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恋 美
风华正茂的夏侯湛胸怀锦绣、智勇双全,“光阴何其贵,我志未曾颓。”满怀济世安邦之志的他,在太学以博士弟子第一名的好成绩学成而归,被当朝中书监荀勖大人举荐为许昌县令,返乡探母后,即来许昌就职上任,不想,途中两遇墨菡,缘分乎?
不管墨菡怎样想,反正夏侯湛已经把他与墨菡这两次难得的邂逅,看成了是“天公作美”。着男装的墨菡都已让他魂不守舍,如若墨菡换上婉媚的女儿装,不知该会惊艳到何种程度,恐怕星月都会为之隐匿光芒,百花都会为之悄然失色……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本是人生两大幸事。夏侯湛文武全才,少年得志,以弱冠之年初入仕途,便被举荐为一县之县守,可谓人生得意,而老天偏又成人之美,把貌若天仙、心地纯善的墨菡,送到了他的身边。夏侯湛今日,只觉得脚下轻飘有如腾云,身心愉悦如沐春风,看着含羞带愧、柔美如花的墨菡,似乎所有的政务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看看到任之时已是晚间,他便直接带着墨菡等人先到了县府后衙家眷的住所,把墨菡主仆俩和徐大娘一家祖孙三口安顿停当后,才带着富安到前衙去办理了一下公事交接事宜,而后便又匆忙返回,来至后院,看望他只一时不见,便会引得自己无着无落、丢魄失魂的墨菡。
墨菡此时的身体已然好了很多了,最起码,不用再傻傻地担心身下流血之事了。有夏侯湛时时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拂着,她的心里觉得很踏实也很感动。夏侯湛生得朗如日月,伟岸如松,英气凛凛,豪气十足,却又温暖如春、情真意切,令墨菡恍惚间,经常把他当成心中同样对自己柔情似水的潘岳……可是,每当墨菡感到自己情感的海洋,开始丝丝点点浪花翻滚之时,她便会心下暗暗地提醒着自己,今生今世,她不可能、也不会,属于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暂留此处,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还不宜骑马远行,他们对她的好,她会永记于心,但是此生,她只要活着,有朝一日就一定要去向司马氏亲手追讨她灭门倾家的仇恨,而这条路无疑是一条不归路,她不想让她身边的任何一个好人因此而受到牵连。
墨菡的外表表现得越坚强,其实内心则越孤冷。身为一个弱女子,她不知有多么地渴盼一个坚强可靠、像山一样的肩膀,在她疲惫、愁苦、茫然无助之时,可以让她依靠一下。然而无论是潘岳还是夏侯湛,她却都只能对他们敬而远之……
“寒儿小姐,……”听到这样的称呼,墨菡的心里禁不住颤然一惊,自己长这么大,只有父亲、母亲和外祖母是这样唤她的,这个称呼让她感觉到了亲人般的煦暖,她蓦然感到,夏侯湛亲切得就像上天赐给她的同胞兄长,她甚至有点儿想依赖他,对他像亲哥哥一样的好。
“来了,来了,……”金若听到门外是夏侯湛的声音,便赶忙跑去打开了房门,笑着问道,“夏侯公子,找小姐有事吗?”
“有点儿事,我可以进来说嘛?”夏侯湛的面上有些羞涩滚烫。
“当然可以了,小姐还没歇息呢。”金若喜笑颜开地把夏侯湛迎进了外间屋里,墨菡此时也早已从卧房走出,冲着夏侯湛翩翩然、盈盈一拜,“公子,不知有何事找我?”
“寒儿小姐,湛此来,一是想看看小姐可否安好,二是,……”夏侯湛话到此处,伸出手去从怀中掏出了一包金钱,轻轻地放置在墨菡面前的桌上,接着说道,“小姐勿需多心,这包钱两,是想请小姐拿去,明日让金若和徐大娘一起,到街上布店多扯些上好的布料回来,给小姐和金若各添置几身冬衣,天气越来越冷了,小姐衣衫单薄,而且还是男装,早该更换、添置衣服了。”
“我就说夏侯公子是个大好人,又细心,小姐,你说呢?那我明日就和徐大娘一起到街上去买布料,小姐,你看行吗?”金若一边口中夸奖着夏侯湛,一边还不忘高兴地回过头来,眼眸中颇含深意地看着墨菡说道。
墨菡也觉得心里热烘烘的,可是她又不想欠夏侯湛太多,她想婉言谢绝,又深知自己和金若眼下,除了身上的这件男装,当真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了。她想对着夏侯湛说些感谢的话,可却不知为什么,只要她抬眼看到夏侯湛那深邃、柔暖的目光,看到那张俊朗得无可挑剔的脸,她便会连半句正常表达自己内心感触的话,都羞于说出口,只会用“谢谢”二字,来倾吐心声。虽然她能很真切又很明晰地确定,潘岳才是她的心之所属,即便她此生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可潘岳却已真真实实地深藏在她的心底。然而她也否认不了,夏侯湛已如春风一缕,吹暖了她那颗冰冻已久的心。夏侯湛给她的感觉如父如兄,这种感觉让她好想去依靠,因为到至今冬,才仅仅十五岁余出数月的她,太需要亲人的呵护与疼爱了。可是墨菡却不懂得,她呈献给夏侯湛的这种依赖感,天长日久便容易让夏侯湛产生错觉,而这种错觉又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加浓烈,甚至一发而不可收拾……
夏侯湛的性格是明朗的、通透的,他从来都不会刻意地去隐藏自己内心的爱憎,他的爱是直白的、狂烈的,所以,他喜欢墨菡,他就会很直爽的对墨菡好,他爱墨菡,他就会把所有的柔情都倾注在自己火热的目光中,暖暖地看着她。他爱看墨菡的柔美,爱看墨菡的娇娆,爱看墨菡的羞涩……总之,墨菡的一切的一切,他都喜欢,无条件、无理由的喜欢。
