和金若一起,去向慈祥可亲的徐大娘学习蜀绣的技能,屋前、窗下,读书、刺绣,有时也会陪着小顺宝一块儿在庭院中玩耍,教他认字明理。李伯很少待在后园,总是跟随在夏侯湛左右,忙前忙后,比起从前在街上贩卖绣品时,年逾五旬的老人家,好像还越来越有活力了,整个人看上去都精神、爽朗了许多。
夏侯湛每日从县衙忙完一天的公务返回后园,墨菡的房中,他至少是要来光顾一次的,看着时而恬静温婉,时而英气勃勃的墨菡,怎么看怎么爱。闲来无事之时,他便经常安静地站在墨菡的身边,安静地笑着,看墨菡读书,听墨菡抚琴,还故意捣乱似的要和墨菡一起扎花、刺绣……
墨菡心中的夏侯湛,有时候巍峨得像座高山,可以让她有无尽的安全感,可以让她踏实地去依靠;有时候又像个和顺宝一样调皮可爱的孩子,让她忍不住想去逗逗他,和他开开玩笑;有时候便深情得像她的意中人,或者可以说成“是她的意中人”,蜜语甜言、温情款款,看得她面红耳热,哄得她心神恍惚、如同酒醉一般。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晚来夜深人静之时,墨菡遐想难眠之际,潘岳和夏侯湛,两个先后闯入她生命中的极品男人,便会一前一后、温雅多情地朝她笑着,交替着出现在她的幻觉中……
她和潘岳本是一见钟情,两心相悦。后来却因她全家罹难,独剩她一个清寒孤傲的少女,在无边的人生苦海中默默地挣扎,从春到夏、秋去冬来,自那回潘岳千里探视,来狱中看望她之后,她就再也听闻不到潘岳的一丝消息了。而她对夏侯湛可算是日久生情,夏侯湛给了她——一个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所有幻想得到的温暖与温情,而且还是她武学上的老师,在夏侯湛的精心教习下,墨菡的武功经过自身的百般历练早已不容小觑,舞剑、耍刀无所不能,特别是她的飞镖技艺,在她徒手打石子的基础上练就而成,并且又拔高了一大截,指哪打哪,百发百中无虚弦。这样对比下来,也许夏侯湛才更应该是那个她命中注定之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要在她觉得,自己对夏侯湛动了真感情之时,潘岳的面庞,便总会那样清晰分明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挥之难去。转而,她又想到了她那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无尽的冤仇,她一次次地提醒着自己,杀父囚母之仇,不共戴天,她决不能像家雀一样,因为贪恋屋檐下的温馨,而忘却了自己那海样的仇恨、山样的怨愤。或许,她本就再不应该动了什么红尘杂念,潘岳和夏侯湛都只不过是她生命中的昙花一现,她若是不改复仇的初衷,就不应该连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陪着自己坠入那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
也许是临近新年的缘故,数九寒天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大半,今日难得艳阳满天、无雪又无风,是入冬以来少有的好天气。
“寒儿,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仰望天空,日影也就刚刚有些西斜,夏侯湛便早早地从县衙返回,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走进了墨菡的房中。他前脚刚刚迈进门里,就忍不住眉开眼笑、兴致高昂地连声轻唤着墨菡,像是有什么别样新奇的礼物要送给墨菡似的,“寒儿,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公子,你今日回来的可真是早,……”墨菡此刻正独自一人在窗下品读着《论语》,当她转头看到夏侯湛乐悠悠地走进房里后,便赶忙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身来迎接他。
