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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女王 第2章 1973-外婆离世

作者:财神关照一下下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17 09:24:54 来源:文学城

外婆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在担忧女儿江霞的无尽焦虑和缺医少药的窘迫中,迅速地垮了下去。咳嗽日益剧烈,常常咳得蜷缩成一团,蜡黄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四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不止一次央求外婆去县医院看看,哪怕抓几副中药也好。但外婆总是摇头,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洞悉命运的平静:“囡囡,别费钱了,婆婆这病是‘痨病’,治不好的。钱得留着,给你傍身。” 她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自己走后,这个无依无靠的外孙女该如何在这人情凉薄的世界立足。舅舅舅妈是靠不住的,女儿江霞又音讯全无,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像被油煎一样。

屋漏偏逢连夜雨,外婆的咳疾在连绵的阴雨里急剧加重,开始咳出血丝。四丫找遍全家,却连能换钱的破铜烂铁都找不到,之前的那点存款早已用尽,买来的药也吃完了。绝望中,她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踏进舅舅家的门。

她没敢直接找舅妈,而是想求舅舅:“舅舅……婆婆咳血了,求您……能不能借我们一点钱,哪怕就够抓一副药……”她的话还没说完,舅妈尖利的声音就从里屋炸响:“钱?哪来的钱?自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一个大子儿都没有!咳血?哼,痨病鬼咳血还不是迟早的事!早死早超生,别拖累别人!”

舅舅在一旁嗫嚅着,偷偷瞥了媳妇一眼,终究什么也没敢说,只挥挥手让四丫快走。江雁看着舅舅那副窝囊样子,心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破灭了。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默默转身离开。求援的屈辱和至亲的冷漠,像两把冰锥刺进她心里。

这次徒劳的求助,非但没有换来丝毫援助,反而像一针催化剂,彻底激发了舅妈的贪念和恶念。她认准了当过地主家丫鬟的外婆肯定还藏着什么值钱的老物件,如今眼看人快不行了,再不抢就来不及了。之前或许还顾忌点脸面,现在连最后一点伪装也无需保留了。

就在四丫不在家里的一天下午,舅妈便直接拉着舅舅,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那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老不死的!都快入土的人了,还把着那些金银细软做什么?难不成要带进棺材里?”舅妈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外婆脸上,“拿出来!给大宝将来娶媳妇用,也算你当奶奶的积德了!”

舅舅跟在后面,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母亲痛苦的目光,嘴里却附和着:“妈……你就……就拿出来吧,反正四丫个女娃娃,也用不上……”

外婆气得浑身发抖,一阵猛烈的咳嗽后,喘着气说:“我……我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早就……早就……”

“搜!”舅妈不等她说完,一声令下,和舅舅像土匪一样开始翻箱倒柜。本就家徒四壁的茅草屋被翻得一片狼藉,破旧的箱笼被掀开,单薄的被褥被扯到地上。四丫从外面回来,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外婆无助地瘫坐在地上,舅舅舅妈像“胜利者”一样,从墙角一个老鼠洞似的隐蔽处,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居然是一对略显黯淡的银手镯。

“呸!就这么点破东西!”舅妈大失所望,狠狠啐了一口,“还以为有多少家底呢!老穷酸!”舅舅也一脸晦气,觉得自己白忙活一场,烦躁地一脚踢开挡路的破凳子,没想到自己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外婆下意识想去扶他,却被他迁怒般地猛地一推搡:“滚开!”

瘦弱的外婆哪经得起这一下,直接向后摔倒在地,头磕在土炕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婆婆!”江雁尖叫一声,冲了过去。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最亲爱的婆婆被如此欺凌,她们小心翼翼维护的、虽然贫穷却整洁的家被践踏得不成样子。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之气涌上心头,她猛地抓起门边那把破旧的扫帚,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朝着舅舅舅妈就没头没脑地打过去!“你们滚!滚出去!”