“寒儿小姐,我明日可能一整天都要在县衙忙公务,不能来看你,你需要什么,只管对李伯和徐大娘言讲,他们老两口会照看好你的。喜欢吃什么,只管吩咐餐堂的管事,他们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哦,还有……还有你的身体是否还要抓些药来调理调理,我会吩咐富安去办。”夏侯湛恋恋不忍离开,眼望着墨菡,一股脑儿地嘱咐了这么多,惹得旁边的金若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公子,还是我替小姐回答你吧,我们小姐都记下了,公子还有其他要叮嘱的吗?若不然,我还是拿笔记下来吧,否则,公子说了这么多,金若脑子不好使,恐怕记不住呢……”夏侯湛被金若笑得面红耳赤,痴痴地低下头看着墨菡的反应,墨菡早已羞红了粉面,只转头用一双若水盈盈的美目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便轻移步、慢转身,静静地躲进了里间卧房。
墨菡离开以后,夏侯湛不知所措得在原地又站了有一会儿,而后便对着里屋的墨菡,轻声喊了一句,“寒儿小姐,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金若笑着把夏侯湛送出了门,见他三步一回头,彷徨踯躅久不去,依依不舍的痴情样子,也着实是惹人心疼,便真诚地对他言道,请他且放宽心,言说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小姐墨菡的。
今晚的夜空星光璀璨,今晚的大地万物斑斓,今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又那么的美妙,今晚,就连那浩瀚而又飘缈的银河,在夏侯湛的眼里似乎都有了人的感情,于遥遥万里之外,静静地窥望着他,窥望着他飘飘然陶醉在了自己一个人独自织就的,幻彩绝伦的情网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夏侯湛躺在床上还依然是心动神摇、情思涓涓如流水,他的眼前如同幻梦般,一幕幕地浮现出他两次偶遇墨菡时的情景:在谯县,他看到的是一个头戴黑色纱笠,出手敏捷,义薄云天,清灵俊逸的少年侠客。在鄢陵城偏远的荒郊野外,他看到的则是一个病容倦倦、着男装露女态、令人生怜的寂寞“冷寒”了。对了,她说她唤作“冷寒”,这个名字,在聪明的夏侯湛听来,绝对不可能是她的真实姓名,可是他却并不去追问,他甚至不问她家乡哪里,父母是谁,因为他怕他的刨根问底会惹得她毅然远去,不辞而别,一个人不想说的,刻意要隐瞒的,必定有她隐瞒的原因和道理,明智如他,自然不会去触碰。他要清清楚楚感受的、喜爱的就是墨菡这个人,他不仅爱她的倾世美貌,爱她的侠骨柔肠,更爱她高冷、神秘的气韵和风姿。
烛影绰绰、温暖如春的房内,金若一边铺床,一边忍不住总是偷眼看看她的小姐墨菡,小心翼翼地想要试探一下墨菡对于夏侯湛的感觉和看法。
“小姐,别怪金若多嘴,我觉得夏侯公子人也挺好的,对小姐也挺好。”
“金若,等我身体无恙了,可以骑马、走路了,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我是一定要去华山拜师习武的。”墨菡没有接过金若的话茬,顾左右而言他。
“小姐,难道我们非要去华山吗?夏侯公子看样子也是个武功很厉害的人,小姐难道就不可以向他学习武艺吗?金若看得出,夏侯公子非常非常喜欢小姐,小姐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吗?……”
“金若,你怎么又提起这个,我说过,我此生没有结好善缘,注定是要孤独一生的。”墨菡双眼直直地看着那滴滴点点、不停滴落的烛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滴泪。
“小姐,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固执,非要这样苦着自己呢?我们如今不知道潘岳公子到底在哪里,你又不肯去他的家里寻他,可是夏侯公子,老天明明把他送到了小姐的身旁,而且金若也看得出,他是小姐可以托付终身之人,难道小姐就那么有把握可以杀死那司马炎,他可是当今的皇帝呀!……金若想都不敢想,那样的结局将会有多惨!何况不管怎样,老爷和夫人也都回不来了,难道小姐非要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去做一件根本不可能办成的事吗?”金若的情绪随着言辞的起伏而起伏,波动而波动,不知不觉间,眼睛里便已溢满了愁苦的泪花。
“金若,你不要再说了,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当然知道,我要走的这条路有多么的凶险,肯定是有去无回的!……前两日落难之时,觉得连活着的希望都快没有了,心内的这股复仇之火也就跟着要熄灭了,然而也就是在那时,我才深刻地体会到了一个将死之人,心底里那种强烈的求生**。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有什么罪?可却为司马氏所不容,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含恨枉死!难道他们不留恋这人世吗?难道他们不想亲眼看着我和绍弟长大成人吗?绍弟他才仅仅十岁,生死未卜,又有何人照料?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立刻提宝剑冲进皇宫去,杀了那狗皇帝司马炎,毁了他司马昭的希望,毁了他司马氏的天下……”墨菡语如连珠,情溢冰火,恨满腔,怨满膛,痛苦、愤怒得又有些心绪失控了。