“寒儿,为什么你总是称呼我‘公子’?这样显得太疏远、太生分了,我想听你喊我‘孝若’,我喜欢这个称呼,觉得贴心又可亲。”夏侯湛快步走到墨菡的近前,低下头深情地看着她,故意挑逗似地说道。
“公子,我、我叫不出口……”墨菡粉面发烫,转过脸去,不敢仰头直视夏侯湛那双灼烁、深邃的黑眸。
“寒儿,……”夏侯湛伸出手去轻轻地搬过墨菡的香肩,弯腰低头把脸凑到墨菡的面前,笑嘻嘻地逗着墨菡说道,“我今日就是要听寒儿喊我‘孝若’,才肯把礼物拿出来,寒儿,快喊吧,我在这儿洗耳恭听。”话音落地,夏侯湛便把自己的耳朵凑到墨菡的唇边,笑吟吟地、等着听墨菡如他所教的那般称呼他。
“菡儿可以不要你的礼物,……”墨菡小声说完,便红着脸跑进了里间屋,躲开了夏侯湛。
“寒儿,你可真是个倔强的小女子,就唤一声我的字,有那么难吗?”夏侯湛又挑起珠帘追了过来,并且一下子就从后面搂抱住了墨菡的杨柳细腰,而后又慢慢地转身到墨菡的身前,双目灼灼地看着墨菡,随即,便顺手从他所带的两个锦盒中,分别取出了一个灵芝牡丹纹的玉簪和一个云凤纹的金簪,拿到墨菡的眼前,“寒儿,分别戴上它们,让我看看你有多美,这可是我特意寻到城中的能工巧匠,用上好的翠玉料子和黄金为你打造而成的,等到过了年,寒儿就满十六岁了,就是成年女子了……我日日夜夜地都在盼着你成年,盼着有朝一日大红花车迎你入青庐,做我的妻子,做我的女人!我会疼爱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夏侯湛情比酒烈,一个人信誓旦旦地承诺完毕,便又把脸使劲儿地贴近墨菡的娇花粉面,痴痴地盯着墨菡,希冀着墨菡的回应。
“公子,……”墨菡羞红着粉颊,却做不出半句的承诺,她又想跑开,可是夏侯湛那只有力的左臂,却一直都在紧紧地拥着她的纤细腰肢,他把她抱得太紧,她越是用力挣脱,夏侯湛就抱得越紧。
“寒儿,喜欢这两支簪子吗?”夏侯湛两片滚热的薄唇,总是紧贴着墨菡的盈盈秀脸。
“喜欢,谢谢公子,……”墨菡接过了簪子,低声答道。
“只是这样感谢太不真诚了,我想听你说‘孝若,谢谢你!’感觉就要亲近诚恳好多,说吧,我等着听呢。”
“孝若,谢谢你!”墨菡见实在拗不过夏侯湛,如不像他所讲的那样谢他,便总要被他搂在怀间,倘或一会儿,金若从徐大娘处回来撞见,实在让人太难为情了,无奈之下,她只得轻声地喊了夏侯湛一句。
“声音太小,我没听清,再喊一遍。”夏侯湛依然情怀无限地、牢牢地搂抱着墨菡,笑声中带着几许得意。
“孝若,谢谢你!”这次墨菡的声音大了好多,可是在夏侯湛听来,还似有些不过瘾,便又继续嬉皮笑脸着言道,“再更大声喊一句、最后一句,我才肯松开手,不然就总这样抱着吧,太舒服、太惬意了。”
“孝若,谢谢你!”墨菡对这样得陇望蜀,“坏”得要命的夏侯湛,还真是有些没计奈何、束手无策,想挣脱又没有他的力气大,只有乖乖地服软才能告饶。
“嗯,这就对了吗,以后不要再称呼我公子了,寒儿,只唤我孝若便好。我非常喜欢听你这样唤我!”夏侯湛勉为其难地终于松开手的同时,还没忘不失时机地,在墨菡的脸颊上充满爱意地亲了一口。
墨菡感觉夏侯湛真的好赖皮、好难缠,心下想着催他快些离开,免得万一被金若或者徐大娘突然进来时撞见了,岂不要羞煞自己,“公子,你的礼物我收下了,你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就请公子先行离开吧,我还要接着读书呢。”
“哟,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真是个薄情的丫头!”夏侯湛用手指轻刮了一下墨菡那小巧挺拔的鼻翼,笑中带怨地说道。
“可是我还不想走,还想看看我的寒儿戴上这两支发簪,到底有多美,况且,你方才又食言了,你称呼我什么来着?”夏侯湛说完便又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墨菡的床榻之上,翘起二郎腿,煞有其事地等着看墨菡戴上他送与的发簪,让他欣赏。
“哎呀,公子,哦,不,孝若,你还是回去吧,我明日再戴给你看,好不好?我眼下的发式根本就不适合戴簪子。”
“那就重新梳个成年女子的发式,再戴上我送你的发簪,给我欣赏欣赏,可好?”
“公子,哦,不对,孝若,我不太会梳头,平日里都是金若帮我梳的,等明晨,明晨我一定戴上你送我的发簪,给你看好不好?”