“反了你了!小贱种!”舅妈猝不及防挨了几下,恼羞成怒,上前就要撕打。

“四丫!四丫!”外婆忍着痛和眩晕,急切地喊住她,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别……别动手……听话……”

四丫举着扫帚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外婆额角迅速肿起的青紫和哀求的眼神,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扔下扫帚,扑过去紧紧抱住外婆单薄的身体,眼泪无声地涌出,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

外婆剧烈地咳嗽着,好半天才缓过气,拍着江雁的背,气息微弱地劝慰:“囡囡,乖乖……咱不闹……不跟他们计较……咳咳……以后……婆婆走了……你要是去不成香港找你妈,还得……还得在他们手下讨生活……别逞一时义气,啊……” 这话语里充满了现实的无奈和对四丫未来的深切忧虑。

待气息稍匀,外婆凑到江雁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婆婆还有……好东西,留给你……没让他们找到……放别处了。一会儿……等天黑了,你去……把王村长请来……”

王村长,王卫东,是这个冷漠村庄里为数不多的、能让外婆信任的正直之人。外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四丫。思前想后,她只能将身后事托付给这个外姓人。那对银手镯,是她故意留下的诱饵,真正值钱的,是一个她藏得更隐秘的金戒指——ta被寄放在里王村长那里。

王村长果然不负所托。他没等四丫去请,在听村里人说了江家舅舅舅妈的闹剧后,直接就闯进了江舅舅家,凭借在村里的威望,把两人狠狠训斥了一顿,斥责他们不孝,扬言再敢胡来就开大会批斗他们。最后,硬是逼着他们拿出了一小笔所谓的“医药费”。钱不多,远不及那对银手镯的价值,但在这穷乡僻壤,已是王村长能争取到的极限。

他带着“医药费”和一个棕色小药瓶到了茅草屋,一直沉默的四丫目光扫过药瓶,眼神倏地定格在那圈小小的英文标签上。“Somedon……索密痛?”她下意识地拼读出声,语气带着确认般的笃定。平静的语调却让王村长浑身一震,语气里满是钦佩与鼓励道:“没错!四丫好眼力!这高级货是我战友从军区医院弄来的止痛药,咱这儿压根没见过!老姐姐,就冲闺女这份见识,你也得挺过去!好日子,真的不远了。”

外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拉着王村长的手絮絮叨叨:“卫东兄弟,他们……来闹过了,估计不会再来了。今天劳你驾,把我寄放在你那儿的那几件东西拿过来吧……那金戒指,我想当着你的面,传给四丫。还有那三颗小金豆子,是留给大丫二丫三丫的……等她们以后懂事成家了,有难处时,你再悄悄给她们,现在给,怕是到不了她们手里……就当是我这奶奶的一点念想……”

王村长看着外婆异常清亮却带着死气的眼神,心里明白,这怕是回光返照了。他强忍心酸,连连答应:“你放心,老姐姐,我都记下了,一定办到。”他嘱咐四丫给外婆喂了片止痛药,暂时缓解了她的痛苦,就匆匆回家。之后,他不仅取来了用块小布包好的金戒指和金豆子,还带来了一件他自己都没舍得穿的新做的军绿色上衣——按村里习俗,人走的时候得穿件新衣。

外婆一摸那厚实的布料和崭新的针脚,就知道是村长的好意,两人推让一番,最终都沉默地接受了这份沉重的善意。外婆颤抖着手,将那个小小的、却沉甸甸的金戒指郑重地放在四丫掌心。

“娃娃呀……婆婆……陪不了你多久了……这个,你收好……是婆婆的念想……以后传给你的儿孙,或是急用时典当……婆婆信你……会把它用在刀刃上……”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

她强撑着,让四丫给王村长深深鞠了一躬,感谢他的大恩。然后,她紧紧抓住王村长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恳求:“老哥哥……我最后求你两件事……”外婆气息微弱,却努力攥紧王村长的手,仿佛要将最后一点力气都灌注到嘱托里,“一是,帮四丫把名字给悄悄改了,以后呀,她就叫江雁。”

她缓了口气,眼中泛起一丝微光,望向窗外阴沉的天际,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生命的迁徙轨迹:“大雁啊,秋天从北边往南飞,是为了躲避严寒,寻个活路。可不管飞多远,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它总会想着法子飞回故乡的。我给娃取这个名,就是盼着……盼着就算她眼下不得不离开这儿,往南边去讨生活,将来总有一天,时局好了,条件顺了,她还能记得回来的路,还能回到这生她养她的地方看看……”

