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年泝光 第10章 涟漪渐广

融冰的迹象如同初春湖面裂开的细纹，微小却预示着季节的更替。楚瑾歆发现，自己似乎不再需要刻意去“应对”江泝临的存在。他依然是那座沉默的冰山，但冰层之下，仿佛有了流动的活水，不再那么令人望而生畏。

数学建模比赛提交最终论文后，团队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

为了庆祝，也为了感谢团队成员这段时间的辛苦，林浩提议周末去市郊新开的一个文创园区进行团队建设，也得到了孙薇和楚瑾歆的同意。

“团建？好啊好啊！”夏阁得知后，立刻表示要“友情参与”，“人多热闹！而且我可以帮你们拍照，保证出片！”她眨眨眼，意有所指地看向楚瑾歆，“说不定还能叫上‘相关人士’，来个跨学科交流？”

楚瑾歆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指的是谁。“别闹了，就是我们团队自己放松一下。”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时就是充满巧合。文创园区里有一个小型科技艺术展，恰好展出了几件将物理现象与互动艺术结合的作品。

当楚瑾歆和团队成员，以及兴致勃勃的夏阁，漫步到一个模拟磁流体动态雕塑前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江泝临和赵宇，正站在雕塑前，低声讨论着什么。

“哇，这么巧？”夏阁第一个出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或者说，是“得逞”的意味？）。

赵宇闻声回头，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夏阁身边的楚瑾歆时，眼睛一亮，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江泝临。“哟，泝临，看谁来了！”

江泝临转过身，目光越过赵宇，直接落在了楚瑾歆身上。

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和牛仔裤，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肃，多了些少年气。

看到楚瑾歆一行人，他眼中闪过一丝微讶，随即恢复了平静，朝他们点了点头。

“江大神，赵宇，你们也来看展啊？”林浩熟络地打招呼，同为理工科学霸，他对江泝临有种天然的敬佩。

“嗯，听说这里的展品有点意思。”赵宇笑着回应，目光在楚瑾歆和江泝临之间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还是夏阁打破了沉默，指着那个不断变幻形状的磁流体雕塑：“这个好酷！原理是什么呀？江大神给讲讲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江泝临身上。他看了看雕塑，又看了看目光中带着好奇的众人，最后视线在楚瑾歆脸上停留了一瞬。

她正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平和，带着倾听的姿态。

“利用电磁场控制掺杂磁性颗粒的流体的运动，”他开口解释，声音不高，但清晰，“通过调节电流强度和方向，改变磁场分布，从而影响流体的形态和动态。”

他的解释专业而简洁。赵宇在一旁补充道：“说白了就是用电指挥这些‘黑乎乎’的东西跳舞！”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

既然遇到了，两队人马便自然而然地合并，一起参观起来。

江泝临话依旧不多，但当林浩或孙薇问及某些展品的科技原理时，他会言简意赅地解答。

楚瑾歆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在他解释某个复杂概念时，会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在一个利用光学错觉营造无限延伸感的镜屋前，大家玩心大起，纷纷拍照。

楚瑾歆不太习惯拍照，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夏阁拉着林浩和孙薇在镜屋里摆各种搞怪姿势，赵宇则忙着找角度。

江泝临也没有参与拍照，他站在楚瑾歆旁边不远处，目光落在那些错综复杂的镜面反射上。

“很像某个多维空间的低维投影。”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旁的楚瑾歆说的。

楚瑾歆微微一怔，看向镜中无数个自己和无数个他的映像，层层叠叠，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

她轻轻“嗯”了一声：“从拓扑学的角度看，确实可以建立某种映射关系。”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谈及非学术必要之外的、带着点抽象意味的话题。

没有讨论具体公式，只是分享了一刹那对同一景象的、相似方向的思维发散。

参观完科技展，大家在园区里找了家安静的咖啡馆休息。

座位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组，夏阁、赵宇、林浩和孙薇聊得热火朝天，而楚瑾歆和江泝临则坐在了靠窗的另外一张小桌。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桌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各自点了一杯饮品，一时无话。楚瑾歆小口喝着热牛奶，看着窗外园区里悠闲散步的人们。江泝临则拿出手机，似乎在查阅资料，但频率并不高。

沉默并不令人窒息，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

“你们的模型，”江泝临忽然放下手机，看向她，“最终提交了？”

“嗯，上周提交了。”楚瑾歆点头。

“结果什么时候公布？”

“大概下个月初。”

又是一段简短的对话，关乎正事，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公事公办，似乎……多了点日常寒暄的味道。

“你呢？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楚瑾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主动询问他关于竞赛的事情。

江泝临似乎也有些意外，抬眼看了她一下，才回答：“还好。决赛在下个月中。”

“加油。”

“谢谢。”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氛围却比刚才更缓和了些。

他们各自喝着东西，看着窗外，偶尔目光在空气中不经意地相遇，又很快自然移开，没有尴尬，只有一种逐渐形成的、彼此适应的节奏。

离开咖啡馆时，夏阁凑到楚瑾歆身边，挤眉弄眼地小声说：“可以啊瑾歆，都能和冰山单独喝下午茶了？进展神速！”

楚瑾歆脸上微热，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别胡说，只是刚好坐一起。”

回程的车上，楚瑾歆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今天意外遇到江泝临，一起看展，甚至短暂地单独坐在咖啡馆……这些经历像一组新的数据，输入了她关于“江泝临”的认知模型里。

他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只是习惯性地选择沉默和观察。

在专业领域之外，他也有偶尔的、近乎笨拙的交流时刻。

而当两个人都不刻意营造话题时，沉默也可以不显得尴尬。

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排斥这种偶尔的、自然的交集了。

那根因笔记本事件扎下的刺，依然存在，但似乎被一些新的、更柔软的感知包裹了起来，不再那么尖锐地刺痛她。

涟漪渐广，冰层下的水流，似乎也加快了速度。青春的故事，就在这些看似平淡的日常里，悄然翻动着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