“小姐,我回来了,徐大娘也来看你了。”金若一句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并且话语刚刚落地之际,她就和徐大娘一起,一前一后,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外间屋里,环顾房内,金若见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姐,便又挑珠帘进了里间屋来找墨菡。夏侯湛闻听到外面是金若的声音,当即就觉得不好意思了,便慌忙从墨菡的床榻边站起了身。金若掀开珠帘迈步进屋时,他则刚好临机应变,很能相机行事地摆出一副正想离开的架势,“寒儿,我明日再来看你,……”
“公子,为何这般匆忙就要回去呢?还是再到外间屋里坐会儿吧!”金若和徐大娘两人,似乎谁都没有往歪处想,还一个劲儿地笑着挽留着夏侯湛。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明日再来!”夏侯湛俊脸腾红云,到了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他今日今时,不管是心血来潮也好,还是情难自抑也罢,反正都把自己搁置在了一个“异常尴窘、万般羞赧”的境地,于是匆匆忙忙和墨菡道别一句后,便竟自红窘着面色,埋着头,急急地大踏步逃离开了。
夏侯湛走后,金若和徐大娘相视一笑,双双来到墨菡的近前,看到墨菡一张芙蓉秀脸,早已羞得有如红透了的苹果,两人禁不住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小姐,你为何这般害羞?小姐不必难为情,其实,在金若和大娘的心里,你和夏侯公子早就应该是一对儿呢。小姐,这两支簪子可是公子送给你的吗?可真是精致、太好看了!”
金若说完话,便把墨菡刚刚随手放置到梳妆台上的那两支簪子,拿到了手里,慢步走到徐大娘的近旁,两个人左看右看,赞不绝口、爱不释手。
“冷寒小姐,依大娘看,咱家夏侯公子对小姐,那可真是一片真心能对日月呀!小姐你瞧瞧,他一个大男人家对小姐,简直细致得比我们女人家都要周到呢。这簪子都是用了多好的玉和金,为小姐打造而成的呀。”徐大娘话中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她总在想着能够锦上添花,促成夏侯湛和墨菡这一桩好姻缘,“小姐呀,我们女人这一辈子,能够遇到对自己这么好的男人,可真是不容易呀!更何况,咱家夏侯公子,那是多出色的俊后生啊,年纪轻轻就当了一县的县守,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说不定以后的官位,比咱家老爷的太守官职还要大呢,小姐生的这般绝色,和咱家夏侯公子站到一处,不知道有多般配呢!”徐大娘话到此处,又特意笑着、歪着头看了墨菡一会儿,而后还又扭过脸去望了望她旁边的金若,和金若心照不宣地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徐大娘才又接着近前几步,走过来拉住了墨菡的手,就像母亲规劝自己的女儿似的,暖言暖语地继续着她的心声,“冷寒小姐,我们女人这一生图个啥呢?不就图个安稳,图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吗!听大娘的,好好对待咱家夏侯公子,小姐以后定会幸福一辈子的!”
墨菡听得出,徐大娘的话是发自肺腑、出自真心,真心为自己好,真心希望自己幸福的。是啊,琴棋书画郎作伴,绿柳红杏倚云栽。这是包括她在内的、每一个初涉情网、初懂情为何物的、青春韶华的少女,都在梦想、在幻想的事情。夏侯湛是完美无缺的、尽善尽美的,可是,她应该把自己交给他吗?她能够把自己交给他吗?除非她放弃复仇,否则的话,岂不是要连累好端端的夏侯一门,被诛杀殆尽!
翌日,天光刚刚破晓,夏侯湛就早早地来至到了后园墨菡的门前,“寒儿,收拾好了吗,可以走了吗?”
“好了,好了,公子,我家小姐马上就出来了。”依旧是金若听到夏侯湛来喊墨菡一起去练功,便赶忙跑来打开了房门。随后,墨菡一身白衣,肩披红色暖绒斗篷,秀美中带着几分英气,冷肃中含着些许温柔,犹如广寒仙子莅临门庭般,出现在了夏侯湛的面前,冲他嫣然一笑,“孝若,……”
夏侯湛眼中的墨菡真的好美好美,容姿美,气韵更美,清雅高华、飘然出尘:虚幻婉约的就有如那薄雾中的花,令他觉得总是那般得若即若离。柔媚多情的又宛似那细雨中的景,令他觉得总是那般得如诗如画。在他的眼里、心中,墨菡丰盈纯洁的就像那夏季夜空中的满月,清丽脱俗的又似那潺潺溪水边的翠竹。墨菡的丰姿绰约曼妙,墨菡的风韵仙气十足,就仿似这浊浊人世之外的一股清风,温润了夏侯湛的心,更拂醉了夏侯湛的情……
夏侯湛明显地注意到,墨菡今日果然梳就了一个成年女子优雅别致的随云髻,把他送给的那只灵芝牡丹纹的碧玉簪子,斜插在了发髻的一侧,绿翠的光彩配上她凝脂般的肤色,明艳无俦,钟灵毓秀,真是古今罕有的绝色。
“寒儿,……”夏侯湛看罢多时,才把惊艳的表情转为满面的喜笑,走过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牵住了墨菡的一只娇小玉手,“寒儿,今日我衙门里事务不多,等练完功后,我可带你去城外的颍河(颖水)边游玩儿一番,不知你可否愿意去?”
