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怡和宫桌椅倾倒,侍卫的尸体遍地,人首分离,一片狼藉。妃嫔宫女因着这场厮杀瑟缩在角落,陆秦月腰腹中了几刀,早有鲜血渗出,仍在苦苦支撑。只有江雅彤一手持鞭,站在姜珂身旁。
姜珂听到贺景逸这一句询问,刚刚绷紧的神经瞬时放松下来,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皇上,臣妾无碍。”说话间眼眶湿润,眼角也微微泛红。
“多亏了宜妃姐姐和陆秦月,不然臣妾怕早已踏上了黄泉路。”姜珂说此话时感激地看向江雅彤,如若不是她,陆秦月只怕撑不了那么久。
贺景逸才注意到一旁的宜妃,语气和缓点头示意,“多谢。”
“不必,我护她,不是因为你。”江雅彤说这话时上下打量了一下姜珂,然后紧盯着她的脸,在她耳边低声说,“过了今日,我再找你。”
说罢,便拉过一把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去。
贺景逸看了一眼陆秦月,吩咐道,“陆秦月,你护主有功,日后再论功行赏,先回去找太医看看伤势如何。”
“是。”
陆秦月在宫人的搀扶下离开了怡和宫。
御林军在这时也将地上的尸体血迹处理干净,赵昭仪本想行礼退下,钱昭宁一声大喝“都不许走,今日还有好戏没唱呢。”说着双目通红,所有人都在护着姜珂,这让她心中非常不爽,无论如何,今日姜珂必须要死。
“皇上,纯嫔大胆,在宫中随意打杀宫人,药房几人都被她私自处置,证据确凿,不知皇上要如何惩治纯嫔?”
贺景逸刚刚舒展的眉头,被这话一激,又拧在一起,眼神中泛起了杀意。
“证据确凿?若是你当真调查清楚了,就应该知道,药房的胡长生,还有那些个宫人,都是朕亲眼看着处置的。你说——朕能处置这些宫人吗?”
说完走到钱昭宁跟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地说,“朕还尚未定你的罪,你倒在这里不依不饶。姜珂是朕册封的纯嫔,是谁给你的权利对她动武?”说罢,使劲将人甩到了地上。
钱昭宁堂堂贵妃,护国大将军府独女,今日却被贺景逸如此对待。
顿时心神恍惚,一脸不可置信。皇上竟然护姜珂至此。
贺景逸在两日前就回宫了,月前从护国将军府传来贺景逸出宫的消息,说是恐一时回不来,她这才计划好好搓磨姜珂一番。可是他竟不动声色的回了宫,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为姜珂撑腰处置宫人!
好啊,真是好啊,好一个情深不浅!
“皇上。”钱昭宁被贺景逸斥责后不似往日一般低眉顺目。反而脸上挂上了骇人的笑来,捋了捋散在脸上的头发,站起身来,双目盯着贺景逸,扬声说,“可真是宠爱这位纯嫔呢!”
“若皇上的这位纯嫔不是姜家嫡女,而是冒了身份蓄意接近,不知道——皇上还能待她一如既往吗?”
说完,捂着嘴笑出声来。目光流转至姜珂身上,用极为挑衅的眼神看着,仿佛这一刻姜珂的死罪已经不可挽回,就连贺景逸想护也护她不住。
姜珂此时双手紧攥,汗水从掌心渗出,她感觉自己喉咙干涩,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这一双双的眼睛快要把姜珂看穿了。
只有贺景逸轻轻抓住她的手,与手中的温热不同的是开口的冷冽,“佳贵妃造谣的本事见长啊,你既协理六宫,这宫里的规矩应是再清楚不过。”
“执法犯法,即日起,褫夺佳贵妃的封号......”