金若含着眼泪走过来,轻轻地把墨菡扶到床边坐下,“小姐,金若不再说了,不再惹小姐伤心难过了,小姐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吧,反正金若什么都听小姐的,无论什么时候,金若都会陪在小姐的身边,就算是死,也要和小姐死在一块儿,……”
听到金若这样说,墨菡的心瞬时间便阵阵苦浪翻滚,泉涌热泪,悲泣声声。她想着自己渺茫无际的复仇的希望,想着自己将来苍白得了然无趣的人生,想着金若要白白地陪着自己遭苦受难……深感蓦然无助之时,墨菡其实偶尔间,也会失去对所有一切的执着和眷念,深深地痛感,人世于她真的是好生悲凉,好生无望。也会经常不自觉地体悟到一种绝望,一种整个人骤然间即被掏空,被莫名抛扔到天之尽头、海之涯际、茫茫云里雾里的极度空洞、绝望之感,一下子便会万念皆成灰烬,找寻不到自己活着的力量和勇气……
一夜醒来,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似柳絮轻舞,似碎花漫飞……
“小姐,我去找徐大娘上街买布料了,小姐你一个人在房中若是觉得无趣,尽可以弹弹琴,写写字,欣赏欣赏雪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金若一大早拾掇已闭后,嘱咐了小姐墨菡几句,便穿过月亮门走到李伯和徐大娘一家入住的那间院落中,喊上徐大娘,遵照夏侯湛昨日的吩咐,上街给墨菡买布料去了。
李伯也是在天刚蒙蒙亮之时,就随着夏侯湛、富安一起,去了县衙帮忙,徐大娘跟着金若离开后,小顺宝一个人无人陪伴,便按照奶奶叮嘱他的,踩着一路稀薄的雪花,竟自跑到了墨菡的房中,“姐姐、姐姐”地连声叫着,缠着墨菡陪他一起玩耍。墨菡很喜欢天真无邪、一笑两个虎牙,稚气而又调皮的小顺宝,觉着他那奶声奶气、不停叨叨的蜀中乡音甚是好听,墨菡拿出纸笔,把着小手教他写字,教他画画,还牵着他,并排站在门口处,看漫天飞舞的雪花……恍惚间,墨菡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嵇绍,也正“姐姐、姐姐”地喊着她,和她一起捉迷藏、打弹弓、上树捉小鸟,下河抓小鱼……
墨菡本以为金若和徐大娘一起上街去买布料,真会如金若所讲,很快就能够回来,可是没想到,整整小半天的光景过去了,时近晌午之时,她才看到她们娘儿两个在富安的帮助下,把一匹一匹各色鲜艳的锦缎料子,从马车上搬将下来,往墨菡和金若所住的房子隔壁那间屋里送,墨菡走出来想给她们大家帮忙一下,不曾想回身转头之际,正好看到夏侯湛顶着飞雪,笑容满面地走进院来,“寒儿小姐,这些布料不知可否合小姐的心意,小姐可否喜欢?”
“嗯,只是买了这许多,公子太破费了!”墨菡说完,便红着脸,转身进屋,默默地离开了。
夏侯湛隐隐地感觉到,墨菡今日似乎没有昨日时开心,眼睛也稍有些红肿,就在他正自纳闷沉思,去也不是、留也不是之时,金若放置好布料,收拾妥当后,赶忙走过来,笑着代替小姐墨菡请夏侯湛进屋,喝口热茶暖和暖和。
徐大娘忙完后,便知趣地哄着小孙子顺宝回去了,临走时还特意进屋告诉墨菡说,等到下半晌时,她会过来帮墨菡量体裁衣,缝制衣服,并欣笑着说道,她自己的针线还是不错的,凭“冷寒小姐”的模样,若是穿上她缝就的衣衫,一定会美过嫦娥,羡煞旁人的。
夏侯湛进到房中后,墨菡却是躲在里间屋里,并没有像昨晚一样出来招待他,夏侯湛无趣地站在原地,傻傻地望着珠帘内墨菡朦朦胧胧的倩影,觉得心里似有好多话想对墨菡说,可是这样的气氛又让他无从开口,如果就这样淡淡地离开,又觉得意犹未尽,实在有些舍不得。
伶俐的金若见此情景,赶忙过来打着圆场,“公子,我家小姐昨晚有些偶感风寒,心情不大好,公子如不忙,只管在此饮茶、闲坐,……”
夏侯湛感觉此时的自己,真的好生尴尬,从小长到这么大,在淮南太守府,真可谓是天行大,他行二,他俨然就是家里的小皇帝,父母对他一向都是百依百顺,要星星绝不给月亮,阖府上下,还真的没有谁敢这样慢待过他,也就只有墨菡,可偏偏墨菡对他的这种慢待,他非但不恼,反而还觉得别有一种情趣和意味,墨菡的个性让他捉摸不透,却又费尽心思、想去琢磨,“寒儿小姐,我前衙还有诸多公务急待处理,就先告辞了,等到傍晚之时,我再来看你。”
夏侯湛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放下茶碗,站起身后,见里屋的墨菡依旧没有出来也没有答话,便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转身走了。金若照旧礼貌地把夏侯湛送至到房门以外,见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夏侯湛离开之后,金若急切切地赶忙跑进里间屋内,想看看小姐墨菡这突然间又是怎么了,但只见墨菡正自一个人呆呆地、静静地跪坐在床边不远处的几案旁,面上的表情缀满了“木然”。
“小姐,你方才是怎么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夏侯公子不理不睬的呢,他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呢!”