“好的,只要不耽误公子政事便可。”墨菡笑着看了夏侯湛一眼,轻挑娥眉,柔声答道。
“下次还要叫孝若,好了,那我们走吧,……”夏侯湛就这样一直都是牵着墨菡那嫩如玉笋、柔若无骨的手往院外走,墨菡几次想抽回手来,却被他抓得更紧,没奈何,只好任他牵着。
金若目送着夏侯湛和小姐墨菡,仿如金童玉女般耀目的一对儿璧人,你侬我侬、情意缱绻,禁不住暗自羡慕,暗自替自己的小姐高兴。
今日夏侯湛主要想带着墨菡去练习弓箭和飞镖,所以他们二人便并排骑马,在一片曙光微茫、晨曦淡淡之中,来到了许昌城郊外的那处旷野之上。
练兵自练胆始,练胆自练气始,练气自练射始。
夏侯湛告诉墨菡,射箭除了技术熟练、稳定以外,更重要的是注意力一定要高度集中,始终将精神返回到自身上来,并贯注于目标;中不喜,失不恼,诚心诚意地射出每一支箭。神射于的,矢命于心。长期诚心习射,自然会气定神闲,箭无虚发。
而练习飞镖则与弓射之法又颇为相似,最重要的也是眼睛一定要锁定在自己的目标上,切记永远不要向上瞄或向下瞄,借此调整投掷的落点,一旦找准目标,动作与身心合一,定能击中,不浪费一镖一射。
“寒儿,今日就先练到这里吧,我带你去颍河两岸游玩一番可好?那颍河即使数九寒天之时也很少结冰,依旧水波荡漾,而且堤上满是一排排的杨槐,景观很是壮阔。”夏侯湛收起弓箭之后,便缓步走到了墨菡的近前,寻问着墨菡的想法。
“孝若,你今日衙门里果真事务不多吗?不要特意为了陪我而……”墨菡有些迟疑。
“果真没事,我上任三月以来,所有的政务都已理顺,许昌地界也还算太平,如没有百姓来打官司,今日便不用去坐堂,可一整日都陪着你,寒儿,其实我老早就在想着,能这样单独陪你散散心了,看着你每日闷坐于后园,总似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真的很心疼。”
“孝若,谢谢你……好吧,那我们就上马走吧!”墨菡对着夏侯湛笑了一下,便转身上马。夏侯湛看着墨菡柔暖可爱、甜美娇柔的样子,不由得一阵阵魂飘神荡、意马心猿,墨菡那双极致美丽的眼睛每次望向夏侯湛,都能惹得夏侯湛心醉如酥、情迷意乱,比杏子修长,比水波灵动,比云霓飘逸,比桃花多情……夏侯湛觉得冬日里的墨菡,在一片苍凉的景物间犹显别样的美艳,白玉般明皙的脸上,总是闪现着淡淡的珊瑚之色。
“寒儿,就这样和我并驾齐驱,我要时时刻刻地看着你才肯放心,路程并不是很远,只一会儿功夫就能到达。”夏侯湛飞身上马后,转头笑着、温柔地叮嘱着墨菡。
两匹骏马:一匹洁白如雪、鬃尾飞扬;一匹红如重枣、雄骏、矫健。两个美人:一个峨官博带、气宇不凡;一个粉妆玉琢、妍姿艳质。这样的两匹骏马、两个美人,在朝霞满天、晨露满地的无垠旷野间自在地驰骋、逍遥,就有如一幅跃动的、篱落的丹青,美哉轮焉、美哉奂焉。
到了颍河岸边后,墨菡和夏侯湛便双双下马,把马儿拴在了堤边的两棵国槐之上,夏侯湛仍旧是无限惬意地牵着墨菡的手,两人边沿着河岸欣赏远近的景致,边向彼此敞开着自己的心扉。
“孝若,这颍河的景色真是壮丽,河水好清澈呀!”墨菡从小就喜欢水,虽然至今仍未完全学会在水中潜游,但是却喜欢看水的流动和浩荡,“孝若,你知道吗,还在我七岁左右的时候,我父亲便从家中后园的山上引下泉水,自己造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坑池,山泉之水清澄又明澈,夏季的时候,我和金若几个小孩子便经常到那水坑中嬉戏、玩水,后来弟弟长大些了,也会随着我们一起到那坑中去打水仗。我的父亲异常喜欢锻铁,自己在家中后园还造了一个铁匠铺,锻铁出了一身大汗后,他便会跳入到那池中去冲凉……我的父亲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他一直都向往着绝对的精神独立,绝对的自由。他不愿意受任何人、任何势力的拘束,他喜欢潇潇洒洒地在这个人世活着,无欲无求,……”墨菡话到此处,泪水早已不知不觉间、滴滴点点地浸润了胸前的衣衫,这是她自从遇到夏侯湛以来,对着夏侯湛说的最多的话。夏侯湛双目含情、细细地注视着她,细细地听她讲她儿时的趣事和她的父亲。
“寒儿,不要难过了,我虽不识你的父亲母亲是谁,也不想勉强你告诉我,但我知道,他们二老永远都会在天上祝福你的,如今你有了我,我会让你成为这世间最最幸福的女子的!”夏侯湛停住脚步,万分心疼得把墨菡紧紧地搂在了怀中,一边帮墨菡拭泪,一边又继续回肠百转地温声言道,“寒儿,等过些时日,我的父母来到许昌之时,我就会对他们言讲,明年三月春暖花开之际,你我就拜堂成亲,我要好好地爱护你一生,疼你一辈子!”
