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年泝光 第11章 无声的靠近

文创园区的偶遇像一阵温和的风，吹散了笼罩在楚瑾歆和江泝临之间最后那层若有若无的对抗性薄雾。回到校园，生活依旧忙碌，但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数学建模比赛的结果在初冬的一个下午公布。

楚瑾歆团队的论文获得了全国二等奖。消息传来，团队群里一片欢腾，林浩连发了十几个撒花的表情包，孙薇也激动地发了一长串感叹号。

楚瑾歆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获奖名单，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一种扎实的成就感充盈心间。这是他们共同努力的成果，也包含了那次与江泝临“交叉验证”带来的启发。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与江泝临的校内聊天窗口（上次联系还是约定研讨室时间）。

指尖在键盘上停留片刻，她删删改改，最终只发送了一句简单的话：「建模比赛结果出来了，我们拿了国二。谢谢之前的建议。」

消息发出去后，她有些忐忑，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复，或者会怎样回复。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

江泝临：「恭喜。实至名归。」

简洁，克制，一如他往日的风格，但那个“实至名归”，却带着沉甸甸的认可分量。楚瑾歆看着那四个字，心里微微一动，一种被强者肯定的暖意悄悄蔓延开来。

她回复了一个「谢谢」，对话便到此为止。没有多余的寒暄，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祝贺都更让她感到舒适。

另一边，江泝临放下手机，目光重新回到眼前的竞赛模拟程序上。

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奔腾不息。他想起楚瑾歆在研讨室里清晰阐述模型逻辑的样子，想起她在咖啡馆安静喝牛奶的侧影。

那个“目标”的形象，在他的认知里，逐渐从一个需要解析的“现象”，丰富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拥有卓越思维能力的独立个体。

深蓝色笔记本里，关于她的记录越来越倾向于客观描述和能力评估，最初那种带着实验性质的探究意味，正在悄然褪色。

期末考试的临近让图书馆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楚瑾歆依旧偏爱那个靠窗的角落，只是现在，当她偶尔抬起头放松一下酸涩的脖颈时，会发现斜对面那个位置，江泝临也在的概率似乎高了不少。

他们依旧很少交谈，各自埋首于书山题海。

但一种无形的默契似乎在悄然形成。有时楚瑾歆会注意到江泝临似乎遇到难题，眉心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有时江泝临会看到她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轻轻活动肩膀。

他们像两艘在知识海洋中并行航行的小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却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甚至……偶尔会共享一片宁静的海域。

一天晚上，楚瑾歆复习到很晚，图书馆里的人已经稀稀拉拉。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冬雨，雨势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没带伞，看着雨中朦胧的路灯，有些踌躇。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到江泝临也正准备离开，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他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她，以及她空着的双手。脚步微微一顿。

雨声淅沥，图书馆门口的光线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楚瑾歆移开目光，准备冒雨冲回宿舍。刚迈出一步，一把伞却递到了她面前。

她愕然抬头，对上江泝临平静的目光。

“先用。”他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淡然，“我住得近。”

楚瑾歆看着那把黑色的伞，伞骨结实，伞面干净。

她张了张嘴，想拒绝，却看到他已经将伞塞到了她手里，然后拉起了卫衣的帽子，低头快步走进了雨幕中。

他的动作很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楚瑾歆握着还残留着他手心温度的伞柄，看着那个灰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夜深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冰冷的雨丝被隔绝在外，伞下的空间狭小而安宁。她撑着这把属于江泝临的伞，慢慢走回宿舍。

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规律而清晰，像她此刻有些紊乱的心跳。

他住得近吗？她依稀记得夏阁说过，江泝临住的博士生公寓离图书馆确实不算太远，但绝对谈不上“近”到可以轻易冒雨跑回去。

这算不上什么特别的举动，甚至可能只是他基于礼貌和效率的习惯性行为。

但在这个寒冷的雨夜，这把及时递过来的伞，却像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入了她心中那片因他而曾经冰封的领域。

回到宿舍，夏阁还没睡，看到她拿着把陌生的黑伞进来，立刻好奇地凑过来：“咦？这伞谁的？风格不像你的呀？有情况？”

楚瑾歆将伞小心地放在门边沥水，语气尽量平淡：“路上遇到同学，借的。”

“同学？哪个同学这么好心？男同学女同学？”夏阁不依不饶。

楚瑾歆没有回答，转身去拿毛巾擦头发，掩饰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耳根。

夏阁看着她逃避的样子，眼睛转了转，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没有再追问。

第二天是个晴天。楚瑾歆仔细地将伞晾干、折好，带到了图书馆。

她不确定江泝临会不会来，但还是将伞放在了他常坐位置旁边的空椅子上。

下午，江泝临来了。他看到椅子上的伞，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然后自然地拿起，放回了自己的背包侧袋。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楚瑾歆，楚瑾歆也没有抬头，仿佛这只是物归原主，再平常不过。

但有些东西，确实在无声无息中改变了。那把伞，像一个小小的信物，完成了一次安静的传递。

它没有言语，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标示出，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一种缓慢而确实的速度，悄然拉近。

冰层化开的水，开始润湿周围的土壤，等待着某种不知名的种子，在合适的时机，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