她收回目光,殷切地看着王村长,说出了最核心的担忧和计划:“二是,帮她……想办法去香港找她妈。我走了,她舅舅舅妈怕是容不下她,户口捏在他们手里,四丫就得受制于人。香港是大地方,机会多,她亲妈霞丫头在那儿,还有个早些年跟霞丫头一同过去的小姐妹,好像叫江凤的,多少有个投奔。要是……要是实在找不着人,或者那边不顺当,退回村里……唉,总归还有她舅舅舅妈这门血缘在,我再给她留了点压箱底的东西(指金戒指),紧要关头能应应急,他们……他们总不至于真把娃往死里逼吧……”

外婆的话语里,充满了一个老人基于过往经验和对血缘关系最后一丝幻想的天真期盼。她为江雁规划了一条看似有退路的航线,却全然不知,人性的恶毒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知道,对于江雁而言,去香港并非一个可进可退的选择题,而是一场被冷酷现实逼到悬崖边后,必须纵身一跃的唯一生路。留下来,在舅舅舅妈手下,绝非她想象中“勉强讨生活”,而是注定被吞噬的绝境。

外婆甚至想挣扎着下跪,却被王村长死死拦住。

“老姐姐,使不得!你放心,改名是小事,包在我身上。去香港的事,我再难也去打听,一定给孩子寻条活路!”王村长红着眼眶保证。

窗外,乌云密布,雷声隆隆,山雨欲来。外婆见事情交代完毕,便催着没带雨具的王村长赶紧离开。茅草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江雁看着掌心的金戒指,又看看外婆,心中有无数疑问和恐慌。外婆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断断续续地解释了这枚金戒指来历,ta承载的不仅是金子本身的价值,更是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和一份沉甸甸的期望。

当年,外婆伺候的地主家小姐,名叫苏念真,人如其名,是个念过新式学堂、心里装着真理想的进步青年。她不像其他闺秀只知绣花扑蝶,反而常常偷偷阅读**,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她待外婆极好,私下里教她认字,告诉她“女子并非天生不如男”、“人人生而平等”的道理。在外婆当时看来,这简直是惊世骇俗的想法,却又像一束微光,照亮了她蒙昧的世界。后来,地主家里为了利益,要强行将苏小姐许配给一个她极为厌恶的纨绔子弟。出嫁前夜,苏小姐决意逃婚,去追寻她口中的“革命”和“理想”。是外婆,这个她唯一信任的小丫鬟,冒着巨大风险,帮她打了掩护,送她从小路离开了深宅大院。临别时,苏小姐将一枚贴身藏着的金戒指塞到外婆手里,眼含热泪却目光坚定:“阿惠(外婆的小名),这个你留着。我不是去享福,是去吃苦,是为了让将来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都能有尊严地活着!等着,总有一天,这世道会变的!”

外婆当时并不完全懂“革命”是什么,只觉得小姐要去干一件天大的、正确的事。她藏好戒指,守着这个秘密,在忐忑与期盼中度日。年复一年,她亲眼见证了旧世界的崩塌,见证了“奴隶翻身把歌唱”,见证了曾经欺压他们的人被打倒。她终于明白了苏小姐当年的话,明白了那群像苏小姐一样的人,是在用生命和热血换取一个崭新的、公平的中国。这份认知,让她对苏小姐,对新中国,充满了朴素而真挚的感激与忠诚。

所以,当后来发现外孙女四丫天赋异禀时,外婆几乎是不顾一切地要送她去读书。这不仅是不想埋没天赋,更是源于苏小姐在她心中播下的种子——读书明理,才能不负那些先行者的牺牲;学有所成,将来才能为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国家贡献一份力量。她以前可从没有提起过这位苏小姐,这次她终于把深藏心里多年的秘密给说了出来,她轻柔地摸着江雁的头说:“囡囡,这世道是有不公平,你看你舅妈,看那些欺负你的人。但是,你要记住,也有像苏念真小姐、像王村长这样正直的好人。是他们这样的人,撑起了这世道的良心。咱不能因为见了黑,就忘了光。好好读书,长本事,将来也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对得起革命先辈英烈们流的血汗。”

这番话,连同那枚金戒指,成了外婆留给江雁最宝贵的遗产。它不仅仅是对个人的嘱托,更是一种家国情怀的启蒙。这或许能在未来,给那时在金融世界里翻云弄雨的江雁内心埋下一粒种子:个人的财富积累之外,是否还有一种更大的担当?