冬日的颍河两岸望不见一丝绿色,但是因为有了夏侯湛,因为心里偷偷地珍藏了一片生命的云霞虹霓,所以那原本荒凉萧索、寒气弥漫的一切,在墨菡的眼里却变得格外春意浓浓。尽管墨菡的内心里一直都在纠结、在矛盾,但她却真的没有勇气,也不忍心拒绝对她千般爱怜,万般眷恋的夏侯湛。她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情丝一缕是否也已坠入了爱河,但她却很明显地感觉到,她好像一点儿都不想去否定夏侯湛的打算和想法。
“孝若,你的父亲母亲,他们,……”墨菡话到这里,便又戛然而止,她不知道自己是想问问夏侯湛的父母会不会喜欢自己,还是突然间就觉得这样的话问出口,本就属多余,总之,就又话到唇边留了半句。
“寒儿,我的父母都是非常通情理之人,你这般讨人怜爱,他们怎么会不成全我们呢?又况且,这本是我自己的终身大事,我自己相伴一生之人,自然要由我自己来选择,他们的意见也只能作参考而已。所以寒儿,你就放下心吧,我的家人肯定都会非常非常喜欢你的。”夏侯湛依旧温情无限地搂抱着墨菡,眼含秋水、意绪缠绵。
“孝若,我想回去了,……”墨菡把头轻靠在夏侯湛的肩上,默默地倾听着、感动着,这个英英玉立、容姿潇洒美少年,对她意重情深、暖暖的承诺,可却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头竟还是兴不起一点点愉悦的涟漪,反如这目中晚冬的光景一般,只感到一片茫茫的悲凉。
“好的,寒儿,你冷吗?若是你想要回去,那我们就回去吧,这几日里,我会吩咐厨下,每顿都多加些你爱吃的饭菜,看你总是勤于练功,人都有些清瘦了。”夏侯湛把自己身上黑色的缎面绒披风解下后,无限爱怜地披在了墨菡的身上,然后就一直轻搂着墨菡,向着那两匹马儿所在的堤岸上走去……
苍茫的旷野、苍茫的颍河、苍茫的日夜,还有墨菡那苍茫无尽的人生……
墨菡和夏侯湛回到县府后园时,朝晖朦胧,浅雾飘渺,辰时还未流尽。勤快的金若,彼时正披着一身朝晖浅雾,在院中独自清扫忙碌着,当她看见自己的小姐回来了,便赶忙放下扫把,远远地迎了出来。墨菡进到房中后,金若便急急地跑进了前院的餐堂,热好了饭菜,给墨菡端进了屋里。
今日,夏侯湛本来是打算多陪陪墨菡的,可是墨菡的情绪……却很少似他想象和期盼的那般好,回来一路,墨菡好像连同他说一句话的兴致都没有了,郁郁寡欢的面容,写满了不如意和沉重。从墨菡的房中离开前,夏侯湛连声嘱咐了金若好几遍“要好生照看小姐”,若有什么事情,即马上去前衙找他。匆匆吃罢早饭后,夏侯湛按捺不住心中对墨菡的悬念和惦记,就又来到后园看望了墨菡一次,见墨菡只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在对着那本《诗经》发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便才放下心来,动身去了前衙忙公务。
“小姐,你是哪儿不舒服了吗?还是……夏侯公子肯定不会惹小姐生气的吧?看他急成那样。小姐你看,这是我和徐大娘学绣的一幅并蒂莲花图,你看还行吗?若是小姐觉得好,那么等到小姐和夏侯公子大婚时,金若就绣一对儿莲花并蒂、百年好合的枕头送给小姐可好?……”金若试探着想要逗墨菡开心。
“金若,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唉,我此时正难着呢!”墨菡说这话时,并没有抬头看金若,眼光依然是无的放矢、漫无边际地、对着她面前的那本《诗经》。
“小姐,其实金若懂得你在难什么,可是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有时候也只能随缘。”
金若放下手里的绣活儿,默默地走到了墨菡的近前,跪坐在了墨菡的身畔。
“金若,你误会了,我不是指的这个,……”
“那小姐指的是什么呀?莫非小姐还忘不了复仇之事?”金若定定地看向墨菡。
“铭心镂骨、没齿难忘!”墨菡的眼底又隐隐地流露出了一丝杀机。
“唉,小姐,莫怪金若总是给小姐泼冷水,退一万步讲,就算小姐能杀死那狗皇帝司马炎,老爷和夫人也都回不来了,搭上的却是小姐一辈子的幸福。更何况,单枪匹马刺杀当今皇帝,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啊,那比登天揽月还要难上加难哪!小姐难道不知,那皇宫不管白天黑夜,都是里三层外三层,不知有多少高手、卫队站岗、放哨,小姐怎么可能进得去?事若不成,还要白白地赔上小姐一条性命,小姐,你认为这样值得吗?”
