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路欧觉得自家老大这些天有点奇怪。
他们特别行动班已经驻扎进调查兵团的总部古堡接近一周了,他们担负着监视艾伦·耶格尔的责任,因为这个,偌大的古堡一共就住了他们一个班的人。
夏延每次亲自来古堡送物资的时候,利威尔都恰好出门巡哨,他们俩总是一个人前脚刚走,另一个后脚就踏进了古堡。
奥路欧怀疑自家老大是不是算准了夏延跑来古堡的时间,然后特意避开她的。而因为三十天后的壁外远征准备事宜,夏延总是不能在古堡里停留多久,她的侍卫把带来的物资放下,而她本人和他们瞎聊几句话之后就得匆匆离去。
实在是担忧他俩吵架的奥路欧这几天都紧张兮兮的,他问佩特拉这俩尊阎罗是不是吵架了,佩特拉说她也不知道,但夏延还在往古堡来那就没什么问题。
事实上,利威尔本人也有点捉摸不透自己为什么要躲着夏延。
那天她说出那句“我也不希望你死,但你是个调查兵”时,扑闪的眼睫下那双日落眼看起来实在太过动人又太过忧愁,这让他第一次对战争和死亡产生了战栗感,理智的弦崩断了,他产生了一种想要不顾一切地拥抱她并希望她不再露出这种表情的冲动。
多年来的隐忍在那天功亏一篑,他离开夏延带着酒意的柔软嘴唇,第一反应就是要离开这里,那时候的他无疑像个被感性击溃落荒而逃的人。
说没法给她承诺的人是自己,而亲吻她的人也是自己。利威尔的三十三年人生里,属实是头一遭遇见这样的情况,他有些束手无策。
但夏延·欧格尼可不是一个乖乖女,她不是那种适合等待的人。
他们在托罗斯特保卫战中捕获的两头巨人被人杀死在调查兵团中。那两幅巨大的骨架不断散发出蒸汽,匆匆从古堡赶回的利威尔站在埃尔文的身边看着韩吉抱头痛哭,他转身呼喊艾伦,示意他跟着自己回去。
随后瓦斯声冲着利威尔一路疾冲而来,他迅速闪身躲过这个莫名其妙的袭击,但落地的夏延却翻手把刀柄塞回腋下,一把扯住了他的斗篷一角。
她洋洋得意地说:“抓到了。”
利威尔少见地面露无奈,埃尔文冲着她俩嗤笑了一声,艾伦则被从天而降的夏延吓了一跳。
从训练场一路飞驰而来的夏延先和艾伦打了个招呼,然后问他和埃尔文吃过早饭没有,今天的玉米浓汤味道不错。在她跟他俩扯掰些无用话题的时候,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利威尔的斗篷一角,一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艾伦觉得当下的情境有些微妙——夏延小姐挑挑眉看向利威尔士兵长,她手里紧攥着对方的斗篷,摆明了就是有话要跟他说。但艾伦只要离开自己地下室那个监牢般的房间,就必须时刻处在利威尔士兵长的视线范围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跟着他俩走。
就像知道艾伦在苦恼些什么一样,埃尔文抬手招呼米克过来,他拍拍利威尔的肩膀,说:“去吧,整个调查兵团的士兵都在,你离开一会儿没什么问题。”
闻言,利威尔凝滞了一会儿,最后他示意夏延放开自己的斗篷,而一边的夏延已经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一样。她老老实实地放开了利威尔,跟着他往边上走。
刚踏进无人的走廊,夏延·欧格尼立马伸出双手牢牢地固定住了利威尔的脸颊,她冲着他的嘴唇狠狠地咬了一口,速度又快力道又狠,完事儿之后她放开双手后退一步,佯装无事发生般说:“扯平了,你现在不用每天都辛苦地挑准时间巡逻了。”
她今天没喝酒,但身上有一股混合着依兰的清新皂味。利威尔舔了舔自己隐隐作痛的嘴唇,他舔了一舌尖的血腥味出来。于是他看看夏延,发现这家伙虽然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却紧张得不知道该把双手往哪里放,她的目光游离不定,但都没敢往利威尔的脸上看。
算了,就这样吧,他放弃和理性做斗争了。
这次他也没有迟疑——他绝不是个会在气势上输给夏延半分的人——他踏前一步,扯过这个从十七岁开始就比自己高上那么点的该死的女人的衣领,夏延被他扯得一个踉跄,但下一个瞬间,他们俩身上的雪松味和依兰味就混合在了一起,连同彼此之间触碰摩挲的唇齿一起。
他的身体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在那些被英雄身份所束缚的不眠夜里,他回忆着同伴的死亡和托付到他身上的责任,接受着自己或将战死的结局,那些时刻他能将爱的渴望深深隐藏。而夏延,她在调查兵团和欧格尼家之间奔驰着,以炽热的灵魂与爱的全部力量相伴而生,
他想起夏延曾经为伊莎贝拉念过的诗句。在地下街的永夜里,已经陷入困意的夏延被伊莎贝拉缠着念些新的十四行诗给她听,于是夏延睁着她迷蒙的眼睛,托腮靠在桌前,缓慢而清晰地念诗给伊莎贝拉听。
“当我停下来凝视自己,回望那条你带我走过的路时,我到达了我的终点,因为我已经义无反顾地投身于那个毁灭我、终结我的人。”
利威尔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将这诗句背诵得这么清晰,或许是从夏延在地下街念出它的那个时刻开始,他就已经和夏延一样,预见了他们彼此之间的未来。