“金若,我是不是很不通情理?我自然知道他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我也看得出,也懂得,他在极力地对我好,可是,我却绝不能再继续接受他对我的好了,只此一次,若不然,这么大的恩情,叫我以后何以为报?”
“那还不简单,小姐就以身相许呗,反正金若觉得,夏侯公子和小姐正是天生的一对儿呢!”金若说完,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
“金若,你这死丫头,不许你再胡说,人家正烦着呢,我的心事难道你不知道吗?还在这里打趣我,你要是再敢开这样的玩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了,小姐,金若再不敢了,那小姐你眼下作何打算呢?看样子,夏侯公子他,是不会放弃对小姐的好的,……”
“是啊,我怕的就是他这样,正因如此,我才在想,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等再过两日,我们是不是该启程走了。”
“可是……小姐,依金若看,夏侯公子他,是不会舍得小姐你离开的,就怕他不肯放小姐走。”
“不管他肯不肯,我都是要走的,……”
晌午过后,徐大娘果然如她自己所言,带着小孙子顺宝来至在了墨菡的房中,前来为墨菡裁剪布料、赶做新衣。娘儿三个见面寒暄一阵儿过后,徐大娘便开始给墨菡量身上的尺寸,一边量,还一边忍不住笑意可掬地赞叹声声,“冷寒小姐,你的身形生得可真是好啊,再加上小姐这样美的脸蛋儿,依大娘看,恐怕这世上没有哪一个男子会不为小姐动心的,难道你们姐妹俩没看出来吗?就连咱家这么出众的夏侯公子,都被冷寒小姐你迷得,连在衙门里忙事情都踏不下心来,更何况小姐的心地还是那么的好,岂不是更招夏侯公子喜欢吗!……”
“哎呀,徐大娘,……”墨菡被徐大娘说逗得,面色如五月青翠的枝蔓间,悄然绽出的一朵嫣红芍药般粉润、娇艳。
“怎么了?小姐又害羞了,大娘我说错话了吗?难道小姐自己没觉得,咱家夏侯公子,那可是万里挑一的俊后生!和小姐站在一起呀,可真是郎有才女有貌,无论怎么看,你们俩都是这世间最最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徐大娘,您是来给我做衣服的,能不能不说这些了。”墨菡羞答答地说完后,便转身移步,下意识地躲到了里间屋里。
“冷寒小姐,你出来吧,大娘我不说了。”徐大娘边喊着墨菡出来,边不时地抬眼看看金若,两个人总是心有灵犀一般,彼此间会心会意地笑着。
小顺宝从进屋后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旁边闷头儿玩儿着,听到奶奶喊墨菡,便急忙着跑进里屋,用小手牵住墨菡,非要拽着她出来,墨菡因拗不过他,又见徐大娘已经开始在金若的帮助下,专心地剪裁案上的一款淡紫色布料,不再故意拿她和夏侯湛说笑了,这才掀珠帘迈步,走回到了外间屋来。
徐大娘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了看墨菡,笑着说道,“冷寒小姐,你可真是脸皮儿薄,大娘我像你这般大时,都已经嫁人了呢。”
“徐大娘,你们以前过得好吗?你们蜀国好吗?”墨菡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意在先发制人,想要转移一下徐大娘的注意力,未加思索之间她便脱口而出,开始打听起徐大娘一家人、过去在家乡蜀国的生活来。
“好,我们蜀国很好,我们那里呀,虽然山又高路又险,可是土地好,气候好,能产好多的粮食。尤其是,我们那里的老百姓,好多人家都喜欢种桑养蚕,成都那一带的刺绣可有名了。原本,我们一家人在老家的那个县城里,也是开着一间绣品店的,那些绣品都是我和儿媳妇两个人,没日没夜的一针一线辛苦绣成后,拿到店里去卖,生意还算不错,能够让全家人都吃饱饭。可是后来,……”徐大娘在开始提起家乡之时,还是眉飞色舞,笑语欢颜的,然而当她要说到自己的家被战争毁掉之时,便禁不住呜咽声声,泣泪满襟了。
“后来,打起仗来了,我们老两口唯一的儿子,是在姜维大将军的军队中当兵的……战死了!儿媳妇被攻进城的一个魏国将军给抢走了。家没了,店也毁了,我们老两口只得带着小孙子一路逃难、讨饭,吃尽了苦头,后来就逃到了谯县,……”
“大娘,您不要难过,如今您有我们,我们都是您的亲人。”墨菡见徐大娘提起国破家亡的往事,泪流不止、心扉痛碎,胸间也不觉一阵阵酸楚难受,忙走近前来和金若一起,暖声劝慰着徐大娘。一旁的小顺宝不懂奶奶因何流泪,跑过来,伸出小手,一个劲儿地给奶奶擦眼泪。