见墨菡没有答话,金若就又接着规劝道,“小姐,金若看得出,小姐的心里依然还装着潘岳公子,可是,或许我们此生都再也见不到他了,情意也许就此就断了。如今看来,夏侯公子才是老天给小姐安排下的那个有缘人。又何况无论怎样比较,夏侯公子也都不差,对小姐又是这般掏心挖肝的好。金若知道,小姐不是一个无情之人,若是的话,就不会觉得这般为难了。金若只想着、只盼着,我这么好的小姐,终能够找到一个一辈子都可依靠之人,在这世上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可是……金若,你岂不知,如今的我,若想在这个世间活得幸福,有多难!父母的枉死,会让人家觉得我不祥。漂泊无依、孤身一个,又会让人觉得我命似浮萍,会对人家不利。即使夏侯公子不嫌弃我,他的父母也定会嫌弃我的,我不想在别人的家中平白遭人白眼,如若那样,还真不如一走了之。”墨菡声音凄凉、面色悲苦。
“小姐,何必想那么多呢?依金若看,夏侯公子绝对是一个万事都能自己做主张的人,你看他才二十岁的年纪,就已如此成熟、精干,况且,夏侯公子又是他们家中唯一的独子,他的爹娘肯定不舍得看他伤心难过的,只要夏侯公子心里对小姐好,小姐又何必考虑那么多呢!”
“是啊,也许是我多想了,金若,我真的觉着我活得好累、好迷茫、好纠结呀!我拿不准主意,我不知道,在复仇和情感之间,我到底该如何选择。”
“小姐,你就放弃复仇吧,我们根本就做不到的,只盼望着,以后咱们能够千方百计地寻找到嵇绍公子,小姐姐弟两个都能平安无恙地活在这个世间,老爷和夫人泉下有知,也就能瞑目了!”
“唉,……”墨菡徒然一声长叹,不置可否。
晌午时,夏侯湛趁着休息的时刻,又特意跑来后园看望墨菡。他一路沿着粉皮墙,穿过月亮门,刚刚走进深幽、寥落的庭院中,便远远地听闻到,从墨菡的房内,悠悠地传出了阵阵低沉、哀怨的丝弦之声,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仔细地品赏着,那乐声中传递出来的渺渺内心情愫。忽而,又闻那乐音突然间就变得高亢、激昂,有如江河翻滚、咆哮奔腾,又如风过松林,瑟瑟索心。
夏侯湛一路听,一路走,他猜不透墨菡小小的年纪,心内到底埋藏着多少难以倾诉的愁怨,他也曾很多次话到嘴边,想要清楚地了解一下,墨菡的父亲母亲到底是谁,又因何会如此早丧。可又实在不忍去揭悲者的疮疤,更何况这个悲者,还是他此生最最爱恋之人。但他也隐隐地能够感觉得到,墨菡的出身一定不会是什么平常人家,墨菡的父母也一定绝非平庸少才、无品味之人,否则的话,怎么可能生出这般灿如春花、皎如秋月、又冰雪聪明的女儿来。
“寒儿,你可好些了?”夏侯湛走进房中时,墨菡的琴音也停止了。
“孝若,我本就无碍,让你担心了!”墨菡起身请夏侯湛落座,金若端来了茶水和果品。
“寒儿,方才听闻你的琴音,真是别有一番韵味,不知此曲何名?”夏侯湛目光柔煦地看着墨菡。
“此曲本是我父亲生前所谱写,名为《风入松》。”墨菡抬首抬眉却黯然低声。
“这样看来,寒儿的令尊大人,生前一定是位才学卓绝之人!”夏侯湛面色宜人,眸中带笑。
“我的父亲是我心中最了不起的人!”