与他近在咫尺的夏延似乎战栗了一下。她唇齿间还残留着利威尔嘴唇上的血腥味,但她跟着他将那句诗念了下去。
“最终我来到了你的身边,我知道自己将在这里死去。”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利威尔不再阻拦夏延参与他们这次壁外远征,也不再瞅准她来的时间外出巡逻,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俩之间的氛围发生了改变,就像他们都彻底放下了那层最后的帘幕。
夏延开始花很长的时间把自己沉寂在虚无中,她意识到她开始期盼那天的到来:他们彼此获得真正的自由,放下那些束缚着他们的一切。
这些天里,佩特拉问过她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小心翼翼又义无反顾。
“如果让我来下定义的话,我认为爱是一种超越一切能力和客观条件的关系,是一种无能为力,”她说:“我面对爱时,总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对,我没有任何能力改变它或者遏制它,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种可能性。”
夏延不知道自己的话对佩特拉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总之,当她看见奥路欧那张哭丧的脸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些许的心虚。奥路欧连着三天在训练中出了差错,埃尔金帮着他向利威尔解释:“他可能失恋了。”
“不管怎么样,”利威尔说:“不想在新兵面前丢份,就给我提起精神来。”
艾伦·耶格尔的同期生有不少都来了调查兵团,已经在几年的磨砺中成为了老兵的乌兰·特尔内拉这几天忙着教他们长距离索敌阵型的理论知识。
而艾伦在一次格斗对练中被夏延一击撂倒在了地上,面对如此强悍的对人格斗术,他说起自己一个去了宪兵团的同期生,那是个沉默寡言的漂亮女孩,她的格斗术也凶狠无比,曾经让艾伦吃过不小的亏。
“但是你们俩一点都不像,”艾伦·耶格尔说:“她是金发蓝眼,身材娇小,性格非常冷冰。”
“喔,”夏延来了点兴趣:“这样我就有点想见见她了。”
壁外调查已经迫在眉睫,还没等夏延拿着那份大量勾锚炮的预算去问埃尔文,对方就已经主动对她和盘托出了。
出动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捕捉一个或许不存在、一旦存在就充满了捕捉失败可能性的敌人。听完他的计划,夏延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凉了半截。
“如果失败,你知道我跟你会遭遇什么吗?”夏延问他:“别说你们调查兵团,我这算是是上赶着把自己往王政手里送啊。”
“我会让利威尔去牢里捞你。”埃尔文面色无常地回答了她。
夏延扶着脑袋思考了很久这份豪赌的后果,对于美好生活的幻想已经在刹那之间磨灭得干干净净,她最后只吐出来一句:“你要是上牌桌,我根本不敢跟你对赌。”
“你可以不跟着我们出这次壁。”埃尔文说。
“不,我要去。”在出壁这一点上她倒是格外坚持。
德里安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无论是对欧格尼家的各项资金流动的调整还是夏延立起的秘密文件内容,都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自己家主在交代后事的感觉——虽然这些事情夏延一直都有在准备,但这次她事无巨细地将所有事情都捋了一遍。
某种奇怪的预感迫使他诞生了要跟着夏延出壁的冲动,但夏延明令禁止他重新提起让欧格尼家的人出壁这件事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夏延说:“但是我有预感,如果我这次能活着回来,接下来这样的情况还会有很多,我只是在提前准备而已。”
惴惴不安的德里安在出壁那天早晨守在了调查兵团的门口,他看着夏延在调查兵的队伍中骑马前行,而他的家主一眼就瞥见了他那头瞩目的金发。
知道他的担忧并认为只有强硬态度才能解决此事的夏延,恶狠狠地冲德里安做了一个快滚的手势,其他什么都没有向他表达。
女巨人战它来了,它来了,它来了。
关于这里的他俩念的诗句,是来自西班牙诗人堂加尔西拉索·德拉维加的十四行诗。
这段诗句其实可以延伸出蛮多东西,但具体怎么看待出现在这里的它,就由大家自己来感受吧,哎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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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依兰