“冷寒小姐,金若姑娘,你们看,我的小孙子还这么小,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徐大娘伸出双手,无限爱怜地抱起给自己擦泪的小孙子,低下头默默地亲着孩子的小脸儿。
“大娘,都怪我,提起了您的伤心事,您不要难过了,以后,我和金若都会像亲生女儿一样对您好的。”墨菡弯下身去,从徐大娘怀里抱过了小顺宝,内心颇觉歉疚又伤感地,安慰着悲泣中的徐大娘。
“大娘,您要看开些,如今您一家祖孙三口有了夏侯公子的关照,肯定不会再受苦了。金若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家小姐也是,我们这么多苦命的人聚在一起,互相照应着,以后就不会再苦了。”此情此景,令金若也觉得感慨颇多,她把头靠在徐大娘的肩上,就仿佛找寻到了自己梦寐中的、母亲般的温暖。
良久,徐大娘不再落泪了,听了金若的话,她才得知,原来自己眼前这两个十五岁的、善良美丽的少女,也俱都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之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冷寒小姐,金若姑娘,倘若你们两个不嫌弃,以后你们俩都是大娘的女儿,大娘一定会像你们的亲生母亲一般疼爱你们的。”
“好的,我们知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大娘。”墨菡和金若双双依偎在徐大娘的肩头,徐大娘用手抚摸一下墨菡的头,又转而搂搂金若的肩,娘儿三个一下子亲近得,就有如血脉相连的亲母女,说不完的知心话,讲不断的患难情。
徐大娘在墨菡的房中边缝制衣衫,边和墨菡、金若唠嗑、谈心,不知不觉中,便已到了黄昏时分,看看时候不早了,徐大娘才起身带着小顺宝告辞回去,临出门时,她还又回转身来告诉墨菡说道,她会连夜把缝了半截的衣服赶制出来,明日一大早,就肯定能让“冷寒小姐”穿上崭新、漂亮的女儿装。
墨菡和金若把徐大娘祖孙俩送至到门口时,看到雪花已经不再飞舞了,只是到处都积了很厚的一片银白。姐妹两个因担心徐大娘年岁大了,怕她摔跤滑倒,小顺宝又还那么小,不能彼此照顾,便主动搀扶着徐大娘,领着小顺宝,把她们祖孙二人一直送至到她们自己的房中后,才辞别了徐大娘,一起相伴着,转身往回走。
晚饭过后,夏侯湛又踏着厚厚的积雪来看望墨菡,嘘寒问暖了好半天,还亲自检查检查炭火,才肯放心地离去。可墨菡却依旧还是回避他,夏侯湛所有的诚意和热情,都只能借助金若来传达。金若觉得实在是有些慢待了夏侯湛,便连连替小姐墨菡编纂着各种有失礼貌的缘由。但是看样子,墨菡的冷淡,夏侯湛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淡然地笑笑即作罢了,大概他只是认为,墨菡偶尔的不高兴,不想理睬人,不过是女孩子天生就喜欢撒娇、使小性而已。
这个夜晚,墨菡眼望着窗外那银装素裹、亮如白昼的茫茫一片雪白,思量、考虑了许多事情……
徐大娘针针线线为她缝制新衣的情景,让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以前也是这样精心地为她缝制漂亮的衣衫,看着自己的女儿穿得越好看,母亲脸上的笑容就会越持久。
夏侯湛的成熟、稳重,关怀备至,又让她常常感觉到,仿佛父亲嵇康就时时陪伴在她的身边,她觉得自己好渴望、好需要这种关心和怀爱。可是,她却绝对不能再长期地依赖这种踏实的感觉了,因为,她的心底早就住进了潘岳,虽然她与他天各一方,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缘,可是这一生,她的心却是属于潘岳的。所以,她不能、也不应该,伤害这么好的夏侯湛。思来想去,还是走为上策,早到华山,早学武艺,不管将来能否复仇成功,这都是她此生必做的一件事情,就算为此搭上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翌日清晨,墨菡和金若刚刚吃罢了早饭,果真就看到徐大娘满面笑容灿烂地、抱着为墨菡缝就好的衣衫,领着小顺宝,踩着滑滑的雪路,走进了她们姐妹的房中。
“冷寒小姐,快过来,穿上大娘给你做的新裙子,看看合不合适,美不美!”徐大娘进屋后不等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喊着墨菡,要墨菡换上她连夜缝制好的女儿装,给她瞧瞧可否合身。
墨菡谢过徐大娘后双手接过了衣裙,细细看来,徐大娘的针线果然精巧。她慢步走进了里间屋,在金若的帮忙下,很快就把这套淡紫色的衣裙更换完毕,墨菡注意到在衣服的领口和袖口处,徐大娘还特意用她的蜀绣技艺为这件新衣增光添彩,精心细致地绣了一排漂亮别致的玉兰花。这身衣服饱含着徐大娘的心血和热诚,令墨菡对可亲可敬的徐大娘充满了由衷的感激。