……
再过几日就是新年了,“霜严衣带断,结天寒色青。”阴霾冷冽、到处枯涸一片的漫漫冬日,渐渐地开始有了些许的暖意。沉睡了一冬的许昌城,近些时候以来,车如流水马如龙,街上的行人仿佛才刚从哪里冒出来一般,熙熙攘攘,都在为迎接新年元日的到来而欢心着、忙碌着。
县衙门前,今日有贵客到府,最前面的一匹高头大马上跃身而下,锦袍玉带、面色威严,看上去年逾四十的、那位官架十足的长者,便是夏侯湛的生身父亲——官居一等侯,淮南太守夏侯庄。
后面相继两辆豪华的马车,从前面车上走下来一位雍容高雅、环佩叮当、依然貌美的中年妇人,便是夏侯湛的母亲——太常羊耽之女、晋景帝司马师第三任妻子羊徽瑜的堂妹,羊氏夫人。而从相随于其后的那辆马车上翩然而下、紧紧陪伴在其母亲身旁、轻挽着羊氏夫人姗姗进府的,那位艳若桃李、嫩如翠荷,眉眼灵动、顾盼生情,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千娇百媚的曼妙少女,便是夏侯湛同胞的妹妹夏侯光姬。
听闻门上一声禀报,夏侯湛当即喜上眉梢,急忙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兴高采烈地带着富安、李伯和几名差官、衙役一起,迎到了府门以外,见到父母之后,躬身见礼,“父亲、母亲,儿孝若迎接来迟,望双亲见谅!”
“儿啊,你公务繁忙,怎么能怪你呢,快带母亲到你的县衙中看看。”羊氏夫人抢先丈夫夏侯庄一步,来到自己儿子的近前,伸双手扶住夏侯湛后,左端详、右打量,“儿啊,你瘦了,比母亲上次在谯县家中见你之时,可是瘦多了,肯定是公务太劳累了,又照顾不好自己……富安,你是如何侍奉公子的?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见羊氏夫人转头怨怒自己没有照料好公子夏侯湛,富安便赶忙低着头过来施礼请罪,“夫人,小的一向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公子,可是公子最近这几个月以来,每日里操心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还经常吃不好、睡不好的,府上后园……”
富安的话刚说到这里,夏侯湛就立即转头朝他使了个眼色,打断了他,抢着说道,“母亲,休要责怪富安,富安照顾儿一向尽心,只是儿自己近来这些日子里,有些少食少睡,所以才看起来比往时消瘦些,但儿的身体却一直都很好,不曾有过任何病痛。”
夏侯庄在旁边一直都是用一双严肃却又充满爱意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倒是没有任何埋怨、指责的话语。夏侯光姬此时也慢步来到了自己哥哥的近前,“小妹拜见哥哥,哥哥,你这许昌县城看起来还不错,等小妹住下之后,空闲时,你带小妹到处去游玩儿一下可好?”
“那是自然,只要妹妹想去,哥哥一定奉陪。”夏侯湛朝着自己的妹妹笑了一下。
随行的丫环、婆子、仆人,忙忙碌碌地、开始从车上搬下一箱又一箱的行装。夏侯湛则是竟自陪着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俏皮可爱的妹妹一起,来至到后园中最大的一个院落里,安排下两间房屋由父母和妹妹居住。
一切都已妥当之后,一家人便走进了正厅分主次落座,以便叙叙家常和别后数月的时光里,骨肉之间对于彼此的思念和惦念。
“孝若,许昌的政务可还顺畅?”夏侯庄落座之后,首先关心的还是儿子的公务。
“还好,父亲,儿自上任以来,勤业永怀,一日都不敢懈怠。汉末以来,数十年的战争,百姓早已苦不堪言。江山易主、皇朝更替,官员更是人人自危。好在如今大晋一统,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许昌境内一无匪患作恶,二无饿殍在野,还算一派升平的景象。”夏侯湛滔滔不绝、言之凿凿。
“嗯,我儿做得还算不错,我夏侯家为官一向勤政爱民、清廉自守,儿要牢记家训,做个百姓心中的好官!”夏侯庄眯起眼睛听完儿子的陈述后,似有满意之态。他抬眼看了看自己雄姿英发的儿子夏侯湛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父亲,儿有时也会微服到街头巷尾,山林村落,去旁听一下百姓们的心声,为他们解决一些忧难之事,怎奈儿权力有限,也就只能稍稍地帮他们消除一下眼前的疾苦,……”夏侯湛话语之中滴滴点点,颇有许多无奈、遗憾之意。
“孝若,权限之内的政务,我们处理得当,即可上对得起君恩,下无愧于百姓,朝□□败,非我等一人一力所能改变,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当好自己分内的官,便可问心无愧了!”夏侯庄语义深沉,面色凝重,对如今的世道也是不便深言,感慨颇多。
