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莳花馆的飞檐翘角之上。
浅清独坐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白玉扳指。扳指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内侧的刻痕已被摩挲得光滑,可沈墨言与"忘忧香"的谜团,却依旧如这夜色般深沉难解。
"浅先生。"陆清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端着药盏进来,目光落在浅清指间的扳指上,"夜深了,还在想日间的事?"
浅清微微颔首,将扳指轻轻放在案上:"'忘忧香'的方子,你可有新的发现?"
陆清羽将药盏轻放在他面前,神色凝重:"我仔细查过永丰洋行近三个月的账目,所有'醉仙鳞'的交易都经李文斌之手。而李文斌在失踪前,曾与一个左手有六指的人在香云寺频繁会面,每次都在子时前后。"
浅清眸光微凝,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香云寺......"
"正是。那地方年久失修,平日里人迹罕至,确实是密会的好去处。"陆清羽顿了顿,"浅先生,此事凶险,是否要告知江侦探?"
浅清垂眸沉思片刻,终是摇头:"不必。他身份特殊,有些场合反而不便出面。"
话虽如此,待陆清羽离去后,浅清却换了身深色便装,独自一人趁着夜色出了门。
香云寺坐落在城西的荒山之上,断壁残垣在凄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浅清沿着荒草掩映的小径悄然而上,每一步都轻如落叶,不曾惊动林间的夜鸟。
他在正殿后的一处断墙后隐住身形,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殿内的情形,却又不会被轻易发现。殿内点着两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两个身影正在低声交谈。
"......货已备齐,三日后准时从码头运出。"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这次的数量比上次多了一倍,买家催得紧。"
"买家那边可稳妥?"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沉而威严。浅清心头一跳——这个声音,他似乎在何处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万无一失。只是......"沙哑的声音顿了顿,"近日江执诚查得紧,是否暂避风头?"
"不必。"那个威严的声音冷笑,"一个留洋回来的公子哥,能掀起什么风浪?倒是莳花馆那个......留着终究是祸患。"
浅清屏住呼吸,正要再听,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温暖的手已轻轻搭上他的肩。浅清心中一凛,正要出手,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低语:
"浅先生也在此赏月?"
是江执诚。
浅清松了口气,转身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月光下,江执诚穿着一袭深色长衫,显得比平日更加清瘦挺拔。浅清这才注意到,他的鼻梁很高,在月光下投下一道清隽的侧影,眉眼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秀,倒像是个文艺青年,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精明干练的侦探。
"江侦探好雅兴。"浅清轻声道。
"不及浅先生。"江执诚的目光扫过正殿,声音压得极低,"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异动。江执诚立即拉着浅清隐入更深的阴影中,温热的手掌始终护在他身侧。这个距离近得让浅清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那副金丝眼镜后的双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此地不宜久留。"江执诚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寺院,直到远离了那片断壁残垣,江执诚才松开手。月光洒在他的肩头,为他镀上一层银边,那清俊的侧脸在月色中显得格外柔和,倒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浅先生为何独自来此涉险?"他的语气带着难得的严肃。
浅清垂眸:"有些事,总要亲自确认。"
月光下,江执诚注视着他,忽然轻叹:"浅先生可知道,方才若被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我自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独自夜探虎穴?"江执诚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情绪。
"那六指人的声音,"浅清转移了话题,"我听着耳熟。"
江执诚神色一凛:"浅先生可想起是谁?"
浅清摇头:"只是觉得熟悉......似乎在很多年前听过。"
夜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更鼓声。三更天了。
"我送浅先生回去。"江执诚的语气不容拒绝。
回程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交错重叠。浅清偶尔侧目,看见月光勾勒着江执诚清秀的轮廓,那副文人气质与他侦探的身份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行至莳花馆后门,江执诚忽然停下脚步:"浅先生,下次若再涉险,让我陪你。"
他的目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带着浅清看不懂的炽热。
浅清望着他,良久,轻轻颔首:"好。"
江执诚的眼底瞬间绽出光彩,他执起浅清的手,在其上轻轻一触:"君子一诺。"
浅清微微一怔,随即莞尔:"千金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