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领下之光洁无暇,唯有一枚莲花花钿印在肌肤之上。
钱昭宁心下一喜!父亲送来的人,果然是不会有错。
姜珂双眸猩红,面上垂泪,神色怨怼,许久未说一句话,更是没有做任何一字的解释。
钱昭宁心中料定姜珂必是因为身份被揭穿,慌了,不然怎会如此。
正想上前邀功,回头再看贺景逸时,他却一双冷眸狠狠盯着自己,双拳紧握,仿若做错事的不是姜珂,而是她钱昭宁似的,怕贺景逸看的不真切,她故意说道,“青楼女子,惯会装模作样!哪里有半点真的。”
“皇上你快看啊,她并无疤痕,她并非甘州女姜珂!”
陈天寿原本被按在原地垂头待罚,但此刻听到钱昭宁已经确定姜珂身份有假,顿觉自己不仅是清白之身,更是功臣,于是大了胆子,探出脑袋朝姜珂脖颈望去。
但他刚刚探首,一道白光从他眼前闪过,紧接着,剧痛自眼中袭来,他双手捂紧双目,卧底打滚。“啊!好痛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划了他眼睛的不是别人,正是贺景逸。
带血的剑刃被他扔回侍卫脚边,叮当作响。
“此人双目有毒,朕自是为了他好。把他嘴给朕毒哑了,吵得很。”
钱昭宁大惊。贺景逸这是铁了心要包庇姜珂吗?他竟对那个贱人动情到如此之深吗?
“皇上,您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公正严明,如今竟要为了这么一个骗子,一个青楼女子,毁了自己的一世清名吗?”
贺景逸闻言,踱步上前,贴在钱昭宁耳侧。“我如此这般,不是正合你钱家心意吗?”
钱昭宁难以置信,自他登基以来,他钱家虽在朝中争权夺势,但却对他始终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他怎么能如此想钱家。
“皇上,钱家不敢。也绝无二心。”钱昭宁跪在贺景逸脚边解释。贺景逸俯身将她搀起,又将她反身勒住,扼住下颌。“你不敢,不代表钱思源不敢。你睁眼看看,这房中有多少钱家的人!”
贺景逸只这样一个要动钱昭宁的假动作,殿中半数之人便有了不同寻常的动作。
平日里她只知这宫中钱家眼线不少,但今日为何如此之多,多到她觉得贺景逸有此情绪都实属正常。
“皇上,钱家的忠心日月可鉴,父亲只是担心我,所以有些越矩了。皇上,钱家与您是不会有害的,我更不会害您,但她姜珂不同,她并非甘州知州姜元祥的女儿,她不仅来路不明,而且出生青楼。您若为了她干了糊涂事,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时,不仅是您,整个大梁皇室都会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啊!”
“朕自然不用你提醒。钱家如何,朕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贺景逸将钱昭宁自身前推出。
“皇上!钱家如何您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姜珂之事呢?是不是也该相信自己看到的!”
钱昭宁只觉贺景逸如同鬼迷了心窍,气愤中更带了几分伤心,指着姜珂的衣领,让贺景逸好好看看。
姜珂方才被扯衣领太过突然,她一时愣神,没有阻止,等反应过来时,又觉得伎俩如此低劣,那更没有什么阻止的必要,不如静静看戏来的好。如今,大戏似乎要落了一幕,便缓缓起身。
“贵妃娘娘口口声声说让皇上好好看看,难不成是在说皇上眼盲心瞎,认人不清?呵,真是可笑,贵妃一个不辨是非,轻信谗言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劝谏皇上。”
“嘴上说着为皇上好,却行的皆是诽谤皇上之事。臣妾跪求皇上,严惩贵妃,以证君名。”姜珂脸上再无慌乱委屈之色,反而是一份淡然。“至于贵妃口中的伤疤,臣妾并非没有。”
“只是,因着南星得了润肤生肌之术,调养了好多年才淡了。但也并非无迹可寻,皇上尽可派信得过的嬷嬷来查,就在臣妾颈后的花钿之下。”
钱昭宁原本笃定的神情,开始动摇,这贱人向来诡计多端。
“皇上!既如此,那便让臣妾手下的嬷嬷来查验吧。”贺景逸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只是一步步走向姜珂。
钱昭宁旋即跟上。
贺景逸的手覆上姜珂的后背,却在触到衣领时顿住了。
钱昭宁看在眼里,心中窃喜,看来自己跟对了。姜珂的那番说辞,许是为了脱罪胡说的。
姜珂感觉到了身后人的停滞,伸手探到颈后,轻轻拍了拍那只迟疑的手,又使劲儿将它压在自己颈上。“皇上不仅该信自己的眼,更需得信自己的心。”
贺景逸遂翻开衣领,仔细瞧认下,那莲花花钿之下果然有红晕的伤疤,只是和花钿融为一体,不仔细辨认根本敲不出来。
钱昭宁如受雷击,不可能,不可能啊!