夜深了,暴雨倾盆而下。茅草屋四处漏雨,屋内滴滴答答响成一片。外婆虽然吃了止痛药,但呼吸愈发艰难,咳嗽声在雷雨声中显得格外揪心。江雁紧紧握着金戒指,暗暗发誓明天无论如何要带外婆去县医院。在极度的疲惫和焦虑中,她终于支撑不住,昏昏睡去。

她做了一个混乱而悲伤的梦。梦里,一个看不清面容、但感觉无比亲切的女人(她的母亲江霞)搀扶着外婆,缓缓走向远方一片光亮。江雁拼命想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外婆回头,朝她慈祥地摆手,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乖,别跟来,还没到时候,要好好的……”

江雁猛地惊醒,心口一阵剧痛。雷声渐息,雨势未减,借着黎明前微弱的天光,她看到外婆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仿佛在梦中终于见到了牵挂的女儿,再也听不见人世的纷扰和病痛的折磨了。

“婆婆——!”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暴雨后的寂静,但很快就被淹没在淅沥的雨声中。巨大的悲伤和彻底的孤独感像冰冷的潮水将江雁淹没。她伏在外婆尚且余温的身体上,哭得撕心裂肺,直到嗓子沙哑,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空旷的茅草屋里,只剩下她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窗外那令人憎厌的、无止无尽的雨声。

这一刻,她恨这该死的暴雨!恨它带来的寒冷和潮湿,恨它如同一个冷酷的帮凶,冲刷走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依靠与牵绊。从此,暴雨夜成了她记忆中最黑暗的符号,象征着失去、无助和彻底的孤独。

往后的岁月里,无论她身处何地,变得多么强大富有,只要听到急骤的雨声,闻到那潮湿的土腥气,那个无助、绝望、失去一切的记忆便会清晰地复现,让她从睡梦中反复惊醒,心口一阵窒息般的紧缩。

天,终于亮了,江雁如同行尸走肉般去找王村长。接下来的丧事,在王村长的操持和几位好心邻居的帮助下,一切从简。舅舅舅妈只是在出殡时露了个面,不仅没帮忙,还在一旁冷言冷语,抱怨没捞到更多好处。江雁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对所谓“血缘亲人”的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熄灭。在争执外婆名下那点微薄的自留地归属时,江雁第一次用冰冷而尖锐的语言,将舅舅舅妈的虚伪自私揭露无遗,引得围观的村民纷纷侧目。

舅舅家的三个女儿,大丫、二丫、三丫,躲在人群后窃窃私语,话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幸灾乐祸,觉得江雁终于失去了靠山。江雁听到后,直接走到她们面前,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却异常平静:“死的可是你们的亲奶奶!她平日里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娘打你们的时候,是谁护着?饿肚子的时候,是谁从自己牙缝里省出吃的给你们?你们不敢恨压迫你们的人,反倒来嫉恨我这个和你们一样可怜的人?真是愚不可及!”

大丫二丫被说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骂了几句“就你能”、“晦气”,便扯着还有些怔忡的三丫,灰溜溜地钻出了人群。唯有最小的三丫,在被拉走前,忍不住回头又看了江雁一眼,那眼神里交织着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一颗微小觉醒的种子,或许就在这混乱与悲伤的土壤里,悄无声息地埋下了。

丧事终于在压抑和草草中办完。茅草屋前,只剩下江雁孤零零一个人,面对着眼神躲闪却难掩算计的舅舅,和脸上毫不掩饰冷漠与厌烦的舅妈。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

江雁仿佛能听到命运齿轮残酷转动的嘎吱声,或许有一个更深的、更黑暗的陷阱,正在她面前缓缓张开。而她,一个十三岁、户口被攥在别人手里的孤女,就像暴风雨中一只无处可逃的雏鸟。

未成年,这个原本应该意味着被保护的身份,此刻却成了她最大的软肋和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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