金若别看年纪尚小,可是当下女孩子们常梳的各种发式,什么随云髻、坠马髻、凌云髻,就连文昭甄皇后(魏文帝曹丕的第二任正妻,魏明帝曹叡生母甄夫人,公元220年曹丕称帝以后被赐死,曹叡即位后追尊甄氏为文昭皇后。)独创的灵蛇髻,她都能信手拈来。只是凭小姐墨菡瑶台仙子般,一张把鹅蛋形的脸庞已经美到极致的俏丽粉面,根本就无需这些繁琐的梳法,金若一双巧手只三挽两挽,便把墨菡的一头乌发改换成了明媚灵秀的少女式样,腮边两缕发丝轻柔拂面,平添几分婉约诱人的风情。没有钗环点缀发间,没有粉黛修饰玉容,娇美鲜妍、丽质天生,亭亭玉立于屋中窗下的墨菡,净若芙蓉之出水,清似空谷绽幽兰。
“哎呀,冷寒小姐,你可真是太美了,大娘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却从来都没见到过似小姐这般绝色的女子,不是大娘我妄言,恐怕就连当今皇帝那么大的后宫之中,也再难寻出一个像小姐这般娇俏的佳人儿呢!这就难怪咱家夏侯公子会被冷寒小姐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徐大娘一双慈爱的眼睛从上到下、由左及右,不停地端详着墨菡,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件衣裙,不过是时下女孩子常穿的、再普通不过的样式,可是到了冷寒小姐的身上,却是人映衣衫衫映人,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禁不住啧啧赞叹连声。
“大娘,太谢谢您了,这套衣裙很合我身。不过,下次您不能再拿我说笑了,否则,我就不理您老人家了。”墨菡冲着徐大娘深深地施了一礼表示感谢,而后又羞红着脸颊转身要离开,躲进里间屋去,却被徐大娘笑着一把拽住言道,“好了,冷寒小姐,算大娘又说走了嘴,别生气了,大娘哪里会舍得,你不理会大娘呢……”
一旁的金若,也总是在用一种倾羡加喜爱的眼光,默默地看着重着女儿装的小姐墨菡,她觉得自己的小姐寐含春水、脸如凝脂,是那样的惊艳婀娜。“女大十八变,”金若觉得小姐墨菡长了一岁,便又美了一分,越来越有成熟女子的丰韵了。小顺宝一直都是黏在徐大娘的身旁自顾自地玩耍着,当他扭过小脸儿时,见到转瞬之间便完全变了装束的冷寒姐姐,也不禁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了墨菡好半天,跑过来拽住墨菡的衣袖,摇晃着说道:“姐姐、姐姐,你怎么变样子了?你和顺宝去堆雪人儿好吗?”
“顺宝,听话,外面天气冷,会把姐姐冻坏的,姐姐若是生病了,夏侯大哥哥就要不高兴了,就不喜欢你了。你看姐姐穿上奶奶做的新衣服好看吗?”徐大娘见状,忙走近前来轻声地哄着自己的小孙子,不想让他烦扰墨菡。
“好看,姐姐,奶奶做衣服时,都是顺宝帮奶奶穿的线呢,奶奶眼花了,看不到。”
“是吗?顺宝,那姐姐的这件新衣,也有小顺宝的一份功劳,作为奖励,冷寒姐姐就和金若姐姐一起,陪着顺宝去堆雪人儿好不好哇?”墨菡听闻到顺宝稚嫩无邪的话语后,竟自感动得蹲下身去,伸出双手把小顺宝搂在怀里,亲热地蹭了他的小脸儿一下,而后,便起身拉着金若,牵着顺宝的小手,一同走到了满是积雪的院子里,三人齐力铲雪、堆雪,只一会儿功夫,就高高兴兴地堆积、打扮出了一个足有一米多高的、白白胖胖的大雪人儿。之后,金若与墨菡为了能让小顺宝玩儿的更尽兴些,还特意又陪着他笑语喧然、嬉嬉闹闹地满院子奔跑、你追我赶地互掷雪球、打起雪仗来……徐大娘站在屋前的廊檐下,看着墨菡、金若姐妹俩和她自己的小孙子,那种兴高采烈、追逐打闹的顽皮样子,禁不住眯起眼睛幸福地笑了又笑。
……
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夏侯湛一整天都没有到县衙的后园来,金若想着应该不会是生小姐墨菡的气了,夏侯公子绝对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可能是衙门里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抽不出空闲来。
日暮时分,天地一片昏黄,万物朦胧,只有栖满屋顶和院落的皑皑白雪,闪着一片亮亮的银光。
墨菡和金若的房间里掌起了烛光。
“金若,下次夏侯公子再来时,我想和他告辞了,叨扰了他这几日,我们也该离开了。”墨菡一边翻阅着夏侯湛送给她的书籍,一边和金若商量着想要启程奔华山之事。
“小姐,金若什么都凭小姐做主,只是我总在想,如若夏侯公子不同意小姐走,我们又怎好硬生生地离开呢,夏侯公子不但救了我们的命,还对小姐如此痴情。”
“金若,我心里已经觉得很对不住他了,如若再继续留在这里,无情人对有情人,岂不是更伤他的心吗?”