她当即从桌上取了一杯茶,便向姜珂泼去。假的,一定是假的,能洗掉的能洗掉的。
贺景逸俯身将姜珂护在怀中。茶水接触到皮肤时,呲呲作响,茶水很烫,贺景逸被茶水烫到的手臂,当即一阵火辣的痛感席卷而来。
幸亏没伤到阿珂。
钱昭宁仍旧不依不饶,还想冲上来查验一番,被贺景逸一脚踹翻在地。
“钱昭宁,你告诉朕,你钱家何时盛产疯女人了?”
钱昭宁闻言愣怔,停滞一瞬,双眼又恢复了清明,遂双腿跪地,“皇上恕罪,今日是臣妾魔怔了。但皇上,臣妾都是为了皇上啊,臣妾还有一证人,能够证明姜珂身份有异。求皇上明察!”
姜珂自得知钱家在调查她身世之时,便递了消息出去,她相信贺景朔能把事情办好,但却不知道具体细节,更不知道钱家想借哪个点扳倒她。
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天寿此人,应是贺景朔故意放了进来,瞧他那蠢货的模样,确实是好对付。一个疤罢了,怎么可能扳得倒她,从她入宫之前,姜珂的一切就已经被全部烙进她的心里,还有身体里。
“今日朕累了,改日再审。”贺景逸携手姜珂想离开。
钱昭宁挪步,横在二人之前,“皇上,难不成,在您心目之中,对姜珂的身份也有所怀疑,所以不敢查?皇上向来聪慧,存疑为祸的道理,自是懂的。”
见贺景逸犹豫一瞬,钱昭宁又劝道,“若今日能全部查清楚了,自是可以证明纯嫔的清白,那些污言秽语更是会不攻而破,皇上难道想让妹妹在这宫中到处被人指指点点吗?”
“贵妃娘娘多虑了,凭皇上的能耐,何时想查,都查的清,根本不需要姐姐和钱家在此妄图左右圣意。难不成,皇上非得钱家才查的清么?”
贺景逸不再犹豫,他回首看向身后的姜珂,见她眸中的坚定闪亮矍铄,心当即安定下来。他就是觉得姜珂不会害他。他的心就是不自觉地想信她。
“不要再说了。今日之事,佳贵妃身为六宫之首,却因妒生恨,有失公允,无德无行,即日起,免除协理六宫之权,禁足怡和宫。无召不得外出。”
钱昭宁闻言一时腿软,失态中单手撑住一旁的桌椅,才堪堪站稳。这一仗,她低估了姜珂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
原本指望姜珂能在贺景逸出宫期间,被伤心折磨致死,她不用亲自动手,也不会招皇上记恨,没想到她居然命这么大,不仅没死,还因祸得福,与皇上更加亲近。
不行,谋划了那么久,今日她钱昭宁被免六宫协理之职,而姜珂若是毫发无伤的从怡和宫出去,她钱昭宁和钱家的脸还往哪里搁?
还有那待用的棋子,岂不是会成了死棋,白白浪费。
“皇上!今日皇上若不召见审查,我钱昭宁愿意以死为谏。”说着,整个人决绝之间便要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姜珂站在贺景逸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钱昭宁。
堂堂贵妃娘娘竟然也会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以死相逼,真是可笑。那贺景逸又岂是会被威胁的人。
再看身前的贺景逸,果然站在原地稳如泰山。
钱昭宁本以为贺景逸会前来阻拦,毕竟宫中贵妃撞死在他面前,他也不好交代,但贺景逸无动于衷,似乎就是在看她闹出这么一出要如何收场。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这个地步。钱昭宁只能眼睛一闭,狠下心来,朝柱子上撞去。
“慢着!”一声厚重的女声自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会武的公公打扮的人飞身而出,将钱昭宁从柱子前拉了回来。
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众人皆没有反应过来。
众人闻声而望,来的竟是太后娘娘。
“够了!六宫之首,居然被逼到撞柱。逸儿,这若是传出去,我大梁皇室岂不是成了笑话!”
太后尖锐的目光越过贺景逸瞄住了姜珂,“又是因为她?”
“果真是个祸害。”
贺景逸挪步一侧,将姜珂整个人完完全全挡住。
“太后娘娘,可莫忘了朕的话。”
太后闻言眼神从贺景逸和姜珂二人身上挪开,扶着拐杖径直走向钱昭宁,将人扶起来。又转身道,“皇上,今日这事必须得有个了结,此事关乎皇家清誉,就连前朝也已闹得沸沸扬扬。若是坐实,那这野物,便不得不拔。”
“佳贵妃,将人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