“你们父子二人的公务也该谈的差不多了吧?老爷,难道你忘了?我们一家人特意来到孝若的许昌县过新年,可不仅仅只是让你来教儿子如何做官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如今也已为官一方,他的婚姻大事也早该替他做打算了!”羊氏夫人作为母亲,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
“这个我当然知道,你着的什么急吗?孝若,听你母亲对你言讲吧,为父我想到你的县衙中、到处去走走、看看。”说完话,夏侯庄便起身迈步出了厅堂的门,背着手、一路溜达着离开了。
“孝若,我和你父亲此番前来,是有关乎你的亲事要告知于你,一个多月以前,琅琊王司马伦亲自到了咱淮南的府上,来为你提亲,提的就是他同父同母的胞妹,名唤司马文萱。据说,这位文萱小姐颇有她母亲柏夫人当年的风韵,不仅生的貌美,而且还淑惠明礼、识文断字,小你两岁,正好与你可配良缘,据那司马伦言讲,他这个妹妹一向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看不上,唯有对我儿却是倾心已久……”
“母亲,您不要再往下讲了,儿我早已有了心上之人,……”夏侯湛一听到琅琊王司马伦到家中为他提亲之事,反感得立即就站起了身,耐着性子听完自己的母亲讲述后,想都没有想,就断然地给回绝了。
“儿啊,你自谯县与母亲分别之后,才三个多月的光景,母亲怎么从来也未曾听你言讲过,你已钟情于哪家的小姐?况且琅琊王提亲之事,我们怎好回绝,不知你看上的,是谁家府上的千金啊?说出来,父亲母亲也好替你权衡权衡,拿个主意。”羊氏夫人见儿子夏侯湛听闻到他自己的亲事后,非但没有喜色,反而脸色骤变,怒上心怀,因不明其中原委,故而想打破砂锅、问个究竟。
“儿现下还不知她父母是谁,家乡何处,但儿此生却非她不娶,而且这一生,我只会娶她一人,也绝不会纳妾。”夏侯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话语斩钉截铁。
“孝若,世间哪会有这样的事,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好笑吗?你连人家姓甚名谁、来自何处都不曾知晓,就信誓旦旦地说要娶人家为妻,岂不荒唐?”羊氏夫人眼望着自己的儿子,一脸哭笑不得、莫名其妙的神态。
“她唤作冷寒,是儿在鄢陵城外的荒郊,救得的一位女子。”夏侯湛依然倔强地言道。
“冷寒?世间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吗?恐怕事到如今,我的儿连人家的真实姓名都还未曾得知,怎么就会爱恋她到这般地步?一个女孩子,连她自己的身世、姓名都不肯对你实说,你就那么肯定,她的心里会有你?”
“她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所以儿不忍去惹她伤心,故而没问。但这并不能证明,她的心里就没有孩儿我,我能确定!”
“儿啊,孝若呀,你可真是幼稚至极,那女孩子她现在哪里?既然已无父母,她如今又依赖何人呢?”羊氏夫人见自己的儿子竟然坚决、固执到如此地步,如此得情理不通,她面上的神色已渐渐地开始有些气恼之象了。
“她目今就住在后园最北面的院中,是儿见她无家可归,特意留她住在府上的。”
“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儿家,就这样早早地住进了你的县府后园,若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岂不败坏了我儿的名声!莫非你与她……”羊氏夫人陡然站起身来,违心地斥责着自己心肝儿似的儿子。
“母亲,您怎会那样想,儿与她之间清清白白,她绝对是一个品行端正、贤良淑德的好女子,是儿我不肯让她离开的,我自己心内坦坦荡荡,别人爱说什么,随他去说!”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孝若,你真是要愁煞母亲了,倘若你一意孤行,我们岂不是要得罪了那琅琊王司马伦,你认为我们小小的太守府,得罪得起当今的皇叔吗?那女孩子她现在何处?你快带母亲去看看!”羊氏夫人与自己的儿子夏侯湛对峙到此时,见丝毫都不能说动儿子改变哪怕一点点的想法,不觉一阵血往上涌,突感天旋地转、头晕不止,赶忙伸出手去、扶住了近旁的女儿夏侯光姬,才不致晃晃然跌倒在地。娘儿两个“通同一气”,非要一起到墨菡所在的院中,去探个究竟不可。
“母亲,您怎能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去兴师问罪呢?寒儿,她是孩儿我喜欢的女子,保护她、爱惜她是我的责任!母亲您一路车马劳顿,还是等歇息一两日后,心情大好之时再去看寒儿吧,儿我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夏侯湛话语说完,也慌忙迈步上前,扶住了自己的母亲,边安慰着,边警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