“寒儿小姐休息了吗?湛来看你了。”听到外面是夏侯湛的声音,姐妹俩即赶忙止住了话语,金若跑去开门,门开处,但见夏侯湛一身规整的官服,昂然站立于月色皎皎的廊下,威武、英挺。富安也是一身衙役打扮,怀里还抱着两匹颜色素雅,看似锦缎又不似锦缎的布料。
“夏侯公子,我们小姐还没休息呢,公子请进来说话。”
墨菡这次没有刻意地躲开,而是很有礼貌地邀请夏侯湛进屋落座,金若斟来了热茶,放在夏侯湛面前的桌上。富安把布料放下后,夏侯湛便让他先且回去了。
自从金若打开房门,夏侯湛看到焕然女儿装的墨菡后,眼睛似乎就再也舍不得从墨菡的身上转移开去,美貌非凡,惊为天人的墨菡,令他欣赏不够,此生得遇墨菡,他觉得自己真是美哉之至,幸甚之至。
“寒儿小姐,我今日公务太忙,断了两起案子,以致这么晚了,才来看望小姐,这两匹布料是方才从街上回来时,特意从一家上党人开的布店里,买来送给小姐的,据说这本是上党人纺织出来的优好麻布,又透气又吸水,小姐自己看着,爱用它做些什么样式的衣裙,就随意地做吧。”夏侯湛话语柔和,面容温煦,意浓情浓爱更浓。
墨菡口中谢过夏侯湛后,即吩咐金若把布料好生收起,而后,便大方地跪坐在了夏侯湛对面的一张几案旁,欠身一礼说道:“小妹万分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及这几日以来体贴入微的照料,今晚恰巧公子来此,我想就此和公子道别,打算明日继续前行赶路了。”
墨菡的话令夏侯湛惊愣不已,“寒儿小姐,莫非是我照顾不周,惹得小姐要从此离开吗?不知小姐要去往哪里,可是想着要回家吗?”
“公子对我们姐妹恩重如山,照顾得无所不至,只是我还有非常重要之事待办,故而不能久居此地了。我也不是想着要回家,因为……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了。”
“请小姐恕湛冒昧,小姐言道没有家了,不知小姐的双亲……,是何等重要之事,非要小姐这么弱小的一个女孩儿家亲自去办?”夏侯湛的眉宇间聚满了愁闷和疑云。
“父母都已不在了,以致无家可归,我只是想去寻得高人拜师习武。”听到夏侯湛问起自己的父母,墨菡的心又开始阵阵绞痛不止。
“请小姐恕湛不知之过,徒然引得小姐伤怀,未知小姐可还有其他亲人?”
“只还有一个弟弟,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夏侯湛闻言,目光中溢满了同情,看向可怜的墨菡,心中禁不住一阵莫名的感伤,“寒儿小姐,湛虽然学艺不精,但自问武功也还算不错,不知可否教习小姐一二,那日在谯县,见小姐出手迅疾,似颇有些功底,未知小姐一心要去习武,是为了强身还是另有缘故?”
墨菡觉得自己不能再往下说了,自己誓要复仇的心事,她不想让除了金若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知晓。眼看着一切都已如薄纸一般,很快就要被夏侯湛点通之际,墨菡慌忙顿住,收回了话题,“只是为了强身而已。”
“既然小姐只是为了强身,如今大雪封路,天寒地冻,小姐和金若皆是如此柔弱的女孩子,怎可再继续出外冒险?湛虽不才,可暂且和小姐一起切磋切磋武艺,小姐只管在此久住,有湛为小姐分忧解愁,事事都可安然无恙,小姐若是离开县府,湛的心定会昼夜难安!”夏侯湛话语委婉,合乎情顺乎理,令墨菡一时间还真的不好再强行推辞,也似乎再难找到任何合理的理由和托辞,来拒绝夏侯湛的一片真诚。
金若作为一个旁观者,听着夏侯湛字字句句皆饱含真意,用情之深、用心之苦,早已溢于言表,都不由得内心深处跟着感动非常、感慨万千。怎奈遗憾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姐墨菡早已心有所属。
而墨菡也非草木,本就是一个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又岂能丝毫不被夏侯湛的脉脉真情所打动,低头移目,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后,墨菡才终于抬起头,再次看向夏侯湛,“那么就依公子,等寒冬过去,我再做打算吧,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太打扰公子了,公子日常公务那么繁忙,还要为我烦心……恳望公子闲暇之余能多多教授我武艺,不吝赐教。”
“那是自然!湛自当竭尽全力教习小姐!”夏侯湛听闻墨菡同意了,当即就眉间蕴笑、口畔飞花,一阵阵乐不可支、喜形于色。
之后的每一日,卯时刚到,日影初露之时,夏侯湛就会早早地起身,来至后园,唤上墨菡,到他所住的院中一处开阔的场地上,教墨菡练习宝剑的剑法和大刀的刀法。偶尔,他也会带着墨菡双双骑马,出了许昌城,到郊外的旷野上,教习墨菡精湛的马术,练习百步穿杨,研习飞镖百发百中的诀窍和技艺。
墨菡总是心无旁骛、异常用心地学,夏侯湛更是毫无保留、异常用心地教。练武之时,二人俱是一身短衣打扮:夏侯湛全身一片湛蓝,头束蓝色公子巾,腰系蓝色丝绦,足下软底洒靴,潇洒俊逸、玉树临风。墨菡则是身着徐大娘特意为她赶做的一身月白色件套,头包红色巾帕,腰系红色锦带,足下也是一双软底洒鞋,鞋前端各一只红色的绒球,伴着她步态的舞动而舞动,纤纤细腰、袅袅倩影,随着她一招一式的跃动而跃动……