“别急啊,皇上。今日臣妾有此一说,自然不是口说无凭。”钱昭宁笑意阴冷,不待贺景逸说完就打断,又对下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皇上请静待片刻,还有一出好戏呢。”钱昭宁站在堂上,环视一周,带着略有疯感的语调,“纯嫔,是专门为你搭的戏台哦~哈哈哈。”
贺景逸不悦,脸色阴沉地坐下,只想着等钱昭宁花招用尽,再来处置她,也好对护国将军府有所交代。
但姜珂心中打鼓,一时不知钱昭宁找来了姜家的什么人,若是姜府中人,倒也不慎要紧,贺景朔自会安排妥当。
若是不知内情的姜府远亲......也不知还认不认得那位在庄子上长大的小姐。
江雅彤心中也有所动,听到钱昭宁的话,看似坐姿随意,实际早已蓄势待发,只要情势不妙,她拼劲全力也要将姜珂带走。
姜珂,或者说是阿玥,一定不能有事。
须臾,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被带来上了,眼睛小而贼,身上的衣服用料考究却不合身,松垮的衣袍一看便知是进宫之后,钱昭宁给置办的,看似待遇不错但不甚用心。
那人一见钱昭宁便下跪磕头,一脸谄媚,讨好地说,“小人陈天寿给娘娘请安,祝娘娘贵体金安。”
“好了,起来吧,你且说说你是甘州知州姜元祥的什么人。”
“回娘娘,姜元祥是小人的姐夫。”
姜珂心中暗道不好,这个姜珂是姜元祥原配所生,姜母生育时难产,生下女儿后便撒手人寰。不足一年,姜父就另娶一妻,而后继室生下一儿一女,便将姜珂送到庄子上去养。
其实真正的姜珂已经在幼年时因体弱去世了,这个孩子是生是死也无人在意,消息传到姜父手里,命人一卷草席裹尸,匆匆安葬了事,没有声张。旁人也不知内情,只当这位大小姐还在庄子上。
是以,贺景逸为她选了姜珂这个身份,真实存在却又死无对证。况且姜元祥早已投靠了贺景朔,府中一切安排天衣无缝。
但是,如今来的人是姜珂继母的弟弟,而姜珂正占用了姜府二小姐入宫的名额......
“那你可知姜元祥之女于年初已进宫伴驾。”钱昭宁一句句引着来人答话。
“知道的,说是颇得宠爱,小人进宫也正想见见呢。”说话间,弯着的腰就没有直起来。
“喏,你的外甥女不就在那嘛?”钱昭宁用手忽地指向姜珂,嘴角扯起笑来,快了,姜珂离死不远了。
陈天寿看着姜珂,不自觉走近,眯起眼来仔细端详一番,摇摇头说,“娘娘,这不是小人的侄女。”
此话一出,屋内寂静无声,连有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也听得到,贺景逸面无表情,眼中晦暗难明,而江雅彤却把手中的鞭子紧了紧。
“小人的侄女,眉少而眼小,皮肤较常人黑上一些。哪里能比得上这位贵人的天人之资。娘娘莫要戏耍小人了。”陈天寿赶紧跪下,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舅父~”
在众人的目光中,姜珂走到陈天寿身边,扶起他来,“舅父,你再仔细看看,我是珂儿啊!”
陈天寿站起身来,又看了几眼,“不是,不是,这一看就不是啊,莫非你真是旁人顶替入宫的?”
“我就说嘛,我那侄女并不貌美,性格又怯懦,怎会得宠呢?”这话对着钱昭宁说去,非常笃定。
姜珂向后退上一步,满脸悲戚,痛心疾首,“舅父,虽说我不是你嫡亲的侄女,但你也不必这样诋毁于我。”
转身又对贺景逸说,“皇上,这位舅父空担着一个舅父的名头,实则是臣妾继母的弟弟,臣妾动辄被打被骂,五岁被送到庄子后就再没有见过了,经年累月,容貌有所变化也是有的,臣妾实在不能遭受如此污名!”
钱昭宁见姜珂又在狡辩,恨恨地说,“巧言令色,人之容貌变化不离其根本,肤黑之人如何变白?”
贺景逸在听到姜珂说动辄打骂时,就怒火中烧,也不理钱昭宁说了什么,此刻只幽幽开口问道,“陈天寿,是这样吗?”
后者并没见过天子,只当贵妃娘娘身份最为尊贵,现听得姜珂叫贺景逸为皇上,一时双腿打颤,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是......是的......小人不知是天子在场......小人......”
“那便不必多说了,五岁之后就未曾相见,这证词也太过儿戏,来人,拿下,斩首示众。”贺景逸声音不大,但一国之君的威严尽显。
陈天寿连连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出血来,侍卫已经将人押起,正要转身出去。
“有伤痕,是有伤痕的。”
陈天寿拧着身子,着急地对钱昭宁喊道,“若是真正的姜珂,她的后肩靠颈处应该有一处烫伤。这伤是小人亲手所致,句句属实啊!”
钱昭宁赶忙要喊停侍卫,“住手。”
可贺景逸的人怎会听从钱昭宁的命令,依旧向外走去。
“皇上是想偏袒纯嫔吗?事情不查明,要如何服众?”钱昭宁心下着急,说话开始口无遮拦,与往日在贺景逸面前贤惠温良的形象大相径庭。
贺景逸现在耐心已然用尽,并不在乎服不服众这件事,只是一想到今日之事若真相不明,那阿珂就只能永远被流言所困扰。
思及此处,看向姜珂,“阿珂,你那处可有伤痕?”
姜珂迟迟不动,钱昭宁干脆走向前来,一把扯开姜珂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