夏侯湛眼中的墨菡是极致完美的,秀外慧中,超长的聪明。无论多难多复杂的招式,只要他一点拨,墨菡马上就能领会,而且很快就能练得有模有样,进而全部掌握。同时,夏侯湛似乎也能隐隐地感觉出,墨菡习武的目的,应该不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这么简单,因为她学得非常狠,再苦再累都毫无怨言,练到极其狠辣的招式时,墨菡那如盈盈秋水般的秀目之中,还经常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杀气。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冰天雪地、寒风烈烈的冬仨月,就这样在墨菡的勤学苦练中和夏侯湛的潜心教习间悄然溜走。
岁月流走了光阴,情谊却陶醉了心田。在与夏侯湛与日俱增的交往中,墨菡越来越多地体会到了、感受到了,也渐渐地接受了夏侯湛对她的好。夏侯湛对她的关怀与眷顾,细如发丝、事无巨细,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夏侯家的刀法乃是家族绝学,是征西将军夏侯渊遗留给后代子孙的无尽财富。年纪轻轻的夏侯湛虽然还不曾上过战场,但他精湛的刀法和箭无虚发的弓术,如若有朝一日征战沙场,也必将是一位骁勇善战,难遇敌手的将才。
夏侯湛倾其所学,一点一滴、循序渐进地教授墨菡,朝夕相处、言传身教之间,令墨菡越来越觉得,夏侯湛仿佛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若哪一日没有听到他那关切、温柔的声音,没有看到他那俊伟、挺拔的身影,墨菡就会觉得自己突然间像是少了点儿什么,柔思一缕无处安放,整个人都会变得没着没落的。
“寒儿,我今日收到父亲从淮南来的家书,父亲在家书中言说,今年元日之前,他和我的母亲还有妹妹将一同来到许昌看我,并且会全家人一起在许昌迎接新年,庆祝元日。”这日傍晚,夏侯湛一回到县衙后园,就直接兴冲冲地来至在了墨菡的房中,满面喜气洋洋地向墨菡诉说着,他认为绝好的消息,“我想让我的父亲和母亲都见见你,和你认识一下。”
墨菡听闻到这个消息,心内“咯噔”一下,惊住了,这是她内心里最不想面对、也最不想确定的事情,“公子,在你的父亲母亲来许昌之前,能否同意我离开呢?”墨菡小声地说完后,不敢抬眼看夏侯湛的反应。
“为什么?寒儿,我们已然在一起相处三月有余,难道你看不懂我的心吗?为何还会说出要离开的话?”夏侯湛一双黑眸,情深意切又疑惑重重地看向墨菡。
“公子,我……我还没有想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的父亲母亲。”墨菡依旧低着头,微声言道。
“寒儿,你抬头看着我,我要对你说,我夏侯湛此生非你不娶!你明白吗?”夏侯湛的面上,因为情绪的蓦然冲动而变得通红通红。
“可是我,我还不知道,还不确定……”墨菡的一张如花秀脸,顺然间便腾起了阵阵的潮红,口中喃喃地支吾道。
“寒儿,你为何不能确定?难道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不能让你满意吗?”
“不,不是的,我……”
余晖朦胧的屋中,一直站在墨菡身后不言不语的金若,见此情形,赶忙悄悄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沿着青石小径,去隔壁院子串门儿找徐大娘去了,刻意地躲开了。
夏侯湛见金若走开了,他便又往墨菡的身前移近了几步,“寒儿,你为何不敢看我,为何不敢确定你对我的感情?”
“公子,我……我如今孤苦一人,无论怎样,都是配不上公子的。”
“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寒儿,我不管你是何等出身,富贵贫贱,我只知此生,我认定了你,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改变我,包括我的父母,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意他们的看法,只消同他们认识一下就好,在太守府,湛一向是唯我独尊,更何况如今我已长大成人,我自己的事,当然要由我自己做主……”夏侯湛听闻墨菡这样说,心碎得再三向墨菡表白着自己,激动得两只大手伸将出去,就把墨菡那如柔荑般软嫩的纤纤玉手一双,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掌心里,目中情热如火。
“公子,……”墨菡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料早已被夏侯湛猛地一下子就搂进了怀中,一张花瓣儿般娇嫩、粉润的小口,也被夏侯湛蓦地一下子就含进了嘴里……夏侯湛压抑了诸多时日的热情,终于得以迸发,他贪婪地吻吸着墨菡那淡如幽兰般的唇舌之香,紧紧地、紧紧地搂抱着墨菡那不赢一握的曼妙腰肢,通体散发着细细异香的墨菡,撩得他心醉神迷,撩得他把持不住。他爱墨菡,爱到神思癫狂,爱到恨不得把墨菡那娇弱绵软的身躯,整个都嵌进他自己的身体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